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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乔霜在面前。
安世东任何谎话都会被拆穿。
但是安世东意识到他们是一伙的之后, 脸色发白,痛苦得不像作假。
之前他还心存侥幸, 希望骗得若沧救他。
如今,他根本不信若沧会救他。
“安先生不用害怕。”
若沧仍旧笑得云淡风轻,“道教讲究道法自然, 清静无为, 你实话实说, 就不用害怕任何人对你不利。”
说得那么大公无私, 安世东如果身上不痛,都要信了。
若沧不过是写一道符, 就能折磨得他生不如死, 他要是说出实话,估计性命不保!
安世东畏惧的看了看若沧,装作畏缩可怜的样子,乞怜似的看向乔霜。
他脑海里的想法几经转向,苍白嘴唇刚刚张开。
若沧忽然打断他,“你说谎的话,是会经历烈火焚身之苦的。”
他笑得越温柔,安世东越害怕。
但是坏人向来不见棺材不掉泪。
安世东心思狡诈, 果断咬牙打定主意,出声说道:“佛牌这个东西,是七世佛借用气运强势的人,造出来的蛊器。我不知道他怎么做的,但是只要他看上的人, 会在短时间内遭遇意外,然后佩戴佛牌的人同时会受到庇佑。晓雅、晓雅是因为知道自己借了别人的运势,感到愧疚——啊、啊!”
他话没说完,立刻毫无预兆的惨叫起来。
即使安世东做好了准备,也无法忍受五脏六腑陡然烧灼的剧痛。
火焰的热度萦绕全身,他痛得浑身打摆子,额头大颗大颗的滴落汗水。
明明没有火,他竟能闻到自己内脏烤焦的气味!
乔霜看得一愣,细长的手指紧张的抓着大围巾。
她知道安世东说了谎,但她不知道安世东为什么突然痛不欲生,而且很显然不是装的!
“我提醒过你了。你为什么不信?”
若沧淡然的声音,犹如一道清泉浇灌在安世东烈火焚烧的神智中。
年轻的道士悠然的在沙发上坐下,看安世东疼痛难忍的模样,不解的问道:“说真话不好吗?”
安世东身上的灼痛,因为若沧的话语渐渐平息。
火烧之后如临甘泉般的畅快淋漓,反而令他的灵魂牢牢记住了烈火的痛。
他气喘吁吁,不可思议的盯着若沧。
无论若沧用了什么道术,无论若沧和乔霜是不是一伙,他都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说谎的代价,他亲身体验过来。
四十多岁的老男人,为了一条命,只有一个选择。
安世东发着颤,终于不情不愿的说了真话。
陈晓雅戴上佛牌之后事业顺利,她以前什么都不知道,以为七世佛是向善的佛教,以为佛牌是安世东给她求来的护身符。
“我们结婚之后,晓雅想退出演艺界,而且要把自己赚的钱全部拿去做慈善。但是全宗伟怎么可能放过她。”
全宗娱乐立足于业内,靠的就是这些明星。
陈晓雅是全宗娱乐的一姐,一姐带不出新人、完不成公司的业务,怎么可能轻轻松松退出。
安世东不敢看乔霜的眼睛,他盯着地板,声音低沉的说:“所以我骗她,我骗晓雅,说我欠了九千多万的债,如果还不清,就会被黑社会拿去灌水泥。”
陈晓雅是真心爱着安世东的。
于是,她只能为了安世东莫须有的债务,继续在娱乐圈活跃下去。
“但是佛牌有时效性。”安世东复述着他知道的一切,“晓雅三十岁接的一个电视剧,频频出现意外,邪门得像撞了鬼。我去问了七世佛,七世佛说金银佛牌上借来的气运消失了,必须继续借,晓雅的事业才能顺利。”
“所以……所以我们借了乔敏行夫妇的运。”
他提到这个名字,室内气氛低沉得阴暗。
哪怕若沧有了猜想,得到了肯定的结果,也觉得心里冰凉。
借运本就是违逆天道的邪术。
七世佛能把蛊虫养在张旻哲身上,导致张旻哲成为无法醒来的植物人,那么佛牌上借来助长佩戴者运势的气运,必然只会让中蛊的人,付出更为惨痛的代价。
这个代价,是血腥的生命。
安世东不懂全宗伟的具体操作,他只知道乔敏行夫妇经商多年,从来不理会什么佛教、道教。
踏实肯干的实业家,更加看重自身能力。
这样没有依凭,气运华光灿烂的成功人士,成为七世佛的目标理所当然。
“可我没想到,我从晓雅那里找借口借走了佛牌,再还回去的时候,她竟然发现了。”
安世东能够清晰回忆起陈晓雅拿回佛牌时候的表情。
她视线从困惑到脸色苍白。
甚至身体不适的反胃,严重的时候还会冲到厕所呕吐。
安世东以为她身体不好,过了几天,陈晓雅告诉他。
佛牌里有血的味道。
“她说里面有血的味道,浓郁、恶心的血腥味,戴上之后睡觉会梦到满脸是血的陌生人,闭上眼睛都能感受到他们的痛苦……”
安世东赶紧补充道,“晓雅以前带着佛牌,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问题!”
若沧听得心惊。
那是冤死的亡魂留下的执念,残留在佛牌之上,被敏锐善良的陈晓雅察觉到了。
新死的人,怨恨更加强烈。
金银佛牌曾经的运势溶解了恨意,但是重新加持过的佛牌,无疑是最强烈的感应器。
他不由自主看向乔霜。
乔霜面色平静,显然早就知道了。
“后来呢?”若沧收回视线,看向安世东。
“后来,晓雅什么都知道了。”
知道佛牌沾染了血迹,借了死去的乔敏行夫妇的气运。
知道她过去顺顺利利获得的荣誉,都是佛牌的影响。
知道……乔敏行的女儿乔楚,被七世佛关了起来,随时会成为下一个佛牌的祭品。
安世东声音逐渐低沉,每说一句,都会偷偷看乔霜的脸色。
然而乔霜不想看他,耳边尽是安世东的低沉讲述,视线却盯着外面雨势,神游天外。
陈晓雅是一个备受良心折磨的善心人。
她误入歧途,成为了恶人的刀子,还要在恶人的胁迫下越走越远。
得知了一切真相的陈晓雅,变得格外平静。
深入灵魂的平静渗出绝望,又令她格外坚强。
“她说,要她继续给全宗娱乐赚钱可以,把乔楚交给她。”
安世东不敢带上任何情绪和愤怒,他害怕烈火烧心的痛苦。
他只能咬牙切齿的说道:“如果不是这个女人,晓雅早就解脱了!”
这是实话,安世东没有遭受烈火烧心,更没有痛苦不堪。
然而,高跟鞋噔噔噔的声响,伴随着一巴掌干脆的声音,打得安世东白脸惨红!
乔霜说:“对,没有我,雅姐早就解脱了。但是没有你!她根本不用受到七世佛的胁迫!她也不用肩负杀了我父母的罪恶感!安世东,你什么都知道,你却一直享受着雅姐对你的爱,享受七世佛给你的利益,享受女人为你牺牲的快感!”
女人的指责一针见血,戳穿男人虚假的表象。
安世东活在“陈晓雅因为乔霜而死”的表象里,真实的认为陈晓雅的死和自己毫无关系。
乔霜父母之死,与七世佛要帮陈晓雅续住运势不无关系。
但是乔霜恨的人里面,从来没有陈晓雅。
陈晓雅是个好人。
在乔霜惊慌害怕,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明天的时候,是陈晓雅救了她。
陈晓雅没有隐瞒,没有逃避。
她声音平静而温柔的说:“你父母因我而死,就算你恨我,你也得活下去。”
信佛的人向来慈悲善良,她却为了乔霜深陷泥沼。
乔霜应该恨她的,恨她戴着沾染了血色的佛牌,站在聚光灯下享受着鲜花和掌声,成为七世佛的盈利工具。
但是,乔霜恨不起来。
当一个美丽善良温和的女人,面对她这样歇斯底里哭着要报仇的小女孩,也只是坦然的说:“如果你有办法不负刑事责任,我愿意让你杀我。但是我想帮你安安全全的活下去,因为你的父母绝对不希望你成为一个杀人犯,你不值得为了杀我,浪费你的一生。”
乔霜以为这是她虚伪的谎言。
直到她发现,那些灯光和荣誉,一点一点侵蚀了陈晓雅的笑容,令她变得憔悴不堪,令她沉重疲惫。
乔霜承认自己被陈晓雅迷惑。
因为陈晓雅真实的、强大的温柔着,无论她怎么哭闹记恨,这个世上也只剩陈晓雅会心痛她。
乔霜的眼睛里溢出泪水,视线却愤恨的看向安世东。
“雅姐会自杀,是因为你骗她。”
没有法庭的审判,乔霜的指责仍旧铿锵有力,“你骗她,我跳海自杀了!”
陈晓雅忙碌于拍戏、应酬。
乔霜不爱搭理陈晓雅,哪怕内心慢慢被陈晓雅软化,依然不肯回答陈晓雅单方面的记挂。
这么一个不知好歹的陌生女孩,占据了陈晓雅全部心神,安世东没由来的怒火中烧。
曾经为他而活的陈晓雅,变成了为乔霜而活,怎么可能让他心里痛快。
于是,他编造了污秽不堪的谎言,说乔霜受辱自杀。
这么一个谎话,成为了压垮陈晓雅的最后稻草。
瞬间把她全部精神击溃,割腕死在了紧锁的浴室里。
直到死,陈晓雅心里的乔霜,都是恨她的。
直到死,陈晓雅都觉得,自己害死了乔敏行夫妇,还害死了夫妇的女儿。
安世东心虚却愤怒,“她如果求证一下,根本不会死!怎么能怪我骗他,明明是你的态度,导致她——”
话音未落,安世东咽喉哽咽,鼻腔窒息,那种淹没在火熏火燎里的痛苦,一起涌上来,仿佛立刻能够把他烧成灰烬!
“你说谎。”
乔霜勾起笑,眉目里尽是苦涩,盯着痛到极致的安世东。
她视线恍惚,轻声说道:“你看看,你自己都知道自己在说谎。”
陈晓雅脆弱得经受不起任何轻微的打击。
又怎么有精力去求证谎言背后事实。
那种涌上心头、害死了无数人的绝望,足够灭绝她所有活下去的欲望。
——我才是最该死的人。
成为了陈晓雅的遗书。
简短的话,透着一个女人最后的透彻,变为了陈晓雅最后的救赎。
安世东是恨不得要陈晓雅死的。
他编出这种谎话,是恨不得陈晓雅哭得要死要活,重新回归只爱他的陈晓雅。
自私、自大、自傲,庸俗低贱得没有底线的男人,从一开始就没有真心。
陈晓雅死去的时候,不过三十三岁,却永远凋零。
等待着雅姐回来,想跟她别扭的聊上几句的乔霜,再也等不到一个机会。
乔霜觉得累。
她环抱着手,扯着大围巾,疲惫的靠在沙发边缘。
“雅姐这辈子最不值得的,就是遇到我们这两个恶心的人吧。”
一个人骗了她的真心。
一个人辜负了她的真心。
乔霜时时回忆起陈晓雅的样子,都会卑微痛苦的想:父母虽然因为陈晓雅而死,但不是陈晓雅杀的,她回应一下陈晓雅的善意,又能怎么样呢?
她只要回复一下那些长长的未接电话,回复一下那些长长的未读消息,回复一下陈晓雅敏锐脆弱的心。
说不定,陈晓雅就不会死了。
人的醒悟总是来得太晚。
乔霜的视线从安世东身上没趣的离开,落在了若沧身上。
“道长,动手吧,你说的恶有恶报,我一定要亲眼看到。”
她的话仿佛判了安世东死刑。
刚才面无血色的老男人听到这句话,顿时仰起头,露出了忐忑慌张的表情。
若沧能读懂。
怕死。
安世东活了大半辈子,还是那么的怕死。
若沧轻笑一声,安世东吓得颤抖。
“安先生你放心,道教不会要人性命,毕竟我们对待作恶多端的坏人,有千百种手段把他们治得服服帖帖,不会让你死得那么痛快。”
若沧提笔落了一张符箓。
他浑身带有的恣意洒脱,没有恐怖的杀气,却透出让安世东浑身冰冷的气息。
温柔、宁静的气息,渐渐逸散在室内。
所有人都感受到心绪平静,只有安世东如坠冰窖。
然后,若沧拿起了这张符,大大方方的将它点燃烧了。
坦然的接过杜先生递来的一杯水,把燃烧的符纸扔了进去。
火遇水,应该熄灭才对。
可是那张符箓在水里越烧越烈,还燃起了漆黑的烟气。
“符水,安先生一定听过。”
若沧笑容真挚诚恳,说道:“只要你喝下这杯符水,我保你长命百岁,健康无忧。”
安世东视线里透着难以置信。
他以为若沧要杀他,要害他。
居然……要保他?!
幸福来得太突然,就算是傻子心里都会多转两下。
“真的保我性命?”
“对。”若沧点点头,“只是这符水在保你性命和健康之外,有一点点副作用。你一说谎,就会万刃剜心,一做错事,就会烈火焚身,一想坏点子,就会惊惧痛苦彻夜难眠。”
若沧笑着说:“你活多久,效果就持续多久。”
安世东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乔霜笑得灿烂,眼睛里含泪。
“那真是太好了。安世东,你这辈子一定要好好活着,我祝你长命百岁!”
说完,她迈开长腿,高跟鞋噔噔噔的砸在地面上,还伴随着些微的哽咽声。
若沧觉得不对,随手将手上的符水交给了杜先生,追了上去。
欧执名看了看杜先生手上的水杯,又看了看快步追逐乔霜的若沧。
他眉头一皱,在取材和若沧之间挣扎犹豫,还是选择跟上若沧出门。
室内只剩了安世东喃喃摇头,“不可能……这不可能!”
杜先生慈眉善目呵呵笑,端着水杯步步走近,“没什么不可能的。安先生请吧。”
海岛的狂风骤雨,经过一番法事,已经渐渐小了。
但是乔霜头也不回的扎进细碎的雨帘里,高跟鞋一浅一深的陷进被雨水渗透的沙滩。
若沧跟在她身后,视线凝视着她的背影。
直到乔霜烦躁的脱下高跟鞋,赤脚踩进冰凉海水,若沧才快步走了上去。
乔霜把高跟鞋一放,站在细雨里环抱大围巾,瞥了身边的若沧一眼。
“怎么,怕我自杀?”
“你没想过自杀。”
若沧淋着雨,张口就是冰凉的雨水。
他后悔没拿一把伞,皱着眉说:“如果你不想活,恐怕早死了。”
乔霜收回视线,茫然又疲惫的盯着远处深邃漆黑的海洋。
她脸上精致的妆容,在雨水里遭受冲刷,糊得不成样子。
盯久了海面,她忽然出声说道:“一开始我进入娱乐圈,就是有目的的。经纪人没想过拉皮条,还是我求着他,给我介绍点有钱男人。”
雨势不大,乔霜声音清晰,带着自嘲的笑意。
“要有钱的,最好年纪大点,以后我嫁过去老公刚好死了,就能当豪门俏寡妇。”
说着说着,她自己都笑了。
乔霜拉扯了一下雨水沾湿,变得沉重的大围巾。
她视线变得很远,说道:“那些老男人啊,看起来个个精明,但是你只要给他点好处,下面一硬心就会软,稍不注意就说出不该说的话。我靠着这些话,拿到了很多全宗娱乐和风行传媒的罪证,顺便,还给全宗伟带去了不少好处。”
乔霜在陈晓雅死了以后,变成了一个虔诚的信徒。
不在乎父母的死,不在乎陈晓雅的命,她想成为美丽漂亮的豪门俏寡妇,表现得太认真,七世佛再防备她,也垂涎乔霜从业内有钱男人那儿骗来的消息。
“可能因为我表现得太喜欢钱了,全宗伟和安世东都信了。啊……一个贪财的漂亮女人,怎么就那么对他们的胃口呢?”
乔霜痴痴的笑,回忆着自己短暂却绚烂的夜场生活。
她有时候都要忘了,拿到这些资料和信息,到底是为了讨好七世佛,入这位阿弥法师的法眼呢?还是要报复七世佛和安世东,还有不知好歹的自己。
海浪呼啸,雨水啪嗒啪嗒的落在她的睫毛上。
沉默了许久,她又说:“雅姐其实……这辈子也就是眼瞎爱着一个渣男吧,女人怎么都那么傻,安世东又老又丑,她却觉得是真心爱过的人,愿意全心全意的去相信,把一个邪恶无比的佛牌当成定情信物那么宝贝着。”
“她在娱乐圈,她是娱乐圈的影后,谁不捧着她,谁不顺着她。她却为了个心思叵测的狗东西,还有不知道好歹的小贱人委屈自己!”
“她眼瞎!”
乔霜冲着大海骂陈晓雅眼瞎,那种压抑在情绪里的恨,透过声音发泄出来,成为了混在在雨水里的眼泪。
欧执名撑着伞走出来的时候,就见到两个傻瓜站在大雨之中。
一个大喊眼瞎,一个站在旁边看她大喊。
然后沉默的看海。
淋着雨,傻傻的看。
欧执名叹息的走过去,帮若沧遮住了雨水,还顺手交给若沧另外一把伞。
若沧心领神会,拿过那把伞,撑起来,走到了乔霜身边。
声势变小的雨滴,被伞隔断。
乔霜的眼泪没了遮挡,落得哗哗的,还掺杂着没有落尽的眼线、睫毛膏灰黑。
刚刚还趁着雨天肆意宣泄情绪的乔霜,顿时凶神恶煞瞪了若沧一眼。
“看什么看!”
乔霜还是那么凶,声音沙哑低沉。
没了雨水的遮掩,她抓起湿透的大围巾捂住脸,低声呜咽。
没有鬼魂,没有招魂,她就算冲着大海骂陈晓雅一万句,都能想象出陈晓雅温柔凄然的表情,跟她说:对不起。
乔霜克制不住的痛哭,哭着哭着,没了雨水的遮遮掩掩,她气势都弱了。
若沧觉得自己应该安慰她,于是出声说道:“妆哭都花了。”
乔霜立刻止住了哭声,怒不可遏!
她抬起头,色厉内荏对若沧怒喊:“不会安慰女人就闭嘴!”
“你们男人,整天只知道对女人的外貌评头论足,我妆花了又怎么样,我妆花了一样是大美女!我才不会在乎你们男人怎么想怎么看!我又不是为了你们男人活!”
若沧平静的承受着乔霜的怒意。
那些不分青红皂白的怒斥,源自她心里积蓄已久的痛苦。
“我知道你不会为了男人活,你在为了陈晓雅而活。”
若沧撑着伞,平静而冷清,雨水浸润的发髻,滚落无数水珠,砸出雨水般的轨迹。
他的视线永远透彻,拥有看穿人心的力量。
“你以后也能继续为她好好活着。”若沧勾起温柔的笑,“因为陈晓雅是这么希望的。”
他的话很真。
好像真真正正的听到了陈晓雅的遗愿。
真真正正的知道乔霜活着的目的。
乔霜眼神愣了愣,被人戳中了心中所思所想,竟然有了一瞬间的感动和温暖。
她会为了陈晓雅活下去。
因为她活着,才有人记得陈晓雅的模样,记得陈晓雅的温柔,记得陈晓雅的所有痛苦和不甘心。
但是,乔霜回过神,又发现痛骂男人的自己,被一个男人看透真心实在是很蠢!
男人和女人从来不会感同身受,乔霜也不相信有什么跨越性别的怜悯和同情。
她想明白后,立刻恶狠狠的从若沧手上抢过伞,转身捡起高跟鞋就走。
还撂下一句轻蔑的冷笑,“需要你说?”
乔霜抢了若沧的伞,理直气壮的走了。
若沧淋了几秒钟的雨,很快就被欧执名遮挡住。
两个人盯着乔霜怒气冲冲的背影,各有各的怅惘。
欧执名叹息一声,好奇问道:“你为什么不给安世东脸上写符,让他彻彻底底变成一个好人?”
安全无痛高效,还能造福全世界。
若沧转身往酒店走,他双手背在后面,盯着雨伞边沿落下来的水痕,说道:“如果安世东突然变成好人,乔霜会更伤心。”
自己一心复仇的对象,突然变成好人,显得自己为了复仇做出的牺牲,都变得毫无意义。
若沧说:“乔霜没有放过安世东,她还留了后招,能给安世东致命一击。”
“现在,我只是路见不平的让安世东吃点小苦头。我保证他平平安安,长长久久的遭受折磨,别的什么都不要改变,才是乔霜的愿望。”
他们慢慢踱步回到室内,杜先生正捻着胡须,教喝过符水的安世东念道经。
《道德经》向善,《清静经》静心。
杜先生耐心的解释道:“只要你不说谎不作恶,每日诵经,自然安全无忧。”
安世东信了他的话,嘴上念着经文,脑子里庆幸无比的想了想“原来还有这种好事”,立刻疼得四肢发颤。
他哀叫着问:“杜先生,为什么、为什么我还是痛、痛!”
“我说啦。”杜先生抚着胡须,像个慈悲的教书先生,“不说谎,不作恶。你脑子里怎么能起恶念呢?”
若沧嗤笑一声,“人有恶念,经文怎么能缓解身体的折磨?只会痛到你诚心向善。”
安世东心如死灰。
这感觉,像极了身体里放了一个电极,他一动歪心思,就电得他生不如死!
欧执名给若沧拿来了大毛巾,把整个湿漉漉的小道士包裹起来。
若沧扎着发髻,发根浸润出了水渍。
若沧裹在宽大毛巾里,笑着说:“明天我们会约直升机,送安先生回城里。”
安世东脸上一喜,而后一忧,“乔、乔霜呢?”
若沧抓着毛巾一角,擦了擦雨水淋湿的脸,回答道:“她可能会每天欣赏你痛苦的生活,并过上幸福快乐的日子吧。”
安世东走了。
一大早连滚带爬跑上直升机逃命似的走了。
乔霜仍在海岛度假。
享受着《关度》剧组提供的食宿全包,还专挑酒店最贵的窖藏来喝。
欧执名的剧组缺什么都不缺钱。
整座岛都包下来了,乔霜喝几瓶酒简直毛毛雨。
但是,每次乔霜在露天卡座悠闲品酒,见到若沧必定眉眼轻瞥,哼的一声挪开视线。
十分傲娇。
若沧只不过是路过,就被乔霜哼了一声。
他无奈的笑了笑,女人真的好复杂。
明明看到他之后,气运表现得挺高兴的,为什么又要装作生气给他脸色看。
于是,若沧避开乔霜,坐在了张旻哲身边。
他一落座,张旻哲就问:“若沧,你跟乔霜闹矛盾了?”
张旻哲有点小八卦,之前因为若沧是他救命恩人,时时刻刻谨小慎微。
现在,他们熟悉起来,张大刑警当然愿意为了欧导投桃报李,直球出击。
“闹矛盾?”若沧撑着下巴,伸手搅动柠檬水里的冰块,“我和乔霜没熟到能闹矛盾的程度吧。”
他说得十分真诚,张旻哲憨气四溢,追问道:“那你们以后也不熟吗?”
“你看上乔霜了?”
“那怎么可能!”张旻哲大声反驳,惹得乔霜勾起睫毛瞥他们这两个臭男人一眼。
张旻哲还是有点怕漂亮女人的。
他赶紧收声,趴在桌上说:“我这不是怕你悄悄跟乔霜那什么,闹矛盾,万一被剧组的人传出去了呢?多不好。”
有夫之妇,当红爱豆,还有大制作《关度》,想想就是个大新闻!
若沧恍然的哦了一声,冲着张旻哲招招手,像要说小秘密一般凑过去。
张旻哲赶紧低头靠近,“什么什么?”
若沧低声悄悄问:“你腿还疼吗?”
“不疼啊。”张旻哲也压低声音回道。
若沧笑得灿烂,“不疼我也叫杜先生给你写张符,免得你闲得疼。”
张旻哲还没反应过来,若沧一巴掌拍他大腿上,啪的一声,吓得张旻哲心惊肉跳!
不疼,但是很恐怖!
若沧一巴掌把张旻哲打得跳起来,还嘲笑他说:“一天到晚的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张旻哲出师未捷。
本想帮欧执名打探消息,变成了被若沧打。
他正搓着大腿,嘶嘶嘶的表演呢,一转头,欧执名不知道在旁边看了多久。
“欧导!”张旻哲小学生一样窜起来,还跟旁边的若沧保持距离。
欧执名本来在看他们埋头说悄悄话。
此时他神情深思,若有感悟一般点头说道:“你们刚才的动作不错,待会拍戏的时候,给我加上。”
张旻哲:……
挨过一巴掌的张旻哲,还得再挨一巴掌,上电影荧幕表现关度和刑警的兄弟情深。
剧组的日常繁忙而紧凑。
三个月的拍戏进程不赶,但是为了精益求精,整个细节抠了又抠,拍了又拍。
乔霜离开的时候,谁也没告诉。
原本她也跟谁都不熟。
直到剧组成员在露天卡座没再见到那位身影绰约的漂亮女人之后,才渐渐恍然大悟:哦,乔霜走了。
乔霜走了,西里斯海岛平静如常。
但是外界变得热闹起来。
《陈晓雅自杀另有隐情?安世东丧心病狂杀害前妻?!》
《安世东散尽家财做善事,全是因为良心不安,亡妻不得瞑目!》
《全宗娱乐?风行传媒?陈晓雅自杀真相大起底!》
震撼的标题,掀起了一场陈年旧事。
平时热衷网络八卦的民众,见到铺天盖地的新闻消息,都愣了。
陈晓雅去世多年,早已经成为了他们心底的伤痛。
心伤随着时间能够渐渐愈合,但是这一则则幕后真相,直接把他们的伤疤狠狠的挖掉,暴露出血淋淋的事实!
陈晓雅自杀源于安世东九千万欠债的欺骗。
乔敏行夫妇的死亡与全宗娱乐有关。
七世佛佛教性质存疑,邪教性质昭然若揭。
全宗娱乐用宗教控制人心,心术不正骗取商业机密,导致数个商业对手家破人亡!
各大新闻报道,有理有据的说着这些耸人听闻的消息。
沉寂已久的七世佛忽然又火了起来,官方还宣称进入了调查阶段,已把犯罪嫌疑人安某抓获。
一开始,看起来像娱乐八卦的新闻,渐渐转向了严肃的官方媒体。
群众们亲眼见识到犯罪嫌疑人安某涉嫌大案要案,成为了官方头号嫌疑人。
经济犯罪,非法洗钱,即使没有列出详细证据,有了警方公告,已经一锤定音。
毕竟是进去了一个老总,还是和七世佛关系亲密的老总,网络很难不把这件事和消失的七世佛联系在一起。
忽然有人问:“乔霜呢?”
安世东落网,乔霜怎么一点儿也没有提及?
怎么说乔霜也是一个赫赫有名的人物,老公风光入狱,她应该站在风口浪尖,成为乔某、其妻,闹一闹离婚,哭一哭无辜才对。
可是网络风声全无,仿佛乔霜不存在似的,连八卦媒体都没有提过她的处境。
见过无数大风浪的网络侦探,顿时警觉!
漂亮女人,游历花丛,勾搭老男人成为豪门俏媳妇,然后——
豪门塌了!
美人销声匿迹!
“艹!这剧情我看过,霹雳娇娃女特工!”
“我的妈,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遇到这种大戏,乔霜是我方卧底,还是敌军间谍?!”
“刺激了,我得找找我叔叔的同事的亲戚的女儿的男朋友问问情况,乔霜绝对不是个小人物,这么大的风暴,她站在风暴中心居然还能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消息传遍西里斯海岛只用一个场间休息的时间。
大家看欧执名的眼神,更加充满敬意。
乔霜和安世东莫名其妙来到剧组承包的海岛,以及安世东莫名其妙鬼上身的高烧,都为外界沸沸扬扬的猜测增添了玄学色彩。
不管事实如何,安世东肯定得罪欧导了。
没想到穿越海域,远隔千里,安世东都会自己撞到欧皇玄学上,逃脱不去。
误会很美,欧执名都习惯了。
他戴着墨镜,迎着所有人的敬畏视线,走到懒懒散散的若沧身边。
小道士悠闲的躺在沙滩椅上乘凉。
他拎着那块乔霜不要的佛牌,感受里面的浅淡蛊气。
正如安世东所说,这些气息具有时效性。
它越来越淡了。
甚至连张旻哲敏锐的老寒腿,都检测不到它的存在。
欧执名高大的身影,挡住了若沧仰躺的光亮。
若沧抬眼一瞥,就见欧执名戴着墨镜,挑眉看他。
“我要拆了它。”
若沧微微翻身,撑起来把佛牌递给欧执名。
佛牌金珠银坠,镶嵌着一块厚重的阿弥陀佛。
乔霜把它狠狠砸向安世东,又落在地面,都没有磕碰出裂痕。
看起来十分坚固。
“你怎么拆?”欧执名好奇问。
若沧眨眼想了想,抬手压在脑后舒舒服服躺平说道:“使用暴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