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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逸尘适才摆这一顿谱,却是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修缮医术古籍本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这《本经要术》修完了,还有一箱子放在那里呢,还不知道要修到何年何月去。
只是既然不关她的事,她便懒得操那个心,不知黎大耳朵怎么惹上了柳逸尘,还是保佑他自求多福吧。至于为什么叫他黎大耳朵,只是因为他镇日坐在她对面,一双招风耳甚是引人注目。
其实黎文轩长得也不算差,只是在她眼中,天底下顶好看的男子便非柳逸尘莫属,莫管他的耳朵、眼睛、鼻子还是嘴巴也好,都是生得十分的合衬,不大不小,不多不少,若是比他小的,便是太过小气,不甚大气,没什么男儿气概,若是比他大的,便是粗犷鄙露,没有什么美感。
便是这样比较下来,叫他一声黎大耳朵也算不得他屈吧。她晃了晃脑袋,嘻嘻一笑,便又沉浸在自己的事情当中了。
黎文轩听见这一声笑,不自觉便抬起头来看她,却见她细白俏丽的脸庞上笑意盎然,红唇微微抿起,一双眼眸亮意动人,这一笑却似朝阳初升,烟霞顿开,如她的名字一般,灿烂得紧,让人移不开眼去,直看得人都痴了。
黎文轩心中微微低叹了一声,手中的动作便滞了几分,只仰头望着她,却也忍不住跟着她一同弯起嘴角来。
正在他兀自沉浸在佳人一笑当中,蓦然身后传来一声压抑的低咳,却让他浑身一个激灵,脑中的痴意豁然散去,顿时一片清明,慌忙低下头来,手眼俱用,恨不得就沉浸在这本什么劳什子《本经要术》中去了。
楚茗烟倒是没有瞧见他的一脸痴相,听见那一声咳嗽,循声望去,却见柳逸尘坐在远处,神色冷淡,眉目之间却似隐隐含着不悦的怒气,瞧着自己的方向。
她嘟了嘟嘴,她今日可乖得很,也没有招惹是非,也没有故意顶撞他,便是这般的神色却是为什么?难道昨夜,戛然而止伤着身体了?
她面上一红,不禁抿嘴低下头来,偷偷笑了起来,他那般着紧她的感受,便是那般紧要的时候,也能咬着牙忍了,看来以后是不能这般折磨他了。
柳逸尘远远望着她的笑意,心中却很是吃味,看来她在太医院中,这小阎王姑奶奶的身份倒是不能丢,省得被旁的不长眼的人,怀了莫名的心思,竟敢垂涎他的女子,他甚觉得他是活得不耐烦了!
可怜的黎文轩,夹在二人中间,尚且还不知道自己这没来由的“祸端”是由何而起,柳医正今日似乎格外关注他些。
这倒也罢了,只是他心中心心念念的佳人……若是他知道楚茗烟此刻心中怀着的念头,只怕要羞愤在心,咬舌欲死啊。宫禁绵延,这几日秋雨绵绵不绝,便是没什么大动静的,也都缩在殿中暖阁里不出来走动了,林半夏也不例外,凉月宫里上殿内,她坐在榻上,却是同着玉嫔闲话着家常,白芷等人侍奉在一侧,妙语连珠,喜笑颜开,甚是和乐。
素来清冷的凉月宫,近些时候来也是益发的热闹了。
那下殿外头,立着一个翠色衣衫的宫女,模样很是犹疑地望着上殿的门,那殿中不时传出的笑声,很是让人羡慕向往,看了一会儿,又沮丧地低下头来,握着自己手中的扫帚,拨弄着那雨后的落叶。
这叶子黏湿,贴在地上,很是难扫,让她讨厌至极,怎么扫也扫不起来。她低声嘟囔着骂了一句,皱着眉头不情不愿地扫着。
身边过去的小安子看见她羡慕的形容,从她身边过,打趣道:“珍珠姐姐,你还想去上殿伺候呢?”
珍珠抬起眉眼来,看他一副“别做梦了”的样子,心口泛起邪火来,骂道:“关你这个小崽子什么事,还不快做你的事去。”
小安子摇头晃脑地从她身边走过,笑嘻嘻地道:“不劳珍珠姐姐操心,姐姐何时能入了上殿,可要好好提携提携小安子,也不枉费我们这多年的情谊。”
“谁同你有什么劳什子情谊了?”珍珠翻了个白眼,低声骂他。小安子挤兑完了她,笑嘻嘻地打她身边过去了。
珍珠被他这样一挤兑,心中生着闷气,扶着扫帚头,站在浅湿的地上,抬头望着阴暗不已的晦暗天色,这还不知下场雨什么时候落呢,到时候还得再扫一遍,真是恼人。
她兀自生着气,宫人配房中却转出一个人来,瞧了瞧天色,欣喜地叫了一声,“哎呀,这会不落雨,我得赶紧去尚衣局将衣裳取回来。”
珍珠回过头去,看是宝珠,诧异问道:“什么衣裳?”
宝珠从门后取了纸伞出来,答道:“贵嫔娘娘的冬天的衣裳前两天送去了,提早拾掇备着,省得到时候慌乱,昨个儿一直下着雨,倒是没工夫去取,这会儿好在是没雨,赶紧去取回来。”
珍珠眉头一转,计上心来,笑嘻嘻地道:“宝珠姐姐这两日身上不舒服,却是别受了寒气,还是我去吧?”
宝珠诧异地抬眉看她,这珍珠丫头,向来都是能躲些懒就躲些懒,今日怎么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竟要帮她做活了?
“你这是中了什么邪了?”宝珠忍不住笑道,珍珠努了努嘴,将那扫帚往那廊柱后面一靠,不依道:“姐姐平日里照拂我,我又不是个没心没肺的人,姐姐既然身上不舒服,我便是去跑一趟又怎么了?”
宝珠“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还不是没心没肺的人?这凉月宫里,只怕也就她没心没肺了。转念一想,自己这两日来了红,是不大舒服,秋雨凉气可大着,再沾惹上了,怕是晚上睡觉都不好睡,于是便笑道:“好,那我就歇一歇,你去吧,可记着了,是一件青灰色青莲缠枝鼠皮大氅和一件兔毛滚边的红底鸳鸯藤萝莲蓬衣,可别弄错了,小心包好了,别在沾了水!”
珍珠拿过她手中的雨伞,低着头去挽自己的裙摆,一边答道:“知道了知道了,宝珠姐姐真是啰嗦得紧。”
宝珠望着她的背影远去了,倚在门边瞧着她出了宫门,露出一个不知是喜是忧的笑来,想了一想,珍珠也这么大了,虽说平日里不知轻重罢了,这取件衣服的事儿,却是不打紧,不由得笑起自己的担忧过重,放下了这一层顾虑,转身回房去了。
珍珠出了凉月宫,这长街上倒是滑脚的很,拎着裙摆避着水洼,走得专心,转过西六宫,直往尚衣局而去,因了是雨天的缘故,这一路上人倒也是不多,更没什么贵人来往,是以也没有什么行礼的繁琐,只是走到了太液莲池,望着那一池子碧波荡漾,虽然荷花倒是谢了,却整日里在凉月宫也不怎么出来,瞧着也是新鲜得很,不由得驻足多看了一会儿。
看着那莲池之上,水纹荡漾,一圈一圈的荡开,层层叠叠,煞是好玩,不由得走近前了两步,矮身捏起个石子来,往那湖中投去,“咚”地一声,石子沉了底,那水纹却益发的扩大起来,不由得嘻嘻笑了几声,似是浑然忘了自己还有事情在身。
珍珠站在太液莲池边玩了一会儿,却猛然想起来自己还要去尚衣局,顿时一拍脑袋,慌张地从那池边走开,直奔着尚衣局而去。
进了尚衣局,因了是雨天,倒也没什么人在院中,叫了两声,才有宫女从屋子里走出来,她禀了来意,宫女点了点头,带她到房中去,翻检了一会儿,将衣服取了给她,珍珠拿了衣裳包好,正预备出门。
却见门口进来了一个杏红色宫衫的女子,刚一进门,还没说话,尚衣局的宫女眼前一亮,喜笑颜开地迎了上去,矮身福了一福,道:“秋纹姐姐好。”
那杏红衣裳的宫女淡淡地点了点头,伸手掸了掸身上的水汽,蹙了蹙眉,道:“贵妃娘娘的衣衫可是好了么?”
尚衣局宫女慌忙拿过了那搁得显眼的早已打包好的一包衣裳,递了过去,笑着道:“自然是早就备好了,只看着秋纹姐姐不来,想着过会儿送过去呢。”
秋纹点了点头,浮了丝笑意出来,道:“倒是个乖巧伶俐的丫头,不劳烦你往玉清宫跑,该来拿的时候我自会来拿。”
那宫女笑着道:“能为贵妃娘娘做些事,倒也算不得什么要紧。”秋纹听了奉承,很是以自己是玉清宫中人自豪,点了点头道:“嗯,你这般乖巧,回头回了贵妃娘娘,可要好好赏你。”
那宫女喜不自胜,连声道谢,直将秋纹送出了尚衣局,似乎全然忘记了站在一旁的珍珠来。
珍珠心中滋味难言,拿起了包袱包好,噘着嘴往门外走去。
“有什么了不得的,不过就是宫女罢了,还真拿自己当贵妃娘娘身边的红人来作威作福了,得意什么啊,若是我将那消息告诉了贵妃娘娘,还不知道谁高谁低呢,竟然这般不将我放在眼里,实在是可气!”
一路上嘟嘟囔囔,便是过了太液莲池,也没了再去玩乐的兴致,气哼哼地往前走,便将将要到西六宫了,天上却浅浅飘下雨丝来,她仰头看了一看,想起宝珠的嘱咐,将那衣裳包往怀里紧了一紧,闷着头往前跑。
那雨丝初始飘的缓慢,过不多一会儿,却已是豆大的雨珠砸在脸上,瞧那模样,许是过一会儿已成瓢泼之势,珍珠抬头看了一看,瞧着前方的小凉亭子,心道,先去那处避一避雨,瞧着雨势小了,再走不迟。
想到此处,脚下紧赶了两步,刚到凉亭里,那雨已成不可遮挡之势,轰然落了下来,哗啦啦地在地上溅起雨点来,珍珠放下包裹,低头去瞧自己翠色裙摆上的泥点子,嘟了嘟嘴,眼前不由得浮起了那个叫秋纹的宫女来。
哪个女孩不爱美?怎地,玉清宫贵妃娘娘的宫女的衣衫都要比自己的好看不少,那翠色衣裳好生难看,活像个大白菜似的,哪儿有别人的杏红色衬得容貌艳丽?
她愤愤地想着,瞧那秋纹的做派,不过也就是个和自己差不多的粗使丫头罢了,看着却比自己不知要好上多少呢?
正在她想法连篇之时,却见那雨幕之中,一柄青色的纸伞快速地向亭子中飘了过来,她心中生疑,这个时候了,还有谁同她一般,风里来雨里去的?
偏头瞧了瞧,却见着一个杏红色的衣衫下摆,珍珠想了一想,莫不是秋纹?可她分明比自己走得早,与自己走得也不是同一路,怎么可能会是她?
这念头刚落下,那杏色衣衫的女子便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了台阶来,直直往亭子中冲来,珍珠见她来势很快,早已乖觉地避了一避,免她一个不小心再撞到自己身上。
那女子进了亭子,长舒了一口气,拿下挡了脸的纸伞来,珍珠却大感意外,惊讶地道:“玫瑰姐姐?”
那女子正是玫瑰,昨日里听了百合的话,今日却正是要来寻她一寻的,在路上却正好碰见回去的秋纹,低声问了两句,却听秋纹说,在尚衣局碰见了凉月宫的人,想着便是她,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
玫瑰收了纸伞,向着她笑了一笑,低声道:“是我。”
珍珠讶异地道:“姐姐这会儿在这儿是做什么?”玫瑰看了她一眼,换上了一副和蔼的面容来,低声道:“做什么,你还不知道么?”
珍珠仰起头来,望着她别有深意的一番眼神之后,讷讷地低下了头,嗫喏不言。
瞧她这般形容,玫瑰自然知道她心中藏着事,心中一喜,笑容便愈加和蔼,上前拉了她的手,伸手拂去她发上的清浅水丝,语气心疼地道:“怎生让你大雨天里来取衣裳?”
珍珠低下头来,道:“是我要来拿的,宝珠姐姐身上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