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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农郡,官道。
盖勋带着随从,策马缓缓往关中而去。
他去就任京兆尹。
准确的来说,他留在天子身边太久了,让一些人畏惧了,便想出外任的法子给踢出了雒阳这个权利中枢。
他太刚直,也太忠直了。
当着如今简在帝心的蹇硕之面,直接直言不讳的说天下各地叛乱主要起因,是宦官们的宗族子弟横行不法和鱼肉百姓。
还和宗正刘虞、中军校尉袁绍等人密谋,要诛杀宦官。
让原先相互看不对眼的张让等中常侍和小黄门蹇硕,都忌惮不已。
觉得让他留在天子身边,就是一个祸害。
恰好此时,原先的京兆尹被免职,司隶校尉张温觉得盖勋之前有过以名声让叛军不敢冒犯的事迹,举他为京兆尹以安人心。
张让及蹇硕等人闻讯,便不约而同的复议,扔出了“非勋不足安京兆”的说法。
因而,天子刘宏只好忍痛放人。
毕竟京兆是旧都,大汉一半的皇陵都在那边,意义非凡。
盖勋有些可惜诛宦官之谋半途而废,但也无所谓。反正对于他来说,去哪里任职,都是在为大汉效力。
一直跟着他身边的王达,也有些可惜。
不是对关东风貌没看够。
而是遇上了一个家世显赫、位高权重,却愿意和他相谈甚欢的关东人。
让他来雒阳被鄙夷了两三个月后,依旧觉得人间尚且值得。
是沛国谯县人,如今官职为西园典军校尉的曹操。
按道理来说,他一个边陲鄙夫、籍籍无名的白身,是没有机会认识曹操这种人的。
就算认识了,也不应该有交集。
然而,世上之事就是这么诡异。
曹操与袁绍自**好,而盖勋与袁绍密谋诛宦官,一来二去,身为盖勋绝对信任的人,王达就进入了曹操视野里。
刚好,曹操如今的志向,依旧还是要当大汉的征西将军、以战功封侯。
没有带着门第观念看人的曹操,听闻王达是华雄的发小后,便有事没事的邀王达叙话饮宴,了解西凉那边的情况。
说实话,王达有些受宠而惊。
虽然他知道以自己的家世、身份、才学以及能力等等,这辈子都不能成为对方的友朋;也知道对方善待他,主要是想了解西凉的状况。
但他一点都不介意,也很心满意足。
因为来到雒阳后,曹操是唯一没有鄙夷他是边陲鄙夫的人。
不像那个和盖勋相处甚欢的、仪表堂堂的袁绍,连拿眼角偶尔扫到他,都觉得是浪费了宝贵的时间。
尤其是曹操,很会做人。
在自己随着盖勋前去京兆的时候,他竟然送行了。
还捎上心意:一个砚台。
“子显,你祖辈乃关东人,这是我从乡里带来京师的,赠你当作别之礼。你日后行文案牍之时,见物可慰怀。”
他是这么说的。
让王达在那一瞬间,觉得雒阳的风沙也有些大,喜欢往人眼睛里钻。
我以后一定会将户籍,转回关东的!
就算我转不了,也要夯实基础,让子孙后代凭借功劳转回去。
王达依依不舍挥手给曹操道别,跟着盖勋马蹄缓缓离开雒阳,目光望去关中三辅之地,落在西凉边陲,决绝无比。
.................
幽州,辽东属国,石门。
一场浩大的追逐战,正在上演。
前方逃窜的队伍,从服饰不一可以看得出,他们是胡汉杂陈的幽州叛军。
是的,自号弥天将军、安定王的张纯张纯惨败,尽弃辎重而亡命。
而后方追逐的红色洪流,自然是汉军。
前驱数十骑,皆乘坐白马,挎弓持矛,端得彪悍。
为首一人,有姿貌,蓄美须,手持双刃长矛,驰马奋勇向前,呼声不绝。
他是公孙瓒。
字伯圭,出身辽西望族公孙氏,家世两千石。
但公孙瓒生母身份低微,并没有入朝为郎,而是从郡中小吏做起,一刀一枪拼到了如今的骑都尉官职。
从底层奋斗起来的人,性格里通常少不了坚韧。
往难听了说,就是固执,或者刚愎。
公孙瓒也差不多。
因而,他在大破幽州叛军后,就马不停蹄的追逐而来,想扩大战果,将此战主将张纯首级拿到手。
而不是听从从弟公孙越的谏言。
比如,公孙越说此战已经缴获了叛军掳掠的男女以及财物,应该先安抚人心。
还有穷寇莫追。说以这种追击速度,步卒无法跟上策应。仅仅以骑卒追击,太过于深入了,会被切断后路埋伏。
等等。
对此,公孙瓒只是高高举起了双刃矛,大声咆哮:“西有虎臣!”
他身后的骑卒们,都让额头青筋突突直蹦,以幽州男儿的勇烈与不为人后的性格,绽放春雷:“北有白马!”
好吧。
公孙越不复言语,高高举起了长矛。
他也是前驱的数十乘白马者之一,自号“白马义从”。
同样的,在幽州渔阳郡,一场战事刚刚消弭。
此番讨伐幽州叛军的主将,中郎将孟益驻马于野,俯瞰着无数叛军被缴械俘虏,以及汉军将士清扫战场。
他们刚刚击溃了,自称天子张举的部众。
但与辽东属国那边不同,这边的汉军是惨胜,兵力几乎十不存五,带伤者无数,根本无力追击张举。
就连孟益自己的鱼鳞甲上,现在还挂着几个箭头。
比他更惨的,则是被平原相举为从事随征的刘备。他是被自己的部曲寻了辆辎车载着,推来孟益面前缴令的。
身披数创,连骑马或走路都暂时有心无力了。
只不过呢,他心中很畅快。
一方面,是他此番斩杀甚多。另一方面,则是方才中郎将孟益盛赞勇烈,并亲口承诺将他的战功上表给朝廷。
他平躺在辎车上,目光看着彤云密布的苍穹,有一口没一口的轻抿酒囊。
辎车颠簸,受创手抖,不时有残余酒水从发青的下巴顺落。
【注:先主入主益州前,容貌白面不蓄须。】
但他一点都不介意,反而轻笑着。
“云长,益德,今日之后,我等之名可让涿郡父老传扬矣。就是有些可惜,无法入天子之眼,不能得‘虎臣’之称。”
辎车侧,留在长须的壮士,闻言便出声宽慰,“兄长乃宗室苗裔,又何必在意‘虎臣’之称邪?”
语气不咸不淡。
眼睛却已经眯起,不停的吞吐着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