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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皇帝情动如火,却碍着口中有异物。
那哨子是金子造的,他之前已经看得分明。他太知道金子若入了喉咙会是什么后果,于是再情动也只能忍住,先将那哨子吐出来。
固伦便趁着这个空当,一把掀开了被子,从龙榻上直跌下去,慌忙跪倒。
金哨子落在掌心,那个人儿却已不在被子里。
被子掀开,就连那个小小的世界都已经不存在了。
皇帝一手托着金哨子,一手撑住榻沿儿,撑住自己失望的心情鲺。
他眯眼盯住她:“你这是为何?”
他是皇帝,这天下的人都是他的臣民。哪个女子不想受她宠幸,她一个小小宫女怎么到了这样的节骨眼儿上反倒还跑了?!
是了,是了,是他想得太美好,而她对他何曾不是如此?!
这个天下,这座紫禁城里,所有女人都想得到他眷顾,唯有她不稀罕!
一个来自李朝的、身份卑微的小小贡女,独独不将他放在眼里!
他一恼,无处宣泄,便劈手将手里的金哨子砸向地下:“算是朕,白动了这一番心意!”
那哨子砸向地面,随即便弹开了。屋子里这样暗,固伦根本没办法看清它是弹跳到哪儿去了。固伦便急了。
“就算你是皇上,也不能砸我的金哨子!”
这金哨子是李隆给打造的。因为个头儿小,才能瞒过李朝那些带领进宫的宦官,以及大明宫廷里头那些女官和太监们的搜查。这金哨子是她唯一能带进宫来的、李隆给她的物件儿!
这哨子的原形是爹爹给她打造的,原本只是黄铜。后来是李隆瞧见了,悄悄儿自己按着那哨子的结构画了图纸,然后亲自交给造办给造出来的……那份心意,李隆虽然没说过,可是她早就珍重在心,可是今儿凭什么被这个大明的皇上给砸了呀!
少年皇帝狠狠盯着她,这一瞬真有亲手卡死她的想法。
他为她这么伤心,她却只想着个破哨子!
心事百转,他却也没办法向她直说。他是九五之尊,他如何能告诉她,这一瞬为了她,他有多伤心。
他便恨恨道:“那哨子又有什么好?能叫你胆大包天,跟朕这么直声大嗓!”
固伦这才省到失仪了,只得急忙俯身请罪:“奴婢方才实在急了,求圣上宽宥。”
“说那哨子,有什么不同!”皇帝执拗得无法克制。
固伦眼珠儿轻灵一转:“只因,那是奴婢唯一带进宫来的物件儿。大明与李朝天高水远,奴婢思念李朝时,唯有那哨子可为凭借,于是奴婢才急了。”
原来只是这样。
皇帝的气这才平复了下来:“不过是个哨子,你要多少,朕给你造多少!”
固伦微微一怔,忍不住悄然问:“是皇上自己造么?”
皇帝被问得一愣。
固伦垂下首去,自我解嘲地轻轻笑:“就知道不是。皇上是皇上,怎么会像有些痴人,非要自己去造呢。明明也不会,明明烫了好几回手,还要藏起来,不叫人知道。”
那些日子,李隆的手上总是缠了布条。她瞧见了问,他却都缩回在袖子里,只说是自己练武的时候受了伤。她坚持要看他伤情,捉着他的手打开布条,才看见那都是一道一道的烫伤。
他也是李朝的王啊,身份何等尊贵,如何可以随便伤了自己?更何况只是为了给她做那么个小玩意儿,他原本也不会,却非要坚持亲手来做。
被她发现了,李隆一张脸红得如火炭,尴尬地说:“那是你含在嘴里用的物件儿,我怎能让别人做给你?”
他多傻,傻死了。此时一想起他那傻样儿,固伦在黑暗里微笑,可是眼睛却酸了。
越是这样不得不单独对着皇帝的时候,她就越想念那个坏脾气的家伙。
这样的山高水远,这样的不通消息,也不知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在那景福宫里,好不好。
固伦失了神,皇帝心下却是轰然一声。
他猛地捶榻,嘶声喝问:“你说什么呢?这哨子是谁做给你的?!”
固伦一颤,仰起头来对上他的眼,却不肯说话了。
李朝是大明的藩属国,李朝的王都要经大明皇帝的册封方可继位,所以她不能叫皇帝知道了李隆,否则这年少的皇帝一时气愤之下,难不成更是要废了李隆!
“你不肯说?”皇帝挪下来,蹲在她面前:“……莫非,你心里早有人了?”
这句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忍不住要笑。
可笑,真是太可笑。
枉他聪明,怎么竟然从未想到过这个答案?一径被她冷遇,一径得不到她半点回应,他竟然迟迟就没这样想过!
只因为他过于自信了啊。因为他是皇上!
他以为,只要他要,她的心她的人便迟早都是他的,必定都是他的。就算她现在不
积极,可是她也会早晚向他臣服。
却原来,从头至尾,骗了他的,只有他自己啊!
他慌乱地笑,紧紧盯着她的眼,他多想她能赶紧否认。说他猜错了,说她心里没有人!
可是她没有。
没有!!
她反倒跪直了身子,一双妙目清清灵灵地望过来,黑白分明,毫无躲闪!
他一顿,跌坐在地下。
“既然你心里有了人,你又何必还来朕的寝宫,又何必还要摊开那棉被?你叫朕的心活了,可是你怎么又忽然什么都不肯了?”
固伦叹了口气:“皇上误会了。奴婢说过,来乾清宫只是为了送还玉佩。那是御用之物,奴婢不能留在自己手里,多一时一刻也不行。”
“至于棉被,奴婢只为了用它捂住哨子的声响。是皇上吩咐奴婢吹响哨子,皇上怎忘了?”
皇帝心下闷闷窒窒地疼,忍不住伸手一把捏住了她的下颌,迫使她靠近他,对上他的眼睛。
“可是朕真正想要的是你!别告诉朕,你从来就没看懂过朕的心意!”
固伦苦恼地皱了皱眉:“奴婢知道了,可是奴婢也是才知道。皇上喜欢过许多人吧,所以能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心迹;可是奴婢却还在懵懂里,曾经只以为都是儿时伙伴的喜欢,不懂得是什么男女之情……”
也要感谢眼前这位皇帝,让她忽然地明白了,李隆从前对她所做的那些古怪的事、发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脾气,都是因何而来,都该叫做什么。
原来那可怜的傻瓜,是早已对她动了情……可是她却不知道,也不懂得,每次反正跟他吵架了就跑出宫去,几个月地不回来,不理他。
此时想来,那个先动了情的少年,无望地独自留在那空荡荡的宫里,面对前朝后宫的波诡云谲,孤单单地等她回去。而且,还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回去,甚至不知道她还会不会回去了……
每次见面,他总是反倒发更大的脾气。她从前不明白,此时如何不明白。
固伦深深吸气,努力地微笑,柔声劝慰着皇帝:“皇上其实也还是误会了,是误会了圣上自己的心意。奴婢虽然入宫晚,却也早就听说了皇上跟月月姑娘的多年相守。皇上喜欢的是月月姑娘啊,皇上本不该再对其他女子这般动情。”
“至于奴婢,其实也是皇上认错了人罢了。都只因为奴婢相貌与月月姑娘有那么几分相像,于是皇上在思念月月姑娘的时候,就将奴婢这张脸当成了月月姑娘罢了。”
一定是的。
皇帝眯起眼来,手也在袖口里攥紧。
她一声一声的“月月”,在他耳边宛若炸雷。
他也知道自己对不起月月,于是她这么说的时候,他无法否认!
可是他自己知道不是。
如果说最初第一眼看见她,他的确是因为她的相貌像足了月月而多加留神,可是也只有那第一眼而已。
他是皇帝,是要用这一双眼睛看清天下所有臣民的皇帝,所以他如何看不出她除了这一张脸,实则性子完全跟月月不是一个类型的人。
更何况她的这张脸不仅仅像足了月月,更像足了另外一个人。
于是她是如何与月月相像,其实倒不重要;他真正在意的是,她为什么像足了兰伴伴!
月月只是安静的陪伴,对他的江山没有半点影响。可是兰伴伴不同。
兰伴伴有能力将他扶上太子之位,有能力护着他登基继位。所以眼前的她像足了兰伴伴,便叫他怎么都无法放下心来——
题外话——【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