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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丁展波一个箭步走过来,挡在我和余明辉之间,他把车钥匙塞到我的手里,说:“四四,你先带孩子到车上等我。”
我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小灰灰随即开口说:“妈妈妈妈,丁爸爸保护我们。怪兽叔叔坏蛋,他长得凶,我害怕他把我抓走。”
我确实不想让小灰灰再跟余明辉有进一步的接触,于是我不再执拗,抱着小灰灰急急地走了。
不知道丁展波那边得耽误多久,我没有立刻把小灰灰带到地下室,而是牵着他在商场门口等着。
没多久之后,丁展波回来了。
他一脸的轻松自在,完全看不出任何的端倪,他一个俯身下去抱起小灰灰就往他的肩膀上面放,他说:“小灰灰,丁爸爸带你和妈妈去兜风,怎么样?”
小灰灰很是高兴,嚷嚷着洒下一串的欢声笑语。
我不忍在这一刻张嘴问丁展波他和余明辉说了什么,免得惊扰了那么欢乐的气氛。
接下来那一路,丁展波说他想陪小灰灰玩儿,于是换做是我开车,他陪着小灰灰坐在后面。
在等红绿灯的时候,我从前面的镜子上面看到丁展波给小灰灰喂水,小灰灰则扶着丁展波的手臂,他的嘴嘟起来,两边的脸就鼓成了一个小包子,他似乎有些迷惘,他说:“丁爸爸,刚才那个怪兽叔叔,你把他赶跑了吗?”
丁展波把保温杯盖上,他伸手摸了摸小灰灰的头,他温和地嗯了一声。
小灰灰松开丁展波的手臂,眼睛溜溜的,一脸的若有所思。
我竟然看得心里面满是难以名状的酸涩,急急地收回了视线,不敢再去看小灰灰的脸。
小灰灰刚刚牙牙学语的时候,我刚开始教他喊丁展波,是喊丁叔叔。可是后来他上了幼儿园,有一天他回来闷闷不乐,挽着我的胳膊问我为什么班上其他小朋友都有爸爸,为什么小灰灰没有,是不是因为他不乖。
孩子早熟得让我措不及防。
而当时在场的丁展波,他一个急中生智,说其实丁叔叔去打怪兽,完成任务了,就可以升级为丁爸爸,等到丁叔叔升级了,小灰灰就可以跟班上的小朋友一模一样了。
现在想想当时的场景,再想想小灰灰此时此刻的迷惘,我也开始迷惘,等到他慢慢的长大,等到他慢慢的懂得,他会不会恨我,恨我硬生生地剥夺他生命里面原本应该有的父爱,恨我硬生生地剥夺他人生中原本应该有的别样的圆满?
怀抱着一肚子的心思,我把车开到了凤岗。
怕被小灰灰造成不良的影响,我没把车直接听到夜总会的门口,而是停在了隔壁的饭店,由丁展波先带小灰灰去吃饭,我去拿钱。
见到胡大涛的那一刻,我还是小小震惊了一把。
虽然胡大涛这个人吧,我在以前就觉得他长得一般,但是他那时候身材好,瘦,大长腿,总体来说算是个有回头率的男人,没想到四年不见,他已经长成了一个大胖子,他的脸圆圆的,跟一个皮球一样,双下巴都出来了。
我不得不感叹时光的沧桑和残酷。
果然是没有什么东西能敌得过时间。
虽然我们算不上是朋友,但是见到我,胡大涛还是蛮高兴的,他将那杯热茶往我这边推了推,他说:“林四四,你别客气,喝茶喝茶。这茶叶杨哥的朋友送过来的,味道不错。“
顿了一下,胡大涛再一次张嘴就是夸我了:“林四四,你比以前漂亮多了,穿衣服也时尚多了,有品位,嘿嘿。”
我见他这样夸我,我觉得这得礼尚往来,于是我也客气地说:“涛哥你说笑了,我啊,都老了。倒是你,越来越有男人味了。”
这话刚刚说完,我都尴尬了。一听就很敷衍嘛!
好在胡大涛他心大,他嘿嘿笑了一把,他说:“林四四,你就逗我吧,我现在就一大胖子,哪里有什么男人味啊。”
顿了一下,胡大涛又说:“对了林四四,你跟陈哥应该没有联系吧?他去深圳好几年了,我前些天跟着杨雄出去跟他吃了顿饭,他还提起你了,嘿嘿。”
陈哥?
我的脑子完全不够用,冒了好久的问号之后,才有些恍然大悟,我问:“你是说陈道伟?”
胡大涛点了点头说:“对。就是陈道伟。我们吃饭的时候,他喝多了,一直在提你,说之前他过生日,他就要一个茶鸡蛋,你一下子给他买了五个。还说什么你手上还拿着他一件外套,一直没还给他,他说你这人没心肝。当然吧,林四四你也介意,我们男人嘛,聚在一起当然就是谈论女人,其实没啥恶意。”
胡大涛说的这些让我始料未及,我有些愕然,却很快收敛住自己的情绪,我轻轻摇了摇头,浅浅笑笑说:“我明白的。”
耸了耸肩,胡大涛拍了拍自己的头,他说:“林四四,我把陈哥的联系方式给你吧!大家都在深圳,后面你们可以多多联系,多个熟人多条路啊。等等,我找找他的名片。”
对于这样的热心,我正要摆手让胡大涛别麻烦,但是胡大涛已经掏出他的钱包翻了一下,他很快将一张浅灰色的卡片给我递过来,他说:“喏,这是陈哥的名片,你们联系联系。他都惦记着你呢!”
看到胡大涛递给我,我也只得礼节性地接过来,为了表示重视,我还直接放到了自己的包包里面。
不想让小灰灰在外面呆太晚,我想着钱也拿到了,客套也唠嗑完了,我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我说:“涛哥,要不我也不耽误你的时间,我就先撤了?”
胡大涛随即腾一声站起来,他拎起一旁的公文包,说:“不耽误不耽误,走走走,哥请你吃个饭。咱们好歹也认识好几年了,吃饭的时候咱们继续聊。”
我忙不迭地摆手,我说:“不了,涛哥,你忙你的。而且我是搭朋友的顺风车过来的,他在外面等着呢。”
哦了一声,胡大涛丝毫不介意说:“那行,那就下次吧。”
又跟胡大涛客套了一两句,我就这样挥手告辞了。
从夜总会里面出来,我快步朝着隔壁那个饭店走去。
我去到的时候,小灰灰已经吃好了,他乖巧地趴在那里用彩色笔涂老师布置下来的作业。
而我身心疲倦到了极点,面对着丁展波体贴地帮我点好的那一大碗皮蛋瘦肉粥,我就吃了几口,就此搁置。
回到深圳之后,等到我好不容易给小灰灰洗完澡收拾好,又把他哄睡着了之后,已经是十一点了。
丁展波还没走,他坐在大厅的沙发那里,拿着遥控器不断地切换着频道,他怕吵到小灰灰,他将音量调到了那种需要凑到电视剧面前才能听到的程度。
我拉了个板凳坐在对面,我说:“丁展波,我想问一下,下午的时候,余明辉跟你说什么?是不是说小灰灰的事?”
丁展波把电视关了。
他盯着我看了将近一分钟,他这才慢腾腾地说:“不是。”
我丝毫不去躲避他的目光,而是直视着,我继续问:“那他说了什么?”
丁展波将目光收回去,他淡淡地说:“废话,他说了一堆废话,不值得去提。行了,你早点睡,我回去了。”
说完,丁展波腾一声站起来,他快步走到了门边拧开了门柄,在他一只脚踏出这道门的时候,他又说:“林四四,我只是想说,如果你对余明辉这样的混蛋有一丝的心软和动摇,你都对不起你这几年吃过的苦掉过的泪,我的话就到这里,你好自为之。”
即使丁展波在走之前,他给我轻轻地带上了门,但这里的隔音一向不好,他下楼梯发出的声音一阵一阵地钻进我的耳膜里面,我第一次觉得怎么丁展波走路走得那么不稳当?
正如我此刻风雨飘摇的心一样,无端端的也变得动荡起来。
洗完澡,又把衣服洗好晾起来之后,我蹑手蹑脚地推开卧室的门走进去,靠着小夜灯发出的微弱光线,坐在一旁看小灰灰在睡梦中的容颜,他嘟着小嘴,脸蛋鼓鼓的,让我的心又变得无比柔软,我小心翼翼地靠着他,一夜无梦的沉寂安睡。
第二天,把小灰灰送到幼儿园之后,我就急急坐上了309,到金光华广场下了车。
从金光华走到国际贸易中心大厦,有400米的距离,而深圳的夏天从早上就让人感受到它的炙热,我走到那里,已经是汗津津的了。
在挤电梯的时候,我发现跟我窝在那个小小的空间里面年轻的男男女女,穿在身上的不是阿玛尼,就是范思哲,不然就是香奈儿,那挎在手上的不是LV就是古驰,戴在手上的表不是欧米茄就是劳力士,我再看看自己脚上蹬着的那一双茂业百货换季清仓,我咬咬牙才入手的千百度单鞋,我的内心忍不住奔腾着成千上万的卧槽卧槽啊。
我买不起奢侈品,然而就算我买得起我也不会花那么多钱去买,我对那些东西没有欲望,我忍不住在内心奔腾着草泥马,那是因为我觉得我进入了一个自己完全搭不上的地方。
或者是在电梯里面已经接受了视觉冲击,我做好了些少的心理准备,在电梯上到29楼,门打开的那一瞬间,我就算看到了想让我指着余明辉的鼻子骂万恶的资本家的奢华,我也算是淡定了。
我踩踏着铮亮的大理石地板,慢腾腾地朝着那个看起来高大上得让我的气场都慢慢被削弱的前台走去,我冲着那一个脸上带着职业性笑容,实质却无比漠然的前台小姐说:“你好,我是智连达的林四四,我找一下余总。”
依然是职业的笑容,那个前台小姐无比疏远而又毫无情绪地说:“请问有预约吗?”
我张了张嘴正要说话,我的身后传来了一阵高跟鞋蹬在大理石上面拍打出来的有规律的声音。
很快,有个女人用白皙的手朝着前台小姐伸出一个浅绿色的纸袋,她说:“琳达,这个帮我热一下,送到余总的办公室。”
她的声音响在耳畔,即使她的普通话褪掉了所有湛江带着海水味道的口音,我还是轻而易举就听了出来。
这个女人,是在我最流离浪荡的时候,朝我伸出援手的赵小宁。
也是给我丢下余明辉与曹佳颖要结婚这种的重磅炸弹之后没多久,不声不响,没有只言片语的告别,就此消失在我的世界里面的赵小宁。
不管我曾经多感激她温暖了我的世界驱赶过我的孤单,在这一刻,我的直觉告诉我,我和她,不再可能以朋友的面目相对,不可能再回到那一年的湛江,我们抱着电话冲着对方嬉笑怒骂损来损去,不可能再肩并肩去南站去金纺,一毛钱一毛钱地砍价,买很多便宜的衣服,相互夸奖相互欣赏。
那些过去的感情啊,就像那些过去的旧时光一样,如同一个有缺口的橙子,会在时间的挥发中,腐烂,变得残缺,变得不复存在,变得不值一提。
果然跟我想象中的一模一样,在交代前台去做事之后,赵小宁侧了侧身,她随即看到我了。
我敢保证,我林四四这几年没有整容,连纹个眉都没有,除了比以前还要瘦了一些,我整个人看起来跟2008年的自己毫无差异。
然而,身上穿着最新款香奈儿,挎着古驰包包,化着精致妆容,把头发盘起来,浑身散着清新淡雅让人一闻就知道是特别昂贵的香水的香味,漂亮时尚摩登得如同巴黎舞台上面的模特的赵小宁,她却像是没把我认出来。
她的脸抬得老高,我也不知道我的脸能不能全部进入她的瞳孔,总之她一脸的冷如仙鹤,最后她高高昂起她的头,蹬着高跟鞋摇曳生姿地朝电梯那边走去了。
她越过我身旁留下来的淡淡的香水味,不断地往我的鼻子里面钻啊钻,这些香味忽然像是变成了一条条毒虫,不断地侵扰撕咬着我的内心,我站在那里,恍如这个世界虚幻得如同一场流离浪荡的梦。
就在这时,前台的电话忽然嘟嘟地叫起来。
那个前台小姐接起来,她很快用极尽鲜活的语调说:“好的,余总。”
挂了电话之后,前台小姐又从那些鲜活里面跳出来,她带着让人很难愉悦的虚伪的职业性笑容,她给我递了一张卡过来说:“林小姐对吧,余总让你到他办公室一下。32楼。前面电梯可以上去。门卡用完了,记得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