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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风伴着暴雨咆哮着愤怒的洗刷人世间一切污浊,却无法洗净那些不堪回首的铮铮往事。骆清珏又哭又笑,似癫似狂:“我本想与庄恒就此在乡间平平安安的过掉一世,我本以为再浓的情随着时间的流逝也会慢慢变淡,总有一天他会忘了你,看见眼前的我。可你的父兄不肯放过他,不肯放过我,我与庄恒本来应该是最完美的一对,而你,你生生的把庄恒从我的身边夺走了,让他背着整整三十年的血仇不得报!”
我这才知道,在庄恒被骆清珏救到乡下养伤的时候,父亲已经知道了施逸辉所做的一切。栽赃嫁祸,玩弄人命不是一项小罪。父亲的选择是,舍弃庄恒,保全自己的亲生儿子,不对身陷牢狱的庄恒施以任何援手,甚至把心急如焚的我瞒了个滴水不漏。
“你大哥在发现了我的离开之后震怒不已,认定了我对他的背叛,他的人在城内大肆搜索要把我揪出来。所幸当时他还不知道庄恒已经不在狱中的实情,在他心里庄恒是应该早就被折磨死了的。我父亲的同僚偷偷把消息传给了我,要我尽快到别的地方去躲风头,并答应会保证庄恒安全的返回香港。我心里挣扎了很久,你大哥要找的人是我,庄恒再跟我在一起他只会受到牵连。你大哥是个疯子,是个只能他负天下人,不能有一人负他的自大狂。他不会放过我,不会原谅我。我告诉自己就算豁出我自己也要护庄恒周全。
那天我回到乡下小屋的时候,看见庄恒伤还没好就站在风口上,面无表情的望着远方。我知道他心里有太多雄心壮志还没实现,我知道他心里还有太多牵挂割舍不下,我知道他的梦在海岸对面的香江。我不能让他就此默默无闻与我一起东躲西藏的度日。香港是个法治社会,庄恒在香港并不是无依无靠的,只要他人平安回去,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施逸辉怕不敢再次动手了。我托人给我安排了去菲律宾的船票,我的离开就是对庄恒最好的保护。最后的那个晚上,我做了一桌子的菜,还借用乡下女人粗劣的胭脂化了个淡淡的妆。庄恒并不清楚这是我与他最后在一起的一顿饭了,其实他从来都不会注意我的穿戴打扮。那一晚在暗黄的灯下看着他用餐是我能把握住得最后的幸福,尽管这幸福是如此的一厢情愿,是如此的飘渺,是如此的绝望。”
我捂住了嘴才没有让自己惊呼出声,骆清珏在那个时候已经爱上了庄恒。爱的比我还果决,比我还坚定,比我还惨烈。她宁可只身远走他乡也不肯拖累庄恒分毫!后面的事我慢慢就能拼补起来了。骆清珏留书出走,庄恒愧疚万分,在养好伤口之后通过骆清珏的熟人关系返回香港。他回港自然给我的父兄当头一击,大哥也许还想再做些什么的,不过万万没有想到,黎隆源为了庄绮不得不出面护庄恒一个周全。好歹把庄恒的命保了下来。
“我的身子越来越重,肚中的孩子经了万千风浪却死死依附着我。不管她的父亲是谁,这孩子是无辜的,她也是我的骨肉,是跟我相依为命的人儿。我在菲律宾一个医疗所生下了翎儿,带着的钱财在这几个月打点关系、付医疗费上都已经用光了。我不得不重新干起陪酒赔笑的行当,这一回我不敢在有华人聚集的上流场所出现,生怕被施逸辉听到什么消息。只敢在最下三滥的地方,陪着最恶心的男人,赚一点自己都觉得肮脏的钱。施蕴茹,整整六年,我都是这样过来的。我闭上眼睛都不知道还有没有力气撑到下一个太阳出来的时候。这一切都是拜你那个好大哥的恩赐!可我不能倒,我还有嗷嗷待哺的*等着我的照顾;我还要复仇,我这六年受的苦我要你们施家千倍万倍的偿还给我!”
我无法想象骆清珏带着骆翎过了一段什么样的生活,只凭她现在回忆起来流露出来的那种狰狞的让人毛骨悚然的惨笑我就知道她对施逸辉的恨有多深。她天天面对着骆翎,等于时刻都在提醒自己是谁给了她这样的遭遇,是谁让她生不如死,她要向谁讨这一笔笔的血债。
“同我一起出来做的还有一个大陆女人,我们叫她云姐。她知道一些我的事,也改变了我后来的命运。在翎儿长到六岁的时候,云姐决定嫁给一个香港小男人,不为别的,只为这个男人肯堂堂正正娶她做他的妻子。云姐对我说,‘同我们一起去香港吧,你不能一辈子带着女儿过这种日子。’翎儿在慢慢长大,我不能对她再撒那种自己都圆不了的谎言。于是我跟着云姐到了香港,在新界北她丈夫的小工厂里管些电子零件的买卖。因为没有身份证,翎儿到了年龄也不能上学,只能跟在我的身边翻些儿童读物。这辈子要说欠,我只欠了翎儿一个。可她有那样不堪的亲生父亲,又能有什么样的好命呢?可是为什么,偏偏是你的女儿救了翎儿?”
骆清珏的讥讽里夹杂着无奈的心痛,没有一个母亲愿意孩子受苦,就算她再恨我大哥,可这么些年她始终不曾抛弃过女儿,就凭着一点,骆清珏已经是个了不起的母亲了。骆翎,我几乎想象不出那个孩子的样子,依稀只记得那清爽的笑容。她竟然是我的亲侄女,她的血液中有着与我相同的一部分,她是我的女儿舍命都要保护人。冤冤相报啊,我们这一代人的恩怨终究不可阻挡的传了下去。
“到香港三年之后,我在报纸上见到了庄恒的名字。他已经富甲一方了,携巨资回港开创属于他的金融王国。”骆清珏落寞的脸上掩盖不住发自真心的骄傲,她在为庄恒骄傲,“我就知道,他一定行的,他是个真真正正顶天立地的男人。我心里一热,告诉自己,苦等了近十年的黑暗日子终于要结束了,我们有资格去对付我们共同的仇人了!可是,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庄恒还是娶了你,娶了一个姓施的女人,娶了一个本应与他不共戴天的女人。新闻媒体一窝蜂的要去报道你们十年甜蜜婚姻历程,报道你一个豪门千金下嫁名不见经传的毛头小子并协助夫婿终成一方霸主,报道你们在美国创业打拼的传奇往事,你与庄恒的照片几乎天天都占据着报纸头条。你的一举一动都被媒体形容为高贵大方,惊为天人。我呸!你不过是一个猥琐的家族里的恶心女人罢了!怒火中烧的我终于去见了庄恒……”
骆清珏对我的辱骂我并不放在心上,我只知道,从她去找庄恒的一刻,我完美的没有一丝缺憾的婚姻也正式进入了风雨飘摇中。就是那一年,我知道了骆清珏在我们夫妻之间硬生生地存活着;就是那一年,我开始不再相信我的丈夫;就是那一年,我开始疯狂的工作不去理会庄恒与骆清珏的纠结;就是那一年,我认定了庄恒欠了我,认定他为我做的一切不过是对我愧疚的补偿……
“再见庄恒,我对他已经是沉淀了十年的爱,而他对我是沉淀了十年的愧疚。我知道,他可以给我物质上的一切,我从此什么都不用再忧虑,我可以随心所欲的用金钱买快乐,买体面,买尊严。只除了一点,我买不来,也永远得不到他的爱。他不肯再去向施家报仇,他甚至不肯让你知道任何一点屈辱的往事。我失去理智一般的冲他吼,‘庄恒,你这个懦夫,你窝囊。就一个女人,你就忘了当年遭过的罪。是男人就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你要让所有姓施的人都痛苦万分,让他们为当年所犯下的罪过付出代价!我现在就去找你的那个太太,我要让她看看她有什么样的父兄,她根本没资格做你庄恒的妻子!’庄恒一把拉住我,急道,‘清珏,不要再恨施家好么?你这些年受过的苦都由我而起,都算作是我欠你的,我来补偿。我只请你不要伤害蕴茹,她什么都不知道。我不会把她牵扯进来,那样对她太残忍,她受不住!’我当时听了庄恒的话,只想仰天长笑,这个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男人,二话不说把责任全往自己身上揽,低声下气只为守护妻子的快乐,他一点都不肯委屈你,而你又对他作了什么?这十几年来,庄恒无时无刻都在劝我放下仇恨,安排专人守着我,一怕你大哥又来生事,二怕我去找你告诉你真相。我没庄恒那么豁达,也没他那么伟大,我受的苦要让你也尝尝!就算是假象,我也要让你觉得我也是庄恒的女人,我坚决不离开香港,我要用责任、恩义让庄恒脱不了身!”
听着耳边骆清珏猖狂的大笑,我一下子想起骆清珏对庄恒开出的两个条件,要不就报仇,让整个施家倾家荡产声名俱灭;要不就让骆翎进庄家的门,从此对外承认庄恒有一个比庄楠庄宇年龄还要大的私生女,给我致命的打击。两个条件二选一,否则她骆清珏坚决不退出我与庄恒的生活。
这对庄恒而言,根本就是死局一盘。
这一拖便是十几年的光阴,我在岁月的流逝中对庄恒越发怨怼,她在等待的折磨下对施家越发偏执。唯唯苦了庄恒,站在两个女人之间,苦守着不为人知的秘密,死守着庄园,我们的家。
不让我离开庄园,这是这个傻男人最后的底线。在他心里,不管我又多少不理解,只要他还能把我留在庄园,把我留在他身边,他受再多的苦也无怨无悔。庄恒,我何德何能,值得你如此待我?
骆清珏脸上慢慢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原本我根本不会那么早告诉你这些,不过看在你女儿的面子上,算我谢过她的救命之恩。其实既成的事实,谁也改变不了。庄恒活生生拖了我十几年没让我讨债,他现在终于管不了那么多了,那就谁也阻止不了了。”
我心里一紧,她要干什么?她已经做了什么?是了,我怎么忘了,大哥今早还兴高采烈的告诉我他要同骆清珏结婚了。大哥,他这些年任谁说都不肯结婚,怎么又突然肯安下心来娶骆清珏了?难道……我脑中灵光一闪,一个念头把我自己都给吓住了,难道我大哥一直都爱着骆清珏?
我的老天,为什么没有人想过,施逸辉也会爱人,只是他爱的更加偏激,更加匪夷所思,更加绝望没有安全感。所以他才会拿庄恒去试验骆清珏,所以他才会丧失理智一般的*骆清珏,所以他才会在找不到骆清珏的时候那般疯狂的掘地三尺……他一直都在等骆清珏,他妻子的名分只愿意给骆清珏!
施逸辉他简直继承了我父亲和母亲身上最任性、最痴狂、最偏执的爱情因子,他比我和逸华都更像父亲母亲的孩子!
我脱口而出,“我大哥爱你。”
我这一句话,把一直滔滔不绝的骆清珏愣生生地逼退了好几步。她脸上的血色一下子褪尽,迷惘不可自拔,喃喃的问:“你说什么?施逸辉,爱我?”她眼中变幻不定,大悲大喜轮流上演,整个人似陷入了泥淖之中,寻不到出路,中了魔障一般;又似数十年没有想通过的事情,在一瞬间醍醐灌顶,大彻大悟。
我立在窗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这个脑子全是发胀发昏。只觉得这一重重的恩、一重重的义、一重重的恨、一重重的债,全都被套上了一重重的爱。滑天下之大稽,却有真真实实的发生了。
门外突的一阵大乱,有人在咆哮,有人在劝阻,有人在抽泣,有人在叫:“庄太太在哪里,快点去请庄太太。”我再顾不得骆清珏,也顾不得她话中的深意,只反身推门冲了出去。
眼前一片惨白,每个人都不敢直视我。我心中苦水涩水酸水一窝蜂的冒了上来,眼前金星直冒,颤抖着用手扶住墙,不让自己昏倒过去。
傅院长在我面前立定,无限哀戚的对我说,“抱歉,庄太太,我们已经尽力了。庄小姐颅内压力太大,我们没有办法控制。”
我听见自己问:“还有多长时间?”
“不一定,可能几个小时,也可能几分钟。到她脑压超过临界点,就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