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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向前走了约有一个时辰,月光照得大地白昼也似,周遭景致俱清晰可辨,却又都笼罩着轻纱般的雾霭,两人直如行于梦中,心神骀荡,一时都无话可说。
忽见前面一处灯火辉煌,一座大宅门前挑出一对喜字灯笼,门前车水马龙,川流不息,煞是热闹。
风清扬诧异道:“这么晚了,怎地还有人家办喜事?”
慕容雪笑道:“这可是你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风清扬不解道:“此话怎讲?”
慕容雪伸出两指,笑道:“浑水摸鱼,大捞一把呀。”
风清扬失笑道:“我倒有这念头,无奈白天没踩盘子,万一失了手,被人擒去作了女婿,雪姐岂非要守望门寡啊?”
慕容雪不想到他讲出这番话来,羞恼交迸,伸手拧住他的耳朵,恨恨道:“我把你狠心短命烂舌根子的小贼,看我怎么整治你。”
另一手去拧他的嘴。
风清扬求饶道:“好姐姐,饶了我吧,有人来了,被人看见不雅观的,改日再罚我吧。”
慕容雪眼光瞥处,果见一人向他们走来,心中虽百般不愿罢休,但给人看见这般形景也委实不妥,悻悻然放开手。
一名家人模样的人来至近前,躬身道:“不知公子、小姐是哪家门派的,小的迎候来迟,尚祈恕罪。”
风清扬抢着道:“我们是江南慕容家的,道贺来迟,勿怪勿怪。”
那家人笑道:“原来是慕容公子和慕容女侠,两位到的不晚,我家公子明日才是大婚的吉日,里面请。”说着便在前面带路。
慕容雪莫名其妙,附耳道:“你又打什么坏心思?”
风清扬悄声道:“天这么晚了,咱们备份贺礼,吃喝他一顿再说。”拉着她便走,慕容雪此时方感腹中饥饿,一想这法子倒也不错。
堪堪来至府门前,但见正上方一块横匾题道:“孟尝遗风。”龙飞凤舞,劲力非凡,显是练武之人手笔,左首一联是“揖门千里客”,右首一联是“倾财四方侠”。
风清扬哑然失笑,忖思道:“我怎的忘了柳孟尝了?误打误撞来到这里,真真是混饭的好所在。”
原来此府主人姓柳,乃西北最大牧马场主,当真有用之不竭的金银,此公专喜结交四方侠客,凡是到西北一带的武林人士,他不拘门派、地位、黑白两道,均延至家中奉为座上宾。
若有武林人士穷途落魄,投到他门下,他也闲养在家中。是以他自身武功平平,在武林中却是大大有名,提起西北柳孟尝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他当然不叫柳孟尝,那是武林中人恭维他有古孟尝君之遗风。
久而久之,他这别号叫得响了,真名倒罕有人知了。
风清扬在西北道上走了两三遭了,一则他自秘身份,不喜张扬,柳孟尝自然不知有他这号人物过境。
二则他也不愿与这等附庸风雅的人打交道,是以虽久闻其名,从未见过面。
不想今日竟误打误撞到这儿来,不免思之可笑。
二人刚跨进府门,柳孟尝得人传报,早已迎了出来,风清扬心中暗叹,无怪武林中人百**赞,柳孟尝如果有上古遗风,自己二人不过是名不见经传的后生小子,他居然也倒屣相迎。
风清扬受人奉承恭维虽多,但也知那是别人看在他师父面上,便连自己“华山一风”的万儿也是这般硬套上去的,于他自身无涉,如今自己匿名而入,受到这等礼遇,对柳孟尝大生好感。
柳孟尝一身团龙锦袍,果然是富翁模样,见二人虽然年纪不大,但又面生得很,依然满面堆笑,拱手作揖道:“小犬娶亲,竟劳动二位千里迢迢而来,柳某实是感激不尽。”
风清扬还礼道:“前辈言重,我等武林末学,久闻前辈风采照人,无事不敢登门求见,此番不请自来。鲁莽的很了。”
柳孟常笑道:“哪里,哪里,都是江湖朋友抬举,薄有虚名,实是汗颜,两位世兄光临寒舍,那是往柳某脸上贴金了。”
慕容雪在旁见他二人一搭一挡谦虚得肉麻,心中有气,笑道:“柳老爷子,你别信他的,他是来骗饭吃的,也根本不知道令郎明日娶亲。”
柳孟尝愕然,问道:“二位不是一处的吗?”
风清扬大感尴尬,狠狠瞪了慕容雪一眼,慕容雪面有得色,总算略报一下门外之仇,风清扬笑道:“舍妹年幼,口无遮拦,倒教前辈见笑了。”
慕容雪道:“我是你姐姐,什么‘舍妹,屋妹’的,柳老爷子,我告诉你吧,他不单来骗饭吃,还准备浑水摸鱼,偷几件东西,你可提防着点。”
风清扬气得牙根痒痒的,却又无可奈何,想不到慕容雪会在这时节倒戈一击,只得强然苦笑。
柳孟尝含笑看了半晌,也猜不透这二人的形景,呵呵一笑道:“慕容姑娘真会说笑,到寒舍来吃饭,那是瞧得起柳某人,何须谈到‘骗’字。
“二位若喜欢什么,临行时柳某一定奉送。里面请。”
风清扬笑着看看慕容雪,大是得意,慕容雪一时语塞,气得脸都黄了,再想不到世上竟有这等愿受骗、愿挨偷的冤大头。
三人到了正厅,须臾酒席传到,柳孟尝陪饮两杯,便去招呼旁的客人了。
这正厅轩敞豁然,平时是作演武厅用的,只因来的客人太多,是以权作客厅招待酒饭。
厅上筵开百席,五湖四海的草莽豪杰委实到的不少,但各门各派有威望的却一个也没有,想来柳孟尝虽倾财结客,却也未必能结识到武林中的头面人物。
他若是得知风清扬的真实身份,当真要兴奋得几夜睡不着觉了。
慕容雪一肚子怒气无处出,见他游目四顾、舒适自在更是有气,抬腿狠踢了他一脚。
风清扬虽然觉出也不敢避,唯恐她一时气急,不知又闹出什么事端来,暗中运气,硬生生受了这一脚,故作疼痛道:“哎哟,你这是做什么?”
慕容雪道:“喂,你为什么冒充我哥哥?”
风清扬悄声道:“你这姐姐作了一天了,也该轮到我做做哥哥了,明天再轮你做姐姐,好了吧?”
慕容雪啐道:“放屁。姐姐哥哥也有轮着做的?”
风清扬笑道:“既然不能轮着做,我只好勉为其难,这哥哥一直做下去了。”
慕容雪气得话也说不出来,一杯酒劈面倒来。风情扬口一张,运起真气一吸,散如瀑布的酒登时成一股酒线被他吸进腹中,咂舌道:“好乖的妹子。”
“好功夫”,柳孟尝恰好走过来,睹状击掌喝彩。
端着一杯酒道:“慕容公子这一手俊得很哪。”
慕容雪气得什么似的,偏生这柳老儿不知中了哪门子邪,一味给风清扬凑趣。风清扬却心下惕然,可别一时贪玩漏了马脚,岂非自找麻烦。
左侧一人阴阳怪气道:“什么功夫,骗女孩子的把戏罢了。”
循声望去,见一贵介公子横踞桌首,四名长手长脚的悍仆在旁躬身伺候着。
慕容雪好容易得一知音,拍掌道:“还是这位公子明晓事理。”
柳孟尝笑道:“欧阳公子说笑了。慕容公子,在下与你引见一下,这位是洛阳金刀门少门主欧阳飞公子,你们二位年少英雄,多多亲近些。”
风清扬微笑不语,自他们进得厅来,这人的眼睛就没离开过慕容雪身上,一眼便看出是专在女孩子身上下功夫的纨绔恶少。
欧阳飞一见慕容雪的绝世姿容,早已眼中冒火,神魂不属,巴不得马上过来搭讪几句,但见风清扬在旁,不敢造次,他却一眼看出这二人绝非兄妹,那一番打闹嬉戏话也尽被他听入耳中,妒火中烧,早已按捺不住,是以出言讥刺。
见慕容雪芳心大快,对自己嫣然一笑,秋波流转,娇媚横生,不禁骨酥肉麻,心头如有一百只小老鼠爪子在挠,走下座来,两步并作一步,来到慕容雪身边,涎着脸道:“慕容姑娘,柳老爷子说了,让咱们亲近亲近。”
慕容雪笑道:“好,我先敬你一杯。”端起桌上酒壶,运起内劲,向他脸上泼去。
欧阳飞色迷心窍,哪料有此一着,酒激射而出,打了个满脸花,霎时襟袖淋漓,脸也痛得如刀割一般,“哎哟”叫出声来。
四名悍仆见少主受辱,倏然扑将过来,忽感腿上一麻,齐地跌倒在地。
慕容雪笑道:“哎哟,欧阳公子,我忘了你是大家公子,不会这些骗女孩子的把戏,真真对不起了。”
欧阳飞拭去脸上酒水,本欲发作,见慕容雪巧笑盈盈,便如绽开的桃花一般,不禁气恼全消,讷讷道:“不怪姑娘,是在下不小心,有负盛情,惭愧。”
他手下四名悍仆站起身来,怒目骂道:“哪个狗崽子暗算伤人,有种的滚出来,咱们真刀实枪地大干一场。”
登时大厅里鸦雀无声。大家面面相觑,还不知出了何事。
有几桌的人先见欧阳飞出乖露丑,方哄笑不己,见这四人着了道儿,也都目瞪口呆,挢舌不下。
提起这四人来,可比他们少主子有名气得多。
当年四人横行川中,无恶不作,连青城派和峨眉派都奈何不了他们,人称“川中四凶”,有一次这四人到洛阳撒野,却被金刀门门主欧阳云龙制主。
欧阳云龙爱惜他们一身艺业修之不易,遂收进门内。这四人感佩不杀之恩,又倾服欧阳云龙的为人,竟尔死心塌地做了他的奴仆家人。
此番陪少主前来道喜,本没将满厅人众放在眼中,不意平地栽了跟斗。
登时凶性大作,鹰眼环顾,见谁可疑,便欲抓出来撕了。
这四人凶名素著,厅中人被他们盯得毛骨悚然,栗栗自危,唯恐这四人瞧自己不顺眼,那可凶险立至。
风清扬一见这四人跌倒,险些叫出“师父”来,可转念又觉不对,若是师父在此,岂容这四人乱骂,早将他们整治得死活不能了,虽这么想,却仍四处巡视,看是否能寻出端倪来。
川中四凶又喝骂几声,震得屋顶泥灰簌簌而落,却无人应声。
慕容雪挥手拂了拂,皱眉道:“哪来的老鸦声,嘶嘎嘎的叫人心烦。
“你说是不是,欧阳公子?”
欧阳飞早已神魂颠倒,听着这黄鹂般的语声,如闻纶音,忙道:“对,对,难听极了。”
回身道:“谁在这儿叫丧,再吵少爷宰了他。”
他一心只在慕容雪身上,根本不知川中四凶发生甚事,更没听出是这四人叫嚷。况且美色当前,即便听出,也毫无顾虑。
川中四凶撞了一鼻子灰,好生无趣,只得气鼓鼓退了回去,缄口不言。
这四人当然第一个怀疑风清扬,但四人扑来时面对着他,打中腿的是四段折断的竹筷,此人必精擅暗器,但大厅中并无暗器名家,这口恶气也只有硬咽下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