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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和的船队浩浩荡荡开往日本,航行期间,遇有形迹可疑的尖头快船,立刻举起喇叭,发出警告。
中心内容一句话,停船,检查!
船队中备有多名翻译人员,官话,方言讲不通,日本语,安南语,暹罗语等轮番上阵。总有一种语言可以沟通。
不停船,直接跑,后果很严重。
喇叭一收,直接开炮轰。
所谓先礼后兵,不听劝,怪不得别人。
自洪武帝颁布禁海令,沿海各省,除军卫舟师,民间片板不许下海。
从建文朝至永乐朝,朝廷再发严令,民间所用尖头船俱改为平头。
到永乐初年,在大明海域出没的尖头船只,除了明军舟师和各国朝贡的船队,就只剩下倭寇海贼。
郑和船队遇上的,正是四月间寇袭穿山的的倭贼。
自从洪武末年,这伙倭寇便多次袭击福建,浙江等地,烧-杀-掳-掠,无恶不作。
明军多次围剿,始终无法全歼,隔些时日仍会卷土重来,且多趁卫军不备,寻机上岸劫掠,十分的狡猾难缠。
财物,粮食,牲畜,乃至于人口,都是抢劫的目标。得手之后,立刻潜逃入海,卫所舟师得到消息,倭寇早已逃入茫茫大海,不见踪迹。
几次三番偷袭得手,全身而退,很容易得出结论,岸上有这货倭寇的内应。
钱仓所指挥上疏,请朝廷准许卫军搜捕倭寇内应。
经过一番廷议,此议未能通过。
反对的人理由很充分,未得实据,大肆搜捕,实为扰民。
上疏的指挥气得咬牙,却毫无办法。因为这封奏疏,他又被巡按御史盯上了,轻易动弹不得。可以相见,明察没通过,暗访也注定行不通。一旦下令,弹劾他的奏疏马上会送往南京。
一定违令调兵的大帽子扣下来,官也就当到头了。
此消彼长,沿海卫所官军被捆住了手脚,只能被动的等倭寇上岸,倭寇却是借助内应,屡次得手,气焰愈发嚣张。几股倭贼同海寇进行了联合,势力不断膨胀,对福建沿海和浙江宁波等地造成了不小的威胁。
郑和船队下东洋,首站选在日本,一个重要原因,就为解决倭寇的的问题。
永乐帝的字典里,压根没有吃亏这两个字。
谁敢让他一时不自在,他就要谁一辈子不自在。
谁敢到他地盘上挑衅,他就要谁好看!
敢到老子的地盘上抢劫?直接抄你老窝,烧你房子!
北元他都收拾了,还收拾不了一下小小的-岛-国?
朱棣下定决心要收拾谁,注定不会雷声大雨点小,高举轻放。拳头砸下来,绝对一下见血。况且,对于在他登基之后,始终没来朝贺的日本,朱棣很是看不顺眼。
看不顺眼怎么做?
两个字,收拾。
四个字,狠狠收拾。
倭寇侵扰,胆敢无视新皇,不来朝贡,两者加在一起,给了朱棣足够理由收拾这群矮子。
船队出发之前,永乐帝特意召见了郑和王景弘,令两人抵达日本之后,明确传达他的意思。
倭寇的问题很闹心,明朝天子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鉴于以往种种不愉快,日本必须给明朝一个满意的答复。
识相的,道歉,赔款,交人,一个也不能少!
这些话,一字不漏的写进了诏书里。
道理是对本国人讲的,蔖尔小国,诸多蛮夷,不识教化,该收拾就不能手软。
郑和王景弘齐声应诺,表示定会遵照天子之意,一字不漏的向日本宣示天子诏令。
永乐帝很满意,放下笔,盖上印玺,随后又多加了一句,“若其不能自行剿寇,治以本国之法,明言告知,朕将派兵,治以上国之令!”
这话说得是相当不客气。
翻译过来就是,让日本人眼睛擦亮点,掂量一下自己的斤两,最好识相点,自动自觉把倭寇的问题解决了,再道歉赔款,自然万事太平。
不识相的话,朕就要动手了。
枪炮无眼,不慎打到了人,砸塌了房子,误伤些花花草草,在所难免。介于日本-政-府-种种不合作的态度,因此造成的一切严重后果,都要由日本负责!
郑和王景弘再次应诺。
负责记录天子起居的史官很是苦恼,经过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才郑重下笔,将此事记录下来。
职业道德要求他实事求是,但考虑到国际影响,下笔还是经过了润色。
毕竟,上-国-天子-威-胁-恐-吓,口口声声要用拳头讲道理,委实不利于大明的对外形象。
华夏是礼仪之邦,讲究的是以理服人,以德服人。
若要以力服人,必须要春秋一下。
在史官陛下,朱棣的一番-霸--权-之语,被春秋成了“使其自行剿寇,治以本国之法”十二个字,留存后世。
对此,日本掌权的源氏会如何想,会不会抗-议明朝实行-霸-权-主-义,欺压友善邻邦,还大-肆-篡--改-历史,就不是史官考虑的问题了。
甭管经过了几百年,有一个道理始终通行。
国力强盛,才有说话的底气。国家强大了,民族强盛了,说天阳是方的都有人相信。
永乐时期的大明,概括总结起来,完全可以用一句话来形容,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胆敢犯大明疆土者,杀!
没实际行动,只是想想?那也不行!灭了敢实际行动的,回头就到你地盘上去宣--誓--主--权。
敢不服?那就打到你服为止!
永乐帝不是个好人,和老爹一样,在历史上留下了好杀之名。但他却是个称职的皇帝。正是他手中的长刀,杀出了一个四夷臣服,万邦来朝的华夏盛世!
身负皇命,有天子作为后盾,郑和相当有底气,自然不会对日本客气。加上晕船造成的不-良-反应,郑公公更加没心思和这些倭寇玩以德服人的把戏。
赵院判的药虽好,终究是治标不治本。即使不会吐得昏天黑地,头疼晕眩,走路发飘,看人重影的问题依旧不少。
身体不舒服,心情自然不会好。
暴--躁之时,急需一个出气筒。
不开眼的倭寇撞了上来,自然要倒霉。
谁让他们异想天开,狂妄到以为自己刀枪不入,凭借几搜小舢板就敢跟踪明朝的超级舰队?
一艘木板小船,跑到无敌战列舰前嘚瑟,不亚于一只兔子蹦跶到老虎跟前,挑衅的比着爪子,撇着三瓣嘴,小样,有能耐拍死我!
自我感觉过于良好,下场往往会相当凄惨。
暴--躁的郑和,加上一个更加暴-躁的王景弘,两相叠加,-暴--力-值顿时飙升。
船上的人瞅见头顶黑气的郑公公和王公公都要加倍小心,生怕这两位气不顺踹人下海。
敢出现在明朝船队附近的倭船,纯属于老寿星上吊,嫌命太长,上杆子找死。
倭寇的打探行为被视作挑衅,暴--躁--的郑公公当即下令,收拾了这群不开眼的。
“开炮!”
两个字,决定了一船倭寇的命运。
死就死了,想抓倭寇总能抓到,不差这一船。
郑和船队中,有专门搭载火炮的战船,船上的官军均由舟师调拨,大部分都同倭寇打过交道,对倭寇恨之入骨,很不能啖起肉喝其血。
平日里不能轻易下海,逮不住这帮孙子,今天遇上了,绝对是一个也别想跑!
黑色的实心铁球不断砸进海水里,砸起冲天的-浪--花。
被水柱包围的倭船在--浪--花--中-颠-簸-摇-摆,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偶尔还要来个平位移动,简直像在做-极-限-运动。
海水不断灌入船舱,桅杆折断,船上的倭寇完全被吓傻了。
不停的在船上翻滚,甚至被卷进--海--浪,顷刻不见了踪影。
是人就会恐惧。
往日里烧杀劫掠,无恶不作的倭寇,面对随时可能丧命的险境,也被吓破了胆子。
许多人表情扭曲,嘶声大喊“妖怪”。
不能怪他们没见识,换到后世,有哪个地球人见到了高尖端的外星文明,宇宙战舰,估计也是同样的反应。
炮-轰-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一船的倭寇却像是在地狱里苦熬了一个世纪。
有人眼泪鼻涕横流,拼命叫嚷着投降。无奈没有高音喇叭,又有炮轰和水声遮掩,明军压根听不到。
有人承受不住压力,彻底崩溃,不愿再受折磨,直接跳海了事。
战船上的明军也觉得火炮准头太差,不愿再浪费炮弹,干脆停止了炮击,加快速度,直接朝着倭船撞了过去。
咔嚓一声,两船相撞,小船断为两截,整船的倭寇全部葬身大海,无一幸存。
看着沉船时的漩涡,船上的官军表示,加固在船头的一层铁皮,果真很好用。出了这个主意的兴宁伯,果真是智谋之士。
解决了一船找死的倭寇,郑和的船队没有停留,继续朝日本前进。
大海恢复了平静,除了几块漂浮在海上的木板,炮声和沉船,好似从未存在过一般。
远处,一艘三桅的大食商船目睹了刚刚在海上发生的一切。
船上的成员都被明朝战船的威力震慑,见多识广的船长也没了声音。
一名做阿拉伯打扮,却是满头红发的男人站在船舷处,眺望郑和船队离开的方向,眼中是控制不住的兴奋。
陌生的旗帜,陌生的船队,这股可怕的海上力量,就来自于传说中的黄金国度?
良久的沉默之后,大食商船转动风帆,向南驶去。
商船的目的地是安南,红发的男人向船长提出,希望能在明朝登陆。
“你确定?”
“是的。”
“好把。但我承诺的是带你到东方来,一旦到了陆地,你付的价钱,不足以让我派船员保护你的安全。”
“我明白。”
红发男人感谢了船长,坚持要在提前下船。
船长尽到了提醒的义务,这人是生是死,就和他无关了。
郑和的船队没有发现这艘商船,在开往日本的途中,又遇到了几艘倭船,能抓就抓,抓不住就送进海里喂鱼。
随着距离日本越来越近,这支庞大船队的消息,终于传到了源氏耳中。
此时,日本刚结束南北朝,实现统一不久,掌握政权的是室町幕府,统治者是足以义满,即史书上记载的征夷大将军源道义。
建文年间,源道义曾下令严禁边民寇掠明朝,虽说效果不大,却得建文帝派遣使臣宣谕招抚,获赏金印。
建文帝下台之后,永乐帝登位,倭寇依旧屡有扰边,有愈演愈烈之势。
朱棣是谁?
想要皇位直接抢,把北元打得满大漠跑的猛人。
惹到了他,甭管是谁,都必须付出代价。
于是,郑和和王景弘带着威胁意味十足的诏书出发,一路杀到了日本。
源道义有些慌神,据得到的可靠情报,明朝船队近两百之数,有巨舰,船身之巨,仿佛山岳,发炮之声,似海啸地动,威势非寻常战船可敌。
船上成员,多为着袢袄皮甲的军士,动辄以“神-器”扬声海上,赫赫然,有万军不挡之势。
明朝的使者,源道义见过,明朝的战船也曾停靠日本。
但是,那都是怀带着“友好”的目的前来访问。而郑和带领的这支船队,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和友好不沾边。
说他们是来攻打日本,发动战争,还更可信些。
万分心焦也想不出办法,源道义干脆召集手下,共商对策。
人来了,却各个愁眉苦脸,门一关,集体沉默。
很显然,对于明朝船队的来意,大家都不看好。
万一真要打起来,该如何应对?或者说,该往哪个方向跑?
有人提出,先派使者前去试探。
立刻被反驳,试探不出,更加惹恼对方该怎么办?万一被当贼寇解决掉,还能以正义的名义报仇吗?!
源道义头疼,手下也是一样。
想不出好的解决办法,只能先派人到港口等着,万一明朝真是派军前来攻打,也好提前有个准备。
打不打得赢?
总之,先看情况再说。
日本人惶惶不能安,正为打仗和跑路做两手准备。
郑和的船队已渐渐靠近下关,巨大的黑影出现在海面上,像是一头头巨兽,张开了大口。
这次下东洋之行,终于抵达第一站,饱受晕船折磨的郑和同王景弘,终于能缓口气了。
于此同时,孟清和在大宁的办学计划,终于初见成效。
大宁城西,新建的儒学正式开始授课。
两层的建筑,门前立着兴宁伯亲定,经天子审批的学规。
最先一条,入学的学子,不分贫富,民族,无论边民还是归附部族,全部一视同仁。
入学之后,统一发蓝色布衫,带四方平定巾。入冬发棉袄,棉帽。
鞑靼女真入学者,先随训导容易学汉文,评定通过之后,再进行下一步学习。
儒学中设有武训,不说全都习成文武全才,却不能是手无缚鸡之力。
学中每月两次考核,文武皆优者,奖宝钞两锭,单项优异者,奖宝钞一锭。这一点,倒和了鞑靼和女真学子的胃口。比之乎者也,基本都要倒数,论拳脚功夫,马上作战,十次里,有五六次能拔--出得头筹。
曾有御史弹劾大宁儒学违圣人之道。
永乐帝下旨询问,孟清和立刻送上早已写好的奏疏。内中所奏,再次瘙到了朱棣的痒处,再有御史上言,一律驳回。
理由很简单,圣人言,有教无类,循循善诱。君子六艺,古已有之。大宁儒学所为,不过因材施教,何为有违圣人之道路?且边塞苦寒,时有寇边之祸,学中世子习武,临到危急时,亦能保家卫国。
“兴宁伯即是以士从军,靖难立有大功!众卿不必多言,且观今后便是。”
天子金口玉言,一锤定音。
即使仍有御史给事中上言,也影响不到孟清和分毫。
群臣只看到了大宁儒学文武兼修,却完全忽视了儒学中开办的“汉文学习班”,以及各项学规。
起初,朱棣也没将此事放在眼里,但在孟清和上疏之后,永乐帝顿悟了。
负手在殿中踱步,立定,重又拿起孟清和额奏疏,几乎要将每个字掰开了看,深深引入脑子里。
“白彦回。”
“奴婢在!”
“传朕旨意,赏大宁儒学,令边卫效仿行之。”
“是。”
白彦回领命退下,到内阁去传话,今日入值的杨士奇和杨荣,听完天子口谕,心中各自起了思量。
翌日,赏赐大宁儒学的旨意送出京城。
隔日,永乐帝再下令,赐大宁镇守,北京留守行后军都督府同知,兴宁伯麒麟服,赐钞五百锭。
原本,皇帝给钱是好事,就算是宝钞,五百锭也能买不少粮食。
可问题在于,发钱的时机不对。
正赶上宫中赏赐奉天靖难功臣家眷,国公,侯爵,伯爵,都督,指挥,千户,百户,卫所镇抚,典仗命妇皆有赏赐,其中国公夫人即获赐冠服,赐钞五百锭。
接到封赏的旨意,孟清和沉默了,不晓得该做出何种表情。
故意的还是凑巧?还是永乐帝大帝在玩冷幽默?
举头望天,仍是无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