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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什么?”沈晾站在那人的对面,审讯室里,对方被手铐铐在椅子上。真正审讯的警察觉得自己特没用,对方只看着沈晾,连半个眼神都没给他。
“看你想知道什么。”那人笑了一下。
“你叫什么?”沈晾问。
“李潮风。”那人的回答让审讯的警察满脸郁闷。他们从他身上只搜出了一堆零钱,连张身份证都没有,指纹库不完整,也没搜到他的信息。审了半天半个屁没放,让他们险些以为他是哑巴。
结果沈晾一出现,他就出声了,沈晾问什么,他就答什么,好像是个单方面对沈晾打开的话匣子。
“你怎么知道我是谁?”沈晾双手插在口袋里,低沉地问。
“十年前把你的正面照放在网上,十个人里有六个人认识你。”李潮风说。
他看上去四十多岁,身材壮实。如果不是没有记录,王国会以为他之前也是体制内的人。
十年之前,他也就三十多岁。
审讯室里沉默了很久。负责审讯的警察都急了。他们有好多问题想问呢,结果沈晾愣是一句话不说,对方当然也不说,
沉默了许久,那人才主动开口:“有人把你的资料给别人。”
“你恨吴不生?”沈晾没有接他的话,反倒问了一句不相干的。
这问题让王国几个都有些懵。这人是吴不生的人,怎么会问这问题?
“吴不生当年害死十四个人,里面哪个人与你有关?”沈晾又问道。
几个警察都看了沈晾一眼。
那人盯着沈晾,接着向后一靠,笑了一下:“你真的很厉害。”他被手铐铐着的双手十指紧紧交叉相握,手背上经脉突了出来。他低头看着自己的两个大拇指说:“我儿子,十四岁,有一次和他同学去ktv唱歌,就被那帮孙子带上了路。”
ktv在十年前还不是一个很普及的娱乐场所,但是去的人也不算少。沈晾的双手插在口袋里,俯视着李潮风。“李天琪。”沈晾说。
李潮风听到这个名字,眼眶就有点儿红,双手握得更紧了。
“他才十四岁,就他妈会溜冰了。”李潮风冷笑了一下,“那帮孙子不学好,带我儿子抽烟,小王八蛋也学着抽,烟里夹了东西,两三回就连裤腰带都不要了。跟家里要钱,给我抽了两顿,瞒着老子上火车出省了,一出省,就他妈上了那狗东西的奈何桥,被人一抓,所有的责任都他顶缸。他妈还给他发了一把枪,那小王八蛋怎么会用枪?被警察当场击毙了。”
在场的警察脸色都有些冷硬,和沈晾如出一辙。
“你儿子因为毒品这事儿没命了,你还掺和进去贩毒?”那审讯的警察不可置信地说。
“难道等你们警察来抓?”李潮风又冷笑了一下,“抓了还放出来?”
“嘿,你——”一个站门口的小警察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地上前了一步,被旁辉拉住了。
“为什么要特意落在他手里?”旁辉此时开口了。李潮风不是被捉住的,而是故意留下来的。其他的都跑了,偏偏留下他一个,还知道沈晾那么多事。
李潮风笑了一下,交叉的手指伸出了一根食指来,远远地指了指沈晾:“我只跟他一个人说话。单独。”
一旁的小警察又想冲上去了,这一回被王国拦住了。王国给了在场的其他人一个眼神,便带人慢慢挪了出去。
“不要录音。”那人又说。
旁辉忽然来到他身边,俯下身,双眼盯着他,低声说道:“你要敢伤害他……”旁辉伸出手,用力紧了紧他的手铐。将他的手腕掐出道深深的勒痕,然后转身离开了房间。
王国看了一眼沈晾,替两人带上了门。
李潮风只说不要录音,没说不能录像,他们就在外面看里面的动静,要是发生意外——尽管可能性很小——就冲进去。
沈晾坐了下来,向后靠在椅背上,双眼冷漠地看着李潮风。
“你想往上爬,”沈晾说,“爬到多高了?碰不到他吧。”
“要是我一辈子就贩贩毒,几辈子也入不了他的眼,”李潮风哼笑了一声,“当初就是个冲动,等真的一脚踏进这个圈子,才他妈知道里面有多少道道。要不是我儿子是因为吸毒毁了的,老子早他妈栽下去了。”
他的手指拈了拈,似乎想要吸烟。“就那小王八蛋没心没肺,啥都不知道,说栽就栽,不知道自己上了什么样一条船,”李潮风笑着低下头摇了摇,摇着摇着就冷酷起来,“我这么十年看了不知道多少年轻人栽在这上面,一个一个的,都不长眼地掉下去,好像自己买的是黄金似的。老子有时候都他妈以为自己卖的就是黄金、比黄金还贵重的东西,但他妈其实屁都不是。这就是一比高利贷还要赚钱的鬼东西,我们这些人,就拿别人的命给自己添寿。”
“你知道你毁了多少个李天琪。”沈晾低沉地说。
李潮风没有笑意地哼笑了一下。他干涩地说:“老子迟早要下地狱的,就算是下地狱,也得揪着吴不生一起。我给他卖命,帮他害人,这一报迟早还到我身上,他也别想跑。”
“警队里有缉毒警察。”
“我曾经也指望过这些警察有用。但是他们都惜命。这东西的诱惑太大了。我这么多年,只见过因为这玩意儿坏了的人,没见多少真被挖出来的。但是我和他们不一样,我不怕死。”他的身体向前探了探,“我活在这个世上,唯一的目的就是给我儿子报仇。”
他将双手放在身前,看着沈晾说:“我花了十年功夫才搞到了现在这个地位,但是有人只花了半年功夫就有了自己一个造毒厂,你知不知道是为什么?”
他笑了笑:“因为——那个人和你一个姓。”
沈晾的心用力跳了一下,他抿紧了嘴唇,看着李潮风。“……沈裴?”
“你知道,那最好,”李潮风笑了笑,“老子发现了一个道理,就是那个人对你特别偏爱,只要任何和你有关的人,‘有幸’被你预测的人,都被他看重。如果老子想要升到他面前去,就他妈得找你。”
“这就是你为什么被捕?”
“大部分原因是这个吧,”李潮风又改换了一个坐姿,“你知不知道有些动物遇上天敌或者天堑要逃跑的时候,就会放弃族群里的一部分,牺牲它们保证群体其他个体的利益?我们这伙人逃跑的时候,也是一个道理。总有一个人被放弃,警察一般抓住一个,就以为可以套出线索,和没抓住人的时候的状态是不一样的。我们每次逃跑就抽签,谁抽中了下下签,谁当那个倒霉鬼。”
“你动了手脚?”
“只要我嚣张一点,有的是孙子想要帮我动手脚,”李潮风笑了一笑,“我连死都不怕,怎么会怕警察。”
沈晾坐在那儿闭了一会儿眼睛,
“你想要我做什么?”
李潮风说:“我过去几年拼了老命查你,你和我儿子的案子有关系,仔细说也算是帮我报仇的恩人,我不想把你拖下水,所以你我互惠互利,你给我做预测,你放了我,我告诉你当年你的资料是谁给吴峦绪的。”
“然后呢,”沈晾不为所动,“我放了你,你想怎么回去?”
“你用不着操心。所有和你单独聊过天的人,都会被他盯上。我都不知道这局子里有多少他的眼线。”
“我为什么要放虎归山。”沈晾漠然地说,“你在监狱里,不危害社会,也减少了大量从你手上买货的人。你才是落网的那个。少一个你,那些警察还能通过其他的办法搜查。无论我有没有给你做过预测,你想离开这个警局,5天之内是不可能的。”
沈晾看着他,声音更加冷淡:“我想要查什么东西,有太多手段,不一定非得通过你。你能查到,我也能查到。”
“你不能。”李潮风摇了摇头,“我用了十年时间才深入这个团伙,所有和吴不生见过面的人只有两个下场,一个是成他的心腹,一个是死。”
沈晾向前探了探,说道:“那么你能来这里,你就是他下的棋子,你下场就是死。”
沈晾站了起来,转身向门口走去,李潮风大叫起来:“你不想知道谁害了你吗?!你在监狱里受到迫害,就这么过去了吗?!你不想报仇吗!”
沈晾的呼吸在他提到监狱时粗重了一下。他转过头去用大睁的双眼狠狠瞪了他一眼,接着用力拉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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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晾一从房间里开门出来,王国就迎了上去。沈晾看了他一眼说:“看护他,他马上就会出事。”
“你‘看’过他了?”旁辉皱眉握住了他的肩膀。
沈晾看了他一眼,示意他找个僻静的地方说。王国一看便说:“到我办公室去。”
王国的办公室是独立的,他们仨将门一关,沈晾就把李潮风的情况说了一遍,接着说:“我没有看过他。”
“他还想做个双面间谍了,”王国没好气地说,“他还说了点什么?你怎么知道他会出事?”
“所有我‘看’过的人,都没有一个好下场。”沈晾说,“从沈英英的案子开始。”
沈晾看向旁辉,靠坐在办公桌旁:“他想让我用我自己的能力干掉我。”
旁辉沉吟了一下。这是沈晾和他之前就发现的。吴不生一直在试图测试沈晾的能力,不惮于用最恶劣的手段来毁坏他、检测他的极限。“从夏蓝和李亮青那个案子开始,任森卧轨,真空杀人,我们都怀疑是吴不生为了毁掉阿晾干的。所有的案子都在将他往里套,如果他为了让阿晾吃自己能力的亏,故意杀害或间接杀害被害者,让他们以极其惨烈的方式死亡,那么我怀疑,就连沈英英那起案件,也是为了让阿晾上钩的大饵。”
“沈英英?”王国皱起了眉,“那可是他老婆!”
“就因为是他老婆,阿晾才一定会接她的预测!”旁辉压低了声音说,“而且沈英英和苗因也有染,你说吴不生知不知道?”
王国仔细思索了一会儿。在这一年里发生的案子的确不少,而且都是平时几年都不会发生一次的惨案。死法五花八门,寻常年份碰到一个都是重大头条,他们一年里起码碰上了五起,件件与沈晾有关。这如果是巧合,实在是太大的巧合了。
“如果当真如此,这个送上门来的李潮风我看也可疑,必须把沈晾没有预测他的消息放出去,否则他的安全也很有问题。”王国严肃地说。
“没用。”沈晾说,“跟我独处过的人,他都不会放过。”李潮风以为自己见到沈晾是得到了一张门票,却是一张通往地狱的死亡车票。沈晾说这话的时候,忽然将视线缓慢地移到了旁辉的脸上。要说独处……和他最贴近的人就是旁辉。
他想起了真空杀人一案中的凶手。在对方判决前,他们之间有最后一次交流。
“你知道我杀人的流程是怎样的吗?挑选好合适的手段,用对方最擅长的东西栽赃对方,从里到外,杀死他最重要的东西,再杀死他本人。不一定是亲自动手。”
沈晾微微睁大了眼睛。有一股寒气从他脚底升腾上来。
王国在一旁来回踱步,摸着自己的后脑勺,他思考了一会儿,说:“这么着,先把他给审一审,再把他交给小杨看管,看一个星期,看看他会不会出事。”
沈晾这时候又瞥了旁辉一眼,眉峰微微相蹙。
旁辉相王国点了点头,王国看了他俩一眼,便拉开门走了出去。人刚出门,又突然探回身子进来,警告说:“你们可别在我这办公室里办啥事儿啊。”
旁辉楞了一下,脸色登时有些尴尬,驱赶道:“行了行了,能干啥啊。”
他话音刚落下,沈晾就拽住了他的手,王国连忙赶集似的关上了门,走在路上越想越不是滋味。
沈晾紧紧抓着旁辉的手,双眼盯着他说:“不要离开我。”
旁辉怔了怔,有些羞赧,他笑笑说:“不会的,放心吧……”
“我说认真的。”沈晾表情严肃,眼神甚至有些冷厉,“任何时候,千万不要离开我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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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国又审了李潮风一段时间,对方还是河蚌似的不开嘴,直到王国翻出陈年卷宗,将他儿子李天琪所涉案子的详细资料放在他面前,这个看上去百毒不侵的毒贩的眼泪才掉了下来。王国已经在沈晾那儿知道了个底儿,再一审,得到了他们团伙的一些据点和毒品来源,这一审让他觉得异常惊诧。整个h市的毒品贩售规模超出了他的想象,大部分是地下的,像李潮风这样暴露在外的比较少,而毒品来源更是五花八门。百分之70%来自国境线外四大毒品产地,金三角的缅甸老挝较多,这不令人意外,因为中国查货的海洛|因和冰|毒大多来自缅北,但有30%则是国内私自生产的。私自生产的来自哪里,李潮风肯定了他们的猜测。
审完李潮风之后,王国的心情有些沉重。他让人将李潮风先押起来,让小杨和另一个刑警看守,然后和杨平飞等人一起商量。已经到了中午,被饥饿唤起的卢苏麒也醒来了,一见他们犯人都审完了,顿时急起来,像只兔子一样跳起来就往王国身边蹭。
王国把他按坐在一旁说:“你别急,我们正要开会呢,案子的情况你听听就知道了。”
卢苏麒只好坐下来,将兜里的纸和笔取出来。
然而才坐下,他的肚子就发出了一阵绵长的咕噜声,在整个会议室里响起来。见大伙儿都看向了他,卢苏麒的脸都通红了。他连忙捂住自己的肚子,尴尬地左右看了看。王国对面的刑警说:“头儿,我们先垫点儿吃的吧……大家都饿了。”
王国楞了一下,看了一眼手表,才叫道:“这都什么点儿了!吃饭吃饭!”
王国和手下都四散吃饭去了,旁辉和沈晾打了一声招呼离开了警局。旁辉开车的时候看了好几次沈晾的脸色,忍不住问:“怎么了?”
沈晾的双手紧紧握着,神色有些紧张。他听到旁辉的问话从自己的思绪中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旁辉,然后说:“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