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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兴党高层有不少有唯生产力论倾向的家伙。
在这些人眼中,凡是追求技术进步,专精于理工科学问的人,都是很进步,很值得团结的对象。
这就是为什么王书辉喜欢秦良玉和卢象升这样的民族英雄,不喜欢孙元化这样的明末士大夫,但是复兴党高层的一部分人对于孙元化的欣赏要比秦卢二人高的多的原因。
王书辉不会脱开历史人物所处的环境去看待历史人物。对于他来说,在封建社会这个落后的环境里,在没有外力干预的情况下,在进步性问题上大家都是一样的。但是在这个同样的水平上,在道德操守方面表现良好,这就已经是在客观环境下最大的闪光点了。
更主要的是,王书辉这个人身上有点现代年轻人的民族情绪。和孙元化这样没有在对抗民族侵略方面有建树的人相比的话,秦良玉和卢象升都是那种在客观上对抗民族侵略,保卫民族利益的英雄人物。
不过话说回来了,在复兴党目前的体制和规矩下,从复兴党目前的运作机制上讲,这个近代化的政党组织,是全面的按照规矩制度和组织原则进行运转的。
除了地位超然,有点类似于革命导师地位的王书辉具有跨越组织限制,打破制度和原则对复兴党进行干预的能力之外,即使复兴党高层的那些土著版工业党人在复兴党内的影响力非常巨大,他们也没办法插手复兴党在军事上的布置,没办法把自己的想法和意愿强加给具有相对独立性的复兴军部队体系。
军队接受的是复兴党的领导,而不是复兴党内的某些高级干部的领导。
所以复兴党的高层干部不能直接干预军队。同样的,复兴军中央军委的头几名首长作为复兴党最高权力机构复兴党中央委员会的成员,甚至唐亚峰和顾国樟身具政治局常委和政治局委员这样的复兴党核心机构的崇高地位,但是他们也没法使用他们在部队的影响力干涉复兴党中央的任何决断。
制度这个东西的好处就在于,在制度下,所有人都要遵守相同的规矩。
正是因为这方面的原因,既然作为唯一具有直接干预复兴党各个方面工作能力的王书辉没有对自己欣赏的明末英雄人物卢象升特殊对待,那么复兴党高层的土著版工业党们,也就没办法干涉部队对孙元化的处理。
这两个人被复兴党俘虏之后,和四万多山东新军以及天雄军俘虏一起,被复兴军关入新组建的劳改营,开始接受为期五年的劳动改造。
必须要承认的是,作为封建官僚士大夫,孙元化和卢象升的个人操守还真是很好的。
要知道,复兴党的战俘劳改营,从来都是劳动改造和思想改造同时进行的。对封建军队的思想改造,第一步就是唤醒封建军队的普通士兵们的阶级意识,理清封建军队内的阶级矛盾。这第一步就是对俘虏进行阶级教育的过程。
和所有的封建军队一样,当复兴军驾轻就熟的在俘虏劳改营中开展起阶级教育之后,那些出身地主官僚家庭的封建军官们,立刻就被普通百姓出身的封建士兵们孤立了出来。
在复兴军的政工干部的引导下,平民生活中被地主官僚阶级的欺压,进入部队后被封建军官的压迫,这桩桩件件的剥削和压迫所产生的悲愤情绪,立刻就从广大普通百姓出身的俘虏士兵心里喷涌了出来。
在《白毛女》、《半夜鸡叫》等革命戏曲的刺激和教育下,在率先“觉醒”的封建士兵的带头控诉下,一场又一场的诉苦会、批斗会、审判会被迅速的组织和开展了起来。不管是那些死硬的封建军官还是那些妄图掩藏身份躲过一劫的封建军官,都被擦亮了眼睛的俘虏士兵们积极的揪了出来。
他们最后的下场,不是被送上了批斗会的高台,就是被送上了审判会的绞刑架。
不过不知道是因为孙元化和卢象升真的是那么的道德高尚,还是因为俘虏士兵和他们几乎没有什么直接的接触,或者是俘虏士兵们因为心底里还有着对他们这种朝廷高官的畏惧情绪。反正在一个月左右时间的揭露和批斗的过程中,孙元化和卢象升还真就没有被揭发出什么劣迹来。
要是孙元化和卢象升是在家族所在地,在复兴军的土地改革过程中被抓的话,这两个人怕是不死也得脱层皮。但是因为是在军队里,所以对于这两个人,复兴军方面还真就没拿住他们什么把柄。
刚刚被捕的时候,卢象升还没有接受自己的俘虏身份,动不动的就闹死闹活。甚至于卢象升还胡乱折腾,搞什么“绝食明志”的戏码。
可是复兴党可不是什么三顾茅庐的封建君主,复兴军也不是那种只会进行思想政治工作的呆瓜。
在复兴党的制度下,优待俘虏这个规矩没有,但是不许虐待俘虏的规矩还是作为基本纪律存在的。可是复兴党也有自己专门的规定,那就是,凡是被俘人员拒绝接受改造和教育,在劳改和关押的过程中拒绝配合的,那么他们就不再是俘虏身份,而是现行敌人的身份。
对于现行的敌人,复兴党允许使用任何手段对他们进行斗争和处理。怎么做都是合情合理的。
卢象升当然不知道复兴党的规矩制度。除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认真改造,洗心革面”这些在战俘营内刷的到处都是的标语外,并没有任何人对卢象升宣布复兴军的俘虏政策。
卢象升还摆着个封建文人的架子,总认为自己这样的士大夫是复兴党笼络的对象,所以闹起来肆无忌惮。可是在接受了几次地窖小黑屋的禁闭处罚,绝食后被复兴军战士用竹管撬开了嘴硬往里面灌玉米粥,弄的满嘴是血,门牙也掉了两颗之后,终于安安静静的老实了下来。
孙元化倒是表现出一副随遇而安的样子来。让他干活他就干活,让他休息他就休息,让他吃饭他就吃饭,让他睡觉他就睡觉。半个月下来,原本因为巨大的压力瘦的骨瘦如柴的孙元化,现在反倒胖了不少。甚至于他还有精神头对住在自己对面牢房的卢象升传播天主教那套邪门歪道。
但是孙元化的平静和镇定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
在被俘虏了半个月,接受了半个月的劳改之后,在政工人员的安排下,连续观摩了两场劳改营内部的诉苦、批斗大会和劳改营外的针对沧州当地的土豪劣绅的土改斗争会之后,无论是孙元化还是卢象升,他们回到了自己的牢房都变得彻底的面无人色了。
刚开始被俘虏的时候,孙元化和卢象升还以为复兴党是那种趁势而起的地方豪强或者居心叵测的大明地方势力。
对于政工干部嘴里“复兴党是为人民服务的政党,是为天底下千千万万的穷苦百姓谋生存、谋翻身、谋幸福的革命组织”这类的话,他们还相当的不以为然,认为这一套不过是那些反贼们蒙骗百姓的说辞而已。卢象升还对一群反贼自命“革命”的事情了冷嘲热讽了一番。
但是亲眼看到被复兴党组织和教育起来的明军俘虏们在复兴军的政工干部的领导下,对封建军官的控诉和批斗,亲耳听到这些原本就是泥腿子的小兵们集体的喊出“打倒封建地主!”“打倒封建官僚!”之类的巨大吼声的时候;当看到沧州郊区的普通百姓们被复兴党人“煽动”后,群情激奋的揭批当地士绅的种种丑事和恶性,最后把那些作为封建王朝的根基的地主士绅们吊上绞刑架的时候。当时就在现场的两个人,立即浑身如筛糠般哆嗦了起来,脸都绿了。
卢象升是浙江宜兴人。孙元化是南直隶上海人。他们两个都是出身身家巨万良田无数的江南世家。所谓兔死狐悲,物伤其类。这样细论起来,他们的家族积攒出来的巨大产业,其实和所有的大地主大官僚都一样,哪一个不是有着很多鲜血和人命的啊。
就说孙元化吧,年轻的时候他就曾经帮助家里管理过一段时间的家族产业。孙元化自己就知道,在上海地区拥有巨大田产的孙世家族,每年光是责打体罚交不起租子的佃户弄出来的人命就有好几条。至于其他的因为家族中的不肖子弟强抢民女,搜刮美童之类的混账事情,弄出来的人命也积攒出来不老少。
孙元化和卢象升这样的人,自己当然是严格要求自己,对自己的道德有着明确的底线的。他们自己倒是专精学问,一心进取,立身清正,但是像在沧州地区的土改批斗中揭露出来的那些后宅妇人那样,动不动就弄死自家佃户家奴送进内宅的侍女丫头之类的事情,可是在他们身边就发生过很多的。
不说别人,卢象升就曾经亲身经历了自己的老娘以自己身边的丫头引逗自己不能专心学业为借口,把堂兄送给自己的侍女责打一顿板子,最后关在柴房里发病而死的事情。
细论起来,别看孙元化卢象升这样的人似乎品德高尚,但是他们未尝就真的把那些老百姓的性命真的当成一回事儿了。作为封建统治阶级一员的他们,认为自己这样的人,天生的就高人一等,草民百姓们天生就应该接受自己这样的人的管理和教化。
可是,老百姓到底是怎么看待他们的?他们在老百姓的眼中到底是什么样?老百姓心理到底对于他们这些老爷大人们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他们根本就没有认真的考虑过这个问题。
他们觉得,百姓就是羊群,自己就是牧羊人。羊群就该接受牧羊人的牧守。他们认为自己是父母,百姓就是子女。作为子女,只能顺从的接受父母的安排。
但是,到了现在,当他们成了复兴党的俘虏之后,在他们观摩了明军士兵和沧州百姓的诉苦会和批斗会后,设身处地的想一想,面对那些群情激奋的质问和喝骂,自己难道就真的能在百姓面前说出什么成道理的话来吗?
孙元化和卢象升的文化基础都很不错,所以两个人在进入劳改营之后,在文化学习方面的表现还是比较出色的。
战俘营的教导员都是从复兴军里临时抽调出来的。因为他们在部队里承担的是对战士们的政治和文化教育工作,所以他们在部队里都养成了习惯,对于那些悟性高学习好的战士,他们都会比较欣赏。这样一来,在战俘营里面,孙元化和卢象升这种学习速度快的学员,就受到了他们的教导员的关注。
卢象升和孙元化这种身上有功名的高级士大夫,原本对于负责他们的那个复兴军“小吏”并不会放在眼上。可是一段时间的接触下来,他们就被这名他们眼中的“小吏”,实际上已经通过了初中学力考试,正在准备考取复兴党的高级士官学校的排级教导员,在学问上真正的折服了。
可能在文学文字诗书礼仪方面,这个教导员比不上两人。但是在数学、物理学、化学和生物学方面,这个完成了初中教育的教导员是在知识上对两人进行全面的碾压的。即使像卢象升这样在自然科学上没有什么高深认识的人,也对这个教导员的数学知识敬佩不已。
特别是在对于“简体字”和“白话文”方面的讨论上,卢象升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小吏口中说出的“文字是为了传播知识,教育是为了有效普及而存在的。所以简体字和白话文的好处就在于,可以在最大程度上让所有的人都能够接教育。简体字和白话文容易掌握,这就给那些没有足够教育资源的人提供了自学成才的便利。”之类的话,真的有几分通达通透的文化大家的味道。
在和教导员接触的过程中,听说流民出身的他就是在加入复兴军之后开始学习,用了五年的时间完成了如今的学习的事情之后,又听说了复兴党大搞全民教育、专业教育和终身教育等强制性的教育制度之后,两人一方面不相信这样的事情,另一方面却在内心深处觉得复兴党有点圣人气象。
不过,他们的这种认识,在观摩了批斗会诉苦会之后彻底的改变了。在他们看来,那个教导员对他们说的要为“天下的穷兄弟谋解放谋幸福”之类的话,还真的不算是假话。只不过复兴党人是要把所有的封建士大夫阶级送上绞刑架,用一种鲜血淋淋的恶魔般的手段,把整个的封建地主阶级作为祭品来实现这个目标。
而从他们看到的事情上看,从那些明军俘虏和沧州百姓的热烈和激动的情绪上看的话,复兴党的这种手段,很有可能就真的可以实现他们的目标。
到了这个时候,卢象升和孙元化才搞明白了,他们的教导员,那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口中说的“不是我们复兴党要革命,而是革命已经蕴藏在无数的受剥削受压迫的人民群众当中了。我们复兴党只是领导着想要革命的人民一起革命而已。”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只不过是一晚上的时间,负责守卫这层牢房的复兴军战士就发现,原本情绪稳定的孙元化和卢象升好像一下子变了一个人似的。
卢象升一夜白头,孙元化一下子又变成了他刚被逮捕时的那副形销骨立的样子。
他们似乎想通了什么,似乎又想不通什么。反正两个人一下子变得消沉麻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