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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荣国府与高家的送寿礼车队遇上麻烦,半夜三更让人围了个囫囵,还不知来者为谁。高英提枪与对方的一名首领战在了一处,幺儿在旁压阵。这会子月亮颇明,那二人因刚刚交上手,倒是一时分不出胜负来。
贾琮躲在后头瞄了几眼,伸手将贾环往里拽。贾环甩了甩他:“真打架呢!难得看一回,我先看会子。”
贾琮磨牙瞪眼道:“环三爷,以后再看行不行?这会子咱们人少人家人多,规规矩矩老老实实就等着输吧,快些与我想法子去。”
贾环不肯走,甩着他的胳膊嘟囔:“想法子是你与龚翼之的活,你们想好了要用我再说!”
贾琮道:“我已想好了!唯独你最是要紧的!”又拽他,还顺口多喊了几个人一并回小院子去。
贾环无奈,只得跟着他往里走,还忍不住回头瞄了一眼。
待他们几个回来,外头高英与对手正打的难解难分。忽听后头传来一阵大大小小的尖叫,他二人不禁一顿,跳出圈子,见众人都往高英身后抬头张望,也扭头去看。
只见一个白色的影子腾空升起,悬在贾琮他们住的小院中的一株大槐树上,影子上有淡蓝的荧光闪闪,颇似鬼火,在月光下有几分渗人。
贾环这会子已回到阵前来了,昂首挺胸的大声念了一句:“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对面那人冷笑一声:“不就是一件衣裳染了磷粉么?这等把戏我们见多了,走江湖耍把式卖艺的谁不会。”
贾环不搭理他,又指着他大声道:“对面那走江湖耍把式卖艺的贼子,尔敢通名报姓么?”
那人道:“横竖我不过是个打劫的,不必了。”
贾环道:“你方才不是说贫道在玩把戏么?你还见多了?既然贫道在玩的把戏你见多了,告诉贫道姓名何妨,横竖贫道不过是会些你见多了的小把戏,并不会施法的。”
他废话太多,又画风忽变满口的贫道,那人听了半日才明白,反而愣了愣。
贾环接着说;“莫非你实则是害怕贫道当真有两把刷子,不敢告诉贫道你的名字?”
那人哼道:“我名赵平,小道士你能如何?小哥儿,来日想扮作小道士,先去买身道袍来穿穿,道冠也须得戴上,再打个稽首,念一声无量天尊。”他后头的人听了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贾环立时直了背喊道:“赵平,我喊你一声你敢答应么?”
高英在旁看糊涂了,转身问幺儿:“维斯兄弟,环儿做什么呢?”
幺儿笑道:“我也不知道,横竖有他的道理,高兄,你且莫管。”高英见他稳当的很,便罢了。
对面的赵平笑了起来,道:“你可是前些日子才听过西游记的戏?可是那出莲花洞?”
贾环又重复一遍:“赵平,我喊你一声你敢答应么?”
赵平笑道:“如何不敢?你喊一次我答应十次。”
贾环鼓了鼓丹田大声喊道:“赵!平!”
赵平笑嘻嘻应道:“爷爷在此!”
话音未落,只听“砰”的一声,接着便是赵平的“哎呦”大喊。只见他双手捂住了右腹部,鲜血从里头渗了出来,月光下红得有些渗人。四周众人“哗啦啦”一阵喧哗,再看贾环的时候眼神都变了。
贾环又喊一声:“赵平!”
赵平骂道:“什么暗器!暗箭伤人算什么好汉!”
高家这头有个老兵忍不住骂道:“你们本是打劫的,以多打少就算好汉了?”
贾环接着喊:“不敢答话了么?赵平!”
赵平这会子瞪大了眼盯着他全身各处,咬牙应道:“爷爷在此!”
又是“砰”的一声不知从何处传来,赵平的左肩又是一个血洞。没看见兵刃、没有箭头、没有飞蝗石没有飞刀没有飞镖。贾环从最初到现在都是大大咧咧背着手立在明晃晃的月光下,手中没有兵刃腰间没有宝剑,连道袍都没穿。众人又是一阵惊呼。漫说对面的人,连高英都目瞪口呆:“环儿会道法?”幺儿含笑不语。
贾环又喊:“赵平!”
这回赵平不敢答话了,捂着伤口死死的盯着贾环。
贾环哼道:“不敢答话了么?赵~~平!”等了半日,见赵平当真不敢答话,冷笑一声,“就你这胆色本事也敢抢劫?罢了,贫道就换一种法术成全你们上路。”
对面那群人听了不禁都有几分胆怯,不由自主往后退了几步。赵平喊道:“怕什么?他不过是个小孩子!”
贾环赶忙“哦”了一声:“赵平,贫道这个小孩子喊你一声你敢答应么?”
赵平自然不敢答话。
贾环遂学着道士的模样立起两根手指头,闭了眼,面色肃然,开始一个音一个顿的念些旁人听不懂的字儿。幺儿在后头憋着笑。他听出来了,贾环念的是“abcdefg……”待念完了二十六个英文字母,贾环忽然手指头猛的往前一戳。又是“砰”的一声,幺儿抬眼望去,这回打准了,正中赵平的右胸。
赵平不可思议的捂着胸口,一手指着贾环颤了半日,吼了声“妖道!”扑通,栽倒在地。他身后的手下个个呆若木鸡,尚且来不及或哀或怒。
幺儿遂走上前来望着贾环轻轻一笑:“环儿辛苦了。”还眨了眨眼。
贾环昂然拱手:“举手之劳尔。”
幺儿冷冷扫了对面一眼:“各位,还打么?”
赵平的人不禁面面相觑。古人多半迷信,见他们头领死了,本来气势便下去了一半。且莫名其妙死在一个孩子手中,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心里都开始惊惧了。这会子有个赵平的亲兵清醒过来,抱住赵平的尸首红着眼吼道:“杀了那妖道!替赵头领报仇!”
幺儿淡然道:“哦?谁有那本事?”
众人便是一怔。
幺儿道:“你们既然干了山贼这一行,就当知道这个本是血海里转身、刀尖上玩命的勾当。又明明知道我们这行人里头都是百战老兵并许多世外高人,还特特要为了这几车药材衣料子上来玩命,不留神将自己的命玩没了,怨谁?”
那亲兵眼见众人都已胆怯了,轻轻将赵平的尸首放在地上,吼叫着举刀冲了过来。
“砰!”
这回贾环纹丝未动,那亲兵已捂住了胸口,双腿一软,单膝跪停在了半路上。
月亮虽已偏了,云彩竟不知何时散了去,照的地下倒比方才愈发亮些。因当中没人打仗,一片场地空了出来,那亲兵胸口的血愈发惹人的眼。夜风拂过,大槐树顶上白色的影子依然飘动,依然有蓝色的鬼火闪烁。
贾环负手走前了几步,冷冷的道:“当真以为贫道非要知道人的名字才能作法么?贫道心知他也是受人指使,未必一心为恶,方才不过是想给他一个反悔机会,故此前两回都不曾中他的要害。他这般执迷不悟,逼得贫道不得不染了杀孽。”乃打了个稽首,低头吟诵道,“无量天尊~~”
幺儿叹道:“谁家没有妻儿老小,值得么?”
恰这会子,远方忽传来一阵马嘶,并许多脚步声。众人也吓得不轻,巴不得有点子动静,纷纷扭头看去。习武的人眼睛亮,只见远远的有一大群人跑了过来,领头的骑在马上。待他渐渐近了一瞧,可不就是早上那山贼头领钟珩么?
高英有几分着急:“若加上他那些人,咱们愈发不好办了。”
幺儿笑道:“莫慌,钟珩不傻,他是来做什么的还未可知。再说,纵然加上他咱们也未必输。”
高英不禁钦然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昂然而立的贾环,也放下心来。
钟珩跑近前来,带住马拱手喊道:“赵头领何在?钟某有事商议。”
下人有人哭喊:“赵头领让那小妖道杀了!”
钟珩一愣:“何来的小妖道?”这会子他也看见地下的尸首了,大惊失色,忙跳下马来分开人群过来一看,赵平当真已经死了,且伤口没有箭头,一时也看不出是被什么兵刃所伤。忙问,“什么妖道?”
四周的人都纷纷指着对面那矮矮的十岁小儿贾环。
钟珩脱口而出:“不可能!”
旁人便七嘴八舌的将方才之事说了,钟珩瞪大了眼如听天书一般,一头听一头死死的瞧着贾环。偏贾环只闲闲的立着,还面带微笑。
钟珩思忖半日,环顾四周一圈儿,又看了看对面的人,沉声道:“各位,实不相瞒,我方才是去替他们搬救兵的。”
众人一阵哗然。
钟珩道:“他们的本事不差。若是咱们起先定下的计策能成还罢了,偏如今已是败露了。且这会子看来,咱们原先的消息极不准,他们的本事比我们以为的要大了许多去。再有,我与他们那里的一位小爷也议了和,来日还可有生意往来,故此我执意不做这单买卖。偏赵头领一意孤行,非要动手。大丈夫一言九鼎,我钟某人答应了人家的事,岂能出尔反尔?故此我特往自家营寨搬了兄弟们过来。”他又四面看了看,接着道,“各位兄弟虽是跟着赵头领的,如今你们也看见了,这些人不是肥羊,是猛虎。当时赵头领若是肯听我的良言相劝,来日和和美美一起做生意,岂不好?他落得这般模样,实在可惜。只是人死不能复生,他已死了,何须带累多死这么多兄弟?”
有个平日同赵平交好的喊道:“依着你说,赵头领便白死了?”
钟珩道:“依着你说,兄弟们应当都死了替他陪葬?”
那人道:“自然是杀了那小妖道替赵头领报仇!”
钟珩“哦”了一声:“你若有那本事杀了他且自己不死,你只管去,我不拦着。只莫撺掇兄弟们去送死,大伙儿也有父母妻儿。”
那人登时哑了。方才那小道士连着作法弄死了两个人,第二个连名字都没要,这会子谁敢往上闯?
钟珩又瞧了他一眼,劝道:“你自己也一般有父母妻儿,何须为了这等义气之争去送死?你死了家里头谁养着?况既干了咱们这一行,死在高人手里,不冤屈。莫忘了,咱们才是打劫的,人家是自卫的。”
一番话说得那人也没了脾气,低头不则一声。
此时便有人道:“钟头领,还是你有眼光,你说怎么办,我们听你的。”
谁不怕死?两具尸体在眼前摆着,这一群人早都发怵了,心里头都想逃跑。且都知道钟头领的意思便是不要这单生意。遂有了一个起头的,都齐刷刷的喊:“钟头领,我们听你的!”
钟珩点点头:“既这么着,我便过去与他们议和,大伙儿且候着。”
又有人喊:“钟头领,你不会被他们抓了吧?”
钟珩笑道:“我又不同高英交涉。若传闻不差,那位贾维斯先生是个极明白的明白人。”遂转身阔步走了过来。
眼见钟珩过来了,虽隔的还远,幺儿已觉察出人家的眼睛一直在望着自己,乃向高英轻声道:“高兄,你总归是高大人的长子,尊贵些,我去与他商议。”
高英忙说:“维斯说哪里话,我心里实在敬重于你的。”
幺儿笑道:“高兄待我如何我心里明白,只是外人跟前须得替高大人摆个谱不是?”遂迈步往前,向贾环道,“环儿累了没,去后头歇会子。”
贾环点点头,潇洒的转了个身,衣摆画下一圈飘逸的圆弧。
他一走,对面的众人齐刷刷松了一口气。
钟珩与贾维斯二人走到当中互相拱了拱手,钟珩先道:“贾先生,对不住,今番乃是赵头领一意孤行,非钟某毁约。”
幺儿道:“早就猜着了,与钟头领无关。我听方才贵营的动静,仿佛是钟头领已得了人心。想来咱们可以补睡会子觉了?”
钟珩点头道:“这单生意我们不做了,就此别过,来日再聚,如何?”
幺儿道:“好,后会有期。”
他两个都是爽利人,也各自有辛密,都恐言多必失,故此急忙忙说了几句话,相对一抱拳,各种转身回到自己阵营中去了。
钟珩便点起本部人马,带着两具同袍的尸身飞快的走了个干干净净!
待他们走光了,高家贾家的人也纷纷收拾好战场回到屋里,高英一把拉住贾环:“环表弟,你会道法?”
贾环翻了他一个白眼子:“我会个头道法!趁天还没亮快些先把树上那件衣服收下来,丢死人了。”
众人哈哈大笑,吴攸喊道:“我来!”一骨碌爬上树去,不一会儿便手提着一根竹竿蹿下来,竹竿上挂着一件白色的里衣。
贾环扑上去一面取下来自己的衣服一面抱怨:“怎么不用琮儿的呢!分明是他的鬼主意。”
贾琮笑打了个稽首:“无量天尊,既然是小道长要作法,自然用小道长的衣服。”
高英蒙了:“刚才……”
贾琮乃从人群中抓出一个小少年来,不多十四五岁,穿着素衣,腼腆的低着头。贾琮笑推了推他到前头来道:“这是位是程驰将军,天生的神射手。方才便是他出的手,与环哥哥唱双簧呢。”
高英见其年龄虽小,长得方方正正的一看就是老实人,忙拉住他赞道:“好厉害的小将军!你方才用的什么?仿佛不是弓箭。”
程驰才要张口,贾琮先道:“弹弓!打铁丸子的。”
高英一愣。
龚鲲在旁补了一句:“那响声是我放的炮仗。如何?时间掐的可准?”
贾环笑比了个大拇指道:“准!极准!咱们三个唱的这出叫应当叫三簧!”
荣国府的人都心知肚明,西洋火.枪的事儿不能让高家知道,都拍手齐声叫好。
高英一想,难道方才是贾环装腔作势、程驰拿弹弓打铁丸子、这位小龚先生放炮仗虚张声势?贾环还罢了,只是胆量足会演戏;小龚先生也不错,时间拿捏的极恰到好处;唯有这位小程将军了不得!这等夜晚,藏在人群后头还能打得那般正,好准的准头、好大的力道!来日前程不可限量。忙拉着程驰连连赞道:“他两个还罢了,唯有程将军最是要紧的,好本事啊!”
程驰是个面皮子薄的,明知道他误会了,又不能解释,愈发憋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