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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漏偏逢连夜雨说的怕就是眼前的场景了,孙家人仰马翻,孙若齐兄妹几个从车里滚了出来沾了满身的泥泞看起来好不狼狈。
萧晗匆匆下了马车,也顾不得打伞,与几个丫环一道扶了他们起来。
孙若泠一路都在忍着,此时大雨倾盆,落在她的脸上也不知是雨是泪,看着那与萧时有些相似的眉眼,她忍不住抱着萧晗嚎啕大哭起来。
许是想到了亲人的安危,家族的存亡,以及她与萧时或许刚有希望便要被掐断的幸福,孙若泠哭得几乎背过气来。
孙若萍也在一旁抹泪,只是她年纪稍长,人也含蓄内敛些,或许孙家的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有些苦和泪也只能往自己心里咽下去,又哪能在外人跟前表现出分毫?
“让三妹妹见笑了。”
孙若齐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也顾不得满身脏污湿濡,又托萧晗照顾着孙若泠姐妹,这才叫了车夫与小厮一道帮着搬动马车。
他本也是翩翩公子,平日里哪里做得这些粗使活,萧晗忙给兰衣使了个眼色,她便飞快地叫了几个萧家的护院来,不一会儿便将孙家的马车给重新搬正了。
“快些上车换身衣服,不然恐会着凉。”
萧晗嘱咐了孙若泠姐妹几句,又看着她们上了马车,这才往自己的马车而去。
孙若齐仍旧伫立在雨中,显得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茫然的目光看向远处仿佛没有了焦距,萧晗接过枕月递来的油伞走了过去。
“三哥快上车换身衣服吧。”
萧晗知道孙家的人眼下都不好受,可有再大的苦难都得撑着,谁叫他们是一家人呢?
眼下若是倒下了谁,也不过是让那些想要他们不快的人看笑话罢了。
孙若齐僵硬地转过头来,又看向萧晗湿透了的裙摆,心下生出许多怜惜与愧疚,“让妹妹看笑话了,我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这般没用。”说罢自嘲一笑。
“不过是意外罢了,怨不得谁。”
萧晗的话语很轻,但一字一字却蹦进了孙若齐的耳朵里。
意外?
是指翻了马车,还是指孙家的事情?
萧晗是这般冰雪聪明,或许两者皆是吧。
孙若齐摇了摇头,唯有苦笑。
“三哥,可听我一句劝?”
萧晗认真地看向孙若齐,额头的流海滴下点点水珠,打湿了她今日新抹的淡容,她伸手将脸颊上的红晕抹散,这才道:“你已经考中了举人,那就是才华,那就是本事,如今孙家适逢有难,两位孙大人又不在京中,你虽不是长孙却也要兼起家族的重担,倒下了没什么可怕,重要的是将来还能站起来!”见孙若齐抬起一双茫然未明的双眼,不由向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我相信三哥就是孙家的未来,所以你更要振作起来,大家都需要你!”
“我是孙家的未来?”
孙若齐艰涩地吐出这几个字眼,可为什么连他自己都有些不确定。
“当然是。”
萧晗笑着将手中的油伞递了过去,“快些进马车吧,我也要去换身衣裳了。”说罢转身小跑几步上了自己的马车。
好在孙若齐来时也坐的马车,也是与孙若泠姐妹商量事情才挤到了一辆马车上,眼下各人衣服尽湿,虽是兄妹也是男女有别,自然各上各的马车便宜行事。
“三妹妹……晗儿……”
孙若齐痴痴地望着萧晗在雨中的背影,原本还有些茫然迷蒙的眼神渐渐变得清明而坚定了起来,袖中的拳头缓缓收紧。
萧晗说得对,只要有他在,他就不会眼看着孙家倒下去,不管孙家这次会不会败落,他都会让孙家重新繁荣昌盛起来。
进京之后萧晗便与孙若齐兄妹分道扬镳,他们要回孙家,而她也要先回萧家看看。
回了府后萧晗收拾打理了一番,又抹干了头发换了身干净的衣裙这才往萧老太太的“敬明堂”而去。
时辰已近黄昏,天色微暗,萧老太太屋里已经坐了好些人,除了萧志杰萧志谦兄弟俩外,徐氏与刘氏也在其中。
骤然见了萧晗归来,萧老太太还有些诧异,直将她招到眼前问话,“怎么好好的就回来了,不是还在庄上玩吗?”一顿又向她身后看去,“只有你一个不成,你大嫂还有晴姐儿她们呢?”
萧晗向在座之人一一行礼之后,这才回了萧老太太的话,“是孙女一人回来的,大嫂与大姐她们还在庄上陪客人。”又走到老太太身边耳语道:“也是孙三公子来庄上接人我才知道孙家出了大事,祖母已经知晓了吗?”
“这事早传遍了,你大伯和你爹他们不正在商量。”
萧老太太说完便拉了萧晗落坐,直接对萧志杰道:“晗姐儿就是听说了孙家的事情才急急赶回来的,便由着她在这听听。”
萧志杰不由看了萧志谦一眼,萧志谦的脸色没什么变化想来是不觉有什么,既然他这个弟弟没有意见,他自然也就没多说什么。
“原本等着孙家两位老爷其一调回京城后,孙老大人便准备致仕归田,可如今却被人参了一本,偏生还气得犯了病,不管这事有个什么定数,看孙老大人的身子这官职只怕是做不下去了。”
孙家的事情下朝后萧志杰便去打听了一回,也不说是捕风捉影,但到底还是有些干系,孙老大人在都察院那么些年,没想到临到老了却是晚节不保,自然是让人有些惋惜感叹。
不过在朝为官,谁也不能说自己一清二白,总有那么些灰色地带需要沾染,但只要不超过为官的底线,萧志杰也认为是无伤大雅的。
可坏就坏在孙老大人这次做的事没擦干净屁股,到底让人留下了些证据,就算皇上这次免了他的罪责,就算孙老大人能够康复过来,那个位置他也呆不了了。
孙家恐怕真要就此没落了。
“既然孙家眼瞧着就要不行了,那咱们家就更不能与他们做亲。”
刘氏当先便提出了异议,她当然不是为萧时考虑,只是单纯地站在自己的立场,若是萧家受牵连她便也得不到好,指不定还要影响萧昐与云阳伯府的亲事,她是一万个不同意的。
“好在与孙家还未过定,这亲事不作数的。”
刘氏眨了眨眼,一双晶亮的眸子期盼地看向萧老太太,这事老太太做得拿手,前儿个不是为了萧晗悔了一回,这次摊上了萧时难道不能再悔一次?
萧晗眸中神色一黯,手中的帕子缓缓攥紧了。
她那么急地赶回来就是为了这事,眼瞧着萧时不在这里,难道是消息没送到,还是他确实走不了?
可即使萧时回了府又能做什么呢,难道与长辈据理力争,为了自己的幸福抗衡整个家族?
萧晗一时之间思绪纷乱,理不出头来。
“怎么能不作数呢?老太太与孙老夫人都是口头说定了,再说这一而再再而三,咱们家的诚信又算什么?”
徐氏先头瞧了萧晗一眼,这小姑娘一听刘氏说亲事不做数惊得脸色都变了,怪可怜的,她心中斟酌了一二才说出这番话来,她是向是萧晗兄妹的也尽了自己的一份力,但若最后萧老太太与萧志杰另有决定,那也不是她的错。
“大嫂说得对。”
萧志谦点了点头,又看向萧老太太道:“从前晗姐儿的事情已经是咱们对不住他们家了,原本以为时哥儿娶了孙家的姑娘这关系便能缓和过来,若是又不作数了,孙家人不得在背后戳咱们脊梁骨?”
萧晗激动地对着萧志谦点了点头,没想到平日里看着不怎么中用的人眼下还能说出这番话来,她都忍不住在心里叫好。
萧老太太默了默,萧晗的反应她自然看在眼里,这丫头着急着跑回来虽是因了孙家的事,那不也是着紧萧时与孙若泠的亲事嘛,可她不能只考虑到这些,她要顾得是整个家族的命运。
就算是为了这事得罪了孙家,甚至与孙家老死不能往来,她还是会先顾及着萧家的利益。
“老大,你怎么说?”
萧老太太转向了萧志杰,这个儿子做事最是沉稳可靠,能够纵观大局也能够衡量左右,是萧家的主心骨,他的意见是什么多半就不会错。
萧志杰抿了抿唇,目光在在座各人的脸上一一扫过,这才沉吟道:“孙家两位老爷如今在外为官,依我看没有了孙老大人恐怕今后想要调回京城也难。”一顿又道:“不过孙家下面还有个孙若齐,虽然如今只是举人,可来年春闱再试也不是没有可能中进士的,但依孙若齐自己想要在朝中站稳脚跟没有个十几二十年都不能成气候。”
萧晗咬了咬唇,眸色微沉。
萧志杰这一说不相当于是没有说,听着是不偏不倚客观分析,可他老谋深算,想来是不建议与孙家结亲的,虽说不缺孙若齐这个未来的助力,但也没得眼下将麻烦揽在身上的道理。
“大伯,”这样一想,萧晗便忍不住开口道:“孙家会如何眼下还是个未知数,而且我哥哥娶得又是孙家小姐,姑娘家的又不是男儿并不牵连在政事之中,想来也是没所谓的,再则我哥哥的前程又不期望借得未来岳家的助力,这样一来这门亲事便没有放弃的必要。”
萧志杰看了萧晗一眼,唇角缓缓升起一抹笑来,伸手捋了捋长须,“晗姐儿说得也对,不若咱们持观望的态度。”
“何为观望?”
萧老太太有些迷糊了,既然这事影响不大,他们家要娶的又只是孙若泠而已,是不是还能像从前一样正常走动?
“你们女眷之间该怎么样还怎么样,我们就暂且不参与进去,等着这风头过去再为时哥儿与孙家四小姐定亲,也不算背弃了孙家。”
萧志杰话音一落,萧晗暗暗松了口气。
一旁的刘氏却是不满了,“大伯这样一说我听着可没对,虽然看着似没帮什么忙,但私下里不还是将咱们给搅了进去,真的不会受牵连?”
萧志杰扫了刘氏一眼,并没有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只是淡淡地说道:“官场是怎么回事我比你们妇道人家更清楚,谁没被人弹劾过?想做老好人的不是默默无闻便是早就退出官场,能在这里沉浮的都有一把刷子。”说罢轻轻掸了掸袖袍站了起来,唇角一翘似笑非笑,“再说破船还有三千钉呢!”又对萧老太太拱手告辞,“儿子还有事情要忙,就先不陪老太太了。”又对萧志谦使了个眼色,俩人便一同退了出去。
瞧着萧志杰兄弟离去的背影,萧晗却是长长地舒了口气,这门亲事好歹是保住了。
萧志杰说得对,破船还有三千钉,别看孙老大人不行了,可他在朝中经营了那么些年,门生故交想来也是有的,这就是一张庞大的关系网,就算他舍了这些,不为保住他自己,而是为就在身边的孙若齐铺路呢?
要知道这路走得好了孙家来日才有望重新兴起,这才是萧志杰看重的道。
孙若齐的才气是有的,如今就缺乏一份干劲,若是能够狠下心来坚定信念,想来成气候也是早晚的事情。
到时候孙若泠嫁到萧家来,孙若齐最终也能成为她的依仗,而在这之前刘氏想要拿捏他们也要看看她同意不同意。
这样一想,萧晗的目光不由淡淡地扫过刘氏。
此刻刘氏已是攥紧了手帕,一张脸气得通红,萧志杰这话她是听明白了,分明是笑话她没见识呢!
她不也是为萧家着急,怎么就成了没见识的妇道人家?
刘氏忿忿不平,若真是这样,以后萧家真出了什么事可别指望她回刘家求助,门都没有!
徐氏笑着拿帕子掩了唇角,眼角斜斜地扫过刘氏,“还是咱们老爷有见地,不像有的人那么短视,连人情道义都不顾了。”
“大嫂也别在这里说风凉话,将来如何还不知道呢,只希望孙家这烂摊子不要祸害到萧家才好。”刘氏说完这话便起身向萧老太太告辞,眼下她也不想与徐氏逞这口舌之快,不若回屋再细细琢磨琢磨,这事到底会不会影响到与云阳伯府的亲事。
徐氏却是对着萧晗一笑,“晗姐儿也放宽心,既然你大伯都说了无碍,想来时哥儿与孙四小姐的亲事也没差的,早一天晚一天都能定下。”
“还要多谢大伯娘替我哥哥说话。”
萧晗起身对着徐氏行礼,她只是摆了摆手,笑道:“时哥儿也是我的侄子,从小看着长大的好孩子,虽然没有亲娘疼着,可还有我这个大伯娘看顾着不是,你这样说便见外了。”又起身对萧老太太道:“时辰不早,媳妇先去厨房看看今日的晚膳备好了没有。”
“去吧!”
萧老太太对着徐氏点了点头,“今儿个晗姐儿就在我屋里用膳,她那边就不另着人送去了。”
徐氏笑着应了,等她离开后,萧老太太才又重新拉了萧晗坐下,拍着她的手道:“我知道你着急时哥儿的事这才急急地回了京,既然你大伯都这样说了,我也没有反对的道理不是?”微微一顿后又叹道:“到底我与孙老夫人是那么多年的交情,哪有遇到事情就躲一边的道理,岂不是寒了人心?”
“祖母最是念旧,孙女自然是知道的。”
萧晗平静地点了点头,其实她是知道萧老太太的想法的,什么都是以萧家为主,以萧家的利益为前提,在这之下友情交情都能适当地取舍放弃。
当然这站在萧老太太的立场并没有什么错。
她虽然理解,但却不认同。
因为她并没有执掌全局,她在乎的是萧时,她的哥哥。
“你明白就好。”
萧老太太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她自然希望萧晗以大局为重,若是孙家真过不了这个坎了,当舍得舍,总不能为了他们家还搭进萧家的人,不过这点心私她自然不会说给萧晗听。
在萧晗这个年纪恐怕是不能理解她的做法,但等着萧晗今后做了当家主母,执掌一大家子时想必会明白她今日的苦衷。
祖孙俩默默地用了晚膳后,萧晗这才告辞回了“辰光小筑”,而萧时早在屋里等着她了。
“哥哥你总算回来了。”
萧晗面上一喜赶忙迎了过去,萧时的脸色却有些不好,只抬头瞧了她一眼便沉声道:“我先去孙家走了一趟,孙老大人瞧着有些不好。”
“这事我知道。”
萧晗点了点头,又道:“明日老太太还要带上咱们往孙家走一趟,你还去吗?”
“去。”
萧明点了点头,话语有些涩意,“我瞧着若泠了,她的眼睛都哭肿了,我看着难受!”说罢右手一拳头打在左手掌心上,充满了懊恼和无力,“如今孙家这般,我竟然什么忙都帮不上!”
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可当了这个当口,他这个从武之人不也是半点忙帮不上,只能瞧着孙家一众老小伤心难过。
“这事咱们不清楚原委,贸然插不上手。”
萧晗瞧着萧时这番模样心中也不好受,只能劝他道:“这事大伯也说了,不会与孙家划清界线的,你与若泠的亲事还是作数。”
“真的?”
萧时惊喜地抬眼,这算是他今日听过最熨帖的一句话了,他根本不敢问萧晗,就怕得到他不想要的答案。
“当然是真的。”
萧晗赶忙点头,“咱们家与孙家本就是世交,等孙家这事过去就将亲事定下,到时候你亲自去与爹说,他会答应的。”
“好,这几日我也请了假,孙家出了这事我就算待在营里也静不下心来。”
萧时站了起来,“眼下天色也晚了,你早些歇息,明日去了孙家再说。”
“哥哥用过晚膳了吗?”
萧晗送萧时出门,他听了这话便道:“孙家留了饭的,只是大家都没什么胃口,用得都少。”又见萧晗还要再说什么,忙挥手止住,“你也别让人给我忙活了,我什么也吃不下,明日再说。”
“那好吧,哥哥也早些歇息,不要多想,一切总会过去的。”
萧晗无奈地看着萧时远去后,这才怀着心事转身回房,她才想着明日去孙家时要不要准备些什么东西,又觉得自己多想了。
萧老太太必定吩咐了徐氏的,探望病人的药材补品都缺不了。
枕月在萧晗身后为她卸了钗环打散了发髻,一边劝道:“小姐也别忧思过重,横竖二爷这亲事也没说不作,等着孙家这事情过去一切都好了。”
“虽然话是这样说,可我还是担心。”
萧晗叹了一声,时日未定便有许多变数,虽然她是初衷不改,但也拗不过世情变化,她倒真希望像萧志杰所说的,孙老大人破船还有三千钉,能够力挽狂澜,不求如初,只要保住孙家的根基也不愁没有再起之日。
官场沉浮再正常不过,她求的不是达官显贵,只是萧时的那一份幸福,就算平凡一点,只要能安稳富足一辈子也就够了。
“明日去孙家瞧瞧再说,指不定也不像咱们想得这般。”
枕月扶着萧晗入了净房梳洗,又换了身干净的中衣才侍候着她上床躺下了。
萧晗却是睡不着,又拉了枕月坐在床边与她聊天,“咱们从庄上走的时候我恍惚看到了李家的马车,想来李思琪也在咱们之后离开了。”
“她那样的人早走了早好,省得庄上的仆妇丫环还要战战兢兢地侍候呢。”
枕月瘪瘪嘴,对于李思琪的娇纵她已是见惯不怪了,就是这人嘴巴还很欠,说出的话一点都不讨人喜欢。
“也不知道李家得知孙家的事后又是个什么说法。”
萧晗摇头一叹,想到孙若齐到底是觉得有些惋惜,若是李家仗义指不定便能扶持着走过,若是不然,恐怕明日有得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