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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大于弊,是什么意思?
宋如泓回屋后,反复思考了好久,也想不明白,又或者,他不想明白。但他只知道,这句话透露出的感**彩太过冰冷,冰冷的让他害怕阿兄得不到任何保障——他不想要阿兄死在外面,如晦姑姑说得对,无论如何,阿兄的安全是最重要的。
想到宋如涧也许明天就会出发,凭他那个倔脾气,恐怕觉得没人护卫,死在外头就死在外头了,因为那是他自己选择的路,他无怨无悔。可宋如泓怎么能眼看着这种事情发生?
在房内左思右想了许久之后,少年终于按捺不住的一跃而起,只觉得什么也顾不上了的。
他必须找到宋江城,他必须说服他,他必须保护宋如涧。
“爹!”
当宋如泓径直的闯入书房,一把推开房门的时候,原本正在说话的宋江城和尉迟承成早就听到了他急促的脚步声,提前停下了说话。
他们一起看了过来,尉迟承成没什么表情变化,宋江城却不悦的皱起了眉头,很是不满道:“什么事?”
他眉头一皱,宋如泓心中便忍不住有些犯怵,但他还是鼓起勇气道:“我想要和我哥一起走!”
“走去哪?”
“不知道!反正我哥去哪我就去哪!”
“……”宋江城的表情很明显的流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好像在说“你又在闹什么”。
宋如泓咬牙道:“总之,要是在外头遇见盗匪贼军什么,虽然我会些武艺,但我哥文质彬彬的,很可能怕是打不过,那也没什么,死也就一起死在外头,大不了就去找我娘了!”
“……”
“但爹你好不容易把我们拉扯到这么大,要是出了什么事,可就没有后了!所以——!要不您还是派点人,来帮帮我们吧?”
“……”宋江城无语了那么一瞬间,旋即冷淡道:“我有说,不派人去吗?”
“……啊?”
“你就别去添乱了,好好在家待着!”
听见宋江城似乎做出了让步,于是他的语气一严厉起来,宋如泓顿时就蔫了下去:“……哦……”
在知道宋江城真的派出了一半家丁作为宋如涧的护卫队后,宋如泓心下略安,却又有些不大肯定的想,父亲对于兄长……应当还是关心的,吧……?
一定是的。
他们可是父子啊,彼此之间,怎么可能只会考虑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呢?
一定是尉迟伯父不会说话,才会说的那么难听……!
……
宋简再次遇见宋如泓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之后。她在宫里又待的憋闷了,便从地道里气喘吁吁的跑出来放风,结果一出门没走多远,就在上次遇见宋如泓的地方,看见他带着他的烤羊腿,一个人躺在草地上,望着天空发呆。
这本该是惬意轻松的画面,少年好看的眉眼间却笼罩着一层郁色。
而烤羊腿在他的身边吃着草,神色悠闲。
很显然,人与马的悲欢,并不相通。
就这么无视着走过去当然不妥,宋简迟疑了一下,稍微走近了一些,开口叫道:“阿泓?”
宋如泓没有反应,似乎没有听见。宋简便走得更近了一些,又唤了一声:“阿泓?”
少年这才反应过来。他表情有些茫然的转头看向了声音发出的地方,瞧见是宋简,下意识便立即坐了起来。
“你怎么啦?”凭借着多年来在各个世界里,面对各色角色磨练出来的察言观色的技能,宋简很明显能感觉到他的烦闷低落。
她猜测会不会和宋如涧离京有关,但又不能透露自己知晓他与宋如涧的关系,只能娴熟的装起傻来。
而宋如泓觉得自己将自己的身份保护的很好,并且确信少女对自己一无所知,于是反而对她毫无防备的沮丧道:“我阿兄离家了。”
“离家?”尽管早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宋简还是尽职尽责的露出了惊讶好奇的神色:“他去了哪?”
“去灾区。”
“去灾区做什么呀?赈灾吗?”
“……嗯。”
“那是好事呀。”
“可是我担心……”
他说到这里,又有些顾忌什么般的没了下文。
宋简问道:“担心什么?”
宋如泓犹豫了一会儿,才回答:“担心他会遇到危险。我还担心,他会被人利用,也许明明是好事,可是最后却不会有一个好的结果。”
“为什么不会有一个好的结果?”
宋如泓又沉默了一会儿:“我觉得我爹好像只是把我哥当做了一个工具。”
“你爹对你们不好吗?”
“也不是不好,可是……”见他欲言又止,似有难言之隐,宋简也没有继续追问,宋江城可能没让自己的儿子饿着冻着,但感情上的关注与陪伴,或许就没有那么多了。www.
不过也好,她想,很多故事里,坏人虽然对外恶贯满盈,但经常会对家人或者恋人特别深情重视。宋简并不喜欢那种坏的纯粹的像个精神病一样的角色,但其实也不大喜欢这种对不同的人反差过于悬殊的角色。
她问道:“你和你兄长关系很好吗?”
“嗯……我娘生我的时候落下了病根,去世的早,我爹每日都很忙,也没什么空陪我,是我阿兄从小照顾着我的。”
“这样啊,”听到这里,宋简露出了羡慕的神色,有些怀念道:“我阿兄小时候也一直带着我玩呢。”
说起来,这么多年的工作生涯里,宋简就只有那一次,拥有过一次兄长。很难说是当时的失败令她后来耿耿于怀,从而下意识的避开了其他有兄长的角色,又或者只是凑巧,但每一次提及“兄长”这个词,第一个浮现在脑海中的,却总是那名为高澹的少年。
新入职的工作人员,在经历前几个世界时,上帝视角抽离恐怕还不会很熟练,因此很容易代入,投入真实的情感,如果这么做了,就算是任务成功,也会精力损耗严重,元气大伤,更别提若是任务失败,就更是可能受伤严重,没准还会留下心理阴影。
和现在一旦抽离世界,很快就能将之前发生的一切抛之脑后的熟练不同,宋简记得那时她抽离世界之后,辗转反侧,几天几夜的睡不着觉。
但好在,一切都过去了,她也早已想开了。现在能够随口提起,就是她已经释怀放下的证据。
“咦?”而闻言,宋如泓惊讶道:“阿简你有兄长?”
“对呀。有一位。”顿了顿,她又补充道:“曾经有一位。”
“他也在云天观吗?”
“不是,他在很远的地方。”宋简朝着烤羊腿走近了,她凝视着它凝视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抬手摸了摸它浓密柔顺的鬃毛。“我曾以为,我们的关系是世上最为紧密的,为了他的野心,我自愿嫁给了一个我不爱的人,我以为他们是敌人,我以为我在帮他,我可以帮他,只要能达成他的心愿,无论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这年头,女子结婚的年纪本就不大,因此宋如泓听说她曾成过亲,虽然难免震撼了一下,却不是因为年纪,而是因为她看起来如此气度芳雅高洁,令他实在想不到,谁竟然能有幸成为她的丈夫?
他不禁花了好一阵时间来处理自己那一瞬间翻涌起来的复杂感情,沉默了半晌,才有些酸涩的问道:“然后呢?”
“然后……我阿兄和我丈夫互生情愫,在一起了。”
“……?”刚才还心中酸胀不已的宋如泓听见这话,顿时露出了茫然的神色,他愣了一下,随即才慢慢反应了过来,察觉到哪里不对道:“嗯???什么意思???”
宋简倒很看得开,她反而被少年夸张的反应逗笑了。“就是那个意思呀。”
“不是——你阿兄和你丈夫在一起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他喜欢上了他,他也喜欢上了他,他们想做一对夫妻,不需要我插在中间。”宋简笑着说道,这种事情对她来说早已习以为常,甚至都没法引发一点悲伤或者愤怒的反应了:“我本想杀了我丈夫,可是被他发现了,他把我交给了阿兄……我阿兄不想伤害我,但我还是选择自己离开了。”
宋简一边倚着烤羊腿,抚摸着它油光水滑的皮毛,一边看着草地上因为惊愕而瞪大了双眼的少年,安静的想,她甚至都能预料到他接下来会有什么反应——
果然,宋如泓义愤填膺道:“这,这,你阿兄怎么可以这样!”
而宋简知道,自己的回答一定会令他更加难以置信:“其实他没错。”
“为什么没错!?怎么会没错?!”
“因为每个人都在追求自己的幸福,也都有权利追求自己的幸福啊。”
“那也不能伤害别人——尤其是自己的至亲啊!”
“可我觉得,”宋简平静道:“如果别人能伤害到你,就说明你把自己的幸福,寄托在了别人身上吧。”
她说:“是我自己放弃了争取幸福的权利——我不该为了任何人牺牲自己,难道我应该为了一个男人,去嫁给另一个男人?更何况,在我嫁给他之前,他并没有做过对不起我的事情,反而是我,怀着加害之心。”
“那,你……也不恨你阿兄?”
“比起恨,更多的应该是不甘心吧。”宋简道:“总是会很遗憾的想,那时候我竟然做出了那么多错误的决定……可是,其实如果让我现在再去经历一遍,我或许也做不到更好了,这么一想,就觉得其实也没有那么多不忿了。”
“你就是因为这样,才会在云天观出家,成为了女冠吗?”
听她讲述着自己过去的事情,明明是这样令人愕然的变故,她的语气却那么的云淡风轻,宋如泓不知怎么的,觉得有些心疼。
“可恶!要是让我知道你阿兄是谁,就算你不介意了,我也一定要狠狠地教训他一顿!”
听他这么一说,宋简忍不住又笑了起来。“谢谢你呀。”
她的笑容灿烂如花朵,让宋如泓只想再见一次,多见一次,最好每天每天,都能看见她开心快乐。
这时,宋简将话题又拽回了原点,她安慰道:“你阿兄一定会没事的。”
她真挚的望着他道:“因为人们都说,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他做的是好事,人也一定是好人,所以他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嗯。”
……
当宋崇凛收到那条腰带的时候,已经是好几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他暗藏警惕的审视着面前这个风尘仆仆的少年,表面上却很是客气。
虽然琛王是宗室,女儿更是成为了当今的皇帝,但宋如涧是丞相嫡长子,又是女帝丈夫,不管哪个身份,都值得礼貌对待。
尽管……宋崇凛怎么也不明白,上辈子一直在国子监里待着的宋如涧,这一世怎么就成为了女帝的丈夫,又怎么会带领一队流民组成的救援队,四处抢险救灾?
最重要的是,上辈子,前往京城后的女帝,从未寄回过任何书信。
想到她离开时,那精准而又熟悉至极的一箭,想起她留下的最后那一句“我恨你”,不知怎么的,更早时,他那唯一的妹妹死在怀中的场景,便越发的清晰起来——
“阿兄,你欠了我一辈子。”
宋崇凛不愿在外人面前显示出自己的脆弱,他强自忍住那一瞬的恍惚晕眩,展开那柔软的绸缎,却见在角落中,绣着一行小字:
“阿兄,你什么时候会来接我?”m.w.,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