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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场上风刮得很急,卷着莫名其妙的沙粒和草根儿往人身上一通瞎打。
边南把帽子拉低都挡到鼻子那块儿了,衣领也往上拉到了头,还是被打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嘴里都能感觉到碎沙硌牙。
“我操今儿……又雾霾啊!”身后的万飞一面往地上啐着一面气喘吁吁地骂。
“雾霾你大爷,这是沙尘暴,”边南啧了一声,“漫天pm25看到没,勾点儿芡就是一锅酸辣汤。”
“操,为什么排球班那帮傻逼不用罚跑!”万飞一扭头看到了蹲操场边儿上看热闹的几个人。
“因为那帮傻逼翻墙没让人逮着,”边南转过身倒着跑了几步,伸手在万飞脑袋上拍了一巴掌,“你丫跟个小脚老太太似的翻个墙二百年都没翻过去咱俩还不如傻逼了。”
“靠,那是……寸了……好么!”万飞很不服气,喘着气想再说两句,看到一个蓝色的身影从体育馆里走了出来,赶紧推了边南一把,“老蒋老蒋老蒋出来了……”
边南迅速转身往前跑,特别敬业地吸了几口沙子。
老蒋是他们网球班的教练,体校最凶残的教练,凶残得他们连外号都没敢给老蒋起。
“边南还有三公里!”老蒋走到跑道边,冲着往他面前跑过的边南吼了一声。
“我操。”边南一听这话,差点儿没一个踉跄跪到地上。
“我呢?”万飞顺嘴问了一句。
“你愿意就陪着他跑,你俩不是买一送一么。”老蒋冷着脸说。
“先……拆了吧……”万飞喘得厉害。
“你个没用的玩意儿。”边南乐了。
“我累死了……谁……谁给……你按摩。”
万飞跑完最后一圈,猫老蒋腿边儿蹲下了。
边南顶着沙子继续跑剩下的三公里,感觉腿上的肌肉在呼喊控诉着小脚老太太万飞,要不是昨儿晚上翻墙出去的时候万飞裤子让钉子钩住了,他俩也不能被老蒋当场捉住。
罚跑五公里外加三公里对于边南来说不算什么,但这玩意儿要是放在一下午的体能训练完事儿舌头都累得快吐出来了之后,就有点儿惨无人道了。
边南加速冲完最后三公里,在老蒋跟前儿站下了,弯腰撑着膝盖:“够数了么?”
“晚上接着翻,再接再厉。”老蒋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回到宿舍已经是吃饭时间,宿舍里的人都没在,边南把身上的衣服都扒了,往床上一摊,指挥万飞:“快,给小爷捏捏腿。”
万飞裹着一身衣服趴在自己床上没动静。
“死了啊?”边南抓过枕头往那边砸了过去。
枕头落在万飞脑袋上,他叹了口气:“马上就要死了。”
“临死之前过来给我捏捏腿。”边南说。
“你就不能给一个快死的人留个好印象么,”万飞拖着嗓子还是趴在床上,“做鬼也好放过你啊……”
“废物,要你何用,”边南叹口气跳下了床,走到万飞床边一抬脚踩在了他屁股上,“我给你踩踩?”
“哎……哎……舒服……”万飞有些夸张地呻|吟着,“爷您再往上点儿,腰那儿来两脚……”
边南兜里的手机响了一声,他拿出手机,把脚往上移到万飞腰上踩了踩:“记着我的大恩大德了没。”
“记着了记着了,刻在我心里永垂不朽……”万飞一个劲儿哼哼。
手机上有一条短信,发件人的号码在他手机上存的是“林阿姨”,这是他爸的老婆,他的后妈。
短信内容就五个字,这周回来吗?
边南皱着眉飞快地回了一条,不回。
万飞在他脚下哼哼唧唧一直在说话:“要说我南哥,长得好,身材棒,还会踩背……脾气……脾气嘛……对着美女脾气挺好,你说为什么你就……”
边南的动作停下了,挑了挑眉:“就什么?”
“没什么,哎别停啊,”万飞反手往他小腿上摸了几把,“继续。”
“就他妈什么啊!”边南往万飞腰上蹬了一下。
“哎!”万飞捂着腰扭过脸喊了一声,“做甚呢!我不就说你为什么追不着张……”
“我追不着你大爷!”边南一脚往他屁股上踹了过去,他就知道万飞要说的是张晓蓉。
“啊——”万飞又喊了一声,截瘫范儿顿时没了,捂着裆很灵活地在床上来回滚着,“我操踩碎了!”
“你丫蛋长屁股上啊,”边南没理他,打开柜子拿了衣服出来甩到肩上准备去洗澡,想想又说,“是不是痔疮……”
“痔疮你妹!你要不趴着让我踩一脚!”万飞从床上跳了下来,扑过来就要拽边南。
“行行行,我错了,”边南拉开宿舍门跑了出去,“知道你的是鸵鸟蛋。”
“滚你的!鸽子蛋也他妈是有可能踩到的!”万飞扒着门喊,“等我,我也洗澡!”
边南回头看了他一眼,手往腰上一叉,拿起衣服边甩边往前扭着跑了几步:“你来追我呀,来追我呀……”
旁边宿舍门打开了,王波捧着饭盒吃着走出来,看到他呛了一口:“我靠,刚过完年就光个膀子不冷啊,今儿跑了二十公里还这么活泼呢!”
“再来二十公里我都还能上广场上来段乡村街舞,”边南从他饭盒里捏了块肉放到嘴里,回头冲万飞吼了一声,“快点儿!抢屎都抢不到热的!”
万飞抓着衣服跑了过来,也从王波饭盒里捏了根青菜:“波波你吃|屎呢?”
王波把饭盒盖子一扣:“没完了是吧!”
澡房里已经没人了,边南拿了水卡插上,把自己扒光了站喷头下兜头冲着水。
热水包裹着酸胀的身体,舒畅的感觉相当享受,他仰着脸冲了好半天才闭着眼去摸浴液。
刚伸出手,万飞在一边把浴液瓶子递到了他手上。
“靠,这么殷勤!”他睁开一只眼睛瞅了瞅万飞,“说,是不是你水卡又空了。”
“没呢!”万飞啧了一声,停了停又叹了口气,“不过马上就要没了……”
“去充钱啊!”边南站到一边抹浴液,把喷头让给了万飞。
“没钱充。”万飞有些郁闷地说。
“你钱都用哪儿去了?不抽烟不喝酒不打牌也不泡妞……”边南一连串地数着,边数边觉得万飞简直能算是他们网球班的道德标杆了。
“谁说我不泡妞!”万飞打断他的话,“我要攒钱给许蕊买点儿礼物。”
“她生日?”边南推开他站到喷头下面。
“嗯,对了上回你给张晓蓉买的那个链子是在哪儿买……”万飞说到一半闭了嘴,“算了那个太贵了。”
“你要么,要我就拿给你。”边南问。
上个月张晓蓉生日的时候他买了条项链,结果人家愣是没收,连努力一把的机会都没给他留,直接把他电话微信q全拉黑,半个月才放出来。
项链到现在还扔柜子里唱着悲伤的情歌。
“拉倒吧,万一张晓蓉一看,说这不上个月我没要的那条么,我就全毁了,”万飞摇摇头,“可惜了,那么贵,要不留着吧,下回我泡个不是卫校的妞再给我……”
“张晓蓉那天连我脸都没瞅一眼,别说项链了。”边南冲完水,嘿嘿笑了两声,站到一边拿了毛巾擦着身上的水。
“这么帅的脸人都不看,”万飞看着他,“你悲伤吗?”
“悲伤,”边南点点头,“你说她怎么这么难泡,换个人早从了。”
“因为,”万飞犹豫了一下,关掉了水,“你的对手太强大。”
“对手?”边南愣了愣,“我还有对手呢?我怎么不知道。”
“你丫就是习惯了姑娘一招手就来,追个张晓蓉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也忒不上心了,敌情都没摸清……”
“别废话!”边南不耐烦地打断了万飞,他追了张晓蓉俩月,的确是有一搭没一搭追的,还真不知道自己有对手。
“你不知道张晓蓉生日那天跟谁出去了么,”万飞还想卖关子,边南手里的毛巾直接抽在了他背上,他捂着背喊了起来,“哎!邱奕!邱奕!”
“谁?秋衣?我还秋裤呢!”边南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于是对着万飞屁股又抽了一下,“邱奕谁啊?”
“我操,轻点儿!”万飞捂着屁股,“航运二年级的,上学期就挺嚣张了你一点儿都没听说过?”
边南甩了甩毛巾,万飞迅速躲开了,他手一收,毛巾在空中抽出了响亮的一声。
“我以为你知道呢。”万飞补充了一句,盯着他的脸。
边南没说话,脸上表情有点儿不太好看。
在这片鸟不拉屎猫不过夜号称十年内将会发展成第二个城市中心,其实离市区不远但五年了还是只有两趟公交车能到的伪城乡结合部里,体校和航运中专的学生相互不对付的传统已经保持了很多年。
这片就仨学校。
体校,航运中专和卫校。
卫校小姑娘多,漂亮,剩下俩学校全是荷尔蒙过剩的。
体校姑娘本来就少,还有一半姑娘比男生都彪悍,于是几乎所有在这个“第二个城市中心”里憋得快内分泌失调了的男生全把目标锁定在了卫校的软妹身上。
平时俩学校就吃宵夜,网吧占机子,逛街互看不顺眼的问题冲突不断,再加上抢妹子问题,这几年的关系简直水火不容。
边南从初中起就已经在体校混了,所以这里边儿够写一本书的恩怨情仇他知道得很清楚。
一听到这个邱奕是航运的他心里顿时一阵堵。
“操。”他简单地对自己的心情做了个一字总结,拿过衣服套上了。
“还有点儿别的,听么?”万飞边穿裤子边问。
边南看了他一眼没出声,万飞穿戴整齐之后俩人走出澡房,万飞小声在一边儿做着小道消息播放器:“这小子听说挺嚣张,航运那边大广那逼毕业以后不是内战不断么,他来了半学期都给收拾了……”
“跟我有什么关系。”边南看了他一眼。
“行行行,说点儿跟你有关系的,之前一直没敢告诉你,就想着你自己能发现的,”万飞顿了顿,等着边南接腔,结果边南没吭气儿,他只好清清嗓子继续说完了,“听说,是听说啊,张晓蓉在追他。”
边南一脚踢在宿舍门上,门一声惨叫撞到墙上,门板上本来就努力伸展着的裂缝一下宽敞了不少。
屋里正站在窗前眺望的孙一凡和朱斌吓了一跳,孙一凡把手里拿着的橙子往边南身上砸过去:“有病了吧!吃药!”
“你俩谈恋爱呢?”边南接住橙子,剥了皮啃了一口,“打个啵儿来看看。”
“你俩还挺活泼嘛,”孙一凡凑到边南跟前儿盯着他脸瞅了一会儿,“老蒋没把你俩整死啊?”
“晚上出去么?”边南把换下来的衣服往塑料袋里一塞,扔进了柜子里。
“不去,老蒋刚逮着你们,还去啊?”朱斌摇摇头。
体校半封闭式管理,平时不让外出,周末能出去放会儿风,但晚上翻墙出去寻找自由奔向夜宵摊和网吧的人不在少数。
“他还能天天逮么,”边南满不在乎地躺到床上,学校其实很少逮人,要真想逮,网吧包夜的去一次能扫出一筐来,“我还没吃饭呢。”
“我要不是裤子被勾着了也不可能被逮着!”万飞对于墙上那颗破钉子有些耿耿于怀。
“就是,今儿晚上不穿裤子翻。”边南摸出手机看了看,林阿姨给他又回了条短信,那明天让老吴送衣服过去给你。
边南看了看日期,没再回短信,他觉得林阿姨大概是希望他不回家的。
边南肚子挺饿,累了一下午饭也没吃上,隔壁宿舍的过来打牌他都没情绪,塞着耳机挺床上听音乐。
一直到九点多快十点他才拉着万飞出了宿舍,从三楼澡房窗户出去,顺着下水管子出溜到了宿舍楼后边儿。
学校两米多点儿高的围墙对于这帮体育生来说形同虚设,蹬两下就出去了。
边南跳出围墙的时候才发现墙根儿下面还蹲着几个人,他下去的时候差点儿直接跨人脑袋上。
“我靠,谁啊这么会挑地方跳!”蹲着的人蹦了起来。
“我。”边南应了一声,看清了这是篮球班的潘毅峰,另外几个边南也都挺熟,篮球班排球班的都有,全是惹事生非小能手。
身后万飞也跳了下来:“哟,开会呢?”
“你俩干嘛去?”潘毅峰问了一句。
“找东西吃。”边南拉了拉衣领。
他知道潘毅峰这帮人蹲这儿不会是聊天儿,没多聊打算直接走人。
他虽说不是什么老实学生,打架比训练上课认真多了,但他不想刚被老蒋罚完就又惹出什么事儿来。
但刚迈了一步,潘毅峰叫住了他:“边南,一会儿你俩来帮个忙吧。”
“哪儿?”边南停下了,潘毅峰开了口,他就不可能不去。
航运那边一般是不拼出个老大来不算完,体校不同,都是练过的,一帮刺儿头谁也不服谁,平时相互看不顺眼,关键时刻却都能抱团。
“冬青网吧,”潘毅峰低头看了看手机,“10点半。”
“蹲谁?”万飞追了一句。
“邱奕。”潘毅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