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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小凤一指弹在它脉门,猫猫惊呼一声松手,陆小凤收剑,冷声喝道:“西门吹雪教你武功,是让你动则杀人吗?”
猫猫眼圈一红,却没有落泪,如果呵斥它的是西门吹雪或者梅管家的话,它的眼泪早就掉下来了,现在不是,所以它不哭。聪明的宠物只有在主人面前才会哭。
可是猫猫很生气,今天它的剑被陆小凤夹住三次,第一次是打群架,猫猫站错边杀错人被阻止(原谅猫猫的死脑筋),所以没关系;第二次是要让阎铁珊活,至于上官丹凤杀不杀无所谓,所以也没关系;可是这一次,是猫猫自己想杀一个人被阻止,所以有关系,很有关系。
陆小凤也生气,他知道猫猫出手狠辣,但是第一次是生死搏杀中,狠辣些理所应当;第二次可以说是奉命而行,也无可厚非;但这一次却是无缘无故翻脸杀人,无论是看着西门吹雪面上还是他自己,都不能放任不管。
猫猫知道自己打不过陆小凤,一撅嘴,转身就向门口走,还未出门便被花满楼一把拉住:“飞羽,你去哪里?”
“找大哥。”
“半夜三更你去哪里找他,找他做什么?”
猫猫道:“大哥帮我抓住小胡子,我好打他。”猫猫伸出嫩白的手指指向小贩。
花满楼啼笑皆非,连陆小凤也哭笑不得,猫猫一看见陆小凤,一仰鼻子一扭头,不理,陆小凤摸摸小胡子,觉得自己刚才的语气是不是太重了些。
花满楼柔声问道:“飞羽为何一定要杀他呢?”
猫猫道:“不喜欢。”
花满楼道:“不喜欢也不能就这样杀了啊?”
猫猫疑惑道:“可是……他自己说不喜欢就可以杀掉的。他不喜欢可以杀狗狗,飞羽为什么不可以杀他?”
花满楼一时无语,这原是那小贩自己的逻辑,他总不能对一只猫说,狗是可是随便杀的,人就不可以……何况他又何尝喜欢滥杀之人?
陆小凤接道:“飞羽为什么不喜欢他?因为他杀狗吗?”
猫猫学着小贩的口气冷冷道:“不为什么。”
陆小凤摇头叹气,花满楼失笑,帮忙问道:“是因为他杀狗吗?”
猫猫点头道:“他又不吃狗狗,为什么要杀狗狗?狗狗也没有要咬他。”
花满楼道:“可能人家被狗欺负过,所以特别讨厌狗呢?”
猫猫撅嘴道:“可是飞羽也被人欺负过,飞羽从来都没有要把所有的人都杀掉。”
花满楼无语,陆小凤叹了口气,走到猫猫跟前,揽着它的肩,赔笑道:“好吧好吧,是我错了,不该骂你。”
他本以为猫猫是一时不快暴起杀人,但现在看来,虽然猫猫杀人的理由他不能认同,但对猫猫来说的话,这个理由却实在是很充足的了。
猫猫期待的看着他,道:“飞羽可以杀他了吗?”
陆小凤摸摸没在了的小胡子,叹道:“今天不杀他行不?”
猫猫撅嘴:“不让飞羽杀,飞羽让大哥把还有两个小胡子也送给我……”
陆小凤苦笑,人人都说他是四条眉毛陆小凤,在猫猫的眼中,他是四条胡子陆小凤……想起两片被整整齐齐装在小匣子里的两片小胡子,陆小凤有些笑不出来了……
如果四条眉毛的陆小凤变成没毛的陆小凤,那还是陆小凤吗?那岂不是陆光蛋?
花满楼失笑道:“飞羽放过他这一次吧。”
猫猫望向陆小凤,猫猫能分辨人的善意和恶意,小胡子虽然凶猫猫一次,但对猫猫一直很好的,好贵的大包子也买给猫猫吃,而且就算是凶猫猫的时候,也没有恶意,于是问道:“为什么不许飞羽杀他?”
陆小凤想了许久,道:“……因为、因为我是人吧。”他是人,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一只猫为了一只狗杀一个人……呸呸,怎么就这么别扭呢!
猫猫低头想了想,接受了他的理由。记得它看见猫猫和狗狗打架的时候,也不问原因就去帮猫猫的,人帮人也是应该的……
于是点头,认真道:“下次你不在的时候,悄悄杀他。”
陆小凤只觉得一脸黑线,这句话要不要当着两个当事人的面说啊!
果然小贩冷冷道:“不必等,要杀我不妨现在就来。”
猫猫看他一眼,翘着鼻子哼一声,又转回去。
花满楼皱眉道:“猫狗无辜亦无害,阁下滥杀无辜,猫狗虽不会喊冤,却不怕有伤天和吗?”
小贩冷冷道:“你若看不顺眼,不妨也来管管闲事。”
花满楼摇头轻叹一声,对这种偏执之人讲理不过是浪费时间罢了,便不再和他多言,拥着猫猫的肩膀将它拉回院中。
这个时候,门外又进来一个秃顶的老头子,一张黄惨惨的脸,穿着件灰不溜丢的粗布衣裳,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刚好盖着膝盖,脚上白布袜、灰布鞋,看着恰巧也像是个从乡下来赶集的土老头。
但他一双眼睛却是发亮的,目光炯炯,威光四射。
他来了之后,院子里的人默默的让出了一条路。
猫猫看着他的秃头,兴高采烈:“没有毛没有……唔!”
花满楼苦笑的掩住它的嘴,将它乱指的手臂捞回来,道:“飞羽,对客人要有礼貌。”
猫猫蔫了,小声嘀咕:“没有毛……为什么不四只脚走路……”
花满楼不由失笑,难怪西门吹雪要去教训老实和尚了,原来猫猫的执念这么深。
这秃顶老人目光四下一打量,落在陆小凤身上,道:“三年不见,你居然还没喝死。”
陆小凤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我只担心你,你是个好人。”
秃顶老人瞪眼道:“谁说我是个好人?”
陆小凤笑了笑,道:“江湖中谁不说山西雁又有种、又够朋友,是他娘的第一个大好人。”
秃顶老人大笑,道:“你是个大祸害,我是个大好人,这他娘的真有意思。”
猫猫打量他许久,好奇道:“为什么燕子没有毛?”
花满楼这次慢了一步,没能堵住他的嘴,只好道:“飞羽不许无礼,这位是享誉江湖三十年,一双铁掌威震关中的大侠山西雁。”
山西雁转向二人:“花家七童?”
花满楼点头道:“花满楼见过雁大侠。”
山西雁摇头:“不敢当,这位是……”
“西门飞羽,”花满楼道:“西门吹雪是他兄长。”
山西雁目光闪动:“没想到西门吹雪竟有兄弟。”
猫猫好奇道:“你会飞吗?”
山西雁道:“不会。”
猫猫奇道:“蝴蝶都会飞,为什么燕子不会飞?”
花满楼道:“是大雁的雁,不是燕子的燕。”
猫猫道:“大雁也会飞……”
若换了其他人,在不知道猫猫的身份的情况下,听到这样的话只会当他出言侮辱,但山西雁却不恼,大笑道:“因为山西雁并不是真的大雁,山西雁不过是个普通的老头子罢了。”然后目光炯炯的盯着陆小凤,道:“你只怕想不到我会来找你?”
陆小凤承认:“我想不到。”
山西雁道:“其实你一到太原,我就已知道了。”
陆小凤笑了笑,道:“这并不奇怪,我来了若连你都不知道,才是怪事。”
山西雁道:“可是我直到现在才来找你!”
陆小凤道:“你是个忙人。”
山西雁道:“我一点也不忙,我没有来,因为你是我师叔的客人,我既然没法子跟他抢着作东,就只好装不知道了。”
陆小凤笑道:“我还以为我剃了胡子后,连老朋友都不认得我了。”
山西雁又大笑道:“我本就觉得你那两撇骚胡子看着讨厌。”
陆小凤道:“你讨厌没关系,有人不讨厌。”
山西雁的笑声停顿:“霍天青是我的师叔,江湖中有很多人都不信,但你却总该知道的。”
陆小凤道:“我知道。”
山西雁道:“外面抽旱烟的那老怪物,姓樊,叫樊鹗,你认不认得?”
陆小凤道:“莫非是昔日独闯飞鱼塘,扫平八大寨,一根旱烟袋专打人身三十六大!穴、七十二□□的樊大先生?”
山西雁道:“就是他。”
陆小凤道:“西北双秀,樊简齐名,那位穷酸秀才,想必也就是‘弹指神通’的惟一传人,简二先生了。”
山西雁点点头,道:“那穷要饭的、野药郎中、卖包子跟卖菜的小贩、卖花粉的货郎,再加上这地方的掌柜,和还在门口卖面的王胖子,七个人本是结拜兄弟,人称‘市井七侠’,也有人叫他们山西七义。”
陆小凤淡淡笑道:“这些大名鼎鼎的侠客义士们,今天倒真是雅兴不浅,居然全都挤到这小院子来乘凉来了。”
山西雁道:“你真不知道他们是来干什么的?”
陆小凤道:“不知道。”
山西雁道:“他们也都是我的同门,论起辈份来,有的甚至是霍天青的徒孙。”
陆小凤又笑了,道:“这人倒真是好福气!”
山西雁道:“六十年前,祖师爷创立‘天禽门’,第一条大戒,就是要我们尊师重道,这辈份和规矩,都是万万错不得的。”
陆小凤道:“当然错不得。”
山西雁道:“祖师爷一生致力武学,到晚年才有家室之想。”
陆小凤道:“天禽老人竟也娶过妻,生过子?”
山西雁道:“这件事江湖中的确很少有人知道,祖师爷是在七十七岁那年,才有后的。”
陆小凤道:“他的后代就是霍天青?”
山西雁道:“正是。”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我总算明白了,为什么他年纪轻轻,辈份却高得吓人。”
山西雁道:“所以他肩上的担子也重得可怕。”
陆小凤道:“哦?”
山西雁的神情忽然变得很严肃,道:“他不但延续祖师爷的香灯血脉,惟一能继承‘天禽门’传统的人也是他,我们身受师门的大恩,纵然粉身碎骨,也绝不能让他有一点意外,这道理你想必也应该明白的。”
陆小凤道:“我明白。”
山西雁长长叹了口气,道:“所以他明晨日出时,若是不幸死了,我们‘天禽门’上上下下数百弟子也绝没有一个还能活得下去。”
陆小凤皱了皱眉,道:“他怎么会死?”
山西雁道:“他若败在你手里,你纵然不杀他,他也绝不会再活下去。”
陆小凤道:“我也知道他是个性情很刚烈的人,但他却并不是一定会败的!”
山西雁道:“当然不一定。”
陆小凤淡淡道:“他若胜了我,你们‘天禽门’上上下下数百子弟,岂非都很有面子?”
山西雁道:“你是我的朋友,我也不愿你败在他手里,伤了彼此的和气。”
陆小凤笑了笑,道:“你真是好人。”
山西雁的脸有些发红。
他们说话的时候,猫猫一双眼睛在他们身上转来转去,专注的看着说话人的脸,听的很认真,可是他发现自己还是听不太懂,于是问花满楼:“为什么小胡子说大雁是个好人?”
花满楼道:“陆小凤和霍天青在天明的时候有一战,山西雁大侠是来阻止的。”
猫猫道:“小胡子打不过那个人吗?”
花满楼道:“也许。”花满楼为人厚道,不愿让任何人难堪,何况对方是正直忠义的大侠,是以说的含糊,实际上武林中,还真的没有什么人敢说自己一定打得过陆小凤,即使是西门吹雪的剑,陆小凤也只是没有把握一定接住而已。
猫猫却听不出他的谦虚,很认真的点头对山西雁说道:“你真是个好人。”
猫猫说的极是真诚,真诚的让山西雁原本就有些发红的脸似乎又红了些,苦笑着对陆小凤道:“只要你们一交手,无论谁胜谁败,后果都不堪设想,霍师叔跟你本也是道义之交,这么样做又是何苦?”
陆小凤微笑道:“现在我总算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要我在日出之前,赶快离开这里,让他找不着我。”
山西雁居然不说话了,不说话的意思就是默认。
陆小凤的这句话猫猫听懂了,于是对山西雁道:“飞羽要在这里等大哥,不能走。”
山西雁不理他,只是看着陆小凤。
猫猫还没有学会被无视的时候要生气,很有耐性的道:“那个人不是大雁的亲戚吗?你去劝他走好不好?”
山西雁仍不理他,花满楼叹道:“霍天青是铁血男儿,怎肯失约?”
猫猫明白了,点头道:“小胡子不是男儿,所以可以失约……”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天明之约本是霍天青定下的,何况我们要在这里等西门吹雪……”
山西雁霍然长身而起,满院子的人全都鸦雀无声,他发亮的眼睛从这些人脸上一个个扫过去,忽然道:“他若不走,你们怎么办?”
卖包子的小贩翻着白眼,冷冷道:“那还不简单,他若不走,我就走。”
山西雁又笑了,笑容中仿佛带种说不出的悲惨之意,慢慢的点了点头,道:“好,你走,我也走,大家都走。”
卖包子的小贩道:“既然如此,我又何妨先走一步?”
他的手一翻,已抽出了柄解腕尖刀,突然反手一刀,刺向自己的咽喉。
他的出手不但稳,而且快,非常快。但却还有人比他更快的。
突听“当”的一声,火星四溅,他手里的刀已断成了两截,一样东西随着折断的刀尖掉在地上,竟是陆小凤的半截筷子。
剩下的半截筷子还在他手里,刀是钢刀,筷子却是牙筷。
能用牙筷击断钢刀的人,天下只怕还没有几个。
猫猫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跳,诧异的望向花满楼,道:“为什么他要自己杀自己?”
花满楼道:“因为陆小凤不肯走。”
猫猫眨眨眼,扯了扯陆小凤的袖子:“小胡子,对不起。”
陆小凤愣了愣道:“为何要说对不起?你有什么事对不起我?”
猫猫诚恳道:“飞羽不知道你是他哥哥,飞羽不杀他了。”
陆小凤道:“我不是他哥哥。”
猫猫奇道:“他是你哥哥?”
陆小凤道:“他也不是我哥哥。”
猫猫不明白了:“那他是你什么?”
陆小凤道:“为什么他一定要是我的什么?”
猫猫奇道:“可是,他不是你什么,为什么要死给你看?”
陆小凤瞪大了眼:“死给我看?”
猫猫认真点头道:“我听侍女姐姐讲的,很有用!”
为了防止陆小凤不信,得意洋洋的举例道:“这一次大哥不肯带飞羽出来玩,飞羽就跟他说:‘不带飞羽出去玩,飞羽就死给你看!’,然后飞羽还没有假装绝食,大哥就带飞羽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