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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室安静,门缝泄出来的一道温暖的光,守护着满满一屋子的黑暗。
突然,响亮的铃声震碎沉默的夜色。
床上的人嘟囔了一句什么。
只有飘荡在空气里的精灵才能听清。
那是一个名字。
过了一会,有人赤脚推门进来,没开灯。
经过月光的时候,晶莹精致的脚踝让顺着窗户偷窥的月亮大人都屏住了呼吸。
他从黑暗里准确地找出手机的位置,在一件外衣口袋里,口袋上面映出一小块荧光。
他把手机拿出来。
静静看着上面的来电显示。
铃声持续不断,一声高过一声。
戛然而止以后,屋里安静得瘆人。
下一秒,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手机又造次起来,这次没有铃声,只有震动。
南屿垂眸看着,突然感觉到什么,侧头看向床头。
在他看过去的下一瞬,床头的小灯被点亮,刚才还蜷缩成一团睡得正酣的人此刻双手捂着脸,坐在那儿,轻飘飘地抱怨从手心透过来:“真是好烦啊。”
南屿拿着手机走向她:“要接么?”
“几点了?”
“两点十分。”
宁鹿抬起头,觉得右眼有些酸涩,所以,把右眼闭上,只用一只眼看楚骁:“你还没睡么?”
“嗯。”
“睡不着?”宁鹿把那只眼睛睁开,肿耷耷的眼皮儿下,亮晶晶的眸子略微担忧,“还是吃得太多不舒服?”
南屿:“……你不接电话么?”
宁鹿流露出淡淡的忧伤:“这么晚打电话给我,肯定没好事,说不定……”她盯着黑暗的眼睛突然发直,专注得将要对眼,声音变得缥缈,“说不定是午夜凶铃,你看看前面有没有日本的区号,我记得好像是0081……”
“没有区号。”南屿把手机面向宁鹿,“也没有号码。来电显示是空白的。”
空白的?
非服务区号码?
真的是午夜凶铃?
宁鹿豁然把注意力收回来,一手接过电话,另一只手撑着床面,从床上跳下来,刚找好拖鞋抬起头,却看见南屿已经走向门口。
他没有看她,直接把门关上离开了。
她看着门缝下面的光,接通了电话。
先流进她耳蜗里的是一段轻柔的音乐,电磁减损不了它的音质,宁鹿光着脚走到窗边,轻轻拉开老实的木窗。
相比音乐毫不逊色的男声响起:“怎么才接电话?”
宁鹿看着楼下空旷的操场,隐约可以看见两个白色的足球门。
没有光,像极了深海。
好像久久凝视以后,在黑暗深处,会飘出白色的幽灵。
“睡了。”
电话那边静了一会,音乐声被调小:“你小时候不是这样的。那时候就算只是棉花掉在地上的声音,你听了都会被惊醒。”
宁鹿不可抑制地想起某些画面,抬手摸了摸鼻尖,生硬地转开话题:“找我有事么?”话音落下很久,她才恍然想起,她忘了点什么,“司徒老师。”
果然,那边听到她这样称呼他心情大好,轻轻笑了一声:“自从进了B极,就再也没听过你这样叫我了。”
宁鹿有点尴尬,她现在的身份也有点尴尬,所以,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又传来一声低沉磁性的笑:“我猜你现在应该很囧。”声音里毫不掩饰恶作剧得逞以后的好心情,“眼睛又耷拉成八字了吧?”
宁鹿近来很在意别人说她眼睛小,清了清嗓子:“我的眼睛才不会那样。”顿了一下,略带威胁,“你不要乱说。”
那头静了一小会,然后才带着笑意回:“YES,madam.”
宁鹿猜测安静的那一小会里,这家伙都要笑抽了。
那头又故作严肃地咳了一声:“好了,不开玩笑了,说正事。”
宁鹿依旧没说话,她本来也不想在凌晨两点开玩笑。
那头还是一样的声音,语气却截然不同,声线低沉严肃:“……你看今天的世界杯了么?”
宁鹿眼睛平成两条直线,这算什么正事啊?有必要这么晚找她么?
虽然心有疑问,但嘴上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不看足球。”
那边哦了一声。
“怎么了?”
“队长……”
宁鹿呼吸一滞,低下眼:“不要这么叫我,我已经离开B极了。”抬起眼,凝视着窗外的黑暗,“现在,我只是你的学生。”
她听见电话那边的人吸了一口气,像是要吹灭一根蜡烛,深深地吸一口气。
“他们越来越嚣张了……”
宁鹿感觉他好像没听见她在说什么,或者说他早就想好要说什么,无论她对他是什么态度,都会自顾自说下去。
“我们必须得做点什么。”声音很温柔,温柔得让宁鹿情难自禁地哆嗦了一下,“宁鹿,很抱歉,我们必须得做点什么,趁现在还来得及。”他自顾自笑了一声,“话说回来,不管我们做了什么,你应该都会理解吧?”
“不知道。”
“不知道?”似乎意外,似乎又是意料之中的回答。
“嗯。”宁鹿觉得晚风有些冷,但她不想关上窗,“我不知道你们做了什么,或者将要做什么,所以没办法保证一定会理解。”
对面的人又笑了一声,但宁鹿听着更像叹息。
“记得你离开B极那天,我问过你的那个问题么?”他犹豫了一下,“答案变了么?”
“没变,以后也不会变。”宁鹿没有犹豫,说完又觉得自己的语气过于生硬,想说点什么弥补,所以她没有太用心听那头的声音,过了一会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音乐声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话筒里只剩下男人的呼吸声。
她依着他绵长规律的呼吸,想象着他的样子。
他应该穿着笔挺的西装,很正式,衬衫外面还套着马甲的那种,这么穿会很衬他的气质;他的手腕上应该带着很昂贵的手表,手里也许会捏着一根雪茄。
他应该还留着胡子,修剪得很精致,嘴唇红红的,好像刚吃过麻辣烫;头发茂密,能靠一己之力拉高他那个年龄段的男人发量平均值,有点羊毛卷。
他应该刚刚才过完35岁生日,所以眼角的鱼尾纹有一点点严重……
她突然想起刚刚他叫了她一声队长,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老师……”还是这么叫他得劲一点儿。
那头很积极地回应她:“宁鹿。”
宁鹿怔了一下,从这两个字里她察觉到对方投入了过度的情感。
额……
他是不是以为她要说点什么煽情的肺腑之言安慰他?
宁鹿用手指头抠着木窗框上掉下来的木条。
虽然她只是想跟他说她困了,想睡了,但人家都这么想了,她不说点什么,好像也不太好。
于是,宁鹿深感负担,绞尽脑汁地想。
“我觉得吧……”
“其实……”
“也不是说……”
对方先笑场了:“得了,别憋了,知道你困了,赶紧睡吧。”
“好!”说完才觉得答应得太快了,宁鹿挠挠脸颊,故意慢吞吞,“老师,你也早点休息。”
“不用你操心我。”顿了一下,声音沉下去,一字一顿,分外清晰,“宁鹿,你是我最好的学生,无论未来我们的立场会不会对立,我都这样想。这个,也不会变。”
宁鹿有点感动,刚要说点差不多的,譬如您也永远是我最亲爱的恩师之类的,才张了张嘴,就听到对方把电话挂断了。
呆呆听了一会忙音,宁鹿才意识到,她被人报复了。
在这个意识里又发了一会呆,宁鹿才悠悠转回清醒。
世界杯……
宁鹿想了一会,决定还是先上网看看司徒说的世界杯怎么了。
她是个纯粹的体育盲,也不知道直播网站在哪里看,找了好久才找到时间表,发现今天的世界杯早就结束了。
所有网页都静悄悄的。
给了宁鹿一种全世界只有她一个人醒着的空旷感。
宁鹿活动了一下脖子,也爬上了床。
闭上眼睛却很难入睡。
满脑子想的都是司徒刚才说的:
我们必须得做点什么。
无论我们做了什么,你应该都能理解吧?
到底是什么事?
宁鹿睁开眼,看着埋在黑暗下面的天花板。
什么事让他大半夜把她叫醒,只为了确认她会理解他们。
还有,世界杯……这是她离开以后才发明出来的暗号么?
宁鹿又躺不住了,再次爬起来,打开电脑,菩娅的头像依旧暗着,她明知没有意义,还是把对话框点开。
空白的。
菩娅那边还是没有消息。
宁鹿轻轻叹了一口气。
眼前晃过很多人的脸,成大雄的,刘远的,扈小娇的,还有昨天白天刚发现的受害人的。
然后,她想到了那个女司机。
还有一个人,一直置身在这个案子之外,却与这个案子脱不了关系。
宁鹿站了起来,轻声拧开门把手,走出房间。
餐厅在左,南屿的房间在右,宁鹿直接往右走去。
走着走着,她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客厅里的灯是什么时候关掉的?
这个问题很快就被下一个问题取代了。
南屿睡觉怎么不关门?
宁鹿莫名生出一点逆反心理:这么不设防,就不怕她趁他睡着对他做点什么么?
这么点逆反心理成功地支持着她迈进了他的房门。
适应了黑暗的眼睛一下子就锁定了目标。
双人床,他躺在靠窗那侧,被子只搭到腰上。
窗是开着的。
宁鹿盯着微微晃动的窗帘开了一会,下定决心要走过去。
刚要起小偷范突然顿住了。
她这是干嘛呀?
又不是来做亏心事的,她干嘛偷偷摸摸的?
就大大方方地走!
这样想,宁鹿昂首挺胸,大大地迈了一步,然后……轻轻落地,这么走了几步以后,宁鹿觉得自己跟某种叫做鸵鸟的生物越来越像。
太丢人了,幸亏没人看……
宁鹿一边庆幸的想着,一边转头看向正熟睡的南屿。
嘶——
幸亏她是个处变不惊的女人,不然此刻就得尖叫扰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