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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昊就这样语气温和起来,任谁都能看出是怂了。
但楚京一对于这个老人,还是没有恶意的,他只是觉得,这个老人,就是何宁的扩大版,要不然怎么说,少之罪,老之过呢,真是有样学样。
这次,他从死路上游荡而回,算是看懂了很多事物,他本以为这个世界人心算“老”的,自然忽略了自古人心就有的阴险,韩玲玲的得逞不在于她自己谋划的优越,而是本应该熟知商场如战场的楚京一早已淡化了战场胜商场的危机。
看人看心,不在看脸。
“晚辈楚京一,见过昊天教主。在晚辈看来,有些事是您的家务事,不应开口。但若您老也经这鬼门关走一遭,有些话,还是得讲的。”
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楚京一无官无职。但这鬼门关怎么说也是被吴昊孙辈这几位后生给推进去的,所以,话得说明白些。
吴昊是大人物,自然有大人物的眼界,楚京一不凡,现在更是不凡,所以,他还是选择去听,就算是听烦了,想必这少年也能让话显得不烦。
他微笑说道:“愿闻其详。”
楚京一知道他会如此,他也只能如此,所以,楚京一心平气和的说道:“自古以来,血浓于水。即便是修道讲究道法自然,回归大自然,可亲情还是亲情,但姻亲交易,向来却是为道法不容,违心德,背道德。”
这话很是深奥,却也很是简单。今日韩玲玲之祸,昨日吴峥之祸,前日何宁之祸,都只在于吴昊自己之祸。
吴昊当然能听明白,但他都这把年纪了,要明白早就明白了,所以,有时候,听明白不一定是能做明白。
楚京一知道他在想什么,虽然话已至此,没必要再说什么。
但一路走来,他看何宁此人,其实心性不坏,只是过于执着,如眼前这位老者一般。
吴峥呢?则是有些倚山自傲,群山闭目不自知罢了。
所以,楚京一还是有必要多一句嘴:“吴教主,手心手背都是肉,无论哪个现在也许看来都算不得心头肉,可谁知道以后谁又是心头肉呢?”
他不傻,韩玲玲的事,即便没人跟他说,给他一盏茶的功夫,还是能自己弄明白,何宁怎样,吴峥怎样,包括身后的两个子辈如何,他都明白。
这么多年,他其实都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如今,倒因为这种装,成了真糊涂了。
眼前的少年,本来是要点到即止的,但却执意点破,甚至言破。那他呢?怎么会做不到看破呢?
只是,他心中还有一丝疑问:
“楚小兄弟,我昊天一门亲信这段时间算是和你结下了梁子,但看你说话的口气,似乎并不介怀。恕老身直言,天下间无人不知你有心机,无人不惧怕你的心机,在这儿,你是否也耍了心机?”
这话问得很直,很狠,甚至很损。
但楚京一却只是微微一笑道:“我现在有师弟,有将军,有朋友,有手下,有谋士,日后,也许还会很有钱。要是努力一把,兴许爱情也会到来,可是,无论我再如何努力,如何执着,有一样你们有的,我依旧不会再有。”
吴昊疑惑问道:“什么?”
楚京一用筷子夹起面前的刀削面,惨淡一笑说道:“亲情。”
楚京一,是个孤儿。即便钱多多已经将身世告诉了他,他也还是个孤儿,因为他有过娘,却也没了娘。
朋友可以把酒言欢,谋臣可以助其称王,金钱任他挥霍无度。唯独亲人,才是最温暖的避风港湾。
可他……
却没有。
桌上,眼前,碗中。
刀削面,碗中汤,面上牛肉。
兴许是这些散出了热气,但吴昊清清楚楚的知道,是眼前的少年,漏出了柔情。
英雄不问出处。
可英雄究竟是何出处?
殇城罢了……
吴昊这把年纪,少有的感动,少有的悲伤,进而少有的怜悯,他许是无意,亦或者无心,用手,拍了一下楚京一肩膀,微笑说道:“可能是我老了,老糊涂了,很多事情看不透。而眼下,面都快凉了,还是赶紧吃了的好。”
他说的是楚京一要的那碗刀削面,却也并非是那碗刀削面。
楚京一知道他懂了,自然,他不再提了。因为,他也是饿了。
他用筷子夹起的牛肉马上就要送到嘴里之际,不远处忽然响起了叫喊。
“给我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这是齐地,也是赵地。有吴昊在,短时间内更可以是昊天之地。
刀削面也许是太诱人了,一伙人没几个察觉到一帮官兵在肆无忌惮追赶罪犯的。
就算是吴昊,也没去在意。
可现在这杀猪般的叫喊声,任谁听了都烦。
所以,吴昊还是出手了。
他今天不想杀人,自然没人会死,可下手总归是要有个轻重的,在这个节骨眼这般嚎叫,不是作死,也是活的不舒坦了。
吴昊没有回头,只是随手一挥,一股浩然长存的真气便飞向不远处。没有打中罪犯,他又没有嚎叫,不算扰兴致。
而那官兵,肯定没有幸运一说。
只一瞬间,一口鲜血从他最终泵出,如泉涌一般。
而后,还有更多官兵赶来,不是再去追罪犯,而是停下来查看倒地官兵的伤势。
“什么人?竟敢这般大胆?”又一个官兵皱眉怒道。
哎~孺子可教嘛,你看,这官兵气归气,说话之间没有吼叫,也没有骂人。要是换作别人,说个“混账”二字试试。
有官兵,自然就有官兵头头,可今日有些恰好,官兵头头也不是头头,因为有更大的头头。
简单地说,就是来头很大的头头。
肯定没吴昊大,却也小不了多少,起码在公事公办一层关系上,吴昊没理。
那人没有看官兵伤的如何,却也是看了官兵的伤。
他关心的不是伤势,而是因何而伤,以何而伤。他自小跟随叔父学习这些手段,当然知道是谁出的手。
“属下教坛坎水营营主霍宗见过昊天教吴教主。”一名身着金价的将领说道。
楚非眉头不由一皱,心想,来得倒是挺快的。没想到坎水营来得这么迅速,怕是神官也会赶到,倒不知其他四营在何处。
不错,教坛之下,燕境之中存在五大神营,乾金营、震木营、坎水营、离火营、坤土营,暗含八卦五行之术于其中。
在楚非看来……
纯属扯淡!
无非就是为那五个怪物设置的军营,名字倒是应景。而这营自己的秘密,怕是连眼前这位霍营主都不知道。
不对,他姓霍,他和血修罗有什么关系。
神官直属五营这么快就因为他在天各一方寒潭中的事来了一位营主,而且还就是坎水营,更还就是与霍廉有关,看来,这次,神官肯定会亲自动手了。
楚京一在天各一方底下究竟做了什么,咱们日后会细说,但先论这眼前的霍营主,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叫霍宗,霍廉的霍,宗狱的宗。但本名不叫这个,他叫霍施,可总也能让人说成是祸事,不好听,自己主动改了,倒也就好听多了。
一般人不敢这么乱起名字,那可是神官座下的大人物,可他霍宗可以,因为他亲叔叔就是霍廉,他,就是霍廉的亲侄子。
吴昊脾气暴躁,很多人都知道,霍宗也知道,他今日出手没死人,就算死了人,也没什么好生气的。
小兵一个,怎么可能和昊天教主比。
哎,有时候这人啊就是倒霉,但更多时候,这人命啊,总会被世事逼出高低之分。
吴昊不可能给晚辈太好的脸色,就算是伤了人,就算对方先来作揖也是如此。
“霍营主,来此地是又要抓什么人吗?”
吴昊说了个“又”字,摆明了,这霍宗和他叔叔差不多,都爱抓人。
“回昊天掌教,神官命我等抓个叫甘德的,说是对掌教有大不敬之罪。”
什么罪最重?并非死罪,而是莫须有之罪。但凭神官一句话,就要抓走,着实可怕。
而且,基本是有去无回的抓走。
任谁都要跑。
可是,这里这么多大人物,他怎么可能跑得掉。
也不知道他是识时务,还是看清了事物,总之,这个叫甘德的,不想跑了。
“在下正是甘德,并没有犯什么诋毁掌教的大罪。但天下都是掌教的,我的命也是。如今我也跑不动了,也不想跑了,更是不想走了,贱命一条,拿去。”
这话说的豁达,却也说的无奈。
霍宗邪笑一下,跟吴昊再次作揖后,上去就要抓。
“且慢!”
还未曾吃面的楚非忽然喊道。
瞎叫喊什么?反了你了?霍宗一阵怒意。
“怎得?你想拦我抓人?”
楚非当然不想,可他知道甘德是谁,也知道为何神官想抓他,即便现在的人不知道,正确的史书也知道。
可现在,就算是吴昊在这里,就算是茶馆老板在这里,他也必死无疑。因为霍宗真的说对了,他触犯了掌教的大忌——窥探天机。
“我不想拦你,但我想,这兄台这般豁达,临死不惧,就要上路了,怎么的,也不能是个饿死鬼吧?”
说罢,楚京一将那碗还没有吃的刀削面递给了甘德。
甘德的确是饿了,他的确也不想当饿死鬼,所以在不顾及别人的眼光,吃,使劲在吃,奋力在吃。吃到嘴装不下了,吃到痛哭流泪了。然后,他止住了所有情绪,看着楚非问道:“我不问小兄弟姓名,算是不把你搭进来,但凡事都爱讲究个因果,这样才不能让小人一起株连。不知小兄弟为何要给素不相识的我这碗面吃?”
楚非看着这个刚见面就要死的古人,又好像看到自己这个什么都见过却悟不明白的现代人,感慨道:“素不相识吗?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这话直接把痛哭流涕的甘德说得更“热泪盈眶”了。他带着哭腔说道:“小兄弟,我不信来生,更不讲究什么轮回,死了就是死了,欠着的就是欠着的。今日,我甘德欠你的,今生怎么的也还不了了,甚为抱歉,就此别过了!”
说完,就将碗扔在地上,朝着茶馆的墙壁撞去。
“且慢!”楚非又是一声。
甘德这回也不知道什么情况了,呆呆的站在那里。
“小兄弟,你救不得我,不要强留我在人间了。”
楚非说道:“今生债,今生了。你吃我一碗面,我问你个问题就算两不相欠,如何?”
甘德不解,问道:“什么问题?”
“敢问今日是何时?”
这问题着实搞笑,但只要是楚京一问的,定然有深意。
甘德平静回道:“第十二个月,第八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