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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激动不已,有人已忍不住拭泪,多日提心吊胆,甚至几近放弃希望。终于到达陆地了,又一次通过人生险关。
接近港口时,船长带着亨利和两个大副先乘小船驶入海港向官员申请汇报。船上百十号人忐忑等在船上。众人都在甲板上,却鸦雀无声,各想心事。玛丽担忧哥哥,小声抽泣。侍书轻轻抱着玛丽,安娜握着她的手。
过了两个多小时,船长等人才回来,亨利却不在。船长召集众人道,港口自然可以接受本国的商船并且会安排停靠修护,然后报出各项金额,众人一阵惊呼。没有了性命之忧,金钱显得格外重要。几个商人开始躁动不满,既然来到了英国管辖的港口,那就开始讲讲道理,随即有人翻出合同,查查条例规定,算算清楚,总不能一直被褥羊毛。
船长无奈,付给约翰过路费后,剩下的银钱有限。船只毁损严重,只有回到伦敦才能从船主,保险公司拿到赔偿。商议算是向众商人借贷停靠费用,等回到伦敦再由轮船公司还款。有几个商人还想商讨利息。被船长的目光逼了回去。众人早已等不及上岸了。钱凑齐后,船长又前往港口,不多时船长带着几个军官摸样的人来到船上。上下检查,清点人数完毕后,放行。
历经风浪的商船摇摇的驶入卡卡特港。载着一船人各色的期待。
现下是卡卡地港的淡季。港口的商船并不多,侍书们的大船很容易便停到了一个好位置。海港很冷清,军士们三三两两的站在港口。修好的桥梁,大坝,马路整齐素净。还有一半正在修建中,一众印度人在工地上忙碌着。穿插着几个英国军官。
有不少年轻军士在印度各个殖民海港服役,在本土常常打成一锅粥的爱尔兰,英格兰人,在印度反倒相处的比较融洽。年轻人们都远离故土,暂时放下争端,共同应对他国人。不过有些心软的英国人自觉有愧,劝伙伴们对本地人不要成日指手画脚,礼诚相待。可惜大多数在这里英国军士还是不把本土人放在眼里。
亨利站在码头微笑着的看着侍书,玛丽和安娜走下船。卡卡他岛明亮的阳光照在亨利身上,侍书看着迎风而立的男子,脸上总有着温柔的笑容,忽觉踏实,温暖。有他在,无论到哪都不那么胆怯害怕了。
一行人走到一个布满酒馆,杂货铺的小街,因是淡季,人不多,各样肤色的人来来往往,亨利找到一家楼上是旅店,楼下是小酒馆的两层小楼,安排大家住下。每人一个房间。
侍书第一次看到欧洲式样旅店的房间,一张并没有床帐的大床,暗红的花毯子铺在地上,打开虚掩的木窗门,外边是一个台子,可看到后街,不时有印度人穿着花花绿绿的衣物在街上来来往往。自从离开天朝,侍书常常看到面貌,肤色,衣着打扮各异的人。也渐渐由开始的十足好奇,在心里评头品足,到感慨体谅,无论相貌如何,各种各样的人都要辛辛苦苦,赚钱养家,或为自己奔个更好的前程。
刚刚舒一口气,安娜和玛丽敲开房门,一脸兴奋的说这里有可以洗澡的水桶。侍书迫不及待的收拾衣物到楼下一个简陋的小隔间,里边有四个大木桶,里面有几个印度的男女在做准备,安娜跑去和一个站在一旁的英国妇人讨价还价,最终给了我们一块香皂,和三块麻巾。准备妥当后,仆人们离开。
安娜和玛丽迫不及待跳了进去,享受的闭上眼睛。多日劳累惶恐,都快记不得上次洗澡是几时了,最后每日连能体面的擦脸擦身就很难得。侍书踌躇犹豫着,除了服侍姑娘,还从未在外人面前,脱光了洗浴。不过也管不得许多了,身上似有万条小虫爬来爬去。心一横,也跳进一只木桶。桶里有从未见过的黄色花朵,香味浓郁。三个女孩嬉笑调侃。好久没有这样快乐。
泡了一个多小时,玛丽都快睡着了。水已凉透,好在印度炎热,并无大碍,三人依依不舍离开。回到房中已是精疲力竭。倒头昏睡过去,无梦。傍晚侍书饿极而醒。隐隐听到安娜在大说大笑。摇摇晃晃走下楼去,天已全黑,壁炉点着火,上边架着烤肉,五六个人随意四散坐在一张大桌上,安娜看我走下来,笑道,看我烤的多香,连书都醒了。侍书仍然晕晕乎乎,想起多年前,在府里也有位姑娘烤鹿肉,大吃大嚼,吟诗做赋。像是前生之事。店主太太端上刚出炉的面包,众人饥肠咕噜,狼吞虎咽,侍书叹道,原来面包可以这样松软。安娜翻了翻白眼,船上食物都是晒干过的。
亨利和几个绅士在聊天。看向侍书,面露关切之色。侍书对着镜子,发现自己的脸都睡肿了。浑身上下如散架一般。蔫蔫的趴在大长桌上。
几片面包下肚后,才有了些力气,打量这个小酒馆,一张大长桌,和几个小方桌,壁炉上火烧得旺旺的,上边架着一只烤乳猪,滴着油,香气扑鼻。零星几幅水彩画挂在泛黄的墙上。几个军士摸样打扮的男子在和亨利喝啤酒。
店主太太是英国人,经营着这家温暖简陋的小酒馆近十年了。早已熟悉了印度的生活,女儿嫁给了英国军官。可惜女儿一家更喜欢在英国生活,像这里大部分的英国人一样,把在印度服役作为自己的工作。工作结束后,便返回英国。店主太太却十分喜欢这里,印度人相熟后很热情,健谈。索要酬劳也不多。
玛丽正和一个军官聊的开心。脸颊绯红。这时安娜的烤乳猪在店主太太的帮助下放在桌中央。聊天戛然而止。大家都直勾勾的盯着焦黄皮脆的美味。店主太太又端上酱料。众人狼吞虎咽,顷刻一扫而空,依然意犹未尽,回味无穷。一杯啤酒下肚,舍莉太太又端上一盘淡黄色的寻常蛋糕,安娜一阵惊呼,“海绵蛋糕”,感激的看着店主太太。侍书想来如若自己看到清蒸姜丝鳜鱼也会和她一样表情,家乡美味,当时只道是寻常。
海绵蛋糕看似简单,但需要烤制,稍有不慎便会糊掉。只有常驻南洋的欧洲人才会在住处搭建烤炉,更不要说在船上。众人勾起了乡愁,又把话题转到英伦本土。一位年纪稍长的军士听说是这个酒馆的常客。在印度生活了十余年,和荷兰,西班牙打过大大小小十几场海战,才把这卡卡他港及附近的岛屿慢慢从荷兰人手中争夺来,立住脚跟。
眼看着会领到一笔不菲的退役金,回英国了。又兴奋又忐忑,离开家乡多年。也不知回去能做什么。侍书不解,低声问亨利,为何争夺印度港口只和荷兰人打,印度人呢。“
亨利道,这里的人民只生活在自己村庄,部族之间各自为政,国王也只是管管内陆几个省份。零零散散不成一国。大清的情形不同,皇帝控制所有的土地,封海之令一下,连海外的大清子民也都要抛家舍业的回迁内陆。“
军官们都期待退役后能拿笔丰厚年金,回家乡买田置地。或者到伦敦做生意,要是脑子好用,还能读书,做律师,银行职员。海外服役的路也是这群乡下小伙子或者城里清苦手艺人的后代变为体面绅士的最快出路。当然也要运气不太坏,能在战争,疟疾,海上风险后,全须全尾的回到英国。
众人虽谈兴正浓时,酒馆到了打烊的时辰,港口商铺酒馆统一管理,士兵必须按时回军营,长官总督最怕醉酒的军士和当地人挑衅生事。虽然印度人随遇而安,不擅战,但如若酗酒好斗的英国年轻人得寸进尺,惹怒当地人,毕竟兔子急了还咬人。而且印度人数是英国人的数百倍。大家意犹未尽的散了
侍书上楼倒头便睡,恍惚中仍然觉得身在船上,摇摆晃动,一夜香甜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