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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医堂的掌柜叫孙国栋,是孙正业的长孙。
孙家世代为医,孙正业当年更是跟着永禄爷,做到了太医院院判。老头今年八十有九了,还耳聪目明,身体硬朗,是顺天府数得上的长寿之人。
只可惜,儿孙资质平庸,孙老一身医术,没一个人能继承。儿孙辈学艺不精,太医院屡考不上,孙家断了御医路,便开了这间良医堂,细水长流地经营。
此刻,孙国栋看着面前的小娘子很是头痛。
“这二十个大钱,当真不能卖。”
“别家最多十五个大钱,二十个钱不亏你。”
时雍把钱袋掏出来往柜台上一放。
“全部家当就这些,你看着办。”
“这,这”这不是耍无赖吗?
孙国栋拉下脸,“我们良医馆的银针和别家不同,你看看这材质,研磨和光面,就不是一般的货色。二十个大钱,您请别家。”
“我就要你家的。你家的东西好。”
别家的时雍看不上。
“欠三十个大钱,我写个欠条可好?”
孙国栋脸涨得通红,有些恼怒,只是孙家家训,孙正业要求子孙务必恪守,他不便和一个小娘子纠扯不清。
“我都没有说,这银针造法,是宫里传出来的呢,还想二十个大钱买?要便宜货,出门往左——”
孙国栋拂袖就走,可是进入内堂的门帘还没有撩开,便听到他祖父重重的咳嗽。
“一副银针,你就当宝了?既然小娘子喜欢,你卖她便是。”
孙国栋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祖父?”
孙正业不理这个憨头憨脑的孙子,走到时雍面前,拂开搀扶的仆从,朝时雍长长一揖。
“家孙无礼,有眼不识泰山。望小娘子宽恕则个。”
时雍看这老者发白如雪,笑起来满脸皱眉,但神清目明,颇有几分道骨仙风的感觉,不像是一般人,不由端正姿态,回了一礼。
“老丈这么说,到显得我无礼了。”
时雍瞥一眼低头不吭声的孙国栋,笑了起来。
“我不知贵号银针如此贵重,见识浅薄的人是我。也罢,囊中羞耻,便不买了罢。告辞。”
孙正业老眼昏花,但脑子清明,这小娘子举止谈吐大方得体,毫无闺阁女儿的扭捏作态,倒有几分潇洒豪迈之气。
他便又是一笑,礼数周全地邀请。
“老儿想请小娘子内室一叙,不知方不方便?”
邀请一个陌生小娘子进内室,自然是不便的,听了祖父这话,孙国栋都傻了。
这小娘子有几分颜色,不过穿着打扮不像富贵人家的女儿,难不成祖父老当益壮,这般年纪竟生了春心?
“小娘子若肯,这副银针我便送给你了。”孙正业看她不答,又补充。
时雍一听,收起放在柜台上的钱袋,一把捞在手上,“成交。”
孙国栋大惊失色,这小娘子也太随便了吧?
“祖父,这不妥当“
孙正业不理这劣孙,对时雍笑出了一脸褶子。
“小娘子,请。”
到了内堂门口,时雍眼尖地看到了赵胤的长随谢放,一个激灵。
这是被抓了现行?
谢放面无表情,上前打了帘子,一副“请君入瓮”的姿态。
这形势不容时雍退却。
她微微一笑,侧身在旁:“孙老,您请。”
“请。”
时雍执意走在孙正业后面,慢吞吞进去。
淡淡的药香味儿,清雅怡人。赵胤换下了那一袭让人看到就紧张的飞鱼服,也没着官服,一身黑色锦袍,看上去丰神俊朗,风华矜贵,周身却散发着冷冽的气息,情性皆凉。
时雍将他神情看在眼里,连忙施礼。
“民女给大人请安。”
赵胤面色无波,手上茶盏轻放几上。
“买银针做什么?”
“练针灸。”
话越少,越不容易出错,且阿拾也不是多话之人,时雍酌情减少了自己的语言分量。
赵胤眼波不动,看不出有没有怀疑她。
“无乩馆有银针。”
“大人身子贵重,民女新想到一个行针的法子,便想先在自个儿身上试好了,再告诉您。”
赵胤冷眼微动,“你祖上传下来的行针法子,竟不如你自己琢磨出来的?”
阿拾的针灸是祖传的吗?
宋长贵一个仵作,不像会针灸的人呀?
阿拾哪来的“祖上”?
时雍恭顺地低头。
“回大人话,民女见大人的腿疾久不能愈,一到阴雨天便饱受病痛折磨,内心实在难安,便生了些心思,虽不敢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但绝不能辱没了祖宗。”
赵胤低低一哼。
袍角撩开,曲起的腿自然地伸出来。
“不必试了。来吧。”
这么随便的吗?
好歹是一条人腿,不是猪蹄啊。
时雍看到孙正业的仆从递上来的银针,叫苦不迭。
一个谎言果然要用百个谎言来圆。
是扎呢?还是不扎?
要不随便扎一扎好了?
可是,她连基本的行针手法都不懂,有孙老这个内行在旁,一上针不就露馅了吗?
不行,不行,不行。
诏狱她不想再去。
“大人稍等。”时雍急中生智,情真急切地望向孙正业,“孙老,冒昧相问,可否借个地方盥洗双手?”
大都督身子矜贵,不洗手不能随便上手摸的啊。她想借机溜出去随便摔断个手什么的,
不料,话音刚落,赵胤轻轻击掌。
“谢放,端清水来。”
谢放单膝跪地,“是。”
赵胤面不改色望向时雍,“用不用加个皂角胰子?”
时雍:“”
“不必劳驾了。”她按住小腹,“不瞒大人,盥手是假,民女想行个方便是真。”
赵胤端起茶盏,吹水慢饮,眼皮都不抬一下。
时雍憋住气,好不容易把脸憋红了,略带“羞涩”地低头。
“民女这两日来了癸水,一紧张就更是淋、漓、不、止容我收拾好自己,再为大人行针可好?”
赵胤手一顿,那口茶似乎是喝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