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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就行了!依赖,顺从,舒坦,不是紧张紧绷,不是谨言慎行,和异性在一起最舒适的感受你都有了,不嫁等什么?”秦玥明眸秋波剪水,朝邢晨一洒,飞的是浅光潾潾。
邢晨低低一笑,离了秦玥自己坐回去。
“今儿开学,去学院的人极多,但我一眼就认出他了。瘦长瘦长的,跟一棵拔高的树似的,见谁都笑着,勾肩搭背的……”
那种万千人中,只一眼就能将那人的轮廓神情勾勒而出,纤毫不留。从此桀骜不驯化成春水一泊,执而不化缠成温情脉脉。也是一霎的触动真心,是喜爱,而非兄弟。
邢晨此时才懂,为何她愿意在不知道自己心意的时候,要求杨潜娶她,其实都是潜藏多年从未消散的执念。因为他是她的人,不是朋友,不是青梅竹马,是藏在心底的人,不能与他人共享的人。
秦玥看她终于春心泛滥,浑身都是我在恋爱中的气息,笑道:“那可不是见谁都笑,人家终于求亲成功,不得兴奋上一两个月?”
“什么一两个月?有那么夸张吗?让你说的跟牲口发情似的……”邢晨眼刀嗖嗖往这边飞。
秦玥噗嗤一笑:“大小姐,我可什么都没说,发情是你自个儿说的!杨潜喜欢你这么多年,一两个月的兴奋期算什么,小巫见大巫了!”
“你这做生意的,嘴厉,不跟你争那么多!”邢晨起身拿了她的一盒子锦囊玩儿,一个个都拿出来摆了一圈,成了一朵花儿。
秦玥淡笑,若不是邢晨对杨潜有那么点心思,何必整天绣那些锦囊?还都是一个样儿,她不嫌烦?做那些东西的时候,脑子想的绝对都是杨潜了。感情都是日渐生出来的,从小打到大,不成情侣也得成基友……
她也捏了一个,瞧着上面繁复云影,日光错落,明暗有致的绣图,“你平日就这样玩儿?摆花样儿?”
“对啊,日子太无聊了,我又不喜欢整天绣花。春天夏天还能修建院里的花,现在……”她往外望了一眼,除了几株干巴巴的竹子,就再没有绿色的东西了,“现在是再没有心情去剪竹子了!”
“你在家还没我有事儿做呢……”秦玥也微微叹息:“我起码还能给周恒做件衣服,做些药什么的,你也就……你也可以给杨潜做衣服啊!”秦玥立刻想到这好主意,“你们已经定亲了,应该可以护送礼物之类的吧?”
“当然能了!”邢晨半挑了一只眉,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她:“你都已经成过亲了,这事你不知道?傻了吧唧的!”话毕还斜了秦玥一眼。
秦玥一努嘴,没理会她瞪自己,只道:“若是你不声不响的给杨潜做一身衣服,啧啧,那兴奋期,保不准就真成牲口发情了……”
邢晨气笑了,上来挠她:“嘴怎么那么损呢!”
两人在软榻上闹成一团,秦玥笑的肚子抽的疼,抱着邢晨的胳膊缓劲儿:“诶,你们定日子了没啊?”
邢晨一叹气:“其实我爹是不太相中杨潜的,因为他没功名呢,只是个秀才……”
“秀才怎么了?我家阿恒也是秀才,没听过鱼跃龙门啊?”
“我还没说完呢你着什么急?”
“……你说!”
“但我爹最担心的是,徐峥的事儿将我的名声给污黑了,毕竟是与那人订过亲,他担心有人太在意那事,没人求娶,会耽搁我。当然,这段日子也再是没人来提亲了,除了杨潜。”邢晨黑长的睫毛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话声平静,倒是没有太受影响。
“杨潜虽没有功名,但关键在熟悉,我们家与杨家多少年的交情了,我爹只凭这点才答应的,终究是看着长大的,知道不会欺负我。”
“所以呢,到底定日子了没?”秦玥直奔主题。
邢晨瞧她一眼,又缓缓道:“杨潜为了取悦我爹,说等到春闱过了出了成绩再成亲。但是我爹也怕,怕他名落孙山,再成亲更不好瞧,众人会以为他多么看中功名,只想着将女儿嫁给做官的。所以,尽管杨潜先提的日子,但我爹自个儿就缩回来了,定在七月初九了。”
“秋闱之前!”秦玥看着她:“若是杨潜考上举人,别人会说,你爹挑了个好女婿,你嫁了有潜力的男人;若是没考上,人家也会说,看咱县太爷,儿女成亲丝毫不在乎什么功名利禄,清官啊!总之,你爹都会得好名声。”
“不过没关系!”她拍拍邢晨的手:“杨潜多不容易和你在一起?定不会委屈你的!就算他想偷懒,我相公也会监督他的啦!”
“切,我才不稀罕他当不当官呢!”邢晨撇嘴,淡淡道:“我出嫁有嫁妆,他家有生意,能养活我就行,做不做官又有什么大不了的。我爹想找个既有钱又有官位的人,我不想,我只要那人一心一意对我好就行!”
秦玥淡淡朝她笑:“我也是。”
想要一心一意的,但现在除了周恒,谁都入不了眼。
邢晨红唇娇艳,凤眸含情,果然就是找到另一半就变得更美了。想到自己这成亲半年的小娘子,到现在也只啃过嘴,没吃过肉,秦玥不禁皱了皱眉,杨潜动作怎么这么快!没成亲就将邢晨给强吻了,啧啧,不知道……
秦玥突然眉飞色舞对邢晨道:“你们成亲的时候,我送你一件大礼!”
邢晨好奇:“什么大礼?不会给我送足够半辈子穿的胸罩吧?”
“哥乌恩!”
“……什么意思?”
“滚!”
石心和玉儿听俩人在这儿斗嘴,都忍着笑互相看了一眼,眼中满是戏谑。
在邢晨那儿又坐了一会儿,秦玥便走了,她要趁着出来这一趟,将所有的事情给办完了!
本想去柳家将她买的蝴蝶簪子送给柳卿,但是她早间根本就没想来,是被周恒给哄上车的,没带那簪子,只能先回镇上,去找许攸了。
许至炎也在医馆里,小人一脸正色坐在许攸身边,圆脸大眼板正的很,却因为桌子太高只露出半个头。许攸在一旁倒还是闲散的跟千年老妖一样,苍颜白发,布衣素缟,须飞若雪,一双沧桑的眸子幽深有神。
“姨姨!”
至炎蹬着椅子的横棱站起来,终于将自己的脑袋从桌面下全抻了出来,将秦玥瞧的清楚。
“至炎也要看病人呢?”秦玥走到他身侧,揉揉他的发,将他抱回到椅子上坐好。
“恩,爷爷要让我一边看一边学。”
许攸倚在椅背上,垂着眼皮看看小孩儿,再看看秦玥,懒懒道:“怎么了?来看我这老头子了?”
秦玥点头:“来问师父件事儿。”
“什么时候能生娃?”
“……”
石心在身后抹汗,老爷子“口无遮拦”啊。
“上次你找那个往我家送驴子的男人,人怎么样?”
“干啥!”许攸一绷脸,眼瞪的跟铜铃似的,声如洪钟:“我跟你说,你可不能趁周恒上学找别的男人!周恒可是守了你半年多了啊,不能这样戴绿帽!做我徒弟得守身如玉,你若是做对不起周恒的事儿,我就不认你!周恒若是弃你,我就替你做主休了他!”
“……”
许至炎扒了许攸的胳膊:“什么是戴绿帽?”
秦玥无力将许至炎拉过来,“这不是你要学的事儿。”
她又无奈对许攸道:“我是为我们村的女人来问的……”
“……哦。”不早说……许攸恢复平静,淡淡瞥了她,又不知是歉意的还是逗乐的笑了一下,捋着胡子慢悠悠道来,“郑斌嘛,黄金单身汉。”
“生意有道,攒了好几年的钱了。”
能养家。
“能言善道,上至花甲下到垂髫,都与他说的津津有味。”
能唠嗑,会哄人。
“几乎不生病,常年走南闯北,练了一身的强壮,绝对不会有李源春那毛病。”
……那玩意儿好,能生孩子。
“对女人嘛,若是他看上的,定是不相负的!”
看上芝娘了!
许攸瞧着秦玥,终于来了点兴趣,前倾着身子撑在桌面上:“帮谁问的?”
“我那儿管事的女工,手巧人美能顾家,上孝敬公婆,下养育小儿,有一颗不比男儿差的心!”秦玥淡笑着。
“有公婆有儿子?!”许攸愣怔,“是个寡妇?郑斌看上了?”
秦玥挠着许攸的胡子,笑嘻嘻地,“师父脑子还没老!”
“去,没大没小!”许攸打掉她的手,“既是郑斌看上的,他可知道她的情况啊?”
“全部!”
“还是愿意?”
“猜对了!”
“那,就赶紧让你那女工嫁了吧,郑斌靠得住。”许攸语声悠长,神态怡和,一副深知世情的模样。
秦玥在他对面坐下,道:“她有患眼疾的婆婆,还有一个两岁的儿子。”
“然后呢?郑斌不是愿意吗?带过来啊!”
秦玥半笑半困惑:“我们想知道,他能不能住进我们村里,再去看当事人的心思。”
“当倒插门?”许攸一下惊了出来,底气十足,“那我就不知道了!”
秦玥一抹被他喷了半脸的唾沫星子,还是无言起身立到一边儿。
许攸干咳,脸上却是毫无抱歉的意思:“那个,不好意思啊,人老了,控制不住……”
“我觉得你就是故意的……”
“爷爷就是故意的!”许至炎挺直了上半身往前仰:“我好几次都被他喷到了呢!”
“小儿莫胡言!”许攸拽着他发上的细毛疙瘩给他扭回去。
秦玥擦干净了脸,才道:“不是倒插门,要插门也得插到芝娘娘家去,这是婆家……”
“都住到村里了,不是倒插门是什么?”许攸翘着胡子。
“芝娘是我手底下的管事的!她要整天在厂房里呢,若是跟郑斌住到镇上,能天天接送?还有,她那婆婆也跟过来,连个认识的人都没有,老太太住村子习惯串个门,让她怎么安生过?”
“而且,老太太跟郑斌的关系也不好说啊,不如让郑斌住到我们村里。我们村人实诚、心眼儿好、不乱嚼舌根,他过去,定不会有人说他不好,只会夸他会疼人,是个既会做买卖又会做男人的人!”
“你说,到底是住到哪儿好?”一番话出去,秦玥气定神闲看了许攸。
老爷子也淡淡看着她,一双狭长眸子被岁月碾压地垂下了眼皮,他嘿嘿一笑:“你们这些年轻人,心思就是不一样,我不跟你叨叨这事儿,你自个儿找人家问去吧!”
切,明明跟郑斌有些交情,还不帮她把把关,非要她再出去跑,这师父做的……秦玥在心里将许攸喷了一顿,面上却是娴静的什么都不显。
“您真要我自个儿去问啊?我可只跟那郑斌见过一面,没说过超过十句话,就去问人家愿不愿意跟人住到我们村里?”
许攸呵呵笑,一脸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儿:“去吧去吧,你又不是做不出这样事儿的人!”
“我……我去问那也是我对手下的人好!”秦玥撂了话,气哼哼道:“不帮着我……我哥成亲的时候,不请你去喝喜酒!”
她往门边挪挪:“我可真去了啊!”
许攸闲闲摆手,宽袖扇了些暖热的炭火风过来:“去吧去吧,问了就早点回家,周恒刚去学堂,你就回家看着家吧,有事儿再出来,没事儿别往外跑……”
“我一做生意的,我哥这就要成亲了,我不往外跑谁往外跑?”秦玥又凑近了过来,小声问:“重城那边打起来了,真的会影响到咱们这儿?”
许攸扬挑了眼皮,精亮的眸子瞅着她:“你知道了?”
“连程都直奔张文隼去了,我能不知道?”
许攸悠闲抚着胡子,“重城啊,那是山环山,水绕水,地沟一道接一道,易守难攻。但耐不住产物甚多,几棵树一个吃食就能得一把的银子,西凉人才想着要将之夺去。但是隼儿在,他们就得逞不成。不让你出来,是以防万一,世道若是乱起来,你们这些妇孺……”
他抱了许至炎将其搁到两腿间,慈爱搂着:“你们都是最容易受伤的,得护着些!知道了吗?”
秦玥还没说话,至炎先拨拉着被许攸揉乱的髻子,胡乱点着头:“知道知道,爷爷虽然有时候老奸巨猾,但是最亲至炎了!”
“你这孩子,爷爷哪儿老奸巨猾了!听谁说的这词儿?”
秦玥偷笑,这爷俩才是一对儿活宝。
“行了师父,您俩就坐着等病人上门吧,我还是找人问问去!”
许攸沉吟了一下,“那你去吧!若是有什么事,就来找为师帮忙。”
“诶,徒儿记着了。”
秦玥带着石心出去,一会儿,石心又过来给了许攸一包麻糕,本来是给阿正他们捎的,这就当孝敬师父了。
许攸只捏了一块儿吃了,剩下的都给许至炎了。小孩儿笑呵呵抱着吃了一嘴的沫沫,想起阿正送他的勺子就是为了让他安生吃饭的,遂就坐端正,抹掉渣渣,小口秀气地吃起来。
上次郑斌走的时候是跟夫妻俩说过他家的位置的,石青就直接将车赶到了那地儿。
是个独门独户的小院儿,不大,从门外看载了两三棵树,也就刚好能住一家三口的样子。但想想也就明白,郑斌一个人住,要那么大的屋子还显空荡寂寞呢!这样的就正好,来个跑腿的汉子还能在他这儿蹭一晚住,不错。
石青敲了半天门,愣是没人出来。
“主子,应该是出去了!”
石青正跟秦玥回报着情况呢,那门开了,一个跟石青差不多年纪的小子开了门。看那衣服松垮,眼睁不开的样儿,该是被他们给吵醒了。
“你们找谁?”他含糊不清问,眼挤了好几下没挤开多大的缝。
石青:“找郑斌。”
“唔,我大哥去找嫂子了!你们有啥事儿跟我说吧!”他打了个哈欠。
秦玥一掀车帘,冷声道:“谁是你嫂子?!”
这一声够冷,够硬!那小子张大的嘴僵在半路,灌了一嘴被惊凉的风。
秦玥估计也觉得自己有点急了,缓了语气又淡淡问了一句:“郑斌有女人了?”
“不,不知道。大哥说很快就能给大伙找个嫂子来……大早上就出去了。”
去找芝娘了?秦玥又落了帘子继续坐着,片刻里面传出她亮脆的声音:“回家!”
石青好声好气跟那小子道了谢,跳上车就走。
那小子站在门口张望了好一会儿,忽然打了个寒战,他怎么把大哥的事儿给说出去了?!
都怪刚才那女人,那一声喝的不仅质问生硬,还夹了锋利的眼光,竟一时震住他了。哎哟,这嘴上没个把门儿的,大哥回来该怪他了!不过话说,这女人是做什么的?找大哥干什么?不会相中大哥了吧……这事儿弄的,大哥可是有想中的人了,又来一个算啥?都攒到一块儿了?
小子讷讷摇头,关了门继续去睡,前个儿出了一趟紧活儿,才回来,可困死个人。
会周家村的秦玥心里有点急,有了连程和石心的事儿,她是不敢让手底下这些人再生什么事端。三婶儿说上次郑斌来,她瞧芝娘都吓得脸白,都说什么话了能将人吓成那样儿?郑斌追女人不会像连程那样直接生硬吧?
秦玥可不想芝娘再出点什么问题,不断让石青加快车速,那马跑的四蹄腾空,飞尘多久不落,车里人晃晃悠悠,这么快肯定就不能安生坐着了……
其实林秀英为了帮芝娘保守秘密,没说她被郑斌看了的事儿,所以秦玥才会以为是郑斌欺负芝娘了。
这一路颠的,石心今儿挽的松垮的头发都垂下了一半儿,短点儿的直接就从里面落出来了,瞧着跟她从镇上跑回来一样。
秦玥急急从车上下来,石心扶都没扶住。厂房那儿却是安静的像睡着了,从窗户往里看,芝娘好端端坐着穿针引线,林秀英跟她说了句什么,她还笑的挺开心,跟朵花儿似的。
秦玥这才安心下来,芝娘没事就好!
但她又疑惑,不是说来找未来媳妇儿了吗?难道郑斌就在外面看了一眼就走了?镇上虽然离村里不太远,但有机会来一趟,还不多卖卖力赶紧将人给说服了?光图那脚力还不够折腾呢。
少女微蹙的眉头青影重叠,在窗外站了一会儿,看着里面忙活的人,想到了什么,对石青道:“将马车搁进去吧,别忘去饮马,今儿累着它了。”
秦玥笑着抚了枣红马的鬃毛,马儿受用,仰头蹭了蹭她,欢快地打了个响鼻,喷了秦玥一脸热气。
“知道了,主子放心吧,每回从外面回来,我都好好伺候它呢!”石青笑嘻嘻将马车赶了进去。
秦玥在前缓缓走着,刚才那一路晃的她骨头都松了。石心也脚步缓慢跟在后面,结果走到家门口她都没进去。
“主子,咱们要去谁家吗?”
“恩,去芝嫂子家瞧瞧。”
石心指指秦玥的头发,“主子还是先进家门,让奴婢给您重新梳了头再去吧!”
秦玥一瞧她也是发丝凌乱,小脸微红的模样,笑道:“好,还是心儿心细,你不说我都忘了,不是只有骨头散架,头发也散了!”
石心微微笑着扶上秦玥的胳膊:“主子心里装着那么多人,也得时刻想着自己才行。”
“大家好才是真的好,你们不好哪有人照顾我?她们不好,谁给主子我挣银子?”秦玥笑着,心情明丽,毫无夫君刚离开的失落样儿。
“就在大堂里重整一下就好了,不往内院去了,你去你那屋拿个梳子过来。”
秦玥在大堂里坐着,秋桐见二人回来了,给端了热茶过来。
那边,石心进了自己屋子拿木梳子,小桌上横放了一支精细的簪子,银亮泛着柔和的光,迎春花四瓣齐绽,明丽又清秀,瞧着似是花在笑,笑得极欢快。
石心视线落在那簪子上,一瞬失神,眼前晃过男人胸口的血水汩汩外窜,心里骤然一紧,沉沉似压了巨石,压的她喘不过气来,抓了簪子扔进抽屉里,当啷一声脆响。
石心不知怎么的,使劲儿憋着呼吸,不敢喘气,拿了木梳子出了门,才如释重负一般大口大口喘气,似脱水的鱼回到河里,拼命摇着身子要将全身都拥到水里,裹住,就不会再害怕。
进到大堂,小丫头又是恬淡的模样,迅速给秦玥梳好了头,将数字塞进袖笼里。
“主子,可以了,咱们走吧。”
秦玥笑笑:“只给我梳头了,你的呢?你可是不能给我丢脸!”
说不乱是假的,方才小丫头还莫名的紧张难受,这时都忘了自己的头发了。
“哦!主子您稍等一下就好!”石心急忙忙将自己散落的发丝都收进去,把外面固定的簪子插好。
她虽不好浓妆艳抹,但平日也是好生将自己打扮齐整了,不然也不好意思出去,毕竟她身后是秦玥这个当主子的,不能给她丢脸。
秦玥缓缓抚了自己的衣袖,看她已经整齐了,“走吧!”
芝娘家中,郑斌抱着良生玩儿举高高,小娃猛地被举到高空就兴奋的咯咯叫。
“高高!高!”几颗小白牙在粉嫩的牙床上如同镶了细小的珍珠,可爱至极。
良生鸟叫一样时而高时而低的喊闹,王氏在一旁担惊受怕,还要提醒着郑斌小心些,别将他摔了。
郑斌朝她客气一笑,话声浑厚却沾着舒畅之意:“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郑斌一步动作,良生就抱了他的脖子晃悠:“飞,飞起来。”
郑斌将他的小屁股一揽,搁到自己臂弯上,一手捏了他玩的又红又热的脸蛋,温和道:“不飞了,你走走路给我看,行不?看我给你飞的好还是你走的好!”
良生黑眼珠转了两圈,最后盯上郑斌,开始晃悠小短腿:“下地,走路。”
郑斌笑着,一弯腰将小孩儿搁在地上,腿软,晃悠了两下才站稳。
良生大眼漆黑,仰头九十度看看郑斌。“走吧宝儿!”他道。小孩儿终于开始迈步子了,走的极慢,但就是步步不停,一揸一揸的,跟竖着走的螃蟹似的。
他们本就在屋里靠近的门口的地儿玩儿,那儿有阳光。这一会儿,良生就到了门槛了,门槛有成人小手指那么高,但在良生眼里,那就是一座山啊,想跨过去?真难!
良生站定在那儿了,不自觉的摇了手指,撅了嘴儿。
正迷糊难受着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过去的时候了,身边覆过来一搁高大的影子,挡了所有刺目的阳光。
良生仰头看郑斌,胖嘟嘟的手指指着门槛,苦着脸:“高,倒……”
“良生,”郑斌朝他一笑,声音都是低低的,带了二月的春风拂过,男人不多见的温柔比阳光还灿:“你看我!”
良生睁大了眼睛瞧着他,瞧着他自己就能过去了?
郑斌一手扶着门框,左腿缓缓提起,越过门槛踩进院子里,虽然只有右腿撑着地,但因为有手扶着门框给了力量,他没倒下,右腿也缓缓迈出,同时身体前移,人就全进了院子。
“唔,”良生想了想,胖手扒上门框,先迈了右腿,腿一过门槛身子就开始晃荡。身后的王氏这就要来扶着了,良生却两手都抱上了门框,身子歪斜着趴在了上面,还歪着脸朝郑斌咯咯笑笑,左腿往外蹭蹭,一抬,一挪,出来了。
“良生好样儿的!”郑斌将大手一拍,往前大跨步两步:“来,到我这儿!”
小孩儿笑嘻嘻地走三步停一步就过去了,王氏在屋里瞧着阳光中的两人,心里暖热,又软缠哽的慌。
这要是顺子还在,也能陪着良生长大了。
但这个郑斌,明明白白来跟她说了,想娶了芝娘。娶一个带着孩子的寡妇,还算是不入俗套的,不受人话柄的人。看他对良生这般,也是能养好他的,亏了良生是个小子,若是个闺女,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接受……
王氏这样想着,良生已经扑到了郑斌伸出的大掌中,咧着嘴,大眼忽灵灵看他,像看着整个世界。院里干净整洁,男人高大如山,挺拔似树,抱起软嫩的良生似乎将整个院子的天都撑了起来,所有漂流的空气都因此炙热而喧闹。
秦玥一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春光十里暗藏葳蕤,万物潜藏之喷薄命力静待破土,父子相融,其乐无穷。是稚子瞳仁中迸出的生命昭示,也是一双大手撑起的天堑之通途,好似,那本就是有密切联系的人……
“郑老板。”
郑斌身板似有那么一刻的僵硬,也只是一瞬,眨眼间就没了。他将良生抱好在臂弯里,大方转身,客气道:“周夫人。”
王氏在屋里,外面阳光大亮,她清楚瞧见了秦玥,忙走了出来。郑斌再怎么说也是外男,她自己知道,就算了,让玥娘看见一个外面的男人在她这孤儿寡母的家里,总是不好的。
“玥娘怎么过来了?”王氏有些忐忑,神情不免就僵硬了些,但郑斌那么大个人,不是说挡就能挡住的。
秦玥瞧她那样,温柔对她一笑:“婶子不用担心,我就是为这事来的,咱们屋里说?”她看郑斌。
男人愣了一下,为什么她要管这事?芝娘只是她一个管事儿的,她虽是东家,也不能东到这地步吧……
“秀英跟你说过了?”王氏突然道。
秦玥点头:“恩,说了。”
“好,那咱们进屋里说事儿!”王氏要来抱良生,小孩儿却是一脑袋扎进郑斌颈下,不看她了。
“这皮实孩儿,还不跟奶奶在一起呢!”王氏笑笑,道:“郑斌,这是玥娘,芝娘的东家,咱们进屋里,坐下好好谈谈!”
她也愿意让秦玥管这事儿?郑斌浓眉不惑,心里迷糊的很,这东家将人心都抓都什么地步了?!
但他还是在秦玥似笑非笑的目光里,和王氏一起回了屋子。良生趁机从他身后探回头来,瞅着秦玥,小嘴微微翘着,稚嫩的很。
小孩儿将秦玥细细打量了好一会儿,大眼眨了数次。突然手一指,张嘴响亮的喊了一声,震掉了这小房子的屋顶……
“吃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