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绿衣

一劫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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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来北宋那座樊楼和今天我坐的羊棚楼没有什么区别。

    男男女女无不嗟叹,周胜仙最后竟然鬼魂帮范二作证,范二无罪释放,朱真却被判了斩刑。倘若朱真不盗墓,周胜仙肯定就闷死了。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也是一件功劳吧……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迷失自我!

    最后说书先生作结,吟一首诗经,表示范二对周胜仙的悼念,声情并茂:绿兮衣兮,绿衣黄里。心之忧矣,曷维其已?绿兮衣兮,绿衣黄裳。心之忧矣,曷维其亡

    《绿衣》,上古悼念亡妻的佳作。

    随之我身旁男子受到悲伤气氛感染,自然跟着念起来,但他没有诗人的气质,也没有多么悲伤的表情,只说:这是我唯一会背的句子,绿兮丝兮,女所治兮。我思古人,俾无訧兮。絺兮绤兮,凄其以风。我思古人,实获我心。

    我无比仇恨的看着他。

    半晌他抬手看着湿哒哒的手臂,沉声道:我们换个地方吧,这屋顶漏雨。随之一抬起头,眼里一惊,陡然生出手:你怎么哭了?那我念得很有感情吗?

    要是我哭的梨花带雨也就算了,这样的抽泣惊动那么多人干嘛啊!我把头转了一个方向,怒道:大惊小怪什么啊,没见过女人哭啊:我从小到大听见《绿衣》就想哭,你有意见?

    李之宥一怔,随即笑道:没有意见,以后需要什么苦情戏分,我就念这个。

    我懒得同他理论,想想出门一天了,怎么都得去趟茅房表示表示,否则他可能以为我便秘,等我回来,原座上看见李之宥和两个男子在煮酒。

    白衣书生头上方方正正的纯阳巾就如一幢房子,鬓角各留青丝,穿着白色斓衣,腰间别一部书,我根据白衣书生打扮做了判断,他是李之宥狐朋狗友之一的,姓方名翱,字应龙。。

    方应龙悠悠晃着酒杯:听说李兄今儿领着一个女子出门,看来大宋的姑娘都无法满足你的标准,居然找到了苗疆去……方某今天要看看是这样的一个美人。

    应该是整个人界都无法满足了他的标准,找到了我神界。更何况平时我长得还能凑合,我现在可是幻了容颜的,实在不敢面观众,还是回船上请如玉化过妆再说吧。

    提脚准备移到另一张桌子等着,李之宥却已经看见我,三步并两步走来道:依儿,跑错地儿了。凑近我说:好好表现,之前我跟你介绍过的。

    我想表现什么啊,剧本都不给我。

    紫衣的男子也抬起头打量我,一袭紫衫,短而窄、窄袖、圆领显得干净利落,头发以一根紫玉簪束,鹤目圆睁一笑而弯弯,露着崭齐的小虎牙:果然是个美人。

    美女,是搭讪专有词。他应该是那个所谓的小子,今年已经三十,没钱没房没车没工作没家室。但他本尊却如同刚拔出地的人参嫩,不知道上太上老君缺一个童子烧火,他有意向不

    随之很快打消这个念头,虽然他的确很萌,他确实也********向道,但此盗非彼道,他是江南一带的江洋大盗兼采花大盗,俗称武林盟主,所以他没有老婆,满大街可能都是他老婆,满大街的垂髫都是他儿子。

    小子一脸八卦,搭着李之宥肩膀:姑娘你要珍惜他啊,他可从来没有对一个姑娘如此上心,从小到大说什么除非神女下凡他才娶,我以为他只有出家的份了,姑娘你拯救了他啊。

    说着要敬酒。李之宥不可置否笑笑,十分享受自己变成痴心汉的定位,变本加厉的上心,不动声色将推一盏茶到我面前:刚刚吃多了爆米花,喝些水,已经不烫了。一面就淡定反驳:我何曾说过那样的话。

    我喝着茶,来了兴趣:哦是哪一个神,或许我听说过。

    小子接话道:是那个被牛鼻子老道丘处机赞古往今来神话人物只有她才当得起天姿灵秀,意气殊高洁的女神,叫什么来着……说着抓耳挠腮的想。

    我于是帮他回忆:藤六,冰夷或者说嫦娥

    小子皱眉摇头:不是不是,好像叫什么蛇……

    李之宥登时站起来维护他女神:没文化了吧,什么蛇。那叫姑射!最纯洁的女神……

    我听了一口茶水喷出来。

    小子与方应龙抹着袖子上溅的水,都是一脸茫然。

    他所谓的梦中情人姑射山人,如今就坐在他的面前,把他的衣裳喷的乱七八糟。

    最后他们都我茶水溅到,都得回家换衣服,约好明日李之宥生辰大家一处喝酒。

    原以为今日可以消停了,下到楼去门口正站着一白衣妇人,白衣飘飘几乎融到雪中,凌云髻,目光微妙的慈爱、微妙的冷漠,眉如远山,气质超然到不能落款。

    我吓得腿一软直接脚一崴,差点滚下来,李之宥直接抱我横抱起来:怎么下楼都下不好?

    我推开他:那是我母亲!

    每个个体都有其优缺点,并非黑白可概括之,女娲也不外如是,一方面她补天造人,丰功伟绩功不可没,她的爱情、亲情、友情都变得如鸿毛般轻盈,绝情淡漠无人能及。

    成为她的女儿,不是我的选择,继承她的信念,并非我的理想,终归她是她我是我,我没得选择,这是我的悲哀;作为我的母亲,并非如她所愿,拂逆我的人生,不是她的初衷,到底我非我她非她,她无非改变,这是她的悲哀。于是乎只得继续这悲哀。

    这世上有些东西难辨对错,也没有对错,我不晓得换做其他人是不是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正视淋漓的宿命……但我不能。

    神和妖并没有界限,共工会怒触不周山,白娘子能治病救人,我闯祸在此挨训。

    综上所述,我可能比较适合搞哲学。

    游船上。屋里只有我和她。

    女娲端坐在太师椅上,摆出清虚法相,今日装束如人间妇人,头上别一支白梅,无缝天衣,嘴角微有笑意,这是发怒的前兆,不论她什么表情在我看来都是发怒的前兆。

    她道:让你去灵隐寺找虚舟普度禅师,你是不是没有去?

    我其实早就忘了,但承认就是找打,答:您本来说好明日回来的,因此,所以……

    窗糊已经预见性的哒哒哒作响。

    她吸了一口气,强忍了怒气,别开脸:本座不过离了一日,你可够厉害的啊,一天就闹得临安满城风雨?如果我明日回来,临安都被你掀翻了吧?

    我耿直道:母亲您记错了,是一天半……

    她怒将桌子一拍,捂住胸口叹息:你到底像谁啊,你究竟谁的孩子?

    我低着头嘀咕:这个只有您清楚啊!

    她终于忍不了了,袖子一拂:风依兰,你跪下!

    我端端正正跪下。

    屋里一时静默,她冷静了一番,目光一时柔和,蹲到我跟前:你拿瑞草救你什么心上人本座都无话可说,可你知道本座苦心孤诣私访人间,你倒好引来苍舒和魔王不说,还纠葛出一段风流债,不光是临安,现在整个六界都晓得,本座兴师动众来了人界,若是铸灯的事瞒不住,谁不会往佛魔身上想,若是佛魔彻底形成,你说说,你担当得起吗?

    我猛的抬起头,望着她的眼睛:我担当不起。

    她无奈摇头,忽然抬起手十分和蔼,含着眼泪,沉吟:你要我如何呢?我只有你一个女儿,我只能靠你维护凡人,依儿,告诉我,你想如何?告诉我,假若我羽化了,人间如何?

    今天,她会怎么罚我。记得我去盗穷桑果,将我幽禁一年;掰观音大士紫竹林的竹笋,罚我抄了三部经书;私放心魔,幽禁一年并手抄三部经书……我想,我的经书还有存货,但不知道她要我抄多少遍,于是问:母亲你想罚我抄经书吗,不用客气,您想罚多少就罚多少好了……

    她站起来,不容置疑:宝莲灯就交给你处理,本座去寻天机镜,六界都会晓得,本座到人界临安,是为了帮你议亲。你既然喜欢那个凡人,本座没有意见。你若灭了佛魔,你可以嫁给他。

    我仓皇一愣,以为她会说关你多少年禁闭,手里汤婆子就滚了下去,她从来都不提及过我的婚事,居然大手一挥就敲定了,我下意识:母亲,我还小……

    她泼水一般:一万多岁你敢说你还小?我都替你脸红。

    我无力,但同时心里窃喜自己演技突飞猛进,又为难又欣喜又焦灼又无奈,最终说,嗯。

    她看着我:但你别以为,凡人的感情就容得你玩弄?本座成全你,但也不会委屈了旁人。

    女娲伟大果然名不虚传,他可是泥巴捏的啊,确定要为了一个泥巴捏的搭上自己生出来的?她袖手一挥,猝不及防,一道封印法术就扔到我身上:从今往后,你的法力对他无效。

    这好像,有点玩的大了……

    随之,她袖子再挥,伏羲琴和霓裳都被她收了去:本座明日就回瑶圃去,宝莲灯交给你一个人,半月期限,你如在凡界把事情办的好,它们就还是你的,你若办的不好,那凡人,会同你一块挨罚。

    我觉得我都要哭了。

    女娲折回来,袖出几部砖头书:对了,既然你喜欢抄书,把《女诫》﹑《女论语》抄几遍吧!明早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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