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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羿那一刀几乎要了庆王的命, 只因他的心脏位置比正常人偏右,所以逃过了当场死亡的命运。在太医的悉心照顾下, 命虽然暂时保住,但人依然处在昏沉之中。
在庆王无法临朝的这段时间, 朝中上下风声鹤唳,皇城守备比之从前加强了数倍,大臣们人心浮动,政务搁浅。
作为此次刺杀行动的幕后嫌疑人,上将军铎晦被秘密监视,却没有敢明目张胆地去抓人。此事关系重大,牵一发而动全身, 若无充足的证据, 并得到几名朝中重臣的支持,谁也没这个胆子做这个主。
宫中虽然极力保密,但庆王被刺这样的大事,想瞒也瞒不住。很快整个谛珀的百姓都知道了, 众多有学之士无不震惊, 在守卫森严的皇宫,竟然有人能轻易刺杀到庆王?传言中刺客就是宫中侍卫,可是人们更愿意相信这刺客不过是颗棋子,他背后必然还有一个地位很高的大人物。
“宓钰夫人,数月不见,一切可好?”凤祥苑中,一名高大的男子站在院子中, 对着一间居室房门行礼道。
屋中半晌没人回应。
男子又道:“夫人以信物将在下召来,莫非只是让在下空对门庭?”
“先生莫怪,请入内详谈。”一个清冷的声音终于从屋内传出,接着房门被打开,一名侍女走出来迎接:“将军,请。”
男子顿了顿,跨步走了进去。
室内幽静素雅,淡香怡人。男子在小厅寻了一个位置坐下,目光看向屏风之后。
“庆王的事,想必夫人已有耳闻。”男子淡淡说道。
“是。”宓钰夫人回道,“我儿栖夙如今还被囚宫中,庆王的生死,直接关系到他的安危。”
男子笑了笑,“那么,夫人召在下前来,是希望在下保栖夙公子无恙?”
“不,我儿毋须阁下作保,无论庆王是死是活,都无人能伤害到他。”
“那……夫人想?”
“我要你说服铎晦支持阐君,助他夺得王位。”
男子微微一震,半晌才道:“此事甚难。”
“如今铎晦处于嫌疑之地,他不为自己谋一条出路,早晚要受到绞杀。与其被人秋后算账,不如兵行险招。”
“呵。”男子摸了摸腰间的玉佩,沉吟道,“即便如此,他有何理由一定要选阐君?”
“他又有何理由不选呢?”宓钰夫人的声音依然清冷。
男子抬头看了看屏风,沉默了一会才说:“在下一直以为夫人对阐君毫无感情,却不想夫人竟然愿意为他冒天下之大不韪,暗中策划如此大计。夫人可曾想过,谋反可是大罪,一旦失败,必将株连九族。”
“成大事者,皆善于抓住时机,敢为人所不为。皇图霸业,不就是你们男子最想要吗?如今庆王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国内兵力空虚,无人主持大局,如此良机,为何还要瞻前顾后,不敢搏上一搏?”
男子陷入沉思。
宓钰夫人又道:“庆国看似繁华,实则危机暗藏,皇族人丁单薄、寿命不长便是最大的隐患。k霆只有两个小女儿,无人可继承大统,一旦他驾崩,国内必将陷入混乱,到时各方势力倾轧,谁最先夺得主动,谁就是赢家。你们是希望后发制于人,还是先发制人?”
男子眼中闪过一抹精光,他心惊于宓钰夫人的魄力和见识,几句话说出来,让他忍不住意动。
过了好一会,男子道:“好,宓钰夫人曾救过在下一命,在下便应了此事。”
男子离开凤祥苑,在集市中逛了很久,直到确定无人跟踪之后,才偷偷进入了一个另一座宅院。
刚进入内院,男子就看到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正在与一名满脸胡须的男子下棋。
“小公子。”男子朝男孩行了一礼。
男孩抬起头,正是神童方宸,他笑道:“平先生不必多礼,请坐。”
被称为“平先生”的男子坐下,道:“在下刚从凤祥苑回来……”他将自己与宓钰夫人的对话简单地叙述了一遍,而后问,“小主人打算如何处理?”
方宸听罢,先看了对面的胡须男子一眼,然后才问:“平先生有几成把握说服铎晦?”
“八成。”平先生毫不犹豫回答,“事实上,铎晦和阐君私下关系十分密切,而阐君早已有谋反之意,他缺的只是一个适当的时机。”
方宸点了点头:“若果真如此,此事就交给先生全权负责了,需要任何资助,但说无妨。”
“喏。”
“请先生去一趟知院,那里有小子的师长和智囊,先生可与他们商量一下具体事宜,小子见识浅薄,如此大事便不参与了。”
平先生应了一声,躬身退走。
待人走远,满脸胡须的巫越睁开他那一双锐利的眼睛,问:“此人可靠吗?”
“尚算可靠。”方宸笑着回答,“此人虽热衷权谋,贪财爱色,但颇有才识,且胆量不小。他在方家的支持下,才迅速获得如今的权利,所以他深知有靠山和支援的好处,只要我们真正的身份不泄露,他就是我们在谛珀最好的棋子。”
说着,方宸在棋盘上轻轻落下一子。
巫越捻着棋子,冷冷道:“既然如此,我们便助他们一臂之力,明日就让我们的人开始行动吧。”
“是,父亲大人。”方宸垂下眼,收敛笑容。
巫越看了看方宸稚嫩的小脸,这个孩子从五岁时便被送到庆国方家抚养,转瞬间四五年过去,他竟然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长成为一个如此聪慧的少年。
“父亲大人。”方宸突然开口,“可知浮图如今的状况?”
巫越回道:“王宫守备森严,本王的人很难潜入。”
方宸面上略有些失望,拿起放在一旁的扇子把玩。
巫越看了那把折扇一眼,又道:“虽然潜不进去,但从刑牢中传出来的消息来看,浮图暂时无恙。况且……”
“况且什么?”
况且有栖夙护着,浮图几乎没有受任何皮肉之苦。巫越目光冰寒,虽然心中厌恶那个男人,但不得不说,他对浮图确实有几分用心。
方宸见自己的父亲冷着脸不说话,他眼珠子转了转,也不再问,只是继续下起棋来。
大人的世界,有时候太过复杂,不是他现在能理解的……
“进去。”墨非被一名侍卫粗鲁地推进了房间。
墨非酿跄了几步就要倒到地上,栖夙忙上前将他抱到怀中。
“你怎么样?他们没对你用刑吧?”栖夙急问。
“没有,只是例行审问。”墨非摇了摇头,推开栖夙,一瘸一拐地朝坐案边走去。
巫越认为栖夙能让墨非免受皮肉之苦,可事实上,墨非第一次的皮肉之苦正是拜栖夙所赐。她脚踝上的铁锁,如今几乎让她无法行走。由于多日没有换药,伤势愈加严重,尽管栖夙已经用软布裹住,但铁锁的重量依然给脚背带来了沉重的负担,不断碰撞摩擦之下,骨头像要裂开一般疼痛。
栖夙看着心疼不已,在不知道自己对浮图的新意之前,他还可以尽量忽略这种感觉,但如今,他再也做不到无动于衷。他心中既自责又无奈,可是没办法,若不用铁锁,他肯定留不住他。
墨非解开鞋袜,用清水小心地清洗着伤口。
“我看看。”栖夙蹲到他旁边,伸手抬起她一只脚。
“不用了。”墨非迅速缩回自己的脚,一脸淡漠地拒绝。
栖夙目光暗了暗,浮图脚踝处的伤口已经青肿发紫,与铁锁边缘摩擦的地方,更是渗出脓血,在没有敷药的情况下,伤口始终不见好。
如今在宫中,没有受过刑的他们不好无缘无故找大夫,若被其他人发现浮图脚上的铁锁,必然心生怀疑。
栖夙皱了皱眉,余光突然瞟到桌案上的茶壶,他眼中一亮,走过去将茶壶横倒,然后抬起左手狠狠向茶壶砸去,只听“哐啷”一声,茶壶瞬间碎成一片,而栖夙的左手臂也已经血肉模糊。
“你做什么?”墨非一边吃惊地问,一边迅速用衣服下摆将双脚遮住。
栖夙没有回答,只是看向因为听到动静而闯进来的守卫。
“发生什么事了?”一侍卫看到桌面上的茶壶碎片,询问道。
“在下刚才不小心撞碎了一个茶壶,麻烦你们找个太医过来看看在下的伤口。”栖夙抬了抬受伤的左手。
几名侍卫面面相觑,其中一名道:“实在抱歉,小人不能让外人进到这里来。”
“那么可否给在下送几副伤药?”
“这个……倒是没问题。”这几名侍卫虽然不知道栖夙是阐君的儿子,但是庆王对他的器重却是实实在在的,外人或许不清楚,可是宫中很多侍卫都是知道栖夙之名的。
不多时,侍卫便给栖夙送来了几副伤药,有外敷的,也有内服的。
还有侍卫询问要不要他们帮忙,栖夙客气地婉拒。
待侍卫都退了出去,栖夙才将伤药拿到浮图身边,道:“我帮你敷药。”
墨非看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
栖夙也不管他有何想法,只是径自掀起衣摆,抬起他的一只脚。
“你……你还是先包扎你自己的伤口吧!”墨非又想抽回自己的脚,可是这回却没有成功,栖夙的手捉得很紧。
“我没事,待会用水洗洗就好了。”栖夙边说着,边仔细给墨非上药。
“嘶……”墨非被药刺得一痛。
“抱歉。”栖夙垂着眼,轻轻地说了这么一句。
墨非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尽管这个男人以前也时常给她道歉,可是总让她觉得有些口是心非,然而这次却有点不一样,他什么表情也没有,简单两个字却好似表达了许多真意。
“抱歉。”栖夙又说了一次。
“你不用一直道歉了。”墨非淡漠道,“立场不同,你如何对我都无可厚非。”
墨非没有真正明白,栖夙的第一声道歉是因为他的做法让他受到了这种伤痛,第二声道歉则是因为即使伤害了他,他也不能将锁打开。
浮图,除非能锁住你的心,否则,这铁锁永不能除。
伤口处理完毕,栖夙道:“接下来应该不会再有人提审我们,朝中上下暗潮汹涌,很快要不太平了。”
墨非点点头。
“所以你这几日尽量少走路,好好养伤。等出去后,我再想想办法,尽量减少你的疼痛。”
墨非瞥了他一眼,听出了他的意思,总之就是不会干脆地放了她。
栖夙定定地看着他:“浮图,我……希望你留在我身边,忘记巫越,忘记莨鑫业娜恕!
“一臣不事二主。戎臻王对浮图有知遇之恩,浮图断不可弃之。”
“那若是他死了呢?”
墨非猛地抬头看向栖夙,问道:“你想做什么?”
“天下逐鹿,最后只可能有一位王者,莨肭旃苡幸惶煲稣剑粑一靼芩⊥际欠裨敢饬粼谖疑肀撸俊
“不可能。”墨非慎重道,“浮图选择的便是真正的王者,他不可能败给你。”
“哼,鹿死谁手,犹未可知。”栖夙眼中闪出一抹炽热的光芒。
墨非微愣,这似乎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显露他的野心。原来一直只是谋臣的栖夙,竟然也有一颗霸者之心?
只是如今庆国正面临危机,他的信心从何而来?
墨非转头看向窗外。
巫越,你是否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