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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遗言
此时的完颜辛至早就没了帝王的威严之相,他脸色苍白,头发散落着,里面竟然夹杂着大量的银发,这些银发平日里根本没人察觉。可他的脸上却没有害怕,只有安详,仿佛就要进入一个甜美的梦一般。
“父皇,我在这儿。”德音颤声答道。
完颜辛至缓缓朝伸出了手,德音忙握住他的手,却触到一片冰凉。
“音儿,这些年来,你没有……母亲的陪伴,不要……怪父皇才好。”完颜辛至吃力地断断续续地说道。
德音的泪水决了堤,觉得双手使不上力,心里绞痛着说不出话来。
“音儿,父皇……伤了你母后的心,再不想….毁了你的快乐,原谅父皇擅自给你…做了决定,决定禅位给左相,给你选择生活的权利。”
德音还没有来得及问父皇为什么,完颜辛至的手就无力地垂落了。
完颜辛至说完的那一刻,仿佛累到极致的人再也支撑不住,谁也不知道他死前最后一刻看到了什么,他是带着笑意走的。
德音的听到父皇遗言的那一刻,万念俱灰。
她是多么的自作聪明啊,现在,父皇走了,皇位呢?父皇想给她自由,可失去了亲情和爱情的她还剩下什么呢?只有那把龙椅。现在,命运告诉她连那把象征着孤独的龙椅也要离她而去了吗?
德音的手微微颤抖着,扶着床柱站起身。此刻她心如刀绞,除了失去父皇的悲痛,还有一种不甘,为什么这个决定不早点到来。
现在,她已经失去了信心,没了皇位,在这宫里迟早只有等死的份,哪来选择的权利?她不想放弃。
走出门外,德音对跪在外殿的一屋子人宣布,“父皇,驾崩。”
一时间,哭声一片,可在这之中,谁是真情,谁是假意?
德音看向宇文胥,他的神色除了有些凝重一如既往的冷静,他现在还未发一言,可有些大臣已经在关注着宇文胥了。德音努力梳理脑海里的信息,想着挽回局势的可能性,可左顾右盼都不曾看到卓锦城的身影。
这时,启公公手拿一道圣旨出门而来,百官齐齐下跪。
他庄重地宣旨道,“朕在位二十有二载,间有战事,幸赖祖宗之灵,危而复存。左相宇文胥天纵圣德,灵武秀世,心怀天下,拯倾提危,澄氛静乱,匡济艰难,功均造物。宏谋霜照,秘算云回,旌旆所临,一麾必捷;英风所拂,无思不偃,表里清夷,遐迩宁谧。今长公主德音体弱多病,难以为继。夫大道之行,世界为公,选贤与能,故唐尧不私於厥子,而名播於无穷。朕羡而慕焉,今其追踵尧典,禅位于左相宇文胥,钦此。”
圣旨一宣读完,百官平身后面面相觑,德音脸色惨白。当下许多人纷纷望向中书省的几位大人,因为圣旨的拟定并非皇上一人所能决定,尤其是禅位这种事关国家兴亡的大事。
这时,中书省李大人首先带头行参拜大礼,他向宇文胥高声呼道,“微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
百官见状便再无疑虑,朝堂之中本来大部分就以宇文胥马首是瞻,此时一呼百应,齐刷刷地行参拜大礼,高呼万岁。
卓锦城此时失踪意味着什么德音已经十分清楚,且不说禅位之事是父皇亲自拟定的,单凭宇文胥也不会容许出现半点差池,恐怕自己那点绵薄的势力早就被宇文胥捏到手中了吧,她再也支撑不住,昏死过去。
众人下跪参见新皇的时候我还不能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木木在后面提醒我快点跪下,我于是木讷地双膝跪地。
可我还是不由自主地望了一眼宇文胥,如今乃至以后,我都要给他下跪行礼了。
他那种睥睨天下的眼神我不是没有见过,可如今他自然而然的显示出了王者风范,这一刻,我觉得有什么东西已经在悄然改变了。
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勇气去爱一位帝王。
皇姐昏倒了,要任谁遇上这种事儿都得瘫过去,相当于煮熟的鸭子又飞了,皇姐等到圣旨宣读完已经算是强大了。宇文胥吩咐御医好生照料皇姐,然后,开始有条不紊的安排父皇的国丧,这皇位接的可谓是十分稳当。
我觉得眼里酸涩难忍,太阳穴突突地跳,于是叫木木赶紧陪我回宫。
父皇去世的时候是正午,阳光刺眼得很,可也比不上处处悬挂的白绫那般刺眼。我心里空落落的,想不出父皇禅位的原因,什么叫皇姐体弱多病,这未免有些牵强吧?
宇文胥看样子早就知道这件事,他为什么没有跟我透露半分?他是真心想要这把龙椅的吗?
我坐在长廊下面等一个人。
汗水干了之后,全身很不舒服。太阳已经西沉,我的七个小宫女轮番端着各色晚膳从我面前飘过,不过丝毫引不起我的食欲。
终于,宫女A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公主,您要是饿坏了可怎么办哪?”
她这一哭,其他的人也跟着哭了起来。我自从回宫以来就没再哭过,坐在长廊上望着门口,觉得眼睛干涩哭不出来,可如今却被她们的哭腔挑动了神经,鼻子一酸,眼泪哗哗地流了出来,鼻子瞬间堵得难受。
看来那个人今天是不会出现了,我实在是吃不下,向她们保证了明天一定吃饭她们才点头答应。我决定先去看看皇姐,到了德音殿门口,之间殿外围着层层的侍卫。
最前面的人将我拦下,“二公主,请留步,皇上吩咐了,长公主需要静养,现在不宜见任何人。”
我呆呆地望着他,问道,“那皇上现在何处?”
“这个,恕属下不能告知,但皇上吩咐了,如果二公主来这儿就转告公主,一有时间就去舜华殿。”那个侍卫答道。
我无奈地笑笑,宇文胥此刻也许不在宫中。
“那皇姐可转醒了?”我问道。
“长公主已经醒了,现由御医们照料着,请公主放心。”那人对答如流,就像事先想好了一样。
我知道进去是不可能了,于是和木木打道回宫。
国葬仪式细节繁复,所有人忙得马不停蹄,到处有人在走动办差,偏偏就是没有一点儿声音。我一夜无眠。
按照章丘的国葬礼仪,皇子公主在守灵日前不能面见逝者容颜,需由法师行超度之礼之后方可守灵,然后下葬。
守灵那天,我身着一声孝服,终于见到了宇文胥和皇姐。皇姐由姜夙扶着,看来还是十分虚弱。
离开前,宇文胥找了个机会对我说,“阿船,相信我。”
听到这句话,我之前所有的顾虑和疑惑在一瞬间就烟消云散了,他还是那个宇文胥,不管他是左相还是皇上,只要他还是我的阿胥就够了。
我信他,信他会娶我,信他不会伤害皇姐,信他在任何时候都值得我信。
父皇去了之后,第二天启公公就自缢在房内,留书要给先皇殉葬,宇文胥给了他最高规格的殉葬礼节以表他的忠心,那个总是尖声细嗓却慈眉善目的小老头就这样跟着父皇去了。
父皇出殡那天,送葬队伍长达十几里路,寻常老百姓没有资格进户栖山便守在山下为父皇祈福。送葬结束后,我真正意识到,这一切真的已成定局。
新君登基,自然少不了上下部署,宇文胥叫人传了信来说等大局定下就来舜华殿。
然后,我便听说了卓锦城被捕的消息。
卓锦城是父皇生前最亲近的御前侍卫,可父皇刚刚驾崩,卓锦城就因为私自调遣军队被捕,他一个人凭着调遣的少量人马能成什么气候?莫非是有人指使?
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皇姐,卓锦城与皇姐的侍女姜夙早有婚约,皇姐极有可能想通过卓锦城夺回皇位,这样一来,也就不奇怪了。
可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我仿佛再也回不到以前那种万事都在掌控之中的日子,现在我都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力了,脑海中一团乱麻,只盼着宇文胥快点出现,问问清楚。
又过了一日,宇文胥没等来,倒等来了却满,还有他后面跟着的几百名侍卫。这些人都是从骠骑营里直接选出来的,骠骑营平日里都是宇文胥叫严齐亲自训练。
于是,舜华殿里大大小小的角落,回廊,墙根儿都站着侍卫,外面更是围了个水泄不通。
我不解地看着却满,他于是说道,“公主,皇上现在正在全力追捕花务,但还没有消息,他怀疑花务极有可能还在盛都城内,而且宫中有他的眼线。再加上最近皇上忙着登基的事,以防花务趁机有所行动,便命属下带人来日夜保护公主的安全,任何人不得出入舜华殿。”
前面的一大堆我没怎么听清楚,就听到那句“任何人不得出入舜华殿。”。我安慰自己,也好,我这段时间本身也不想出宫。
忙着登基?我看是忙着肃清皇姐的余党吧,希望不要再因皇位弄得腥风血雨。那道圣旨的真实性我不怀疑,可就是想不通父皇为什么非要禅让给宇文胥呢?还有,花务那个老狐狸,实在是低估了他。
“行了,那就麻烦你们了。”我对却满说道。
只是忽然舜华殿到处站满了人,我有些怪不习惯的。不能出去,我只能去书房找本书打发打发时间,修理修理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或者看着那颗不知名大树上的鸟儿跳来跳去。
奇迹的是,我这几天每每天不亮就醒了,从没看过日出的我居然赶上了一次日出。只不过,我看着那又大又圆的红日竟生出一股悲壮之感,太阳一天之内就要经历一次东升西落。
三天过去了,我的几个小宫女一个个脸色凝重起来,然后,一天下午,我看到宫女F偷偷地在墙角抹着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