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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长黎从金灵剑道院下山,前往内城。
是寒栖御剑将他带过来的。
路上, 阴长黎坐在飞剑尾端一直在闭目打坐。
“没用的。”寒栖清楚自己下的咒, 劝阴长黎省点儿力气, “哪怕你再觉着只差临门一脚, 此门你也踹不开。”
此咒他通过实验, 将各种解咒的方式尝试一遍, 不断改良。
以他对阴长黎的了解,至少可以维持五十年。
阴长黎不理会他, 心中却知他是对的。
记忆如同被闸门锁住的水,闸门晃动, 他头痛欲裂,本想一鼓作气, 反将闸门越锁越死。
故而阴长黎此时打坐,并非冲击闸门,而是稳定闸门。
他现在不能乱,否则更是什么事儿都干不成。
进入内城, 正值深夜寅时一刻, 落地便遇到一只凶鬼。
那凶鬼浑身冒着黑烟, 脸上没有五官, 双眼位置仅剩下两个血淋淋的窟窿。
感知有人靠近,它跳上房顶,准备趁两人落地之际,跳下去拔掉他们的脑袋。
跳到半空时,寒栖淡定拔剑, 阴长黎蹙眉抬头。
那凶鬼瞧清楚阴长黎的相貌之后,尖叫一声“我的妈呀!”,双腿扑腾着在半空来了个急刹车,又倒退回房顶,变成一只骷髅猫疯狂逃窜。
“估计从前见过你这位彼岸城极乐宫主。”寒栖也不追,收剑回鞘,调侃一句,“瞧瞧,连恶鬼见了长黎兄都要跑。”
阴长黎正担心着项海葵,下意识的回嘴:“连恶鬼见到我都知道绕道走,你偏要与我为敌。”
寒栖接的更是顺口:“所以它只能是恶鬼,而我成了仙君。”
人生得一知己,不如得一宿敌。
只要不被阴长黎气死,必成大器。
寒栖这些年来甚至会想,若年轻时不遇阴长黎,他或许不会有今日之本领。
说起来可笑,所谓大占星师,都是和人斗气斗出来的。
“咦,项姑娘好像成功了。”寒栖打量街道上的根须。
金灵城已经毁了大半,根须遍布长街、房舍,密密匝匝,看着很是恐怖。
但那些裂开的根须,不再往外冒浊气了。
寒栖已经从阴长黎口中,得知事端的根源,来自于路家。
猜想着可能是合道恶浊果在搞事情。
“但小建木的根已经和冥界相连,除非两样宝物,盘古斧砍了树,九天业火烧了树,这通道都不可能断的……”
稍稍一寻思,寒栖又明白了,小建木尚未完全成熟,路家这是狗急跳墙,采用了献祭之术。
“应该是项天晴,她体内有护持神器,对方一定在慢慢放血,却被项姑娘制止了。”
寒栖领着阴长黎来到路府门外,却见大门紧闭。
“路府开了法阵,里头有人在打架。”寒栖取了张符箓,在自己眼前一绕,“是金灵城主……项姑娘不在。”
他又取出一个罗盘,朝阴长黎伸出手,“给我一件项姑娘常用之物。”
阴长黎皱了下眉,从储物镯里取出一柄木梳。
寒栖将木梳放在罗盘上,施法过罢,罗盘指针竟指向了两人背后。
“不在路家?”寒栖转身,“走了长黎兄。”
追着罗盘行了很远,进入一间民宅,罗盘上镶嵌的一颗红宝石亮起。
民宅内的百姓已经撤离了,宅内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在地下。”寒栖收了罗盘,指了指下方,“去吧长黎兄。”
阴长黎低头看着地面,愣了愣:“我怎么去?”
寒栖道:“你化为原型,钻下去啊。从前钻过一百多年的矿洞,金灵土质松软,钻起来更容易才是。”
阴长黎:“可我忘记怎么钻了。”
寒栖:“老鼠儿子生来会打洞,你的头天生比较硬,这是天赋。”
阴长黎也不再废话,直接在这废旧的民宅化回原身。
小黑蛇正准备钻下去时,忽然抬起头:“寒栖,这钻洞采矿的本事,你会不会?”
寒栖垂头:“你我不同族,从来不比本能。”
小黑蛇刚钻进去半截身子,又听见寒栖道:“不过你用人身,和我比过拿脑门砸核桃……”
……
地下。
“小葵?”
迷迷糊糊中,项海葵听到有个男人在呼喊她的名字。
昏迷之前,她是倒在硬邦邦的木头上,现在正被人抱在一个不怎么温暖的怀抱里。
对方的长发垂落,浮尘般扫过她的脸。
痒的厉害,她想伸手去拨,一使力气,牵动全身,五脏六腑痛的她惊醒过来,大口喘着粗气。
挣扎着将眼睛慢慢张开一条缝,瞧见是老板,项海葵僵硬的身体又软了下来:“您怎么找来的。”
“寒栖帮忙。”阴长黎将她抱在怀里,这狭窄的树根结节内,已经被他铺上了垫子。
这垫子是他外出时拿来休息的垫子,因为腰伤的缘故,他至今不能久站和久坐。
“寒栖怎么会这么好心?”遭受“路溪桥”的突然袭击后,项海葵现在开始疑神疑鬼。
“他说不能让你死,你是他往后制裁我的武器。”阴长黎如是说,调整下手臂,让她能靠着自己靠的更舒服一些,“小葵,你伤的很重,经脉全部堵塞掉了。”
“我被孟南亭阴了。”项海葵浑身无力,像个软体动物攀附在他身上,将经过讲了讲。
才说了这么会儿话,便是满头大汗。
一是内伤之故,一是这树根内浊气流动,加重了她的痛苦。
项海葵的意识都是模模糊糊的。
阴长黎自从找到她,便心疼到现在,垂下头,额头抵住她的额头:“小葵,你现在还能变蛟龙么?
项海葵摇摇头。
那没办法了,阴长黎若是将身形变大,一动就会被孟南亭感知到。
所以想逃走,只能是沿着他下来时钻出来的小通道。
这需要项海葵再次变成壁虎大的小蛟龙,用爬的跟在小黑蛇屁股后。
可天狂积攒的狂意,已经一滴也不剩下了。
而变蛟龙所需的狂意,不是一个小数目。
不逃的话,要么被孟南亭和雀迟抓到,要么等小建木树根彻底扎入冥界,树干整个会被冥界浊气充斥,以她眼下这种状态,可能会死。
阴长黎犹豫了很久:“小葵,你不要觉得我是乘人之危,现在只剩下一条路走,那就是双修,我来帮你疏通经脉。同时……”
他看一眼她脚边的天狂剑,“你不但可以复原,还能有狂意变蛟龙了。”
他这话一说,天狂顿时颤动了下。
项海葵在分析境况,已经想到了这茬。
她正在做思想斗争,没想到他先说出来了。
这样一座巨大的发电站在身边,受天狂影响的项海葵,真的是抵抗住了一次又一次的诱惑。
眼下,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她死在这,小白堕入冥界,外头危机重重,老板一直醒不过来,一个傻白甜不等恢复,估计就玩完了。
再一个,还有路溪桥。
项海葵听到了,孟南亭说半日就能攻破路家老爷子设下的保护禁制,那么攻破之后,吞噬掉路溪桥,保守估计,应是在明日正午左右。
当年在银沙城她四面楚歌,路溪桥虽没什么本事,却一直站在她这边,力所能及的帮着她,也算是雪中送炭。
对比着父亲的徒弟,那些本该和自己亲近的人,路溪桥绝对担得起“朋友”两字。
但是……
项海葵还有很多的顾虑。
阴长黎:“我刚在心里立了心魔誓。”
项海葵在他怀里吃力抬头:“嗯?”
阴长黎目光坚定:“我记忆复苏之后,若是对你不利,便让前冥王交代我做的一切,以及我所谋的山海族复兴大业,一败涂地。”
项海葵微微张大了嘴巴。
阴长黎问:“这样,还不可以吗?”
“没用。”项海葵突然想起来,“天狂第五重满了。”
狂意虽空,但进度条已经满了,不会再积蓄狂意,需要她引导升级,升入第六重。
可她现在虚脱无力,无法运气引导。
这话刚落,嗡的一声,天狂剑身闪耀片刻。
项海葵微诧,一感知,天狂竟然自己跳去第六重了???
而第六重的进度条,是第五重的两倍长。
阴长黎顺着她吃惊的目光,也看向天狂剑,明白了:“你看……”
完了。
项海葵最后的心理防线也被攻破了。
她吃力的抓住阴长黎的衣襟,咬了许久牙齿之后,说:“我不想的,真的。”
她盯着奶狗老板的眼睛,却是和他意识海深处的狗比老板说话。
随后,项海葵闭上眼睛,扑通扑通,心跳一拍快过一拍。
感觉到他有些粗重的气息越来越接近自己,嘴唇即将相触时,她没忍住偏过头,耳郭擦着他的唇而过。
“等一等!”项海葵亲手把衣裳除去,只剩下个肚兜,翻了个身,趴在垫子上,“时间不多,直接进入正题吧。”
阴长黎的眼底滑过一丝落寞。
项海葵感受到了他的失望,可没办法。
从前听人说,可以和不爱的人拥有最亲密的关系,却没办法接吻。
当时项海葵还吐槽过,原来是真的。
不爱就算了,她还非常怕他,天狂也怕。
若不是因为怕,天狂也不会从他身上获得巨多的狂意。
……
“嘶……”
“我轻一点。”
“您是得轻点,小心着腰。”
……
记忆之海的深处,幽暗无光。
一条小黑蛇破冰而出,跌入海水之中。
脑袋仍有些浑浑噩噩,但阴长黎知道自己的休眠期终于结束了。
每次苏醒,都好似死而复生,如此这般,早已不知多少次了。
以往破冰之后,他还要在冰冷的海水里,慢慢舒展僵硬的身体。
等舒展开来,方可上岸。
可此次有所不同,他像是跌入温泉里,完全不必费力去舒展身体。
如冬日里的暖阳,雪山上的篝火,给他一种从身至心的温暖舒畅。
自从族破家亡,他跪在漫天飘雪的天宫门外那日起,就再也不曾感受过这样的温暖了。
阴长黎在海水中伴着一蓬海藻徜徉了会儿,才游上了岸。
出水后,阴长黎化为人形,站在沙滩上,海水刚刚没过他的脚踝。
终于可以呼吸了,他深深吸一口气,却蹙了蹙眉。
空气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清新甘美,反而极为浑浊,充斥着一股……“欲”的气味儿?
这样一口污浊之气,吸入肺腑之中,令他胸口异常憋闷。
先前的愉悦之情一扫而空,耳畔又响起隆隆雷声。
阴长黎茫然抬头,只见原本万里无云的湛蓝晴空,一刹乌云滚滚,降下道道惊雷。
惊雷落下,火花四溅。
一时间,他面前的“岸”,俨然成为一片炼狱。
而在熊熊火光之中,他依稀看到两道纠缠的身影。
待瞧清楚是谁,阴长黎愣了片刻。
稍后,他似被天雷劈中,骤然惊醒!
不……
这不是真的。
“我一定是还没有醒来。”
阴长黎仓皇失措,跄踉着向后退,想回到温暖的海水里去。
岂料身后的大海涌动起一道波浪,波浪中似乎藏着一只手,推着他的背,将他往前送。
阴长黎继续踉跄后退,面露狼狈之色:“不,我不想上岸。”
他挣脱那只手的桎梏,直接转身往海中央疾走,却见大海掀起万丈巨浪。
他就这样毫无还手之力的被巨浪冲上了岸。
……
项海葵的感受不能问,问就是痛苦。
其实奶狗老板已经很温柔了,可能是她的伤势导致的。
毕竟,他还要帮她疏导堵塞的经脉和气穴。
他们两人现在,更像是医生在给病人推拿按摩。
突然。
医生停了下来。
项海葵明显感觉到,他快不行了。
“您是不是腰伤……”
脑袋后仰,项海葵想要转头看他什么情况。
但她的脑袋才转了一半,一只汗津津的手,倏然抓住她的后脖颈。
五根修长的手指,几乎将她纤细的脖子扣个圆满。
这只手将她的脸往垫子里摁,似乎是想制止她回头。
可慌乱间摁的过于猛烈,项海葵的脖子被掐的麻木,整张脸都嵌入垫子里。
这垫子得有三十多厘米厚,项海葵的鼻尖却能触到地板。
她现在没有法力,无法传音,也无法闭气太久,整个人处于窒息的边缘。
这种感觉,竟让她再度回忆起当年那个梦境。
被淮灭摁死在洗澡水里时的恐慌感,再一次漫上心头。
进行到一半突然不行了,嫌丢人才不让她转头看他吗,不看就不看,草你妈,快松手啊!
她像条溺水的鱼,除了头不能动,卖力扑腾。
她没空感知洞外的天狂,第六重狂意进度条,直接就冲到了尽头。
只感知到,自己这一扑腾,他好像又行了?
“别动!”阴长黎突然开口,声音低沉,隐忍又压抑。
自毁之前,他设想了无数种醒来时将会面临的局面。
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却从未料想到是这等……难堪。
半生杀伐决断,自毁时都不曾皱过眉头的阴长黎,此时此刻,无论身体还是心灵,都深刻感受到了一个词的含义。
——“进退两难”。
作者有话要说:希望不被锁,已经改的没办法改了。
1今天开往追妻火葬场的灵车漂移了吗?
漂啦。
2睡美人山海经版释义:指的是阴美人失忆多年,被葵葵一睡,就醒来了。
3依然是明晚十点(误差前后五分钟),不见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