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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淳在床上从头到尾地翻找,终于在床尾的一个角落找到了被揉成一团的喜帕,上面干干净净——也是,他们根本就没用。再于床上细看了一回,自是与自己平时独卧不同,但却也没有要找的痕迹,怔了一怔。
他虽然第一次经历,但也懂得不应该是这样的,只不知哪里出了问题,不过他是相信极枇杷的,立即将喜帕收到怀中,向门外道:“你们都回去吧,东西我自己收着就行了。”
福嬷嬷便道:“夫人要看呢。”
“我房里的事你们都不必管。”王淳应了一句,见枇杷已经洗浴过后穿好衣服走了出来,根本也不提,只是笑道:“过来,我帮你擦头发。”
枇杷果真乖乖地过去坐了,乌油油的头发垂了下来,王淳拿着布巾一点点地帮她抹干。他还清楚地记得枇杷先前在突厥时头发剪得只剩下一尺多长,打成无数的小辫子,就像寻常的突厥女子。那时他将她的头发都解开放下,想梳起来都很费力,现在又重新长了起来,长发已经及腰,带着自然的弯曲,让他爱惜不已。
擦干后直接将头发挽成厚重的元宝髻,这是他新学的妇人发髻,从今天起枇杷就成了妇人,自己的媳妇。这样想着心里就充满甜蜜,又仔细挑了几样贵重首饰帮她插戴好,从镜中再看她两眼神采奕奕,显然早已经恢复了精神,便笑问:“昨天困成那样儿,连句话也没来得及说就睡了,可睡饱了?”
枇杷原在镜子中看王淳为自己挽发,低垂着双目,轻抿着唇,心中暗叹他可真是俊美,又不由得想起了昨晚他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容貌,后来疯狂得不能自持的模样,再听他这样一问,脸倏地红了,低头道:“睡好了。”又赶紧打开粉盒往脸上扑。
王淳按住她的手,“不必,脂粉倒污了你的颜色。”说着一口香了上去。
新婚的小夫妻免不了会有点小动作,但门外有人侯着,也不好太过,是以两人起床后并没有多久便到了正殿门前。
福嬷嬷正守在殿前,见他们过来便道:“国主和夫人尚未起身,新媳妇就在廊下等一会儿。”又向王淳笑道:“少主,不如先进西屋读一会儿书?”
王淳看看枇杷,见她没有一丝不快,只微笑着站在廊下,心里一片清明,枇杷是个大气的女孩,胸襟气度更胜男子,她根本不会在意这些细节,便笑道:“不如我们一起到西屋去等?”
枇杷摇头,“我就在廊下等着。”
虽然到了春天,但早春的清晨还是带着寒意的,王淳解开自己的披风要为枇杷披上,枇杷摆手,却也解下披风道:“我每日早起都要练武,不如我们就在这里练上一会儿,还能取暖。”
“正好,我平日起来也先练一会拳脚功夫的。”
“那我们就比一比?”枇杷说着,已经一拳招呼了过来。
燕国国主已经穿好了外袍,正依在床头向坐在梳妆台上的夫人道:“平日这时我们也起了,现在孩子们来行礼,你却偏说没起,岂不让他们笑话。”
“我们是长辈,他们哪里敢笑?”夫人对着镜子仔细地梳妆,她已经过了四十岁,可看上去只有三十许,依旧美貌过人。更兼她擅长理妆,精心地将岁月带给她的一些浅淡痕迹掩住。用略有不快的语气道:“玉家的丫头性子太野,我特别把她关在门外,是为了压压她的野性。”
“这门亲可是爹和娘活着的时候亲自给淳哥儿定的,你可别再起什么别的心思。”
“我就是想,你们父子哪一个肯?特别是淳哥儿,最是有了媳妇忘了娘!”
“淳哥儿哪里会忘了你,他一向对你极孝敬的。”
“那我让他把史家的三娘留在身边他怎么不肯?还不是怕媳妇不愿意!”
“淳哥儿可不是怕媳妇不愿意,原是爹和娘说过家里不许纳妾。”
梅夫人见丈夫一直偏着儿子儿媳说话,便叹气道:“我其实也不是非要他纳妾,但你想想,玉家那丫头,那样的厉害,将来淳哥儿岂不会受她的气?我既然舍得把娘家妹妹的亲女儿放在他身边,还不是为史家三娘再贤淑不过,总能好好照顾淳哥儿?”
见丈夫不语,知他有些动摇了,便又道:“我是为谁?还不是为了淳哥儿好?且我们家子嗣一向单薄,留下史家三娘,还不是帮我们家开枝散叶?”
国主向来是个没主意的人,前些天儿子一劝,他便同意把史家姑娘送走了,现在夫人几句话,他又动摇起来,但总归还是能坚持,“我们王玉两家的亲事毕竟是最重要的,至于史家姑娘,以后再看吧。”见夫人梳妆已罢,正在饮茶,便又问:“总该将他们叫进来了吧。”
“再等一等,十六娘还没过来呢?”
国主便问:“今天我们家里人行礼,十六娘也要来?她毕竟是嫁出去的姑娘,就算旁人家的人了。。”
“十六娘本来命就不好,现在带着女儿奔回娘家,你们当爹和当兄弟的再不多关照她,玉家的丫头到我家,再骄横无礼,她可怎么办?”夫人道:“我特别告诉十六娘,让她早上带着女儿过来,到时候你可不许给女儿没脸!”
自己的女儿,国主岂不会心疼,此时无事,便与夫人商量道:“现在淳哥儿的亲事也办好了,曲七恰好也随着梁国使臣来了,不如我们就让十六娘和曲七和离,然后重新给她选一门差不多的亲事嫁出去。”
梅夫人虽然出身差了些,但是自嫁入王家,从来都自诩世家名门,未免又有些拘泥,“人皆常说‘夫有再娶之义,妇无再适之文。’十六娘若是和离再嫁了,岂不是令王家门楣无光?”
道理是这样的,国主又拿不定主意,便如平时一般推道:“那等我再与淳哥儿商量商量吧。”
就在此时,王十六娘带着女儿走了进来,也顾不上问安便道:“玉枇杷果真不大懂礼,竟与淳哥儿在院子里打起拳了!”
“我就说她性子野,还是在当年我们从京城回来的路上,她就敢在众人的面前说我的不是。”梅夫人一直牢牢地记着此事,在心里不知恨了多久,撇嘴道:“现在就要到堂前拜见了,竟还在外面打拳,哪里有新媳妇的样子?竟是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
国主不由得也不快起来,“赶紧把他们叫进来吧!”见了儿子儿媳不免先问道:“你们怎么也不在廓下侯着,反在门外打拳?”
王淳笑道:“此时外面寒冷,我们活动一下暖暖身子;再则生逢乱世,习武甚至比学文还要实用,我们正是要时时勤加练习才好;三则一早大好的时光,总不能白白浪费吧。”
“正是如此,我儿所言有理。”国主再看自己的儿子儿媳,都一身大红,可能刚刚练拳的原因,面色也极为鲜艳,站在一起真是如一对玉人一般,便点头满意地赞道:“果真是佳儿佳妇,为父今天高兴极了!若是你的祖父祖母还活着,说不定会怎么欢喜呢。”
一时间又想起了父母,黯然伤神。
王淳便笑道:“正是因为祖父祖母会欢喜,我们今天也要欢喜才是。”
国主又点头赞许,关切地问:“练了这么久,可是累了?”
王淳与枇杷皆笑道:“不累。”
梅夫人看看丈夫,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但她心再偏,也无法去反驳这话,且看到儿子额上有汗,亦是心疼,赶紧拿了帕子上去抹,又道:“出了汗可不能再吹风,小心着凉。”
王淳由着娘帮自己擦汗,却笑道:“还不是爹和娘关着门让福嬷嬷拦住,我们才不好进来?”
小辈已经起床练武了,长辈还在屋内未起,国主听了果然觉得不好意思,便掩饰道:“我们早起了,只是你娘在梳妆,才让你们等了一会儿。”
十六娘看看夫人,赶紧道:“淳哥儿,小辈儿等侯长辈还不是应该的。”
王淳却没有理姐姐,只笑道:“我们行礼吧。”说着请父母坐在高堂之上,与枇杷并立跪下,行了大礼,又早有人用托盘将茶碗送了上来,他们二人各自取了,端起奉上。
国主接了茶轻轻呷了一口,唯一的儿子成亲,对于父亲来说也算是一桩大事,心怀舒畅,志得意满,点头开口道:“从今以后,你们……”正要将先前准备好的一番大道理讲出来,却听一旁“咣当”一声,然后是夫人的尖叫,“啊!”
原来王淳将茶奉给父亲时,枇杷也到福嬷嬷送来的托盘中去接茶,却没有拿起来,比王淳慢上了一步,正在迟疑中,福嬷嬷便催道:“新妇敬茶!”
枇杷便将茶水捧了起来,向上送去,偏到了夫人那里,她只是看着,又停了半晌才接过来,是以在国主已经开口时才端了茶。
不过夫人才一接茶,便有如握了火炭一般,尖声叫着,将茶碗扔了,那茶碗掉落下来,又正落在她的膝上,接着她又发出更大的尖叫声。茶碗也掉到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这一番变故,将堂上之人都惊得围了过来,就见夫人哭叫着,洒在她膝上的水正冒着袅袅热气,她伸出的双手也已经烫得红了,掌心还起了两个亮晶晶的水泡,站起来骂道:“玉枇杷!你要害我吗!”
十六娘跳到了枇杷面前,也大声指责道:“玉枇杷,你这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