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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不好了!”我顾不上其他,慌忙过去将容芷偷偷告诉我的那些话告知于他,眼眶渐红。
他听闻,面色霎然一变:“不会……亲爸爸不会如此待朕。”
“皇上,您清醒些!那些守旧派如狼似虎。见他们对您的阻拦无济于事,唯一继续保全自己利益的方式便是请皇太后重新出山!而这,对于皇太后来说,也是个名正言顺的由头。事已至此,您需得听我的,暂时避避风头,变法之事不急于一时。”我焦急的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您的帝位若不保,那些新政就真的全都付诸东流了!”
他的唇苍白得毫无血色,仿佛是不敢置信他向来崇敬的亲爸爸当真会有废黜他之念,他好一会儿都未缓过来。
事已至此,他不能再继续固执的撞破南墙,只能另寻它法,他胡乱在桌案上摸起了一只毛笔下了一道密诏,告知维新派让他们速速商量对策。
密诏让小德子托人暗自送出京城,他和我却都未因这一纸密诏而心定下来多少。但是,我只能但愿一切还来得及,但愿上苍多给我们一些时间。至少,他在密诏中并未有让他们触犯慈禧的意思,我所担心的政变应当暂时还不会发生吧。
只是怨恨自己当初未曾好好了解过这段历史,不然,也不会如此心有余而力不足。
树影疏疏朗朗在宫殿内的柱子上斑驳,映着他毫无血色的脸颊,他却依旧装作镇定的将充斥着恐惧的我拥入怀里,试图让我心安,殿内积郁着的黑暗仿佛要将人压制得喘不过气来。
第二日,一名公公趁人不备悄然来将那道密诏的回复拿到了养心殿,见皇上此刻不在便交予了我,神色紧张的说:“珍小主,这道折子万万不可让其他人见到,务必要亲自交给皇上。”
我点了点头,避开那些耳目独自打开看了一看,他们的对策是举荐负责在小站练兵的袁世凯来对抗慈禧那边掌握兵权的荣禄。
这无疑是个自不量力的做法,我拿着折子的双手不禁更捏紧了几分,眼看事情一步一步就要朝着预定的轨迹发展,我就算不论结果也要再最后尽力一试。
我咬了咬唇,回头警惕的确认四周无人,便将这折子给藏了起来。打算若然他问起,我便不认。
在他面前,我强装镇定,担心被他看出丝毫异状来。
“昨日的密诏,你着实送出去了?”他将小德子单独招进来问,我的手心浸出了虚汗来。
“皇上!奴才昨日可是一刻都不敢耽搁,一路上找的也都是心腹之人。”小德子恳切的说。
“那怎会到现在都没个回复?”他心焦的蹙眉。
“皇上……他们想必也是束手无策,只能跟着干着急吧。但是,至少他们已经知道了您的艰难处境,变法之事理应先暂缓……”我嗫嚅着开口,如今能做的便是什么都不做,如今后党已经蠢蠢欲动了,不能够再做刺激他们提前发动攻击之事。
“皇上,谭嗣同求见!”外面一名公公禀报。
皇上有些不安:“让他进来。”
小德子将所有奴仆全都支走,一名三十出头的男子走了进来,由于我此时一身男装,他并不识得我的身份。
见到教科书上的名字变成大活人站在我面前,我依旧忍不住多注意了两眼。他样貌虽然普通,但却透着一股文人气息。
皇上迫不及待的问谭嗣同:“朕差人送的密诏你们可有见?”
“皇上!臣正是要和您谈论此事,这里耳目众多,原本在这谈并不合适,但臣见皇上迟迟没有动静,实在等不及了这才面圣。”谭嗣同说。
我不自觉的心虚着退后了一步,心脏开始如擂鼓般敲击,此事兜了两日终究还是要兜不住了。
“朕未见你们回复,正担心密诏被人半路截了去,听你的意思……”皇上抿着唇有些不解。
“怎会呢?如此紧急之事,臣实不敢怠慢,早就差人送来了,听那心腹说是交到了珍小主的手上。”谭嗣同也同样奇怪的说,我微微低下了头去,皇上看了我一眼。
“……既然如此,那朕便放心了,你先退下吧。”他沉吟一会,并未揭穿,而是面不改色的对谭嗣同说。
待谭嗣同退下后,殿内只剩下我和他,我扯着衣襟的手指骨节禁不住泛白。虽然感激他方才维护我的面子并没有当场质问,但是我知道,此刻,我是定然逃脱不掉了。
“珍儿,你不打算说什么?”一片沉寂过后,他见我并没有主动招供的意思,终于再也沉不住气,起身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的望着我。
“那个折子……”在他逼视的目光下,我紧张的吞了一口唾沫:“……是被我收起来了。”
原本还想要抵死不认,但我知道以现在的情况只会让事情闹大,他必然会去查接触过这份密诏的每一个人。
“胡闹!”他呵斥道,我肩膀一颤,他从未用过如此严厉的语气同我说话。他逼近我几步,低颚说:“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吗!还在和朕玩笑!”
我咬着唇将那道折子从衣袖里拿了出来:“我……劝过您,不要重用此人。”
他打开来扫了一眼,眸子里的怒火却未熄灭,棱角冰冷:“后宫本就不得干涉朝政,朕信任你,才从未有所避讳。你却利用此,随心所欲。私自收了折子,单单就这一条,就足够被定罪!”
“你莫非对此事就不想解释分毫?”见我一言不发,他打心底里还是并不理解我的行为,他知道我平日再胡闹也会注意分寸,不会如此任性。
“我没有什么可辩解的,正如我所说,只是不希望你任用他,袁世凯的兵力又如何能够和荣禄抗衡?”我此刻并不在乎其它,也不想为自己辩解什么,只是心忧该如何劝说他不去任用袁世凯。
他见我“执迷不悟”没有丝毫悔意,冷冷的看了我一眼,转身去招了小德子进来说要亲自见见袁世凯。
我只觉仿佛心底里有什么如流沙般源源不断的流失,在历史的巨大齿轮中,我从未感觉自己如此渺小,费尽了力气却都撼不动它分毫。
听说皇上连着两日接见袁世凯,并连升了他两级为侍郎,明摆着有重用他之意。我并不责怪他不肯听我的劝,毕竟到了现在,除了袁世凯,他们已难找到真正能与荣禄抗衡的最后一根稻草,也只有下这个赌注。
连着好几日,我的眸子仿佛都失去了往日神采,恍恍惚惚的。食不知味,寝难入眠。仿佛只要一到黑夜,天上便会出现一个吞噬着所有人的黑洞,让我们不知不觉已置身其中,徒留惊慌却无处可逃。
“珍主子,您看谁来了。”白柢带着喜气的笑容走进来。
我滞然的抬起头,见到那个已经多日不见如白杨树一样挺秀的身影,我身子一僵,他一身墨色的缎子衣袍常服,袍内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滚边。
他在我身旁坐下,下巴微微抬起,杏子形状的眼眸中间透着一丝温和,已是没了那日的冷若冰霜。
“听说,你已经几日没有好好进食了。”他顿了顿,带着疼惜:“那日,是朕将话说重了。”
我望着他一如既往的澄澈眼眸,却禁不住落下泪来,喃喃说:“载湉,你这个傻瓜!”
他以为我是因了他那天的重话所以难过至此,却不知那日的话我从未往心里去过,我在意的是历史还是不由我控制的一发不可收拾,他都大难临头了却全然不知。
每次见到他如孩童般不为世人所污的清澈眼眸和为强国安民一心不撞南墙不回头的那股傻劲,我便忍不住一阵心疼。
他有些猝不及防的愣住,我扑上去死死抱住他,泪珠就如断了线的珠子。很想对他说,傻瓜!你知道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吗?
“别哭了,朕和你一起用膳。”他温言细语的劝慰,拍了拍我的肩膀:“明日,朕要去一趟颐和园和亲爸爸商量一些事情。”
“我和你一起!”我拽着他的衣袖说,他点了点头笑说:“拽得这么紧,担心朕跑了。”
“可不是吗!”我破涕为笑。
第二日,在颐和园的乐寿堂内,慈禧差人张罗了一大桌御膳,并亲自为皇上夹菜,一副在大风大浪之前依旧其乐融融的画面。
“皇帝,你最近实在是有些胡闹。”慈禧缓缓看了一眼闷头用膳的皇上一眼:“竟然听信那些个人的话要罢免礼部六堂官,自大清开国以来,这是从未有的事。?”
“那康有为是什么人,憋着一肚子坏主意来左右你,你是在和哀家赌气么?”她用身旁丫鬟递来的巾帕擦了擦嘴,放下了筷子。
皇上知道她是在暗指他不但不听她的劝阻,执意要意气用事的罢免他们。并且第二日就提升杨锐、刘光第、林旭、谭嗣同他们维新派四人为四品卿衔,允他们在军机章京行走。
“亲爸爸,儿臣今日过来正是要和您商量一件事。”皇上也放下了筷子,郑重其事的说:“朕想开设懋勤殿,让他们在此议事。?”
慈禧听闻,脸色一沉:“以你的意思是要裁撤掉老祖宗留下来的军机处,以懋勤殿替代,然后随心所欲的任用那些妖言惑众之人,你还想做什么?将紫禁城翻个天?这究竟是你的意思,还是康有为的意思!?”
我眼见慈禧发火,不禁傻了眼,皇上这另起班底想要大换血的想法也太过明显,慈禧又如何能容忍这群维新派人士爬到她的头上动土。
这场午膳不欢而散,然而当我们打算离开之时,已被触怒的慈禧却并不打算放我们走,明着让皇上在玉澜堂思过,实则是扣留他。
“皇上,京城马上便会有异动了你知道吗?”我的双目透着掩盖不住的焦急,无论他信不信,我都必须要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