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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解员朗声道:“此处便是宁王府的外书房。当时燕王司徒磐的封号还是贤王,因为一时莽撞来到宁王府,被宁王在此处捉拿、而后软禁,方有了后来的诸侯分封。”
一个游客道:“四将乱京师之前各位王爷都挺隐忍的,司徒磐大概一时没反应过来兄弟们可以放肆了。”
另一个道:“不是不是。他觉得只有他知道老三在哪儿,旁人都不知道。故此只有他敢乱来旁人不敢。偏没想到人家宁王是武行出身、胆儿最大。”
再一个道:“说起来宁王老爷子还在世吧。哎,近代史考试已经考他了。就不能等老人家归西了再考么。”
讲解员笑道:“同学,近代史非常有趣啊,你不喜欢么?”
那学生苦着脸道:“一点都不有趣,单那么多姓司徒的人名我就记不住。我就不明白了,我们是理科班,学历史作甚。”
讲解员道:“理科班也得有文史常识啊,我们文科班不也照样得背氢氦锂铍硼碳氮氧氟氖?”众游客大笑。一名女游客避开人群,靠着墙上抱臂环视。过了会子,独自撤身走了出去。
外书房外立着几块太湖石,石上牵藤引蔓的盘着许多青萝,石旁背阳处摆了一张供游客小憩的长椅。女游客拂去椅上落叶坐下了。一时月洞门那头闪出一个女子,张望片刻直奔太湖石而去。女游客本在发愣,忽觉有人走了过来,微微抬头。只见那女子径直坐在了她身旁微笑招手:“世女果然躲到这儿来了。”
先蜀国世女司徒晏吐了口气:“丁厅长不去聚会?”
“取消了。”丁眉道,“司徒省长都溜了,还聚什么。”
司徒晏嘴角微动,过了会子道:“不野怎么样。”
“刚开始有些沉静。不过她适应能力很强,现在已经活泼如初。”丁眉顿了顿,“追的人很多,她完全没有要接受的意思。但凡人家露出点子苗头她便跟兔子似的闪开,比你还果断。”
司徒晏微笑道:“其实她原本就比我果断。”二人坐了片刻,她轻声道,“不是我不给高祈机会。他去年来找过我,说他从研一跟我在图书馆抢座位那时就……瞧上我了。我也很感动,至少虚荣心很满足。回想了许久。认得他那么多年,实在没找到哪怕一点点心动。你们以后还是别费这心了。”
丁眉默然半晌道:“好吧,世间最苦求不得。先撇开他。世女,你终究不是天生弯的,别的男孩子要不要考虑一下。”
司徒晏摇头:“我知道自己。”
“那上回我派过去的齐瑶呢?她是弯的。不到两个月你就给我打发回来了。人家喜欢你哎。”
司徒晏迟疑片刻道:“我这辈子,不会再像喜欢不野那样去喜欢一个人。虽然是我自己让她走的,不过是想看她好罢了。我心里并没有把这个人除去。”
“不接受新的感情,旧的怎么能除掉?”
“所以,别把和不野有关的人放在我跟前,我会忘不了她。”司徒晏悠悠的道,“齐瑶就是齐窈娘。”
丁眉一顿,扶额道:“我把她原来的信息全都抹掉了,你是怎么查到的……”
司徒晏瞧了她一眼:“画铺的人都认识她。”
丁眉怔了怔,砸了下自己的脑门子。半晌她道:“好吧,方案二。”
司徒晏抬头望她祖父的外书房,有游客进去、有游客出来。“不必,耗几年自然能过去。我如今也忙的很。四川底子差,路又难修,没有闲工夫。”
丁眉笑道:“偶尔休息一下总可以吧。高孟生音乐厅后面有家酒吧,东家是一对女性情侣,很多同性恋都爱去。对了。”她从包中取出几张照片,“你还记得阿熙么?这是他寄来的旅游照。”
“记得。”司徒晏接过照片挑了挑眉,没想到第一张就是吻照。“他们北美已肆无忌惮至此了?”
“旁人没他们这么大胆。这就是他丈夫。你可能猜不到章工本出自大儒之家。瞧这模样哪儿像啊,跟个野人似的。”
司徒晏思忖道:“这个章先生,我倒像是在哪儿见过。”
“不可能。”丁眉道,“他没去过蜀国,大学毕业就组建考古队到北美去了。”
司徒晏翻动照片道:“是了,前几日报纸上看过。北美原住民遗迹考古队队长章文兰,章肃的孙子。”
“对。”丁眉笑道,“与他祖父相差甚远吧。”
“章老头肯答应他公然跟男人成亲?”
“不答应还能如何?人在地球那头。”
“倒是拿他没法子。”
这日晚上,司徒晏还是让丁眉给拉到那家叫“等缘”的酒吧去了。
路上丁眉还说,到时候来搭讪的定然都围着世女、当自己是绿叶,因为她并不漂亮。不曾想二人才刚坐下不一会子便有位三十来岁的男子过来,径直朝丁眉献殷勤。丁眉微笑道:“我不过是来闲坐的。”
那男子也微笑道:“我也是来闲坐的。”
丁眉往他来处张望了一眼,见那儿坐着个年轻的姑娘,道:“你不是有女朋友?”
男子道:“那是我妹妹。”
丁眉皱眉:“好俗的借口。”
男子摊手道:“是真的。”乃笑向司徒晏微微躬身道,“我妹妹二十三岁,去年刚从燕师大幼儿教育系毕业,眼下是一家幼儿园的实习教师。不知这位小姐可愿意陪她坐坐?”
司徒晏怔了。丁眉立时明白过来,笑推了她一下。司徒晏迟疑片刻道:“抱歉,今儿我头一次来,还不想认识人。”
“好的。我知道了。”男子轻轻点头,“那后会有期。”
丁眉笑嘻嘻看着那男子走回座位,低声道:“阿晏,你看得出这些人谁直谁弯么?”
司徒晏遂依序细看了一遍这酒吧中的客人,摇头道:“完全看不出来。”
“我也看不出来,一点儿都看不出来。”
二人乃点了一壶酒三碟点心闲坐一晚上,来搭讪的共有十二个人。其中三个搭讪丁眉,七个搭讪司徒晏,还有两个替朋友亲眷搭讪司徒晏。搭讪丁眉的都是男人,搭讪司徒晏的都是女人。古怪的是,酒吧里男女男男女女的情侣都有,愣是没人把她们俩当成一对。
走出酒吧时丁眉简直五体投地:“她们究竟是怎么分辨出来的!没有一个弄错的!我看着每人都一样。”
司徒晏思忖道:“我仿佛看出了一点门道。”
“快说说!”
“说不出来。”司徒晏道,“不过是感觉罢了。”
“感觉这个词儿也太虚了。”丁眉握拳道,“我非弄明白不可。明儿再来。”司徒晏瞧了她一眼,倒也没说不来。横竖她还要开几天会。
第二天晚上她们果然又来了,搭讪的依然是男人搭丁眉、女人搭司徒晏。到了第三日已有不少人认识她们,纷纷打招呼。
这回二人来得早些,特挑了个角落处坐着。酒吧渐渐人多。她两个正说些闲话,忽听不远处一阵喧哗。张望过去,竟是有两个女子在纠缠一名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丁眉皱眉道:“这么小的丫头独自来酒吧,大不妥当。还穿着校服。”
司徒晏道:“大概是在外头听说了、好奇吧。”冷眼见那孩子立着眉眼、神态与童不野有几分相似,不觉扶案而起。
丁眉亦察觉了,拉了她一把:“老板很快就会过来管的,咱们不用多事。”
她若撺掇司徒晏快些救美还罢了;她这么说,司徒晏反倒走了过去。乃板着脸向那孩子道:“一个人跑这儿来?谁给你的胆子?”
小姑娘赶忙蹿到她身后:“人家都说这儿安全我才来的。姐姐我下回不敢一个人来了!我跟你一块儿来!但是你得等我呀不能自己偷偷溜走。”
那二位早已打量了司徒晏半日。且不论这身行头值多少钱,单那通身的气派,瞎子都看得出是上位者。遂谄笑几声退走了。司徒晏向小姑娘道:“快回去做作业。”
小姑娘嘀咕道:“早做完了。作业那么容易。”
“那就预习明天的功课。”
“明天周末不用上课。”
“周一呢?”
“后天预习不行么?”
司徒晏转身就走,小姑娘明目张胆跟着她。丁眉笑盈盈道:“带回来一只小尾巴?”
司徒晏仰脖子饮尽盏中酒:“回去了。”
“咦?我们才来一会子。”
“就是就是。”小姑娘道,“还早呢!”司徒晏扫了她一眼,喊东家结账。小姑娘瘪瘪嘴。
丁眉笑向小姑娘道:“你不怕我们是坏人啊。”
“你们不是坏人。”小姑娘笃定道,“我分得出好人坏人!”
“哦,你几年级?”
“高三。”
“哎呦高三都敢出来鬼混?”
“我成绩好,肯定能保送燕大。”
“干嘛老守着燕大?蜀大也不错啊!”
“丁眉!”司徒晏瞪了她一样,“别跟小孩子胡说八道。”
丁眉摊手:“我胡说八道了么?蜀大委实不错啊!”
小姑娘眨眨眼:“去年的公输子金奖就给了蜀大的那个谁?安小敏。”
“安学敏。”丁眉道,“你是学理科的啊。”
“是呀~~”
那头司徒晏已结完账,打断道:“走了。”
丁眉与小姑娘齐声答应。丁眉站起来双手插入风衣口袋,小姑娘直上前抱住了司徒晏的胳膊笑嘻嘻道:“姐姐明儿带我来呀~~”
“预习功课。”
走出酒吧,丁眉笑问小姑娘:“你叫什……”
话未说完,司徒晏喝到:“她还未成年!别瞎打主意。”
“好吧好吧。”丁眉摸摸小姑娘的头,“天气渐凉,那儿就是公交车站,快些回去念书!祝你考取蜀大。”
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干脆道:“好!”
司徒晏扯过丁眉就走。小姑娘摸了摸口袋——方才丁眉丢了张东西进去,像是名片。
次日上午,城西猎鹰书局才刚开门不久,一个穿校服的小姑娘便走了进来,直奔柜台。那东家笑眯眯道:“早上好。”
“早上好。”小姑娘从怀里掏出一张名片,“我想找这个姐姐。”
东家拿起来一瞧,撇嘴道:“柳鹰这种名字显见是个帅哥,怎么可能是姐姐。”
“是姐姐!”小姑娘比划道,“有这么高,昨儿穿着一件米色风衣。”
东家道:“这就是我的名片啊!喏——”他指着案头一个名片盒子,“你自己看。显见是什么人从我铺子里拿走的。”
小姑娘忙拿过盒子里的名片一对,果然一模一样,霎时有几分泄气。旋即她又睁大了眼:“那姐姐极聪明,她给我你的名片定有缘故。你认得她么?她叫丁眉。”
东家翻了个白眼:“那祸害……认得。”
“咳咳!”有人在旁咳嗽。小姑娘扭头一瞧,一个美貌少妇钗軃鬓松的靠坐在柜台侧里,慵慵的道,“阿眉怎么祸害了?”
东家一缩脖子:“没有没有,你朋友都是好人。你们今儿不是开会么?何时走?”
“陈琮老大昨儿下午已赶来了,我偷半日的懒儿。”少妇拿帕子掩口轻轻打了个哈欠,“昨晚上做梦都在做防洪预算。”
东家瘪嘴道:“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够努力。”
少妇顿时满面通红,随手抓起案头一本书砸向东家。东家抬手接住,笑嘻嘻的才要说话——小姑娘咳嗽两声:“你们能不能先解决一下顾客需求?”
东家瞧了她一眼:“好吧,这位同学你想买什么书?”
“不是买书,是找人。”小姑娘道,“我找要一位姐姐——不是丁眉姐姐,是昨儿同她在一处的姐姐。”
“她叫什么?”
“不知道呀~~可能在蜀大教书。”
“长什么模样?”
“好漂亮!”
“小姑奶奶,你能不能来点有辨识度的描绘。”
正说着,电话铃响了。那少妇抬手接起电话:“您好,猎鹰书局。阿眉啊,正好有人找你。”东家与小姑娘一起住口往她这头望过去。少妇接着说,“对,十七八岁穿着校服,燕大附中的。……找阿晏的?……你能不能说明白点?……这就行了?……好吧。……我上午不过去了,横竖陈老大已回来了。……好,下午见。”她撂下电话告诉小姑娘,“丁眉说,你要找的那位名叫司徒晏,晏子使楚的晏。什么身份你自己查报纸。有志气就考蜀大、没志气就保送燕大。”
东家怔了怔道:“怎么听起来考蜀大比保送燕大还难似的?”
小姑娘显见受了不小的打击,半晌才说:“司徒……晏?是那个司徒么?”
“没错。”少妇道,“就是那个司徒。你知道?”
小姑娘嘟囔道:“我纵没看过报纸也学过近代史啊……不就是蜀国世女、四川省长么?”
“对。”东家兴致盎然,“很遗憾不是蜀大的老师。你找她作甚?”
小姑娘哼道:“不告诉你!”抓起自己带来的那张名片鞠了个躬,“多谢你柳东家!以后我会带同学来买书的。祝你生意兴隆!”
东家一愣:“咦?这就走啦?”
小姑娘转身摆摆手道:“光有志气也不行啊,我得回去预习功课、考蜀大——高三了不能摸鱼。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