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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春三月,万物芳盛, 杂树生花。贾环此时已任联邦科技部长。这日开完会回到办公室, 秘书送上一张帖子。贾环一看, 竟是多年不见的老朋友,庐国重臣范诚。不禁有几分唏嘘:他俩初识时自己还没追到媳妇, 如今孩子都不小了。忙命请进来。
不多时范诚走近贾环办公室,身后赫然跟了一个人:正是贾环的小舅子庐王。贾环怔了三秒钟, 微笑向秘书招手道:“去把贾琮喊来。”
秘书迟疑道:“部长,王爷昨儿说了,世女学校今天开运动会,他要去参加亲子跑步。”
“不管他。”贾环想了想道, “算了, 预备车子,我要出门一趟。”
“部长去哪儿?”
“看侄女跑步。”
“世女参加的是跳高跳远。”
“随便随便。”贾环挥手打发秘书出去了。乃回身向两位客人道,“俗话说,自己麻烦不如别人麻烦。范兄、小六,你们见过建安没有。”
范诚道:“尚未求见公主。”
贾环点头:“走,咱们换个地方说话。”顺手拍了拍庐王的肩膀。
三人走出办公大楼,门口停着一辆新款汽车。范诚不禁赞道:“好漂亮!”庐王也睁大了眼。
贾环笑道:“男人果然天生爱车。”遂同了上车。
一路开到燕京市立第一小学, 贾环领着他二人直奔体育场。可巧遇上学生们在比赛跑步, 加油声四起。三人站在跑道旁,贾环指道:“喏, 跑第四位的那个就是林衢, 贾维斯的长子。”
范诚忙问:“可是穿蓝衣的那位?”
“不是, 穿橘黄色的。”说话间林衢已冲到了第二位,终点也近了。加油声骤然变大。虽说林衢奋力冲刺,终究还是慢了第一名两步。贾环点头道,“这小子体力分配不错,最后能冲过两个人。”
“第一位是谁家公子?”
“不知道。隔壁班的同学呗。我方才问了问,跳高跳远都还没开始,亲子跑步更晚。依着琮儿的性子,大约躲在哪儿偷懒。”贾环摸摸下巴,“比较舒服的地方。”
庐王问道:“外甥和甥女在这学校么?”
“没,他们俩在实验小学。”贾环道,“全家兄弟姐妹挤在同一所学校也不是个事啊!孩子想要个私人空间都不容易。”他一面说一面环视,拍手道,“找到琮哥儿了。跟我来。”遂领着庐王范诚走近了跑道旁的一处摊子。
这儿有对老夫妻在卖茶水零嘴儿,撑着几柄五颜六色的大遮阳伞。伞下摆了些桌子条凳,贾琮正慢悠悠的嗑瓜子。抬头见贾环他们来了,微怔片刻招手道:“大娘,再来一碟瓜子一壶茶。你们要什么?”
贾环随意拉开一张条凳坐下道:“一碟核桃糕、一碟松子。你们还添什么?”
庐王莫名的不自在,道:“不用了。”遂坐在贾琮对面。范诚也坐下了。
贾琮笑向范诚拱手道:“范兄,好久不见。”范诚长叹一声没言语。
卖零嘴的大娘将吃食送上来,贾家两兄弟齐声喊“谢谢”。贾环道:“我觉得他俩大概想跟你说些正经事,就找来了。才刚看了衢儿跑步,四百米第二名。”
“八百米。小子不错。”贾琮剥了颗松子丢进口里,托着下巴看了庐王半日,慨然道:“你也这么大了。真真人生如梦。”
庐王呆坐半日,苦笑道:“人生如梦。当年做梦也想不到会成如今之势。”他摇头道,“庐国也算昌盛了那么些年,衰败起来不过转瞬功夫。”
贾琮这才想起庐国的生意已被上海抢得差不多了,道:“说起来,你大概还不知道上海市长曾妩就是你大表姐吧。”
庐王浑身一震,失声喊道:“是她?!”贾琮点头。庐王犹自不信。“不可能。怎么是她!”
范诚亦大惊:“贾王爷,可是弄错了?”乃与庐王面面相觑。
贾琮低声向贾环道:“他俩怎么一副三观崩塌的架势,不至于吧。”
贾环抿了下嘴:“委实三观崩塌。我媳妇去年回娘家探亲,听小舅子羡慕你手气好、总能遇上天才。”
贾琮耸肩,看他二人略缓了些,乃正色道:“听说这几年你们也用了个把女人做事。但我觉得你没有办法把女性人才用到我的份上。曾妩在庐国只是个小小的武官之妻,日日受丈夫家暴。”
庐王仍摇头道:“大表姐……实在不敢信是她。”
“然而事实就是她。”贾琮道,“自然,这也不完全是她自己能力过人,运气成分很大。当年挑人去假扮卫若蘅的小老婆,除了综合实力之外还有几个外部硬指标:漂亮、独身、有儿子最好是一儿一女。她碰巧符合。而上海港的位置……额,也算是开了个历史的小外挂吧。和香港一样,谁先开发谁得优势。换做旁人或是你的其他几位表姐,也一样能得今日成就。”
庐王想了半日:“这么看卫若蘅那时候就与你是一伙的了。”
贾琮微笑道:“比那早得多。”
“你是怎么收服卫若蘅的。”
“没有收服,交友罢了。”贾琮道,“我和王子腾先后顺手救过他媳妇。卫若蘅是个爱妻如命之人。”
庐王颓然:“贾王爷竟有这种运气。”
“到这时候还冤枉我是因为运气得的天下,就不大合适了。”贾琮正色道,“除了你大表姐,联邦商务部长吕三姑也曾被燕王司徒磐重用、做了个女掌柜。还有出身贫微之人。依着我三姐夫的出身,若放在庐国很难做到今日的位置。其实你也好、司徒磐也好,还有蜀王甚至先吴王,都擅用人才。但你们都做不到完全不受性别身份的限制、让人才肆意发挥。因为你们都有一个固定难改的观点:下等人就是下等人,女人就是女人,臣就是臣。下等人不能超过上等人,女人不能超过男人,臣不能超过君。”他摊手道,“放在林黛玉詹鲲等一群天才当中我就是个普通人。”
跑道旁学生们又喊起了加油。贾环张望一眼道:“苗苗还没比么?”
“没呢。”贾琮指了指跑道,“你们刚才也看了衢儿比赛。若在庐王你小时候,寻常百姓家的孩子敢跑得比大将军和丞相的长子快么?”
半晌,庐王才微叹道:“什么敢不敢,连见都见不着,谈何赛跑。”
“这就是了。”贾琮道,“但别的方面,那个孩子多半比不过衢儿。比如衢儿自小是他外祖父教导念书的,书法比赛每年都拿第一。”
庐王看着跑道:“世女呢?”
贾琮得意道:“我们家苗苗跳高跳远都棒!去年拿了燕京市小学生围棋比赛第六名。”
“第六?”
“她一个四年级的拿第六名已经很了不得了。”
贾环咳嗽两声:“第一名才三年级。”
“那孩子日后可以做职业棋手。苗苗不用跟专业人才去比专业。”
庐王道:“你不怕旁人本事太大、日后把她篡了?”
“不会。我女儿足够优秀。”贾琮道,“她老子比旁人强的就是用人,这条她已经学会了。”
半晌,庐王点点头。“你们打算留西楚盟到什么时候。”
贾琮看了他会子道:“跟你交个底吧。我们正预备同你姐姐商议此事。除了庐国以外,其余诸国今年年内全部收拢。如果你姐姐希望留着庐国独立着也没问题,只是庐国的经济一定会受到冲击。百姓当年怎么迁移进去的,日后还怎么迁移出去。”
庐王苦笑道:“那与等死何异。”
贾琮摊手道:“或是你也学我们一样变法。相信庐国肯定不止有一个曾妩。你看蜀国,世女司徒晏主持了变法,我们就没动王室。”
贾环道:“还是别了。如果军方不使手段,五叔冯大哥他们必不会坐视不管。”
庐王怔怔的坐了一阵子叹道:“孤王把钟家叔侄派去北美,也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贾琮道:“这不能怪他们。王爷若得空去北美走一走就知道,那地方实在太大、太空旷,世俗约束不知不觉便消散了。再说他们不是也给你送了不少金子回去?”
庐王哼道:“你当他们送了很多?不过是抵了我送过去的兵饷军械钱罢了。”
“算不错了。至少没让你吃亏。”
庐王闭口吃茶。半晌,范诚忽然没头没脑的问道:“贾王爷,你可知道西楚盟有一套传令密语?”
“知道啊。”贾琮随口道,“好麻烦,直到旧年腊月才刚刚破译出来。”
范诚面上有几分僵硬,眼睛看茶壶道:“不知是如何破译的。”
贾琮道:“是苗苗领着一群小朋友破译的。庐王,你外甥也在其中。”
庐王一惊:“孤王的外甥?”
“嗯。”贾琮指了指跑道,“那个穿橘黄色运动服、正在系鞋带的小子亦有份参与。”
庐王回头张望了一眼,贾维斯之长子已系好鞋带站起来,在跑道上蹦了几下。他皱眉道:“古人云,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林公子若有个闪失如何是好。”
贾琮微笑道:“放心,燕京一小的安保工作比你们能想象的强得多。我媳妇乃是大内女卫出身,最专业不过。”范诚神色骤变。贾家兄弟互视了一眼。
良久,庐王长叹道:“想当年,孤王和各位王叔都把三位贾先生当人才拉拢。”
耳听哨音一响,加油声骤起。林衢与一组孩子小鹿似的跑开了。贾琮悠悠的道:“二十年之后,这跑道上跑道下的,全部都是人才。人才虽不易得,但也没那么难得。”
林衢这次跑了第一。贾环道:“衢儿领先第二名好多。”
“这是小组赛,第一名出线。”贾琮抬手看了看表,“我家苗苗的跳高预赛马上开始了。”
“你过去看么?”
“预赛看什么?决赛再看。”
看范兄与小舅子皆有些恹恹的,贾环吃罢跟前的点心便问他两个可要去建安理工见建安公主。范诚忙说:“既是公主尚未下衙,我与王爷回头去你们府上相见便好。”
贾环道:“那你们的行李在何处?先送回我们家去?”
范诚看了看庐王,迟疑道:“王爷说……想看看京城百姓的日子。我们暂住……”
话未说完,庐王道:“既来了京城,还是住姐姐家的好。”
贾环点头道:“那好。我先回去收拾院子如何?”
“好好。”
贾环遂领着他们二人离开了。
贾琮望着三人的背影喃喃道:“范兄还真没变,还是个老实人。”
出了燕京一小的校门,范诚执意不用贾环的汽车送、要自己回客栈。可巧有辆拉客的马车在校门口下客。那客人掏出个物件递给门卫道:“我是二年级四班李雄同学的父亲,来参加亲子赛跑。”门卫让他进去了。范诚看那马车空闲,忙上前雇了下来。贾环见状只得作罢。马车拉着庐王范诚咕噜噜的跑了。
这马车跑到京城城西一座极小的宅子前停下。范诚与庐王下车入内,庭中二人对坐在两把交杌上,正是楚王和孟昌甫。见他二人回来,皆立起身来相迎。孟昌甫拱手问道:“王爷、范大人,如何?”
范诚长叹一声:“我本以为,庐国之学校已是极好的。今儿才知道,连人家的小学都不如。孟大人,你那密语乃是世女和一群孩子破译的。”
楚王忽觉有点子不自在,道:“去里头说话吧。”
众人遂进了屋子,范诚将方才见贾环贾琮之经过细述一回。
楚王皱眉道:“是了,陈瑞锦本出自大内女卫,比旁人在行。孟大人,此事怕是难成。依孤王看还是作罢的好。”
孟昌甫也皱眉道:“他们竟然把敌军密语交予孩童做耍。”
范诚看看楚王又看看孟昌甫,道:“可知他们并未将西楚盟当做要紧的敌手。二位王爷,孟大人。大势已去。”
孟昌甫咬牙道:“难不成纵着就让他们这般无法无天自在逍遥了?”
楚王道:“横竖孤王以为,不可犯险。”
庐王自打进门便一言不发,这会子可算开了口:“孤王也以为不可。”
孟昌甫长叹道:“罢了,既是二位王爷都不肯,微臣岂能一意孤行?”乃摇头,“微臣……去外头走走。”遂起身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