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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蔓将琴送去猗景阁时,秦美人笑容满面地迎着,吩咐贴身丫鬟兰翠将琴好好收下,又连声唤她在殿中坐坐。
碧蔓瞧着她容光焕发的模样,心中愈发梗得厉害,但是面上却未曾露出一分,推辞道:“皇后娘娘那里还有别的差事呢,娘娘盛情碧蔓心领了。”
秦美人褪下一只金玉手镯塞过去,拉着她的手低声问道:“听说碧蔓姑娘是从小伺候皇后娘娘的,比寻常官家闺秀还要伶俐懂事的。本宫瞧着喜欢极了,这虽然算不得什么贵重东西,但也算是本宫一番心意。”
碧蔓神色慌张,将手镯塞还给她,“娘娘可别为难碧蔓,皇后娘娘早就定下规矩,不可随意收旁人的东西,若是违背了定会重罚的。”
二人推却了一番,碧蔓又道,“若是娘娘您有什么吩咐,碧蔓能做的定会做来。只是皇后娘娘的确是规矩大的,这东西可实在不能收。”
秦美人只得收下镯子,笑道:“本也没什么事儿,只是瞧着你这丫头伶俐所以喜欢罢了。碧蔓姑娘这样忙,可是还要去别的宫里传话?”
碧蔓眸光一转,回道:“是要去司膳房取些莲蓉而已,皇后娘娘今儿说想吃莲蓉。并不是要去别的宫里。”
秦美人点点头,“既然你还有事要忙,本宫就不留你了。兰翠,给本宫送碧蔓姑娘一程。”
兰翠送走碧蔓回来后,低声骂道:“一个丫头也这样嚣张,在娘娘您面前竟然自称名字!简直大胆。”
秦诗言这会儿这爱不释手地抚弄着枫木焦尾,淡淡道:“后宫里皇后一家独大,旁人根本连跻身之地都没有。她是皇后自府里就带着的贴身侍女,怎么会不嚣张?人家也有嚣张的倚仗,放眼整个内廷,有谁不是赶着巴结她的?”
“娘娘……”兰翠担忧道,“奴婢去打听过了,别的宫里的娘娘们都未曾有献艺的准备,枪打出头鸟,独娘娘献艺,这样做会不会招皇后记恨?”
秦诗言轻笑一声,“若真能被她记恨一番也不错,总好过如今这般浑浑噩噩行尸走肉的日子。这种活死人一样的生活,本宫是过的够了。等到现在,才等到这样一个好时机。父亲刚擢升,哥哥被委任钦差下了江南,中秋又正好是能光明正大面见皇上的时候。本宫若是还不做点什么,大概真要一辈子这样枯萎下去了,没有人知道更没有人关心。兰翠,本宫真的不甘心。”她伸手拨了一下琴弦,那琴发出铮铮悦耳之声,果然比一般的琴更加清越动人。
“凡事总要拼一拼才知道结局。最后就算是失败,本宫也认了。”她说着,眸光闪过一缕光芒,唇间忽然勾起一抹笑,“不过你说得对,枪打出头鸟,本宫也要拉一个盟友跟本宫一起承担祸福才好。”她站起身,轻抚了下丝缎锦花的裙子,“兰翠,跟我去翊锦宫走一趟。”
“是,娘娘!”
碧蔓回到点绛宫时,将秦诗言欲赐她镯子的事情说了一遍,又嗤笑道:“也太小看奴婢了,以为一个镯子就能收买奴婢了?”
贵妇小姐之间这种事情也不少见,只是秦美人不知道,沈天玑不同于一般的主子,她把青枝碧蔓是当亲妹妹来疼的。虽然,沈天玑比她们二人年纪还小些,但心中架不住重生带来的年龄感。人心都是肉长,她们和沈天玑感情好,自然不会轻易被收买了去。
沈天玑听来,也知道这丫头比以前的确更伶俐了,忍耐性低的毛病也有了些进益,又笑着赏了她几样东西,权当是没拿到那名贵镯子的补偿。
沈天瑜奉召下江南,虽是深受皇恩,但也有几分危险。沈府的人包括沈天玑在内,心中难免有几分担心。南方诸州灾情不缓解,乱民之事不解决,尹川没有脱离危险,连带着整个朝堂都是压抑的氛围,大家无不时时关心着江州乃至江南受灾数州的情况,翘首以盼南方传来好消息。
正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南方时,京里却发生一件说大不大,可说小也不小的事。沈府二房嫡子沈天顼外出游玩时看上了一个平民小娘子,与那小娘子起了冲突,不知怎的最后不小心把那小娘子的贴身丫鬟打死了。沈和源知道此事后,第一时间押着沈天顼上门道歉,并赔了不少银两,还写了封罪己书痛斥自己教养不力之过,呈给皇上以求皇上责罚。皇上知道事情原委后,斥责了几句,念其处理及时,并未提及惩罚。这事儿就这样揭了过去。
晋远侯苏府中,苏墨阳对皇上的偏心郁闷了半日,韵儿在一旁抚琴唱歌,最后腻在他怀里柔柔道:“韵儿陪伴公子这样久了,公子还在生气么?莫不是……因韵儿与那沈天顼说了几句话,公子就生韵儿的气了?”
美人儿双眸含泪,苏墨阳脸色缓下来,“我怎么会生韵儿的气?本就是我吩咐韵儿引沈天顼上钩的。”
男子神色淡淡,他未曾注意到女子眸中闪过的怨恨的光芒。
晋远侯苏礼是只老谋深算的狐狸。不知道他是如何知道她的原本身份的,竟然连沈天顼曾经对她垂涎的事情都清楚。苏礼吩咐韵儿假意与沈天顼偶遇,并演一出戏,最后让沈天顼为了她而生出事端来。韵儿本以为苏墨阳不会答应此计,没想到苏礼几句话就让他点了头,然后把她当工具一样来利用,若不是她聪明,只怕已经被沈天顼吃了去。
想到此,她心里就一阵委屈。可是瞧着苏墨阳的样子,根本就不在意这件事。她掩下心头想法,又小心翼翼道:“可是,最后韵儿也没帮上公子什么忙。倒让公子白白赔上一个丫头的命。”
“不怪你。你已经做的很好了。爹爹方才也说了,是因沈府……太难撼动了。”苏墨阳语间狠狠道,“不过,爹爹本来就没准备这样就能收拾了沈府。”
闻言,韵儿心头思忖,晋远侯大概有更大的筹码来收拾沈府?可是为什么呢?沈府正鼎盛着,苏府一直屈居沈府之下,如今沈天玑做了皇后,二者差距越发大了。他是哪里来的信心?
仿佛看到她的疑问,苏墨阳胸有成竹地轻笑道:“长姐虽然没能得到皇上宠幸,但入宫一回,好歹有了些发现,给了我们一个天大的助力。”
这么些日子以来,他也逐渐成长起来。四妹妹说得对,他身为苏府嫡长子,的确应该成为父亲的左膀右臂。只有他逐渐强大起来,才能得到那个女子哪怕一眼的眷顾。
苏墨阳眸光渺远了一会儿,再回神时,韵儿已经给他沏了一杯茶,恭敬柔顺地呈给他。苏墨阳拉着她的手,“韵儿,这次委屈你了。”
“公子……”女子泪光点点。
苏墨阳抱住她,“我听到沈天顼喊你原来的名字,很好听。以前妍儿是叫你意妹妹的么?那我以后也叫你意妹妹吧,韵儿这个名字,风尘味儿太重了。”
女子身子微微有些僵。她原本的名字早就不再光彩,沈天玑喊意妹妹时伪装亲切的神情,她简直深恶痛绝。但是苏墨阳这样说了,她也只能柔顺着答应。
这几日连着秋高气爽,上林苑褪去一身翠碧,装点上稀疏斑斓的金红橙黄,苑中西南角有一菊花圃子,如今正姹紫嫣红开遍。
沈天玑一身绯红宫装,发髻轻挽,髻上只一枝娇嫩的海棠绢花,整个人装扮简约素雅,又透着轻灵娇丽。只神情不虞,眉宇恹恹。她坐在旁边的石凳上看了会儿菊花,颇有些意兴阑珊。
周宁福手下的小内侍方才去点绛宫传话,说是皇上早先吩咐全国各地寻来的菊花已经送进宫了,皇上让她到这儿来赏花。她心里一急,随便打扮了一番就匆匆到了这里,可期待中的身影却并不在此。
原来是让她一个人赏花?一个人有什么意思……
不怪她这样急切,实在是二人已经好几天未见过了。
倒是青枝碧蔓二人,满脸开心,碧蔓笑道:“娘娘可还记得去年在府里时三少爷送给娘娘的菊花?那时候奴婢就瞧花了眼,如今可好,眼睛都找不着了!难怪天下女子都想要进宫呢,这宫里的东西的确是最齐全最贵重的。”
青枝也道:“可不是?不管是什么,皇上总是寻最好的摆到娘娘面前。皇上虽然没空,但心里一直想着娘娘的。”
宛盈一直侍立在一旁,低首道:“奴婢听闻,朝中近日都在商议治水良策,皇上召了国中有名的匠人,重整运河沿线水利,几位大人详细制定了整个计划。皇上已经下了旨,必须要在三年内全部完成整个工程。日后,咱们大昭便再不用受这样的水灾了。皇上爱民如子,对此十分重视,凡事事必躬亲的,这才忽略了娘娘。”
沈天玑点点头,“本宫知道。”顿了顿,又道,“若是能做政事堂中一名官吏就好了,和皇上见的还更多些。”
宛盈又道:“若是娘娘愿意,也可和上回一样,去勤政殿里瞧瞧皇上。”
沈天玑摇摇头,沉默不语。她沈府已经显赫的过头了,这会儿她若时时往勤政殿跑,要是被言官捉住了,不知要生出什么事来。
“好了,时辰差不多了,”沈天玑道,“先回去点绛宫换身衣裳,就去怡阳殿吧。”
怡阳殿正是皇室家宴的宫殿,坐落在上林苑以西。画栋雕甍,宏伟华丽,夜间亮起无数宫灯,一派金碧辉煌。宫殿四周植满桂花和月季,重重花香中还有祭拜月神的供桌,上面摆了精致的果品贡食。掌灯时分,各位王爷携了家眷陆续到了怡阳殿,偌大的怡阳殿也逐渐热闹起来。
沈天玑着了一套朱黄二色的皇后正装,发髻高挽,中间是流光溢彩的五□□凤镂花钗,左右各有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堪堪垂下艳红的珍珠穗子,衬得脸上肌肤娇艳如花,雪嫩得仿佛能掐出水来。
为顺应这身行头,她今日上了妆,唇色愈红,秀眉愈黛,精致的五官透出一股摄人心魄的霸道而艳丽的美。
人说雍华牡丹真国色,今儿可算是瞧上真正的牡丹了。杨贵人携同其它嫔妃进入怡阳殿时,便是这样想的。
几个人朝沈天玑福身行礼,正与几位王妃说话的沈天玑连忙将她们扶起来,“几位姐妹不必多礼。赶快落座吧。”
殿中因为诸位美人的到来也愈发光辉四溢,众人方坐下不久,就有内侍高声禀报:“皇上驾到!”
不仅是各宫嫔妃,就连沈天玑自己,也目光直直盯着那个身影出现的地方。待真看见那个挺拔傲卓青凛含威的熟悉身影时,又想笑话自己:不过是几日不见,当真是如隔三秋了么?
座下的裕郡王瞧着,不由得一乐,低声道:“皇兄这么勤政,可苦了后宫这些大大小小的嫂子们。”
一旁抱着小孩儿的裕郡王妃瞟他一眼,“净说些有的没的,小心皇上听了罚你。”
裕郡王低笑道:“本王不怕皇上罚,怕的是王妃罚。”
裕郡王妃白他一眼,又低头哄儿子去了。
纳兰徵走到主位上,众人起身行礼。他目光定定地看了会儿微微低头福身的沈天玑,最后才叫了起,挺直端庄地坐在那里,连一眼都未曾看向侧边。
他想,他此时若是再看下去,就再顾不得场合,直接把她拉到怀里了。没看见时只是想念,没想到看到时,更加想念,想得要将她时时紧紧抱着才好。
他挣扎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把她的小手攥紧,拉到自己的膝盖上放着。她想缩,却是来不及了。两人衣袖口都极大,又有桌案挡着,外人看不出什么端倪。
人都来的差不多了,纳兰徵放眼一望,淡淡问道:“今日安亲王世子怎么没有来?”躲了这么些日子,还没躲够么?
坐在下首第一个的安亲王起身道:“明宣身体微恙,今日不能来了。还请皇上恕罪。”
“既然未愈,就继续养着吧。”他微微侧首看一眼沈天玑,见其神色如常,莫名提起的心才放了下来。若不是想到纳兰崇可能在,他大约不会急着赶来。他并非担心她对纳兰崇有情,而是担心她又因愧疚而难受。
源源不断的温意从被他附住的手中传来,她原有几分委屈,可这会儿见他看过来的目光,那点委屈便蒸得一丝不剩了。他目光中所含的温软意味,她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