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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雍的意外怀孕让南下的游玩计划夭折。
在汶上将养了两日,赵胤即带她前往济宁。官船仍在静静等候,济宁的府台大人备好的酒宴也已温热,赵胤却不愿多等,带着时雍乘上官船,一刀砍掉时雍精心策划的旅游行程,一路南下至长江,再改向顺流至巴县入蜀。
这一路行来,赵胤对时雍的照顾细致到了极致。
衣、食、住、行,无一不亲力看顾,即便是有公务处理,也须得把时雍放在眼皮子底下不可。
时雍常常觉得怀孕的自己在赵胤的眼里,好像突然就变成了一个残疾人,什么都不会了一样。无论她如何表示向赵胤表示身体已经康复,不影响旅途,赵胤仍是紧张得很,不肯让她多动弹一步。要不是时雍告诉她,孕期若不得舒心,心情压抑易患疾病,恐怕这男人会死死把她拴在裤腰带上。
就这般斗智斗勇,时雍还是要趁着船到码头补给的时候,缠着赵胤带她下船到当地游走一番。
每当此时,车长史就要发出无奈地长叹。
如此不徐不慢地行来,至光启二十四年五月底,锦城烈日当头,芙蓉满街的时候,南下就藩的队伍,终于抵达了锦城府。
在大晏历史上,曾经有过分封的蜀王,后来因为太祖洪泰爷的儿孙争龙,其嫡孙建章帝赵绵泽继位后,削藩裁制诸位皇叔,导致无数藩王惨死,也导致了赵胤之父——永禄爷起兵清君侧而改写了大晏历史。
锦城王府是在原蜀王府基础上重新修葺而成的,在时雍与赵胤南下前,光启帝已先行派人前来督工,当他们在途中游山玩水的时候,王府已然焕然一新,只待主人前来。
看得出来光启帝着实是心疼这个失而复得的亲弟弟,当初赵焕的藩地,远不如锦城王府的气势和用心。十万军容整齐的护卫。府中各级官吏,侍从、侍女,还有高达数十万银锭的“安家费”,无不令人艳羡。
据史载,锦城王到达的那天,锦城百姓沿街鸣炮,万人空巷,欢呼声响彻天地。
锦城府是一个杂居之地,民众复杂,虽有千里沃土,但因高山阻隔,贫困之地处处皆是,民众都盼着锦城王的到来,能带百姓过上好日子。
自然,这也是光启帝的想法。
“西南一隅,人心淳朴,民生却艰,盼卿好信。”
这是赵胤到达锦城那日,堆在王府案头的京师来旨。
时雍看着崭新的府邸,看着案上堆满的家信、友函、国令,一时感慨万千。
“王爷,我们当真要在此安家了吗?”
赵胤轻轻执起时雍的手,嗯一声,“阿拾不喜欢?”
“喜欢。”时雍进来时,已经到处走了走,看了看,一脸的满意,“比起京师,这里也是安静。而且,锦城美食我已念想多年,如今总算如愿,怎会不喜。”
赵胤沉默片刻,抱紧她道:“但愿你我能在此,安生到老。”
安生到老,是个美好的愿望。
时雍环抱住他的腰,“好。”
藩地由藩王节制,赵胤到达锦城府次日,便叫来长史车固和王府的各位属官,商议了整整两个时辰。又两日,与锦城有关的民生、历史、军备、地缘等种种资料便呈上了锦城王的案头。
恰好时雍孕期无事,赵胤又喜欢将她“拴”在身边,于是两个人一拍即合,就锦城府的治理方式,开始了长达一个多月的交流、沟通、说服与反说服。
时雍独到的见解,常给赵胤惊喜,而赵胤的胸怀与高瞻远瞩,也总是令时雍拜服。于是,在车长史担惊受怕的目光里,时雍不仅议政论政,还将锦城王干扰得十分彻底——
一月后,在时雍小腹微微隆起,孕吐不止,被暑气闹得烦心不已的那几天,赵胤颁布了数条“锦城王新政”,废除了原有的一些不利于发展的陈积陋制。轻民役、减赋税、修学堂,兴教育。重视农商,搞活市场不仅如此,赵胤还将光启帝拔发的安家费掏了出来,兴建水利,供民灌溉,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民间皆赞“我王仁厚”。
锦城府的晴空朗月终是到来。
上有仁政,下必有成。
在赵胤一系列的改革下,锦城府除害兴利,治理有序,仅用六年时间就完成了跨越式的蜕变——千里沃土、天府之国,繁富兴盛,蓄积饶多,外有险塞,内有强民,锦城府成了天底下最令人向往的盛世桃源。
光启帝数次下旨褒奖,令各地效仿。
自此,山河内外,一片欣欣向荣。
当然,六年时光能改变的,不仅仅只有这些
两千多个日夜,也绝非弹指一挥间就可以概括。
时雍在宝相寺“求来的”孩儿,出生在光启二十五年的正月,比乌婵家的策儿大了半月,又比陈红玉家的阿尔布古小了近四个月
临川比妹妹先出生两个时辰,是哥哥。
苌言在肚子里折腾了母亲两个时辰,是调皮的妹妹。
那天,锦城府下了数年难得一见的大雪,积雪压在锦城王府的屋檐,厚厚的一层,也一并压在了锦城王的心上。
十余个丫头,五六个接生婆,在房间里进进去去,盆里换出来的血水,看得赵胤红了眼睛,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后,连男女大防都顾不得了,将褚道子都拎了进去,这才听到了婴儿的第一道哭声。
没有人比赵胤更紧张。
道常和觉远的话,言犹在耳。
阿拾与懿初皇后一样,悖逆而生,产子会不会有凶险?
没有人知道,当赵胤听到时雍的叫喊声时,有多么后悔在宝相寺说的话。如果要用阿拾的性命去换,他宁愿一生无后。
也没有人知道,待看到龙凤胎平安临世,而时雍也只是产后虚脱,性命无忧的时候,赵胤有多么感激道常。他甚至想过,如果没有道常的“改天换命”,“以肉身祭天”,他兴许都不能像今日这般如愿
未知的事,令赵胤惶惶。
赵胤这一生,天不怕地不怕,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从未有过半分畏惧。可是,时雍产下麟儿那日,他尝到了世间最为恐惧的滋味儿。不过,当他将软软的两个孩儿和阿拾一并抱在怀里的时候,又觉得一切都值得了。
人间值得,锦城值得,阿拾值得。
他这一生也值得。
冬去春来,几个寒暑过去。
光启三十年的正月,临川和苌言六岁了。
早在年前,京城就捎来了贺岁礼。有皇帝伯伯的,有太子哥哥的,有祖父的,有外祖和外祖母的,还有干娘乌婵的,甚至还有从遥远的漠北辗转而来的狐皮袄子,那是陈红玉一针一线亲手缝制的,说是哲布猎来的狐皮,她给几个孩儿一人做了一件。
“咱们临川和苌言,真是在蜜罐里泡大的孩子,有这么多人疼爱。”
时雍坐在飘雪的窗边,听着正月里锦城百姓炮放的炮仗声,突生感慨。
“六年了,也不知他们都怎么样了诶春秀,婵儿来信说起阿策的尺寸是上个月吧?这么想来,阿策是不是比临川还要高上一些?”
春秀和子柔早已长成了清秀的大姑娘,只是常年跟在时雍的身边,养得自在了些,并无腼腆,尤其是春秀,性子比子柔还要野一些,没事就带着苌言满地疯跑。
闻言,春秀笑道:“王妃就是爱操心,小世子已是比同岁的孩儿高上两寸了,再要高些,怕不是要捅破了天去?”
时雍被他的说法逗笑了,转头瞪她一眼。
“我看你才是要捅破了天去?成日领着苌言瞎跑,也不肯叮嘱她好好读书,回头让王爷晓得了,仔细你的皮。”
春秀吐舌,“王爷才不管我呢。谁不知道咱们锦城王府,王妃才是说话算数的人?”
时雍好笑地瞪她,“就你鬼机灵。”
子柔掩唇轻笑。
主仆三人正说着趣话儿,房门突然砰的一声推开了。
“娘!来客人了。”
一个裹成了雪球般的小丫头冲了进来,脑袋上戴了个毛绒绒的猫头帽子,小脸儿被雪风吹得红扑扑的,双眼漆黑晶亮,如同嵌了两颗黑葡萄,说话清脆得好似铜铃一般。
“娘,你快去看看,来了好多客人”
苌言又爱疯闹又爱撒娇,见时雍不动,拖住她就往外拉,“娘,你快些呀,快呀。”
时雍拗不过她,“好好好,娘去看看。”
锦城王府从来不缺客人。
在封地,赵胤少了当年锦衣卫指挥使时期的酷烈,性子虽说仍然冷漠,也寡言疏离,但有一个和善的锦城王妃在府上,四里八乡的夫人小姐们,都很爱来王府找时雍玩耍。时雍也不拘小节,只要是合得来的人,都能打成一片。
时雍牵着苌言的手,走出暖阁,正准备去厅中,就看到谢放匆匆走进来,脸上满是喜色。
“王妃,通宁公主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