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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军之前,王翦骑在马上,望着远处的林间。
此处乃是东越与会稽郡的分界地,已经可以看到周围的树木被砍伐的七七八八,甚至就连树根都被撅了走,没有留在原地。
原本的丛林已经是变成了一片平地。
这是会稽郡的黔首们努力了半个多月、快一个月的成果,当黔首们努力起来、有了目标的时候,大多数的人都无法超越他们。
王翦呼了口气。
他扭过头,看着骑在马背上,已经跃跃欲试的章邯、赵佗二人笑了笑。
王翦的愿望只是不想死在病榻之上,想要死在沙场上而已,他也并不是一定要亲身参与战争的。
更何况,他这种已经功成名就的老东西,要战功有什么用?
即便是如今他再次立下大功,将百越全然都是驱赶出去,他又能够获得什么呢?
如今的王翦已经是彻候了,武成候的位置已经没有再次升迁的余地,他若是再继续打下去,再继续立功,那不仅仅是给自己出难题,更是给皇帝出难题,给秦律出难题。
届时,无论是否给他升迁、奖赏,都会让人不满。
因为此等大功必须升爵,这是秦律规定的;如今秦律便是大秦最基础的铁律,若是秦律乱了,瞬间天下就会乱了套。
可侯在往上便是公、王。
昔日的秦王方才是公,直到后来才称王而已,他如今都敢称公?
王翦没有那个胆子和心思去试探皇帝,因为他已经提前知道了结果。
到了那個时候,始皇帝就会陷入两难的境地。
让皇帝陷入为难的境地,甚至最后为了维系秦律而不得不封公?
他王翦只是不想死在病榻上,又不是想死,更何况他还有一个儿子,如今正在蓬莱洲当州军总督。
如今的政治品阶已经发生了改变,但军衔等级还未曾有改变,与原本的那种勋爵以及政治等阶是一样的,这或许是留到后面更改的。
他儿子还有机会更进一步。
所以王翦当然不会莫名其妙的找麻烦,当然,也不仅仅是如此,其实也是因为王翦真心的想让大秦更好。
如今大秦的年轻一代将领除却韩信之外,其余的都还没有发展起来,缺少磨炼。
当年的武安君白起能够搀扶他们一把,让他们这一代的武将能够慢慢发展,他如今当然也想要搀扶一把下一代的人。
他看着章邯、赵佗两个人,轻声笑着说道:“如今有了火器,百越已经是大秦的瓮中之鳖,不必我登场了。”
“此次便是以章邯为先锋,以左侧突进、斩尽敌人。”
“赵佗为前军,以右侧突进,将东越的人全数杀尽,只留下一片干干净净的土地。”
王翦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望着远处的方向悠然的笑着。
“当然,若有投降的,也可以接纳入大秦中。”
他微微眯着、泛着笑意的眼睛中带着些不可捉摸:“毕竟再过一段时间要修建天海城,这可是一个大事。”
“千万不可以耽误的大事。”
章邯、赵佗二人对视一眼,眼睛中带着惊喜与激动的笑容,当即道:“尊令!”
他们本以为跟着王老将军前来,虽然此次战争不再会有任何的变数,但总归是没有功劳可以捞了。
但没有想到,王老将军竟然会主动地将军功让出!
赵佗、章邯对视一眼,眼睛中都带着激动。
此刻,大军后的号角声吹奏起来,原本竟然有序的大秦士兵分成了三个部分。
一个部分跟在了章邯的身后,一个部分跟在了赵佗的身后,大部分的军队依旧是跟在王翦的身边,他们的目的其一是保护王翦,其二则是防止东越的人逃跑。
当大军已然分配完好之后,赵佗、章邯对视一眼,而后朝着王翦微微点头,之后便朝着东越的方向而去。
虽然之前会稽郡的杨天翼召集一部分的黔首,将东越外围丛林中的树木砍伐,但东越的原始丛林实在是太多了。
这对于大秦的士兵们来说也是一种挑战。
王翦看着那两支小队逐渐远走,心中带着些许惆怅,他能够从章邯和赵佗的身上,看到如今大秦将士、主帅的锐气。
这是一种好事。
“长江水浪而逐浪啊,当真是一件好事。”
他的嘴角抿开一抹笑:“夕阳落下后,终将有另外的大日升起,大秦的太阳永远不会坠落。”
一旁的副将只是低着头,默默地听着。
片刻后,感慨完了的王翦回过头,看着身边的人说道:“令全军休整,然后让军医立刻熬制一些「青龙避瘴汤」,时刻准备救治、替换从中出来的人。”
一旁的人微微点头,应了一声“喏”后,就抓紧时间去吩咐全军休整了。
王翦则是坐在那里,后方脚步声响起,太医令林俊前来为他请每日的平安脉,确保王翦的身体健康。
他按了按额头,看着林俊说道:“老夫真的没有什么事情。”
“陈小子不是准备的挺完善的?”
“那个劳什子青龙避瘴汤不就是他弄出来的?还挺管用的。”
或许是上了年纪就喜欢啰嗦,如今的王翦也是嘟嘟囔囔的:“幸好四五年前听了陈珂小子的话,没有来强行的攻打百越。”
“否则只怕是没有活路咯。”
他笑着说道:“瘴气之危,的确是与当初陈小子所说的一模一样,甚至更甚。”
“只是或许上苍也没有想到,陈珂那家伙会有这个治疗瘴气的汤药吧?”
王翦笑眯眯的,任由林俊给自己把脉,心中的思绪则是来回的翻腾着。
...........
一片大陆上。
船只方才靠岸,远处的海平面上还漂浮着无数的船只,黑压压的一片,像极了乌云密布。
几个人从船只上下来,脸上带着平静。
为首的正是徐福、帝仑。
徐福看着远处的陆地,吐了口气:“终于回来了啊。”
帝仑也是感慨的说道:“自从出生以后,还未曾离开故乡这么久,如今终于回来了。”
他的眼睛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徐使令,天军已至,不如我们趁着那些人还未曾反应过来,直奔敌军大营,将那些人彻底赶走?”
“等到修整之后,再次攻城略地,之后抓捕那些土著,为我们开凿矿井,采取石油!”
徐福也是微微一笑,看起来仙风道骨,但说出来的话却令人骨子里发寒。
“好。”
“我这便去请孙将军!”
...........
咸阳城
修书的消息传出去后,天下许多有识之士都开始了朝着咸阳城而来的奔程,甚至在来之前还要造势。
古往今来的文人都是这一套,总喜欢先造势、扬名,就像是没有了名声会死了一样。
当然,这一点上位者们还是可以理解的。
章台宫中
嬴政看着对面坐着的陈珂,微微挑眉,他看着陈珂说道:“现在也没有旁人,说一说吧,为何非要让朕成为这「德学」的所谓主编?”
陈珂嘿嘿一笑,脸上闪过些许兴奋的神色:“陛下,您觉着天下之民、万千黔首在经济逐渐发展起来,能够吃饱肚子后,第一件要做的事情是什么?”
嬴政没有丝毫怀疑:“读书。”
陈珂点头:“对,就是读书。”
“如今我们要编修新的书籍,并且令某个年龄段的人只能够读某些书籍,这等于是将这些书籍直接推向了天下人。”
“陛下或许不需要扬名。”
“但这个时间段的孩子是一批又一批的,若他们总是看到自己读的书上是您的名字,您是编修,他们会下意识的觉着什么?”
嬴政的神色严肃了起来:“他们会崇敬朕。”
是的,这就是一本书主编的影响。
或许在未来的时候,大家看到某些书籍上的主编并不会觉着有什么,但那是因为那些「主编」并不是多么的有名。
「名」之一事,是不可捉摸、不可追求的。
当然,也是因为那些人并没有站在某个高高在上的地位上。
就比如将主编的名字换成xxx,一个高高在上的,所有人都知道的上位者,从小学习的时候都看到这个名字,都知道自己在学习这个人编撰的书籍。
你会有什么反应?
你会从小养成一种习惯,将这个人当成是不可推翻的人物,你会下意识的成为这个人的拥护,因为你已经将这个人当做了自己的老师,将自己当做了弟子。
这才是陈珂让嬴政当「主编」的原因,也是最重要的原因。
当然还有其他原因。
此时的陈珂就是在解释着这个其他原因。
“陛下,「德学」之重要,是从小培养孩子们的书籍,他是告诉孩子们,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什么是应该做的,什么是不应该做的。”
“为何他的进阶书籍叫做「思想政治与道德法治」?”
“便是在那个阶段,我们需要普及一些看起来所有人都应当知道的东西,让天下没有「法盲」,没有不知道秦律的人。”
“如此一来,天下可以安定许多。”
“而最开始的「德学」,也是塑造他们的品德性格,让他们不要走上歪路,同样也是从小让他们养成良好的习惯。”
“如此的书籍,必须、也只能够由您来主编。”
“否则影响的岂止是千千万万?”
嬴政听了陈珂的话,瞥了陈珂一眼,他知道这里面的事情一定不只是如此,但此时嬴政也懒得多问。
毕竟他觉着这些事情十年、二十年都不一定能够彻底完成,而那个时候的皇帝都不一定是他了,这些事情到时候都让扶苏去忙活、去头疼吧。
毕竟扶苏这个家伙是陈珂的弟子,弟子不就是应该为自己的老师收拾残局?
这样想着,嬴政甚至没有克制住自己嘴角的笑容。
他看着陈珂说道:“行罢、左右到时候为你收拾烂摊子的不是我。”
嬴政打了个哈欠,自从开始锻炼,以及想开了之后,他在陈珂的面前就越来越随意了,像是普通的中年男子一样。
陈珂也是微微笑着,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看起来暖洋洋的。
“陛下,我怎么会留下残局呢?”
他摇了摇头说道:“不过,我最近听闻扶苏与我讲,陛下为扶苏相中了一位女子,可为太子妃?”
太子妃的人选在前些日子流传出来了些许风声,但风中并没有那个女子的来历与名声,这就让陈珂有些好奇了。
人最无法拒绝的事情就是八卦。
嬴政瞥了一眼陈珂,脸上带着无奈,他微微扶额,然后才说到:“不错,是已经有了几个人选了,只等着扶苏自己相看,看是否满意了。”
说完,也不等陈珂继续发问,就继续说道:“一个是王琯的孙女,年纪比之扶苏小了三四岁。”
“性格平和、为人外柔内刚,颇有几分昔日将女之风。”
“另外一个是王翦的孙女,年龄与扶苏相仿,没差几岁,性格倒是较为柔和。”
“还有一个则是李斯的孙女。”
嬴政微微的叹了口气说道:“其实这几个人,朕都不如何相中。”
他沉默的说道:“王琯往日主张将朕的儿子及宗室分封,虽然他比较保守,只是想要分封到燕、齐、楚等偏僻的地方,但终究是主张分封。”
“朕忧心,令扶苏娶了他的女儿为正妃,日后成为皇后的话,会对大秦内部的一些贵族造成一种错觉。”
“王翦、李斯的孙女虽说没有这种担忧,但他们已经在大秦扎根已久,如果再出现一个皇后、未来他们再成为皇帝的外家,朕担心会让他们的家族出现不该有的想法。”
为人父母者、为帝王者,即便是给自己的儿子介绍对象,要考虑的都很多。
陈珂也是幽幽的叹了口气:“其实如今陛下能够慑服群臣,就不必为扶苏殿下寻这种大豪强贵族之女,或许可以找一小贵族之女。”
嬴政微微摇头:“小贵族之女虽然没有这种问题,但其余的问题却不少。”
他嘴角带着嘲讽:“昔年赵姬之事,不就是因为其出身不好,所以才被人轻易蛊惑?”
“好歹大贵族之女,家中会仔细教导。”
他默默地摇了摇头:“就这三家吧,若是有扶苏另外相中的,就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