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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家店原本不是黑的, 只是那老板以为叶轻是女的, 于是便来了个夜袭。
公正一点的说法是,这老板□□熏心了。可黄药师却不这样想,他说:“换身衣衫, 束冠!否则杀了你!”
黄药师说要杀了叶轻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倒不是他说笑, 而是这叶轻只要在他三尺之内皆会呈随时遁走之态,他也是无法, 但这次却是叶轻要他们去西夏, 是遁不得了,于是黄药师说杀他便是弹指之间了。
叶轻极不情愿的换上了一身蓝色的长衫,拣了条丝带束冠, 六人这才又启程。
这一路走了有十天, 说不上日夜兼程,但每日二更了才歇下, 五更便起身, 中午不过是休息一刻钟吃些干粮,夜里大都是随便住的些个小店,也露宿过一两晚。如梁子君这样的,随说江湖中也行走过一些日子,却是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苦, 每夜入睡时全身的骨头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时运不济,又逢天气总是不好,十日里倒有五日是下着雨的。即使是小六的马蹄也有些凌乱, 每一步下去溅起三尺高的稀泥。
在这样的时候,所有的人都不得不有些狼狈。
“我……只是想见见他,哪怕他不是我父亲……这样说是不是有点奇怪?”
梁子君说这话的时候正坐在襄阳以北的一家小客栈某间客房的床上,这是客栈里最好的房间,可是就它离金人地界不到十里的位置,老板也不知一觉睡醒了,脑袋还在不在脖子上,屋顶还在不在头顶上,自是不会想到要把墙上和屋顶上的洞修缮一番。
黄药师道:“你说不是便不是,有何奇怪?”
梁子君道:“也非一定不是,或者他是的。”她的声音轻若低喃,她说:“若不是,我只看一眼便走。”
这几天的风雨兼程让梁子君看起来有些疲惫,但是她听见黄药师的话后便笑了。
黄药师道:“那西夏穷得很,怕是无什么好的客栈,想那王宫的被褥应还算得舒适,多住几日也无妨。”
梁子君笑道:“想那妖孽也不敢收我们房钱!”
说到叶轻,黄药师道:“你若是下不得手,我也不嫌麻烦,你只管怨我。”
半晌后,梁子君才悠悠的说道:“他自个儿选的黄泉路,他都不怨,我又有何好怨的!”只是……
“真的有父亲明自己的女儿被何人掳走,流落在外多年,却不闻不问,直到快死了,才想着要见一见么?”
梁子君知道若真是自己的父亲,这是万万不可能的,而黄蓉去年离家,黄药师也是四处奔走,好不焦心!
果真是帝王之家多薄情么?
如以往一般,第二日五更的时候六人在客栈里用过了早饭便准备启程,二五九去马厩取马的时候,天也不过刚蒙蒙亮,梁子君,黄药师与叶轻立于客栈前,少不得沾上了些露水,梁子君见得天边却是无朝霞,心道总算是不下雨了。回头却见黄药师看着客栈边的一个铁匠铺子竟连二五九将马牵了过来都不知晓。
那个铁匠铺极简陋,茅草为顶,一地的煤屑碎铁,墙上挂着几个镰刀,一个散发的铁匠被对着外面,撑着一个拐杖,一手用铁钳夹着烧红的铁条压在大铁砧上,另一只手高举起一个大铁锤落下,再举起,再落下。当当的声音在清晨的小镇里分外的清晰响亮,只是那铁锤举起时不经意划出的半圆却不是一般铁匠能做到的。
当黄药师往铁匠铺走过去的时候,梁子君便知了,这个人定是冯默风!
黄药师的脚步并不轻,甚至有些急促,待他走近的时候,那铁匠便停下了手里的铁锤,缓缓的回过头,说道:“客官有何吩咐?”只是说完又如喃喃自语道:“只是小人昨日刚接了县里官爷的吩咐,今日日落前要交上五十把大刀,只怕新活都要留到夜里才做的。”
这冯默风原是黄药师最小的一个弟子,是以当时被赶出来的时候才只断了一条腿,事实上,比黄蓉倒是大不了几岁,只是如今面上尽是煤垢,双目也被熏得通红,哪里有半分青年该有的模样,黄药师见了立时又悲又气,怒道:“那些个狗官也配我桃花岛的人称一声爷?!”
冯默风听了这话惊得猛然抬起头,在看清来人之时原本浑浊的双眼顿时有了光彩,甩开拐杖便跪到了地上,道:“不肖弟子默风叩见恩师!”说到最后两个字时竟然已有些哽咽。
黄药师见冯默风叩在地上久久不起,一时也是百感交集,道:“起来罢,见过你师母。”
冯默风这才又抬起头,因梁子君也是着男装,黄药师说话之时他又低着头,迟疑了一下才又往梁子君叩下,道:“默风叩见师母。”再抬头却是又一叩首,道:“默风叩见叶前辈。”
这一叩叶轻倒是愣了一愣,桃花岛上几个弟子他自是都认识的,自然也包括冯默风,只是他如今长衫束冠,又十多年不见,未曾想对方竟将他也认出来了。
叶轻道:“你这小子当年也还能看,怎么弄成这副模样!我说这师父不认也罢,当年你也就树苗般高,他也下得去手!”
梁子君听了抬脚便往他的腿上去,却是被他嘻嘻一笑躲过去了。冯默风这时跪在地上急急的说道:“叶前辈怎可这样说!我的命本是师父救的,就是恩师要我一条命也是该的,区区一条腿又算得了什么!”
冯默风说这番话真切是发自肺腑,却也是怕恩师再有何不快!只是听到叶轻与梁子君二人心里却是另一番滋味,即使是叶轻的笑这时也是讪讪然。
江湖之上,师门本是最大的羁绊,在外行走之时,除了名字,首先要报上的便是师门与授业恩师的名讳。
往后若是再有人问梁子君“你师承何人?”,她又该如何应之?
梁子君弯腰将拐杖递给冯默风,笑着说道:“这话说的倒是不错,人人都说儿女债,要我说有些师父倒是比儿女更会讨债一些。”
叶轻却是立时反驳了道:“我看你是惟恐这便宜弟子不知道你与他师父新婚,字字句句都是儿的女的!”
黄药师寻得弟子,初时的悲切过后倒是高兴得很,梁子君见他如此,便说:“我们这一去也不知再又何时再来,不如你将那新编的旋风扫叶腿默下来与他。省得他还需远赴太湖去找乘风讨。”黄药师听了自是说好,是以费了两个时辰将那旋风扫叶腿默下来给了冯默风后,六人方才又启程。
第三日的黄昏,六人才到了西夏都城中兴府外,而过了襄阳后,每近这里一分,叶轻的神色便要凝重上一分,梁子君想他定是见了黄药师师徒相认有些触动,只是,这事情到在如今这般,她也不知该如何宽慰。
此时六人皆已换上西夏平民的服饰,如今正是战乱之时,外族人还是太引人注目了。
叶轻握着缰绳看着半里外的中兴府城门来来回回一次后,说:“我们走罢,再晚些要关城门了。”
四周皆是黄土,被风吹起时让人感受到特别的荒凉与空旷,如同这会子的叶轻。梁子君有些不明白,他应该是急切的,如果他真有那么喜欢那个人,或者他可以悲伤,如何他真有那么喜欢那个人。
如今,他也是急切的,也是悲伤的,只是更多的是一种空洞,他有些不敢看梁子君的眼睛,虽然他一直表现的如往常一般在适当的时候与她对视一眼,但这看起来就好象是他不得不强迫自己做的一样。
梁子君看了黄药师一眼,他说道:“走罢。”说完策马急弛而去,梁子君跟上,二五九随护左右。
快到城门口的时候,小二说:“出门前,爷吩咐小的们护老爷夫人之周全,小的们受爷大恩,命比纸贱。如有意外,请老爷夫人万万不要顾及小的。”
梁子君听了却是心中一凛,终是未说话,之于赵砚的这些个数字,天下只有一个人的话是绝对听的,那便是他们的爷。
城门前下马,牵马进门的时候卫兵都没有看他们,就好象他们是天天出入的中兴城里的商人一般,这和叶轻说的一样,没有人会注意他们。
可是这也有些不正常,这一行人的服饰或许真的如西夏百姓一般,但是如小六这样的马却是一看就知不凡的,这些卫兵怎会如没看见一样?
小二在前,小五断后,梁子君牵着小六,小九在小六的左侧,而梁子君的右手里是黄药师的左手,叶轻走在小五的边上。
他们这样慢慢的走过城门,面前是一条长而宽的街道,铺在上面的石板可能有些破旧,但是看两边的小楼林立,这应该是一个不比南湖集市要少热闹一些的地方,这是西夏的都!
可是现在它现在却很安静,安静得有些让人担心。小二,小五和小九都像是一张被拉开的弓,他们在脑海里设想着种种可能出现的危险,他们的目光在每一个可能出现刺客的地方扫过。
忽然!
身后吱呀的一声,梁子君忍不住回头,于是她看见城门关上了。
当然,这不奇怪,毕竟已经到了关城门的时候,只是……
她还看见原本一身蓝色衣衫的叶轻身上不知何时披上了一件大红色的披风,他的脸上也不知何时戴上了一个银质面具,束发的丝带早已不知所踪,墨黑的发丝飘洒了下来。
而她再将视线放回那条街上却是因为小五眼睛中的不可思议。
密集的脚步声,越来越多,那条原本安静的街上终于站满了人,文官武将,僧侣百姓,他们双手合十,然后跪下。他们说……
“恭迎王子回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