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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珠曾经带着你们下访过?”
下访的问题再一次被提了出来,却不是上面揪着明珠的脚不放,一定要给她穿一双小鞋,而是来自下访过程当中的一个家庭,提出抗议,警察骚扰自己的正常生活,警察卖好。
这个世界存在一种,最毒的仇恨,莫过于人心。
“那个警察不知道怎么搞的,来家里说些有的没有的,我们也不想得罪警察,也不想和警察打交道,她来到我们家……”
她的儿子死于一场事故,她觉得当时的判决并不公平,她所遇到的警察她认为有违于这个行业的标准,他们冷漠,他们不屑,他们体会不到她活到这把年纪失去儿子的痛,她不喜欢警察,甚至厌恶警察,她讨厌上门的那个人,因为你是警察就可以乱闯别人的禁区吗?
“又?”
女警问着里面的人。
明珠的事情已经平息了很久,最近没见她起什么头儿,外省跑了几十趟,去办案的,又有什么事情?她是没有听到消息,还是明珠又偷偷干的?
不屑这个东西,有时候你无论做什么,进入到别人的眼中,她认为你有心计,你玩出来花儿你也是有心计,有些时候无声胜于有声,明珠一贯没拿这些同事当做朋友的,她和任何人走的也不算是太近,只是工作小组,总是一起办案查案,待在一起的时间长了,慢慢的大家对彼此的个性都会有些了解,不仅是明珠,也是她对同事的了解加深过程。
局内一开始吹的风较为强烈,抵触的风,不接受的风,渐渐的这种风也减淡了下来,有些事情不赞同是不赞同,却不会反对,不喜欢明珠的人大把,不喜欢她人个性外貌一切一切的人更是很多,但落井下石的没了。
就是莫名的没了,议论声音小了,每个人都认真的工作着。
所谓暗访再次开始,开始没有几分钟就被刘大同打断,“我不明白为什么上面对我们这样的不信任。”
语调很是叽歪。
有点事情你们就查,就查,下来各种查,有这种时间,你们去查查投诉的人好吗?他们是耗子吗?没搞清楚就摆出来一副他们犯了错的态度,每天累死累活不算,自己的体系都不相信自己人,什么叫骚扰群众?一点屁大的事情就用放大镜去看,真的那么在乎群众的声音,你们下来查案,你们查吧。
“你坐下。”
刘大同并没有坐,他当警察当了以后也没什么好后悔的,这份工作是自己所选的,他只要对得起自己的初心就好,没指望升职,也知道升职机会也绝对不会落在他这样的人身上,他不会送礼,不会拍马,不会讲违心话。
“我没什么好说的,愿意处分就处分,104案子就是在走访的过程当中发现线索的,你们认为骚扰这就是骚扰吧,我有案子,我很忙。”
就是拒绝的态度,他对群众是这样的语气,他对领导更是这样的语气,他不是公关,不是负责媒体沟通的,他做不到和颜悦色他也不是卖笑的。
“刘大同……”
刘大同从里面离开,外面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这叫什么?这叫有样学样,有什么样的头儿,就有什么样的下属,都跟着学了,就只差摔门了,估计也快了。
这一个小队就没一个人指出来明珠的行动有任何的问题,好不容易碰到个笑面虎,周格安是这个小组当中年纪最大的一位,今年46岁了,可能进入社会太久,太极打的很好,问什么回答什么,该说的他不说,不该说的他也不说,就带着你们兜圈子。
“我觉得这事儿吧,应该当做好事儿来看,现在的这样二百五太少,好不容易出现一个,你们给吓跑了,以后就没二百五了。”
调查组:……
这原本就是越级的行为,调查组将报告交了上来,领导上午就收到了,他翻开看了看,然后又扔回到了桌子上,压着没办,他认为里面有个人讲的一句话还是对的,端起来大茶缸子慢慢的哆饮着茉莉花茶,十块钱一袋的那个,深呼吸一口气,好茶!
领导压着不批,下面去办的人心里划魂儿,这还是有后台,几次了,领导明摆着的就是护着那个支队长,得。
十一点零三分,正德小区有人报警。
周格安带着人出动,刘大同扫了一眼,没看见明珠,他觉得自己算是了解明珠的,她惯来都是亲力亲为的,不会因为是小案子不动,不符合她的个性。
“头儿呢?”
周格安笑呵呵的打着岔子:“怎么没有明珠,我就带不动你们了?”
“倒不是那个意思。”
周格安指指里面,会议室里面有三个人睡的颠倒,会议桌上四仰八叉的躺了一位,另外的两位女性都窝在椅子当中睡了,里面的人已经几天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刘大同点头,一行人出动。
小案子,没有流血没有伤人,更加没什么危险。
现场的老人尤其的多,七十多的、九十多的一眼扫过去来了不少,这是老年聚会吗?
简单的询问,街道负责人无奈,只能进行说明,这国家对老兵有些待遇,上面通过街道办发送,是一些钱,因为老兵的功绩摆在这里,这些老兵也不是随便抓出来一个就算的,都是要通过重重的审核,是有资格享受这些待遇的,结果不知道消息是怎么放出去的,或者可能老兵的儿女透出去的风声,开始还好,后来就乱套了,来了一堆的老人,来领钱。
说是国家给他们发钱了。
街道办的人负责解释了,有些一听不是给自己的,这就是一场误会,说两句也就离开了,但有这么十多位老人死活也不肯走,不给他们钱就不行。
来的警察都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状况,这有什么好说的?
不该给你的钱,你争什么?
“都已经说了,这是给老兵的钱,不是老兵的离开,离开。”
现场的警察开始驱散人群,语气很硬,有些怕的也就散了,可就是有不怕的。
有的老人是全家都来了,儿女陪着,一个老头儿挺着脖子,看样子至少要九十多了,嗓门倒是很大。
“我也是老人,国家给当兵的钱怎么不给我们钱?我们活到这把年纪也是不容易……”
“对啊,我爸年轻的时候也为国家奉献了,那些年吃都吃不饱,挨饿,受了多少的委屈,凭什么补偿就补偿老兵?对当兵的还不够好吗?全部的景点当兵的都可以免票……”
马上就有人跟着起哄,认为却是就是这样的。
街道拿着钱说是给老兵的,谁知道是不是给老兵的,是你家有当兵的吧,所以你干脆找了这样一个名目,就是把大家的钱分给几个人,这样的事情见多了,不行,不同意,要给就一起给。
警察全部进入到办公室里,有些人对警察会有敬畏之情,有些人他们却不怕的。
“都说的这么清楚了,闹什么,都出去。”
“警察就都是这个样子的,你横我们就怕你吗?你叫我们走我们就走,道理不讲清楚,我们不走,把钱分明白了,现在的警察都是这样,都是乱来的。”
“就是,那时候独生子女不是说孩子到了多大就给独生子女费吗?我家孩子现在都三十了,这钱我也没看见,钱呢?都是被这些人贪了,街道办就是最恶心的,收什么钱你们来的比兔子都快,让你们解决事情,办点事情比乌龟慢。”
里面的人驱散不出去。
周格安好脾气的试着和老头儿讲理,老头儿一脸的不讲理,不给我钱,我就不走,你敢发钱我就敢抢。
不知道这是谁灌输的观念,他也许是认为自己年纪大,九十多了,谁碰他一下他躺下别人就得负责,谁敢碰他?
街道办的工作人员就是因为这个才报警的,现场来的这些不讲理的老人年纪都偏大,他们都得罪不起的,碰了一个也赔不起,那现在就是这样的社会现状,只能叫警察来。
警察强硬的驱逐,劝不出去,道理讲不通,而且发现一个挺有意思的事情,那就是老头儿不讲理,他家里人也都是讲不通的,警察让街道办放钱,这边老头儿就真的上手去抢。
“把人带回去。”
刘大同抓着老人的手,这已经上升到抢的程度了,带回去再说,结果就是因为这么一句。
周格安就知道不妥,他觉得大同这个性有些过于强硬,还没等他说话呢,老头儿的家属就闹了起来,旁边连带着三四个老人围攻刘大同,现场乱成一团。
最后老人是被带回来了,他们家属嚷嚷着要找媒体,有些放了狠话。
“警察就都是这样的,青红皂白不分乱抓人,我老爹都九十多了……”
坐在门口放声大哭,谁拉就是不肯起来。
这些只是小部分的奇葩?
记得有谁说过,等到你接触了这些可爱的基层群众,你就了解了,奇葩不是一两个,有些时候同情这种东西直接就是舍弃了,麻木了,什么样的事情都见过,什么样的人也都见过,人性的根子其实是劣质的。
九十多岁的老头儿他不讲理,他闹,他妨碍公务,他抢钱,你能拿他怎么办?
带了回来,老头儿突然往地上一躺:“我的心脏疼啊……”
你怎么办?
你明知道他是装的,可万一他真的死在局里了,你解释得清楚吗?
老头儿的家属不认为老头儿有错,完了媒体在横插一脚,警察粗暴拖九十老者回警局问话,贴个这样的标题如何?首先大众会认为一个九十多岁的老人家再错你警察也不能用暴力吧?真是够恶心的了,完了警察就被黑出翔了,大家在一起分享分享此生见过的那些不靠谱的警察们,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果然警察没有好东西,都是这样的,指望他们?
哼。
这样的案子你就没的办,只能教育教育放人,闹大了上面也不会支持你,闹的再大你的那张白纸上就有了灰色的痕迹,想要力争上游的人,怎么能叫别的色儿沾染自己的纸呢?赶紧放,赶紧不管。
没有规定,没有硬性的规定,上了年纪的人,可能一脚迈进棺材里的老人家也需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那下面的人怎么办?只能模棱两可按照自己的感官去办。
“爸呀……”
“我爸要是死在这里,我就和你们拼了……”
“警察草菅人命。”
明珠是最先醒的,离开位置,她的衬衫扣子上面解开了几颗,睡觉的时候都扣着不太舒服,她一动小猫也跟着动了,睡了不到两个小时,他真是没有力气站起来了,头都要炸了。
“头儿……”
“你睡吧。”
明珠套上外套走了下来,下面老头儿的家属还在闹,乌央乌央的,哭声喊声,还有的就要上手去揪办事民警的领子。
“我要死了……”
明珠走到老头儿的身边,蹲下她听了听老人的心跳,她这么一弄,所有人都安静了,不知道她要干什么,老头儿的女儿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尖叫一声。
“警察要杀人了……”
……
“你没有必要这样做。”周格安劝着明珠。
请了医生过来,查看过说是老人心脏没有问题,但医生也是这个态度,现在没事儿不代表以后没事儿啊,你这样扣着人不放,真的出问题,你就摊上大事儿了,这个时候别犯犟,教育教育就得了,和这样的人讲不清楚。
不够冷静,不值得。
明珠是谁劝都劝不住,这人就是死犟死犟,周格安摇头,这样下去早晚都会吃亏的。
到时候上面还得下来人查你,这就是家里关系强硬了吧,如果不是,这样的人早就被人找借口给踢出去了,现在的社会制度……呵呵。
明珠落笔,写着案子的分析,外面该请进去教育的都给请进去了,无论老的小的,她都不管,出了事儿她扛着。
这事儿肯定有风声传到副局的耳中,副局过去一听见肯定就是暴跳如雷,可今天的反应有些怪异,点点头表示自己听过了,对面的人待在原地,这种反应?
“出了事儿她能扛住。”
那人心想,是了,就是这个,换个人谁敢?不过就是仗着家里牛逼,能扛住,什么错的事情,过格的事情都有人保护。
再教育总有教育完毕的时候,明珠的本子上密密麻麻的写着字迹,她破案这方面有些弱,幸好一阵个团队,弥补了她的弱点。
“头儿你的咖啡。”
小猫已经灌了三杯黑咖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总熬夜的原因,竟然特别的喜欢咖啡的味道,不喝身体就好像有点什么不舒服一样,灌下去整个人就清醒了过来,咖啡放在明珠的桌前。
最后那杯咖啡……
泼在了明珠的脸上。
老头儿的女儿进来撒泼,看见桌子上有东西就直接扬了过去。
“你叫明珠是吧,我记住你了,我不会善罢甘休的。”
“你不善罢甘休之前,请你在接受教育几个小时。”
明珠叫人把她带走,我们不训斥你,不打你,不吓唬你,就是教育你,对着警察的脸泼咖啡,犯错了知道吗?
“就因为她是警察,我泼了你们就拘留我?”
女的大喊大叫。
面前坐的女警不急不慢,她等女的都吼完了,补充一句:“这不是拘留,这是教育,你的错不是因为你泼了她,当然道德方面我们可以谴责你,你的错是大闹办公地点。”
每个人的工作不同,有些人嘴皮子溜,有些人会卖萌,有些则是抓贼她不行,但是她说服教育是强中手,能不重复的念叨你几个小时,一直念叨的你想发疯,不想听你也得给我听着。不到时间,就是不肯放人,外面的人再闹,OK那就都进来吧,反正天塌下来压死个高的,明显个高的那个就是明珠。
他们只是服从命令,明珠的职位比他们高。*
“看见我,不想叫人?”张鲁也有些意外,会在这里看见明月。
是明月吧?
变化倒是挺大,他已经七年没有她和明兰的消息了,她们不联系自己,他也乐得高兴。
张鲁依旧是那副模样,有些时候老天爷也是不公平的,有些人经过岁月的洗礼,身上沉淀下的就只剩下一股朝气,张鲁明明都已经老了,却看起来容光焕发,也许男人和女人是真的不同吧,有些人注定越老越有味道。
明月看着眼前的人,情绪没有太多的变化,只是眸光略略移开。
“奶奶,有客人。”
她对里喊了一声,然后自己就回房间了。
七年以后遇见自己的父亲,是喜悦还是苦涩?
明月离开的时候,没有人来送她和明兰,两个小孩子互相依靠就这样出国了,对外界一切的不了解,对外界的茫然和害怕就像是被驱逐离开了家乡,能有的依靠就是当时躺在医院里病床上的人,荒草丛生的青春,那些发生过的,明月有些记得,有些记不得了,好的她封存下来,保留在心间,不好的密密麻麻的刻在骨头上的,那些都是她的自尊。
她的笨,有些人用生命换取欣赏的,有些人对她有的则是从未心疼。
她的妈妈叫明珠,她的爸爸也叫明珠。
明月趴在床上,拉起被子盖过自己的头,她提醒告诉自己要坚强,不要为了这样的人生气伤心,可封存上的记忆随着张鲁的出现全部出现裂痕。
奶奶出来的时候脸上还带着那么一点的笑意,等见到来人她的目光变得冷沉。
这个世间,最毒的诅咒,莫过于是有缘无分,亲生母子,有缘无分。“看样子,我不太受欢迎。”张鲁打趣的说着。
“你来干什么?”
张鲁看着自己的母亲,他试着缓和声音,过去的都过去了,“过几天是你88岁的寿辰。”奶奶听了这话目光却比之前更加疏离几分。
88大寿吗?
她35岁守寡,一手一脚带大儿子,81岁让亲孙女跪在院子里拿着刀逼着她去出面,那个孩子的眼神到现在她都不会忘记,狼崽子,81岁和儿子决裂,这七年当中他狠下心不来看她这位母亲,她也觉得没什么好遗憾的,有缘无分而已,明珠也好,张鲁也好,见不见她不遗憾,不觉得不圆满。
老太太的嘴唇抖了一下。
“你走吧。”
“妈……”
张鲁叫了一声。
老太太回了自己的房间,她的房间多了很多的东西,都是明月买的,这个孩子她不喜欢,她却不管自己喜欢不喜欢,强硬的每天拉开她房间的窗子让太阳照射进来,陪着她坐在院子里晒着太阳,陪着她吃素。
你看很讽刺是不是?
这个人世间最浓的感情应该是血在血管里流淌着,流下来的那个叫做传承,不是你的家人身上不会流着你的血,最淡的该是陌生人之间,可是她和自己的亲生儿子有缘无分,和自己的孙女有缘无分,她却和一个没有任何血缘的孙女……
奶奶擦掉脸上的眼泪。
明月感觉有人推门,她下意识的坐了起来,抱着被子。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和你二姐一起回来的?”
张鲁自顾自的进了明月的房间,拉过一旁的椅子,坐了下来,望着明月问出口。
明月低垂着头,见她不说话张鲁也不着急,就稳稳当当的坐在这里。
过了几分钟,明月回答。
“是。”
“你好像对我很陌生,我记得你们姐妹三当中,你是脾气最好的,最愿意开口叫我爸爸的……”
明月嘴唇微微的抿着,她的双手隐藏在被子里,双手勾着,这是她紧张的表现。
“当初说好的,送我和二姐离开,以后我们再也没有任何的关系。”
明月抬头,直视张鲁。
张鲁明显一愣,神情上细微的起了变化,厌恶的情绪似乎越来越重。
“你拿着我的钱出国念书,念完书你对自己的爸爸说,我们没有任何的关系。”
他的手指点了点腿,真是个好孩子呢,果然是明珠教出来的好孩子,一个一个的都是她的复制品,小畜生变成了大畜生。
“那个钱……”明月掀开被子,从床上跳了下来,她不认为自己欠张鲁的,“那是我姐用命换来的,我欠我姐的,我不欠你的,我们那么困难的时候,那个时候爸爸在哪里?我觉得活不下去的时候,爸爸在哪里?我们被人拖到楼顶,爸爸在哪里?被人扔下去的时候爸爸你又在哪里?如果不是我大姐,我和二姐都死了,我大姐差一点就死了,那个时候爸爸在哪里?”
“我有个生了我的妈妈,她叫*,我有个养大我的妈妈,她叫明珠,叫明兰,我的爸爸叫明珠,叫大姐。”
张鲁的眉头不可擦觉地拧着,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冷。
“明珠把你们教的真好,是非不分,眼中完全的没有长辈,真是一群狼崽子。”
明月与张鲁对望。
“这个世间最毒的仇恨就是我们成为了你的女儿。”明月的睫毛轻轻的眨着,心疼她的人从来都是她的两个姐姐,学会了舍弃,学会了坚强,一年一年的长大,她认真的活着,认真的喘着气,不是她心中的伤都彻底痊愈了,而是一次一次的她体会到相依为命这几个字,心中密密麻麻的伤痛被她一次一次的修正成了勇气,成了活下来的勇气。
那么悲惨的过去她都承受了过来,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是她惧怕的?
不是你,我的父亲,更加不是那些恶势力。
“好,真好。”张鲁慢半拍的站起,他看着明月,久久不语,没有马上离去,过了十几分钟也许是更长,他缓缓迈着步子走了出去。
明月今天的心情不怎么地,有些阴天。
奶奶明显也是如此,午饭没有吃,晚饭也没打算吃,感觉不到饿。“奶奶,你要过大寿了呀。”明月问自己奶奶。
她是真的不知道,她不知道奶奶的生日,也不知道奶奶具体多少岁了,以前走的不近,她也不知道妈妈如果活着今年该多少岁了,她知道明兰多大,知道明兰的生日,知道明兰来例假的日子,也知道明珠的生日,知道阴历阳历,明珠的血型,明珠的星座。
奶奶冷哼:“过什么大寿,盼着自己早点死吗?”“生日嘛,总是要过的,热热闹闹的过,全家人都在一起。”
“全家人?想要热闹你就滚出去,不要赖在我的家里烦我。”
说着说着老太太就火大了,正好找到了借口,门板啪的一声就摔上了,有了理由晚饭可以不吃了,被不孝的孙女给气的。初一。张鲁来过的第二天,明月买了飞往杭州的机票,一大早的拎着行李就赶飞机去了。
奶奶其实早就醒了,她这把年纪觉很少的,三四点起就只能看着门等着天亮了,她听见明月折腾的声音。
走了好。明月悄悄带上门,她怕吵醒里面的人,出了大门拿着手机播出去一个号码。
“对的,七点请你到家里来,帮我照顾我奶奶几天,我要出门。”
明月交代好请的保姆她就拎着箱子离开了,别人叫她艺术家,她二姐说她就是脑子抽,睡个觉吃个饭也许想到什么了,就莫名的消失了,等回来的时候,混的和鬼一样,她身上好不容易养出来的那点肉又都没了,她姑且把二姐的形容当做嫉妒。
保姆推门进来的时候,老狗冲了出来,对着她叫,她捂着心口,吓了自己一跳。
“你谁?”老太太冷冰冰的问出口。
“我是明月请的保姆……”保姆说着,明月请了她来照顾老太太几天,过几天她回来自己就走。
回来?
不是走了吗?
“谁让她回来了,回来也不给她开门,死赖在我家……”话是这样说,眼中的情绪明摆着就是柔缓了嘛。
保姆不管这些,她脾气很好,人长得白白胖胖的,老太太不让她干活,她就说她一天收明月两百块钱的,如果不干活也行,那她就干拿工资好了。
“我没吃饭呢。”
保姆笑。
“您有个这么好的孙女,她是做什么的,工作应该挺好的吧。”保姆和老太太聊着天。
看样子不像是差钱的人,可样貌太年轻了,就是个小孩儿,父母有钱吗?
“她是画画的。”
奶奶过了很久说了起来,老狗趴在她的脚边。
“是画家啊,难怪呢,看起来气质就和一般人不一样……”
明月的个性和小时候多少有些变化,但是你说变化大,那也说不上,不过她疯起来的时候,她是真疯。
下着大雪的天气,她要泛舟,船家说这样的天气很冷,湖面上倒是没有什么风,不过一片白茫茫的,有什么好看的?还要待在船上几天,他觉得自己碰到疯子了。
“我给你三千。”
“这不是钱不钱的事儿。”
“五千。”明月说。
船家:……
“一万。”
船家有点心动,但晚上也睡在船上,他会冷的,会冻死的。
“两万……”
“成交。”
船家回家拿了被子穿了很厚的大衣,拎了很多吃的,和很多的热水,遇上疯子了,还是个有钱的疯子。
船家的老婆就说,不能为了赚钱不要命,这人就是个神经病。
“那也是个有钱的神经病。”
不赚白不赚。
有钱不赚是傻蛋。
小女生看起来年纪那么小,这是遇到什么挫折了,自己跑出来找刺激?
你说自己一个男的,她也不怕,不过也对,估计看着他年纪大。
“姑娘,你这穿的有点少……”
明月觉得心热,特别的热,她现在不能多穿,她只是穿了一件薄薄的羽绒服。
明月要求船家不要开口讲话,不要和她讲一句话,船家闭上嘴,就说这姑娘看着神神叨叨的,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
明月坐在床舱里,这船简陋的很,天上飘着雪花,她就穿那么一点,拿着画板和笔,哭。
眼泪哗哗的,手里的笔不停,船家现在真有点想跳湖的想法,这是干什么呢?
画画的?
他也算是见识了,都说艺术家脑子和一般人不一样,精和傻之间就隔着一条线,那谁分得清你是精还是傻?
哭,不知道哭了多久,脸都哭干了,他吃了饭,喝着热水,想着年轻人肯定挨不住的,不到晚上就会提议回去了,到时候回家泡个热水澡,老幸福了。
结果……
船家觉得自己都要冻成人干了,带了多少的衣服外面也冷啊,都要被冻石心了,那姑娘中间有一段时间发神经的将羽绒服都给脱了,她一脱衣服他就清醒了,第一怕遇上讹诈的事情,第二怕她想不开。
好不容易不哭了,开始笑。
待在船上两天,明月只是喝水,她不吃东西,不睡觉,手冻的又红又犟。
从船上下来,直接就进医院了,不进医院才怪呢。
船家找着她身上能联系到的人,电话打过去。
明兰得到的消息就是,她妹妹发神经进医院了,差点就烧成肺炎了。
怎么跑杭州去了?
船家才无辜呢,以为自己这钱是打水漂了,明兰问明白了就让他走了,该给的钱她也没往回要。
明月这身体啊……
原本就又瘦又不好,自己还不爱惜,说是有灵感就玩命,那种时候她热血沸腾了,感觉不到冷,感觉不到饿,感觉不到茫然,明兰体会不到,她就是觉得老三的脑子有点不好,可这个脑子不好的运气还算是不错吧。
明兰熬夜下来的,上一部接的戏,拍的很辛苦,完了等后期的时候,都给剪了,人家不差给她的这点钱。
坐在椅子上,拉着明月的手,头一下一下的点着。
在国外的那几年的时候,明兰和明月就是这样过来的,明兰生病的次数不多,倒是明月总是病各种病,生病了一开始她不安稳,明兰就只能拉着她的手,渐渐的养成习惯了,不拉还不行了。
明兰身上穿着薄薄的毛衣,医院的温度有些高,她的头发乱糟糟的,眼眶下方的黑眼圈很重,明月打了针睡了一觉,身体也暖了过来,人也清醒过来了。
“我渴了姐……”
明兰被她给喊醒了,忙起身去倒水,坐到床上喂着明月喝,让她靠着自己。
“有本事啊,玩浪漫呢?这个天儿你跑到湖面上去,撑着一把伞,你觉得自己老牛逼了是不是?”
明兰一句跟着一句不停的训着明月。
明月的嘴唇一点颜色都没有,她看着二姐呵呵的笑着,她抱着明兰,自己笑着,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开心。
“你少来这套,以为抱我,我就不说你了,你多大了?你哪天自己把自己给玩死了,我都不意外,你别画了,听见没有?”
“姐,奶奶的生日在初一……”
“她过生日和我有什么关系?”明兰记恨自己奶奶。她奶奶不是真的就想帮她们,是老大拿着刀子去逼的,老大也是个SB。
“大姐觉得欠了奶奶的,我要替她偿还,我自己也觉得欠了奶奶的。”
“那是她活该,她生出来一个禽兽不如的儿子,害我们还有个禽兽不如的爹呢。”
明月说自己身体现在这样,她是准备不成了,所有的东西都要靠明兰去准备,明兰嘴上说着不管,还是准备上了,等明月好了一些,就带着她回了上中。
老宅很热闹,挂起来了灯笼,处处红红火火的样子。这个家早就和原来不同了。
最先感受到不同的自然是邻居,之前给人还是一个苍凉的老房子,现在怎么搞的有点像是有权势的府邸了?
老太太带着老狗坐在院子中央,看着那两个丫头忙来忙去,指挥着别人干活,家里家外都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买了年货,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爱吃鱼,买了一堆的鱼,现在的鱼价格多不靠谱,不过就是图个吉利而已,那些迷信她一个老人家都不信,反倒是这两个小的信的紧。
吃年夜饭的时候,明兰出其不意的扔给老太太一个特别大的红包,可能是特制的吧,不然没见过这种尺寸的,里面装了不少的钱。
老太太不冷不热的,明兰也是相同的表情,只有明月最开心。
紧接着大年初一又是奶奶的生日,家里张灯结彩的,做出来多的一份送给住在附近的邻居,人人有份,沾沾喜气,接到的人家都说着恭喜的话,现在住在这里的,都是条件不好的,条件不好突然接受到挺丰盛的菜,觉得好奇怪,听说是孙女为奶奶过生日,觉得现在的年轻人,能有这样的特别少,可真是好。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奶奶在房间里,老狗睡的四仰八叉的,她的手蹭着脸,那双满是皱纹的手,好像橘子皮一样。
时间匆匆,她大年初一的生日,因为紧挨着三十夜,她有多少年都没有过过生日了,自己不去重视,后来也没有人重视了,张鲁和姚可珍倒是没断了给她的钱,每年过年之前都会给一笔,不管她要不要,但是年初一似乎是个很容易被忽略的日子。
三十年夜明珠没有回来,据说值班,大年初一初二也没有回来,说是有案子。
初三一大早的,明兰起床就有点阴阳怪气的,不太高兴。
不停的翻着白眼。
给明珠打电话,人压根就不接,好啊。
“我晚上就走。”
初三晚上十一点二十九分,明珠进的大门,奶奶已经盖着被子暖暖的睡了过去,说要走的明兰也没有走,一直等到了现在,嘴上一直嚷嚷着,就没见动。
明月煮了长寿面,特别简单的面,里面就只有一点葱花,她厨艺似乎也没有那么好,明兰做饭也不行,姐三儿没一个厨艺太好的,能拿出手的。
明月小脸红扑扑的端着面进来。
“够迷信的了。”
明珠不信这些。
吃长寿面就真的长寿了?
明兰出口讽刺:“做了你就吃吧,你非要显示一下自己和别人不同,你永远都搞另类,家里等着给你过生日,你跑的影子都没见,不知道这警察局是不是离开你,他们就都不办案了,怎么地,过年加班工资给几十倍啊?”
明珠不屑和明兰辩论,在明月期待的眼神下,还是拿了筷子。
“下回可别做了,我还年轻着呢。”
“好。”明月答应。
明珠确实肚子里也没有什么食儿,吃的不是冷的就是凉的,面条没什么味儿但却是热的,有她妹妹的爱心在里面呢。
挑着面条吃了进去。
面前的两妹妹就罚站似的,傻愣愣的站着,也不知道坐,明珠不知道她们俩又要搞什么,专心吃自己的面。
明兰和明月双双跪在明珠的面前。
“大姐生日快乐。”
“大姐生快。”明兰简短的说着。
明珠吃进嘴里的那些面条差点喷了出来,她呛了一口,猛烈的咳嗽,这是搞什么搞呢?
她是死了,还是怎么着了?
指着明月,是想让明月起来。
明月用膝盖向前走了两步,她握住明珠的手。
“我和二姐那七年都是跪你的照片,大姐不在我们的身边,却在我们这里……”明月摸着心口的位置。
她们相依为命,她们有缘有分,春去秋来过的倒也安稳,陪着她们的是时间,数着一分一秒,密密麻麻的都是爱,岁月可以拉远她对父爱的渴求,却不会拉远她对大姐的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