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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瘟疫蔓延时
南鄙王是一个亡灵界出了名的体贴人。他对客人特别好，常常是先客人之想而想，先客人之忧而忧，在客人提出之前就敏锐地捕捉到客人的需求，进而将一切都布置得好好的，发誓要让所有人产生宾至如归的感觉。
具体的表现就是……黎原和安德烈两人被安排进了一间客房，还是圆形的大床房。粉红色的床单，蕾丝的花边，甚至中心还有一个大大的桃心……
=皿=他一点都不觉得体贴！
黎原幽幽地看向安德烈：“我总觉得你在败坏我名誉……”
安德烈望天，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毫不愧疚地推锅：“我什么都不知道，是他自作主张。”
“真的？”黎原狐疑地看着安德烈。
安德烈一派坦荡，几乎没有任何弱点，黎原盯了半晌，只得宣告放弃：“我警告你！你你你要是动手动脚，我以后就不给你做饭了！”他色厉内荏地说。
安德烈的眼神像手术刀一样在黎原的身上游走切割，把黎原弄得鸡皮疙瘩一身一身起来，他满意地收回眼神施施然道：“你有什么能让我动手动脚的资格吗？”
=皿=我擦！
这种侮辱人的手段真是让人……无言以对啊擦！
安德烈拍拍黎原的头：“乖。”顿了顿，又道，“这两天多吃饭少说话，也别把你会说亡灵语的事实暴露出来，记住了吗？”
黎原把胸脯拍得震天响：“放心吧！不过我有一个问题，你既然已经知道小约翰不是原来的那个，那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呢？”
安德烈道：“解决冒牌货并不难，难的是现在小约翰本身的灵魂不明。而且你今天所见到的另外一个人，很有可能是光明界的。”
“光明界？！”黎原惊讶道。
“嗯，”安德烈点点头，清嗤一声，“总得让蛇全部都出洞再斩首才有意思，不是吗？”
***
安德烈和南鄙王闹翻了。两人吵得不可开交，最后竟是不欢而散。安德烈带着黎原回到了北鄙，潇洒地摔门而出，并且在临走前留下一句话，说自己不到万不得已决不会再踏足南鄙一步。
安德烈走后没有几天，南鄙爆发了一种从未见过的可怕瘟疫，以王城为中心向四周蔓延，在极端的时间内，便覆盖了整个南鄙，甚至有向北鄙蔓延的趋势，其传播速度甚至超过了人间的所有病毒。
感染上这种瘟疫的吸血鬼与受初拥者，起初面色会变得极为红润，接着会在极端的时间内灰败下去，身体里的黑暗因子会迅速流失，整个身体像一个漏斗一样，只出不进。
吸血鬼的寿命极长，几乎约等于永生，但他们也不是平白获得如此长的寿命的。如果身体内关键的黑暗因子消失，他们就会迅速地苍老下去。而无论是吸血鬼还是别的什么，一旦死亡，将只能永远变成无意识的亡灵，在亡灵草原无休止地游荡，灵魂再也不能重生。
越来越多的吸血鬼头发花白，苍老无比，有几个甚至都已经老得再也站不起来，眼看就没有性命了。
整个吸血鬼动一片惶惑，所有人人心惶惶，而作为重中之重的南鄙王城，更是惨淡不已。街上已经一片萧条，不断有糟糕的消息传出来，甚至有暴力事件爆发。
所有人都等着最高决策者拿出一个主意来，可是就连最高决策者都束手无策。
南鄙王最近的心情很不好。连带着的，城堡里的人也都战战兢兢，再加上城堡也逐渐有人感染，整个气氛凝固到了极点。
正是这个最关键的时候，城堡里确诊了一项新的病例：南鄙国唯一的继承人，储君小约翰，也感染了瘟疫。
王后在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晕了过去，国王一瞬间眼睛通红，仿佛苍老了十岁。
书房里传来了砸东西的声音。
小约翰站在外面，端着盘子，低头静静地站着，脸上的表情在别人看不清的阴影里阴暗不明。等着里面的动静稍微消停下来，他扯扯嘴角，将整个表情调整为一种标准的孝子状态，恭敬地敲敲门，然后踏了进去：“父王，别生气了，喝点牛奶吧。”
小约翰本就长得俊秀，如今生了病，脸色红润，整个人却是弱不禁风地站在那里，不时还会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让人看了就心生不忍。
南鄙王见儿子已经这样了，却还是给自己递上牛奶，松弛的脸皮上一下子就挂上了老泪，赶忙走上前去接过牛奶，颤抖地嗔道：“你这是在做什么？快回去休息吧。”
“父王，我没事的，关键是南鄙的子民，我们不能让他们就这样衰败下去……”话还没说完，小约翰又被剧烈的咳嗽淹没了。
看这儿子鬓角染上的白发，又数着他脸上悄悄爬上的老年斑，南鄙王心里一片酸涩：“我又何尝不想救我的子民呢？可是……可是所有的鬼医都束手无策，怎么也查不出来啊。我们甚至连病症都不知道，又怎么对症下药呢？”
小约翰低着头，半晌后才小声道：“父王，我不知道有一句话该不该说……”
南鄙王急切地点点头：“孩子，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小约翰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安德烈公爵离开后，病症立刻就爆发了……”
“你是说……”南鄙王深吸了一口气，堆满松弛皮肤的眼角显出了惊讶之色，“孩子，有一些话，可是不能随便乱说的！”
“不，”小约翰摇摇头，声音不大，却很坚定，“那几日父王你太生气了，仆人便也不敢去收拾那间房，只是将它锁了起来，可是昨日我去那里时，发现了这个。”小约翰张开一直紧握着的右手手掌。
泛着不正常殷红的掌心中放着一个用特制隔绝水晶制成的椭圆形防护罩，透明剔透，却是亡灵界最强大的隔绝器，能够过滤一切有害于亡灵的物质。防护罩中，一枚鸽子蛋大小的金色钻石在昏暗烛光的照射下，反射出狰狞的光：“这是……！”
南鄙王不敢置信地接过隔绝器，忽而抱住小约翰，摸索着他的头发，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浑身颤抖：“傻孩子，你之所以生病，就是因为这个吗？”
“没事的，父王，”小约翰虚弱地笑笑，回抱住自己的父亲，拍着他瘦小的脊背，“我已经把它放入隔绝器了。只要止住传染源，应该不会再有新的病患了。”
“他怎么能——！”南鄙王像是想起了什么，忽而爆发一声大喝，气得胡子都在疯狂地抖动，“不过是一顿饭没有招待周到罢了，竟然恶毒至此，甚至罔顾亡灵界万千子民的性命！”
“光明界！居然还是光明界！亡灵界最尊贵的死神统领，居然携带着光明界最珍贵的放射原粒！吸血鬼动啊吸血鬼动，没有想到你挺过了上古战争，却最终亡于自己吃里扒外的领导……领导……”
所有的信念都在一瞬之间坍塌，南鄙王不敢置信，这一切，竟然真的是安德烈做的。
亡灵界早有流言，毕竟安德烈前脚刚走，后脚就出现了瘟疫，这未免也太巧合了，但南鄙王一直不相信。在他的印象中，安德烈是一个行事极有分寸的人，就算因为宴席原因而不欢而散，却也不至于拿瘟疫撒气。更何况在某种程度上说，这还是他安德烈的子民。
没有哪个领导会蓄意损害自己的财产，除非他疯了。
然而铁一样的事实打碎了南鄙王可笑的信任。
光明界的放射原粒，与亡灵界的亡灵原粒，共同创造了整个世界。可以说，放射原粒对于光明界来说，就相当于基石一样的东西。正是因为它，光明界才能够生生息息地不断运转下去，但对于生于黑暗能量的亡灵来说，却是绝对不能接触的存在，否则两相抵消，原粒的能量又是生生不息的，亡灵体内的黑暗能量只有迅速地消失一途可走。
这种东西，向来是最为宝贵的。不说别的，就连亡灵原粒，都被深埋于亡灵界的禁地，寻常人等根本不可能接触，可是安德烈却将之拿了出来，还一来便是这么大一颗……
这个世界疯了。
小约翰抱紧面前这个几乎崩溃的老人，不顾自己衰颓的身体，轻柔地安慰道：“没事的，还好发现的及时。”
“可是现在到底该怎么办，”南鄙王叹了一口气，“他是最尊贵的贵族，没有贵族委员会的决断，一时半会儿也不能拿他怎么办，可南鄙不能再等了。”
小约翰点点头：“父王所言极是。不过，办法还是有的，只是……”他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说。
“说吧，都这个时候了，我也不怕撕破脸了，有什么办法，孩子你就直接说。”
“我记得……”小约翰吞吞吐吐地说，“咱们的禁图书馆里，似乎有一颗亡灵原粒？”
南鄙王睁大了眼睛，显然也想到了。
禁图书馆虽名为图书馆，其所藏藏品却是甚杂，其中之一的稀世珍宝便是一颗巨大的亡灵原粒。
若是用它来进化的话，南鄙就有救了！
南鄙王激动地站起来：“我即刻便去启动阵法，开启禁图书馆！”
小约翰却是阻止住了南鄙王：“父王，这样不妥。禁图书馆毕竟是亡灵界最不可碰的地方。咱们还没和总部撕破脸，您就这样直接去，恐怕不太好。不如让我跑一趟，我不是国王，也没有正式立储，只代表我自己，因此最适合不过。”
南鄙王想了许久，终于还是缓慢而沉重地点了点头：“好吧。”
小约翰又与父亲温存了片刻，这才依依不舍却又坚决地离开了。
很久很久。
昏暗的书房里一片静寂，灯花爆裂，似乎炸在心上。
南鄙王定定地站在黑暗里，看着被带上的房门，眼神晦暗不明，终于化为了一片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