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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妃急吼吼地进了玉清宫,见着苏漫漫气定神闲的模样,心头焦急,上前草草地行了礼,叫了声,“贵妃娘娘……”
苏漫漫心中明镜,面上却做出一副诧异的模样来,抬眼看着她,道:“婉妃妹妹这是怎么了?怎么火急火燎地,可是出了什么事情了么?”
婉妃面色焦急,一时也顾不得与她的争斗了,低声道:“贵妃娘娘,可是出了事了。”
苏漫漫浮起惊讶的神色来,坐直了身子,一副侧耳细听的模样道:“怎么了?”
婉妃面*言又止,想了一想,才吞吞吐吐地道:“臣妾、臣妾去看了这皇上的记档,这月余可都是空档啊……”
“什么?”苏漫漫遽然起身,震惊的脸色一览无余,仿佛是刚知道这样大的消息一般。
婉妃见她吃惊,心中叹了口气,又道:“臣妾也很是震惊,可是这簿子上诚然是这般写着的……”
这澹台望舒说不近女色吧,登基以来,也就专宠过苏漫漫一人,后宫也算得上是雨露均沾,这般连月空档的情形,倒是从未发生过,也难怪婉妃会如此惊讶了。
苏漫漫伸出手来,道:“拿来我瞧一瞧。”
婉妃转头命红笺递上簿子,苏漫漫拿来翻看了两页,面色便很是难看了起来,抬起头道:“这般稀奇的事,定然是有什么猫腻在里头?”
想了一想,又抬起头来道:“皇上近来龙体可好?”
婉妃面露难色道:“臣妾……臣妾不曾多问,不、不大清楚。”苏漫漫叹了口气,做出一副老成的模样,语重心长地道:“妹妹身为四妃之一,却难道连这些事都不上心么?本宫操持宫务,难免分不出精神来,妹妹这般温柔体贴,却连这事也不放在心里去?若是皇上身体不适,却让我们姐妹怎么办?”
婉妃面上红通通一片,心道,这却要来怪我么?往日里,莫不是谁同皇上走得近了,你便要寻些错处来给人穿小鞋?心中虽然如此想着,脸上却是不曾表露出来,仍是一副惭愧不已的模样来,道:“贵妃姐姐又不是不知道……皇上何时曾将臣妾等看在眼中?”
苏漫漫心头冷笑,换了副和蔼的模样来道:“好了,往日便先不提了。眼下这事才要紧,皇上尊孝,太后娘娘的话总是肯听的,本宫去向太后娘娘禀明了此事;你便去景德殿瞧一瞧皇上吧。”
婉妃心中大是奇怪,这苏漫漫怎会将这样的好事推给她,让她去亲近皇上?自己反而去太后娘娘处呢?
她的念头来不及转完,苏漫漫已站起了身来,道:“本宫这就去向太后娘娘禀明情况。”说着,便径直出宫去了。
婉妃心中思忖半晌,既然这活分了下来,那必然是要去景德殿的,一想到能见澹台望舒,她脸上倒是浮出了些笑意来,伸手抚了抚鬓发,向着红笺道:“红笺,可瞧瞧本宫的头发乱了么?”
红笺心中也正疑惑着,听见婉妃这般问,抬头瞧了一瞧道:“不乱的,娘娘这般正是最美的。”
婉妃羞涩一笑,站起身来,带着红笺往景德殿去了。
到了景德殿前,余成德远远望见她来,心中正是疑惑不已,脚下却迎了上来,道:“奴才见过婉妃娘娘。”
婉妃抬眼笑了一笑,道:“皇上可在里头?”
余成德心中生疑,这婉妃向来不怎么来这景德殿,今日倒是有什么事不成?可她已到了殿前,不能相拦,于是笑道:“皇上正与兵部的傅大人议事,娘娘不巧。”
婉妃失落地“哦”了一声,想了想却又抬起头来道:“无妨,本宫坐这儿等着就是。”
余成德心中疑惑了一番,这什么事这般要紧?他心中猜度,却命人扬手搬了凳子放在殿前,道:“娘娘坐下稍等罢。”
婉妃点头谢过,便坐在了廊下,殿中声音清浅,倒是听不大清楚说的是什么?深秋天凉,饶是今日日头高照,这温度总是低得很的,这坐了一会儿,婉妃便觉得身上凉了些,余成德倒也乖巧,命人拿了薄毯子让她捂一捂。
婉妃心中只是想着这侍寝的事情,却是无暇他顾,余成德束手站在一旁,一时没人说话,静悄悄的。
过了不知多久,才听见殿门轻微打开,一个墨蓝官袍的男子走了出来,余成德迎上前去,笑道:“傅大人。”
傅沉云点了点头,迎面却看见一个宫装女子淡坐在廊下,心中一动,却以为是他记忆中的那个人,仔细一瞧却不是,心中有些黯然,矮身行了礼后,便走了出去。
内外避嫌,婉妃低着头浅浅回礼示意,瞧着他出了宫门,这才站了起来,余成德早已遣了人去殿内禀报,得到的应答是,让她进来,便躬身请她入内。
婉妃整了整衣衫,抚了抚鬓发,这才走进殿内,殿内倒是比外头暖和不少,日头斜斜地照进来,案前站着一个人,正沉眉看着手中的折子,眉眼清俊,让人望之心生欢喜。
婉妃强自定了定心神,走上前去,盈盈拜倒,声音可怜,“臣妾参见皇上。”
澹台望舒淡淡地“嗯”了一声,道:“起来吧。何事觐见?”
见他直入主题,婉妃倒是不知道如何开口了,转头瞧了瞧四周的宫人,面露难色,澹台望舒见她没答,目光从手中的折子上移到她面上,瞧她面色犹疑,皱了皱眉道:“怎么?”
婉妃脸上红了红,见澹台望舒似是不避忌的模样,自己也不好藏着掖着,道:“臣妾……今日去看了内务局的记档簿子……”
澹台望舒心中一动,放下了手中的折子,语气冷淡地道:“你们都下去吧。”
众宫侍应了,鱼贯退下,瞧着人都走完了,才又道:“好端端地,你去瞧那个做什么?”
婉妃见他屏退了众人,便知道这其中定然有异,心中不由得起了几分焦急道:“臣妾如今协理六宫,自然更是挂心皇上的龙体。皇上这连月来都是空档,臣妾不得不担忧焦急……”
澹台望舒微微叹了口气,道:“朕这床笫之间的事,却还要一一向你们禀告么?”
婉妃见他有些生气,心中有些慌,忙道:“臣妾不敢,只是……只是这样大的事情,太后娘娘问起来,臣妾也不好作答。”
“竟让母后也知道此事了?”澹台望舒眉间一跳,聚下眉峰来不悦道。
“臣妾不敢。”婉妃俯下头来,道,想了一想又道:“臣妾只是同贵妃娘娘说了此事,贵妃娘娘让臣妾来问一问皇上,却不知她有没有告诉太后娘娘。”
提起苏漫漫,澹台望舒心中便明了了几分,果然是她捣的鬼,只是想了一想,面上又道:“朕这些日子忙于朝政,少入后宫,不算什么要紧的事情,母后若是问起,你便说朕忙着就是。”
婉妃面色含愁,道:“皇上此意,是让臣妾欺瞒太后娘娘么?”
澹台望舒抬起眼皮来,睨了她一眼,道:“你是协理六宫的主事,如何向母后禀报,难道你还不知道么?”
婉妃心中一顿,顿时有些紧张了起来,面上浮了些委屈出来,嗫喏道:“可是、可是……”
澹台望舒“啪”地一声,合上了折子,道:“没什么可是的了。不过一桩小事罢了,朕今晚便去你那里,你回去好生准备准备,朕过了晚膳时候就过去。”
这喜从天降,婉妃一时竟然不知道做什么反应了,脑子转了好大一会儿,这才露出了惊喜的面容来,皇上刚、刚才可还是说,要去她的庆和宫了?
见澹台望舒神色自在,知晓自己并没有听错,脸上喜滋滋地,道:“臣妾遵旨。”
澹台望舒淡淡应了一声,道:“还有什么事么?”
婉妃一愣,本想着在此处多同他说一说话,见他这话像是下了逐客令,心中便有些委屈上来,道:“臣妾……鲜少来见皇上,这才多久,皇上竟是要赶我走么?”
婉妃端庄持重,少有这般撒娇的模样来,澹台望舒倒是一愣,见她这般模样,倒是浮出几分笑意来,道:“朕有折子要看,你若是想呆在这里,便呆着罢。”
婉妃喜笑颜开地应了,坐在了一旁,支颐瞧着澹台望舒的侧影来。澹台望舒虽然发了话让她呆着,却活像这殿中并没有这样一个人存在一般,自顾自看着自己的折子,神色淡然,入神得紧。
婉妃坐了好大一会儿,澹台望舒却是半句话也没有多说,坐得久了便有些不耐,略略动了动身子,故意低声嘤咛了一声,试图唤起澹台望舒的注意。
澹台望舒却像是没有听见一般,将手中的折子翻过了一页,眉头淡蹙,想了一想,拿了御笔写下几行朱批,又将笔搁回原处,继续翻看起来。
这样一来,婉妃不由得有些沮丧,她这般好端端地一个人坐着,却是半分存在感也没有,不由得有些气馁,可到底是自己开口央求留下的,这会儿要走也是拉不下脸来禀报,更何况,澹台望舒看得认真,也不好轻易打扰。这样一想,坐在那榻上,更像是屁股上长了钉子一般坐得很是不安稳,直换了几个姿势,却听澹台望舒淡淡地道:“若是无事,便早些回去吧。”
婉妃讶异地抬头看他,却见他并没有转头看自己,只不过是说了一句话罢了,心中不由得有些失落不甘,可自己在这处到底也是没什么用,只得站起身来,行礼告退。
出了景德殿,红笺迎了上来,道:“娘娘。”
婉妃转头瞧了她一眼,却想起澹台望舒的话来,高兴地道:“红笺,快回宫去准备准备,皇上今夜要来庆和宫。”
红笺眼睛一亮,惊讶道:“娘娘,可是真的么?”
婉妃应了,主仆二人一边说着,一边笑着回宫去准备迎驾了。
却说苏漫漫入承寿宫的情形,太后听了这般大的事情,顿时有些惊讶,手中的茶盏都险些拿不大稳了,失声问道:“可是真的?”
苏漫漫垂了眉,道:“臣妾不敢欺瞒太后娘娘,这事还是婉妃妹妹同臣妾说,臣妾瞧了那记档簿子,诚然如此是没错的。”
太后顿时心口提了起来,道:“皇上这突然如此,可是有什么事?可是这宫中的几个服侍的不尽心了?”
说起这个,苏漫漫低下头来,请罪道:“臣妾无能。”
太后见她这般模样,也顿觉自己这句话在她面前说出来,有些不大好了,低声轻咳了一声,道:“这倒也不怪你,皇上最是宠你,只是你这福气还没到时候罢了。”
苏漫漫跪在她面前,脸上已是泫然欲泣的模样,声音颤颤,好不可怜道:“臣妾只怪自己无能,没办法为皇**那孩子留下来。”
那嗓音柔柔颤颤,极是伤心,让人听了禁不住有些心疼。苏漫漫初入宫的时候,恩宠正盛,那时便怀了一个孩子,只是不到三月的时候,已是现出了胎位不正,胎心薄弱的情形,端然是要小产的情形。
自知这孩子无法保住,她倒是寻了个计策,故意在众妃请安之时,借故多留了林半夏一会儿,送她走了之后,便说这孩子小产的罪过推到了她头上。
宫中明眼人一瞧就知道是为什么,太后虽然心中知道,却也到底是因为是自己的亲生孙儿,夭折了自然伤心不已,也没有心情去理会这些事。
而那时,澹台望舒还狠狠地罚了林半夏跪在佛堂中三天三夜,直到最后她体力不支,晕倒过去才算罢了。
这会儿提起来,太后心中倒是一酸,忍不住看着她便带了几分怜爱,道:“你也莫要太过伤心,这总归是命罢了,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苏漫漫低声啜泣着应了,顿了一顿又道:“可皇上眼下的境况,莫说臣妾了,便是宫中的诸位姐妹也不亲近,臣妾等就是有心怀上皇嗣,也是不能。”
太后点了点头,道:“哀家知道了,哀家自会有法子的,你便先回去吧。”
苏漫漫点了点头,委委屈屈地应了,站起身来出宫去了。太后瞧着她出去了,低低地叹了一声,菡芝上前道:“太后娘娘可是要助贵妃娘娘一把?”
太后想了一想,脸上的柔和之意却是渐渐淡去了一些,沉眉道:“你可还记得,往昔里,先帝是如何疼宠和妃的?”
菡芝心中一凛,这先帝与太后,是少年夫妻,从皇子妃到太子妃,再一路到了皇后,这感情不可谓不深重,只是这时日久了,他又为天下至尊,后宫众妃又这般多,自然是有些个喜欢偏宠的,只是那时候碍于皇后的颜面和太皇太后的教导,疼爱妃子也是私下里不敢大张旗鼓,悄悄临幸了数次,却是不敢往那记档簿子上写。
只是到了最后,她觉出不对,那和妃在她跟前很是有些耀武扬威,飞扬跋扈,私下里查了一查,才知道事情原委,只是她却没有傻到与皇帝去对质,只是装作不经意地将此事让太皇太后知道了,让太皇太后狠狠地责骂了皇帝一顿。
皇帝惯听太皇太后的话,便一时偃旗息鼓,将和妃冷落了。
澹台望舒眼下既然这般情形,却难保他不是同他父亲一般,起了那护人的心思,将事情都私下里悄悄做了。
菡芝心中一凛,道:“娘娘的意思是……”
太后眉目一顿,道:“你且去查查,这宫中是谁,这般迷惑了皇上的心思。”
菡芝低头应了,心中却蓦然地泛起滔天巨浪来。太后静静地捧起茶盏来,喝了一口,神色平静下来,低声道:“叫叶全进来。”
菡芝应了,矮身行礼出去了,过不多时,叫进来一个身着寻常宫装的太监打扮的人来,那太监低着头进了内殿中,菡芝便自觉地退了出去。
过了好大一会儿时辰,叶全才从殿中退了出来,抬眼瞧了菡芝一眼,面容阴鸷,对着菡芝的笑也不过寻常罢了,低声道了句,“姑姑安好。”
菡芝微微一笑,道:“全公公辛苦。”叶全低低地应了一声,也不与她多话,转身走了,回了宫人房中去了。
菡芝心头浮起些凉意来,太后娘娘此刻动用了叶全,只怕是定要查出个水落石出才算罢了,叶全入宫数载,寻常之时只是承寿宫不起眼的一个内侍,只有她知道,这叶全自打太后入宫以来,便跟在太后身侧,忠心不二,也算是很有些手段,若是让他查了出来,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她兀自思忖,太后叫了她两声,她才听见,进了殿内,太后起身道:“走,去静心殿。”
菡芝应了,将她扶了起身,一同往静心殿去了。
入了夜,庆和宫里一片热闹紧张,宫人们四下穿梭,很是忙碌。殿内,梳妆案前,婉妃瞧着镜中妆容精致的自己,心中喜悦,转头道:“这样可好?”
红笺执着发梳,将她的头发梳顺,笑着道:“娘娘这样美,皇上一见,定然是移不开眼去了。”
婉妃泛起甜笑来,又细细地瞧了一会儿,便听见宫外响起了唱喏,“皇上驾到!”
她匆匆忙忙起身,敛了裙摆,疾步走到门口跪迎,这才刚刚跪下,便瞧见玄紫长袍的衣角下,墨色皂靴上的细密龙纹一闪,澹台望舒已然到了殿中,径直往殿内走去,口中道:“平身。”
婉妃心中失落他没有伸手来扶,红笺将她搀扶起来,她转身往殿内走去,却见澹台望舒坐在了榻上,见她袅袅婷婷过来:“可用过膳了?”
婉妃笑着应了,道:“用过了。”澹台望舒点了点头,道:“朕倒是有些饿了,备些点心上来吧。”
婉妃急忙应了,转头吩咐了宫人去办,澹台望舒倚在榻上,瞧了庆和宫一眼,又见婉妃面容柔美,两靥生云,端然是美貌,却如软雾生云,朦胧胧地倩色俏丽。
她虽然垂着头,却仍然感觉到澹台望舒目光注视在自己脸上,脸颊更是忍不住红了几分,道:“皇上在瞧什么?”
澹台望舒见她羞涩,顿时低下头来轻咳了一声道:“朕在想,你入宫多久了?”
婉妃讶异地抬眉,见他神色认真,心中泛起柔意来,道:“臣妾是淳熙元年入的宫,今年是三个年头了。”
“朕记得,你当初入宫的时候,还有些不情愿?”澹台望舒淡淡地问道。
婉妃顿时惊讶抬眉,皇上怎么知道?那时,她心中有所想,更是知道宫中苏贵妃专宠,自己入宫不过是母家用来攀系皇家的棋子罢了,所以在家中很是闹腾了一场,却不知他是如何知道的?
澹台望舒淡淡地浮了些笑意出来,“不必惊惶,朕没有旁的意思。”
婉妃心中惴惴,道:“那是臣妾年少不懂事,自入了宫之后,见了皇上一面,便将一颗心都负在皇上身上了。”说这话的时候,她脸上不由得浮起些娇红来。
这话是没错的,她在闺阁之时,确实是喜欢过府中的侍卫,那侍卫从小陪着她一起长大,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不过总因为身份悬殊,家中不同意,又将她送入宫中。
入宫之后,皇上便将她封了婉贵人,不过月余又升了婉妃,一时风光无两,只是再如何风光,却是盖不过苏漫漫的风头去。因为将她升了妃位不久,便又将苏漫漫的母家兄弟升了爵位,当做补偿。便是那时,她便有些心冷,不曾想着求宠。
只是在见过澹台望舒之后,无端地便将一颗心系在了他身上,觉得能做他的妃子也很是好罢了,他那样好的样貌,又那般英武,轻易就将她的心夺了去。
说起初恋,她倒不是那般绝情地就忘怀了,只是天家威严,事已至此,实在是没有再痴痴苦恋的必要了。
澹台望舒无语,他的本意可不是如此,只是她既然已将情意都表在了这里,他却不好推辞了,道:“在宫中,待得可是开心?”
婉妃闻言诧异抬眉,顿时有些受宠若惊,皇上的意思可是在关怀她么?将这般细小的心意都问了出来?
这般一想,她更是脸颊飞红,娇羞道:“臣妾但求能伴在皇上身边,此生便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