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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为霜见那个白面书生很认真的讲完所有的理由,只见那个那眉目冷傲嶙峋,俊逸瘦削,棱角分明的男人突然抬起头来望向那个卖画少年。
“五万两是吗?”傅画砚冷冷一笑,黑色的袖子缓缓一扬,“依你,这一幅画我买下了。”
围观的人简直像炸穿了锅底的热豆子,噼里啪啦的议论起来,再富也不该不还价就一口气答应了吧?这个人是太阔绰了,还是想在人们面前炫耀什么?万一这个卖画少年是个骗子?万一这一幅画是假的,这可是足足五万两的银子!亏了可是要人老命的!
“小公子要到哪里取银票,一切随小公子。”那个男人一笑,总是给人一种很阴险的感觉,可是他就是表现的如此自在,如此淡定,他似乎一点也不在乎那五万两银子。
桑为霜震惊无比,她不敢相信傅画砚会因为一个属下的三言两语而花五万两买下一幅画,她相信傅画砚一定还看到了什么,他发现了什么?
难道他也发现了什么诡异的东西?
桑为霜潜意识里生出一种感觉,这一幅画不能让淮西王带走。可是要她一口气拿出五万两银子,太不可能了。
她望向淮西王瘦削精琢的下颌,见他嘴角微微下沉,那样的神情让人很难以猜测到他到底在想什么?
这淮西王会痴迷于画圣微君的画,桑为霜并不觉得奇怪,因为画圣的启蒙老师石翁曾经指导过淮西王画技,所以说来画圣微君还算是这个淮西王的师兄。
那卖画的少年显然吃惊不轻,他估计也没有想到他开出五万两银子的高价竟然还有人一口气买下?
桑为霜抬头,拧了拧眉,清冽的眸子里散发出疑惑的光茫。如果这个少年并不想将画卖出去,为什么却一定要在这里卖画?
桑为霜思索的时候那个少年已从地上站起来,朝淮西王道:“公子若已决定好买画,请随我来。”他犀利的目光看了一眼那个书生青年。
书生青年接到主子的指示后将画还给了少年。
那少年接过画,将她缓缓卷起来,装在一个黑布袋中,朝人群外走去。
有很多人跟着那个少年走出半楼,都被淮西王的人拦下了。
桑为霜明白那个少年想做什么,五万两银子的巨款,少年想要带着这一笔巨款安然离开,一定是有周全的准备的。
少年会约淮西王在指定的地方进行交易。
桑为霜很怀疑少年手中的画是怎么得来的,又为什么要卖出这么高的价格。若不是为了卖画就是为了引起轰动。
随着那少年一走,半楼里的游客也走了一大半。
桑为霜自然是无心再逛什么,出了半楼,回镖局去了。又做主接下了几庄生意后,天已黑了,为霜用了晚膳,家去了。
镖局至小院的路上,她一直在想那一幅画里到底有什么秘密。
一回到小院,桑为霜才拿起花洒就见冷瞳闪身至身后。
“桑当家可觉得那一幅画有古怪?”
“你是怎么认为的?”桑为霜转身望向冷瞳,花洒的水有些溢出洒在手上。
“冷瞳不会看画,但会认人,那个少年是年方十五六岁,但已习武七八年之久,他从我身旁走过时,我见他右手食指内侧有厚茧,若是用剑之人可见厚茧应当生在食指外侧,而他食指内侧的茧相当厚实,可见他的武器应当是笔。如果没有猜错此人当是画圣弟子。”
为霜闻言一惊,当即丢了花洒,进屋内换了一声黑衣,在房门口她望着冷瞳道:“你陪我去一趟淮西王落榻处将那副画偷出来,或者去追查那个卖画少年的行踪。”
冷瞳目一缩,谨慎道:“桑当家此举太冒险了,这一幅画自今日‘问世’起,就是想引起人们的关注,如今我们若贸然去偷,不单会一无所获,甚至还会……”
“桑当家不是看过那一幅画吗?”冷瞳耀眼黑眸凝视着桑为霜。
桑为霜扬起嘴角,摇头笑道,“你当我过目不忘就能将画圣微君的话原封不动的仿下来?你错了,我办不到。”
冷瞳闻言一震,他不懂画,但也想像得到若是要完全仿下来,得又多艰难。
“那么大概呢?桑当家不妨将那一幅画先仿一个大概,若是不行,我们再另行考虑。”
“冷瞳,你说的对,我可以先将那一幅画仿下来。”桑为霜清冽的眸子宛如山中泉水,“但是我现在想的是,那一幅画根本不是画圣以前所做,而是画圣近年所做,你明白了吗?”
冷瞳惊愕的望向桑为霜,眸中有些疑惑,似懂非懂的样子。
“如果是画圣近年所做,那一幅画向我们透露的便是画圣现今所在的位置,或者还有一个可能就是微君想拿那一幅画联络什么人!”
“联络……人……?”冷瞳惊讶地望着桑为霜,低声重复道。
“对,他想向世人透露什么或者是联络什么人。这一幅画一开始就让我觉得很诡异,我现在才想明白,这不是画圣早年的画作,而是近年的,而近年画圣再次提笔,一定有他的理由,画圣之作像来意境高雅,见微知著,言微而寓意深远,一定不会是一幅山水市井民风图。一定还有什么我还没有发现的秘密……”桑为霜停顿了片刻,“至于那个少年或许早已经走远了,五万两银子的巨款,若我是他,也一定在天黑前离开洛阳,再行百里,至离洛阳最近的州县将部分的银票,以最快的速度换成银子。然后再到其他的州县以同样的方法拿出一部分的银票再换成银子……”
冷瞳明白了桑为霜话里的意思。他走近了几步,对桑为霜说道:“冷瞳替当家的走一趟淮西王下榻处,桑当家的待在小院等冷瞳的消息。”
桑为霜想了想,点点头道:“我将那一幅画,画个大概,在小院等你消息。”
“是。”
冷瞳很快的消失在院落里,小院中只能听到一阵风声。
桑为霜走至书案前铺上了一大张宣纸,那幅画她还能记得七成,如果顺着她刚才的思路想,那一张画大概就是在向人透露画圣现在居住的地方。
这幅画画的是什么地方,而画圣微君想要联络的人会不会是……
她的太傅,祁容。
正因为在冷瞳的提醒之下,她想到了这一点,她才会觉得紧张,才会迫切的想要再看到那一幅画。
她今日白天里没有想通的事情,现在的疑惑都可以解开了,只有这个理由说的通。
在洛阳与画圣有相当大的交情人,她目前能想到的是太傅。
而恰巧这七年太傅也失踪了,而且至今还未出现在人们眼前,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无卜?
太傅去了哪里,她当然想知道,若是画圣微君想借此画作来联络太傅,那么,她是不是也可以通过这一幅画来找到太傅的行踪。而更让她感到不安的是,这一幅画现在落在了淮西王的手里。
桑为霜很快在宣纸上将那一幅图勾勒了一个大概,大致的位置时没有错了。但她仍旧相信,真正的谜底藏在那幅画本身,藏在细微之处。
这些景物的大概,会被很多人看到,这样的“谜面”并不精细,以微君的缜密一定不会让人轻易发现的。
微君既然敢让弟子拿着他的画招摇洛阳城,他就一定有足够的自信。
只是也许他也心知寻找到祁容就像海底捞针一样困难。所以才有了卖画少年开出五万两高价卖出画圣微君画作,这个轰动东街的举动?
如果一切诚如她所料,如果她想的是对的,那么……
桑为霜低头看画卷中的景物,今日在半楼细看的时候也没有认出这屋宇楼阁拼合出的市井是哪一处,不会是洛阳,不是邵州,也不是淮州,她不认识,如果今日半楼里有认出来的游客也一定会有风声,或许真的不能从景物上判断出什么来。
桑为霜丢开了笔,在藤木椅上枯坐至半夜后,冷瞳回来了。
见冷瞳脸色一脸平静的灰败,便知那画是不会到手的。
“淮西王将那画放在自己寝宫里,我探听到淮西王要彻夜研究那一幅画。”
如果是寝宫可想而知,那是淮西王的人死守之地。
“看来他也察觉到了什么。”桑为霜从藤木椅上站起。
冷瞳并不热心那一幅微君的画作,只是桑为霜要他去查他不好拒绝。画圣微君的画自然是与秦王无关的,他不明白桑为霜为何会这么紧张。
一个前朝的画家,归隐无声已快十年了,这个人若不是桑为霜提起,他完全不会了解。
桑为霜突然望向冷瞳,那眼神炽烈而又深邃。
“除了保护我,你应该还有其他任务吧?”
冷瞳微怔,不语。
桑为霜点点头,她自然不会知道秦王蒹葭命冷瞳再探谷风镇下落的事情。
当年秦王随他的母亲端木氏在奔走途中无意间找到谷风镇。
桑为霜暗中受父皇命令,追寻傅画磬的行踪,在失足落下山崖后因祸得福寻到了谷风镇。
而后来谷风镇被傅画磬一把火毁掉,不知谷风镇里的秘密是否被傅画磬发现了?
冷瞳受秦王蒹葭之命重寻谷风镇的下落,当年秦王被万箭穿心推下清水池塘,之后又飘零至邵水被林景臣“捡到”,可以证明谷风镇和邵水是相通的?可是冷瞳带人溯游直上也未曾寻到当年的清水荷塘。
至于当年从那场大火里逃生出来的娄渊,也是同样被谷风河里的水冲走后,被邵水边的渔民救走了。正因为娄渊这样捡回了一命,所以过去的那么多年里娄渊才会相信娄蒹葭也许还活在世上。
她不会逼问他,还有什么任务在身,她只会想与傅画磬有关。
她不会忘记,她和秦王有共同的敌人。
*
六月荷花又开了。
芙蓉城中一片荷香,一片旖旎荷色。
至秦王蒹葭两年前来蜀中,蜀中遇水池便种上荷,如今走在城中错眼一望就能看到荷花亭亭玉立,暗香浮动。
后世锦城小孟生《蜀中仙》中有记载:
秦王喜荷,是蜀中家喻户晓的。有一次秦王都江堰巡游,附近采莲女见秦王绝代倾世之容貌无不倾倒,采女们忘采莲,撑小船追随秦王一日,见秦王所着之白袍上绘有长亭古道清水荷塘,于是争相效仿。后世所流行之“荷裳”便是出于此处。
荷裳的绘制,有简单,有繁复,少女们将荷花画在衣裙的衣摆处,这些都自秦王始。
民间言:有福之人六月生。六月正是秦王生辰。
秦王二十二岁生辰之日,正午,秦王的王驾从别宫外的芙蓉门走过,芙蓉门两侧夹道欢呼。
少女们衣着光鲜,公子哥们同样衣着风雅,百姓们都为一睹秦王风采很早就聚集在芙蓉门外。
秦王的侍卫会命人将福饼和喜果发给百姓。
蜀中的小孩童们得到果饼后,高呼秦王千岁,那一日芙蓉门内外格外的热闹。
*
王驾回到别宫后,七侍卫满头大汗的脱去身上的铠甲。
而秦王一身礼服未脱下就往后山而去。
那是别宫内的一处山林,占地面积很大,山峰海拔不算高,有专门的宫人和侍卫看守。
燕丙见状还没来得及脱完身上的铠甲,就跟着秦王而去。其他几人也跟了上去。
后山山麓下是一片花园,种了许多植被,而今六月夏季除了荷花外,很多花也正值花期,山脚下一片姹紫嫣红。
只是以秦王性情,从没有给宫殿或者风景名胜起名的雅趣。
秦王居住的寝宫被人们称作别宫没有正经名字。这等美景的花园也不见一块石碑,一个牌匾。
秦王就是这样一个淡如烟云的人,似乎文人雅士喜欢的东西,他并不喜爱。他可以二话不说,将画圣微君的画拱手赠给淮西王;他并不在乎自己居住的地方有没有一个适合自己身份的名字,这样的秦王到底总会让人觉得不同。
守护后山的侍卫见秦王朝这里走来,知道秦王要来看这里的花花草草还有栖息在山腰和山顶的那些“活物”。
“王爷千岁。”
“花园里的花草今日清晨已洒过一道水。”
“山上的执夷也喂过竹子了。”
执夷是银熊的学名。当初燕丙故意用蜀中俗称的“银熊”称呼“执夷”,便是故意让桑为霜模棱两可,若是称呼“执夷”为霜或许还能想得出来。
燕丙几个赶到的时候那侍卫正在同秦王汇报。
见到秦王跟前七侍卫,侍卫立刻行礼:“大人们好。”
“你们退下吧,我们陪主子上山。”
山腰冬季可见云雾,如今是夏季正午,云雾稀少。阳光透彻,走至山路上,偶尔可见苍蝇一般大小的蚂蚁,一群跟着一群的爬在山石上。
这么大的蚂蚁几人在长安的时候从未见过,而如今早已司空见惯。用蛮蓝夫人的话说蜀中什么东西都比中原的要肥美。
几人一抬起头就能看到,铁栅栏那里的竹林内几只大银熊。
当然还有几个中等个头的,还有极小个头的才出生两三个月的。这一年来,七侍卫都认识到这种活物在蜀中一带极其罕见,而且存活率极地,有很多受孕的貔貅(银熊,银狗,花猫很多别名,百姓怎么喜欢怎么叫。)都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回胎死腹中,莫名其妙的流产。
所以如今山上的貔貅总共不过十几只。
“嗖”的一声,赵戊听到了一点怪异的风声。他眉目一动,黑瞳里闪出慑人的精光。
离他最近的秦庚感受到这点变化,不禁问道:“怎么了?”
“有异。”赵戊薄唇中冷冷的吐出这两个字,人已经超铁栅栏走去。
秦王琥珀色的眼一动,目光冷冽。
“我跟着他。”秦庚说道跟着赵戊而去。
秦王抬手示意齐甲等人将看守山腰的侍卫和饲养貔貅的执事大人找来。
那五六人被齐甲叫来后,茫茫然的行了礼问了安,一脸不知所措的望着秦王。
只见进去没多久的赵戊和秦庚竟然拎出一个十四五岁左右的少年来。
那少年一直低着头,可见其模样清秀,还红着一张脸。但是却并不见有多害怕的样子。
“快老实招了,你是谁,鬼鬼祟祟的在别宫后山上干什么?”秦庚冷冷地说道。
那被赵戊扔在地上的少年低着头一个字也不说。
秦庚突然上前一把揪起她的头巾,冷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个女人,你生上的花香都快将这满山腰的银狗们给熏死了!”
秦庚的话无疑是夸张的,至少鼻子正常的几个侍卫和饲养貔貅的几个大人并没有闻到。
这时,地上的少女身子才开始发抖,她不敢抬头望向这几个侍卫,却又迫切的想抬起头望向那个让她记忆了很久很久的那一张脸。
他或许不记得她了……
对,他早就忘记了在秦王府里伺候他的宫女吧。
她是秦帝赐给秦王的宫女,在秦王叛了之后摄政王将她们收为己有……她也成为其中一。
那些宫女们但凡有些姿色的都被摄政王娄非墨强占了。
她因为姿色平庸了些儿逃过一劫,而不幸的是,没有呆足十几个月,就被摄政王的人再送到彦城,在彦城的途中却被一个西秦将军……那送给彦城城主的几百美人,没几个是干净的了。乱世中身世如浮萍的女子,她早就认命了。
彦城城主又是何等聪慧,再将她们送到了姚国。
纵观她的一生,就是几经转手,几经沉浮的宿命。可又何其幸运,当听到姚国的皇帝要将她送到蜀中的时候……她又燃起了希望。
蜀中。秦王蒹葭叛后,不是占据了蜀中吗?这么说来……
她心惊上苍在让她什么都没有的同时,又给她打开另一面窗子。
秦王的人没有将她们再送人,而是圈禁在一处宫闾里做着养花,刺绣等活计。
她突然觉得安定,自少她暂时不会再被人送走。秦王不会将她们赐给部将,也不会将她们杀掉。
她的眸中闪烁着晶莹,她抬起头,平静却又不平静的看着秦王。她看着一身云烟蓝外袍的秦王,看到他银甲覆面,露在外面的一双绝艳眉眼,琥珀色的眉眼啊……
“王爷我没有鬼鬼祟祟,我只想见王爷一面,我是夙玉啊,王爷……”
一行清泪从她并不精致的脸上滑落,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可是看着秦王她就有股想落泪的冲动,就像他是自己很亲和亲的人,或者是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最亲近的人了。
“王爷,不要听她胡言乱语。”秦庚了解女人,这个女人抱着怎样的心思,想接近王爷,他自然是一清二楚的!
秦庚盯着夙玉,冷笑道:“这两年像你这样想方设法接近王爷的女人多的去了!不过……还真没有见到一个不怕死的,敢像你这样爬进后山来,也不怕那些银狗将你给吞了!呵呵呵,你这女人莫非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几个侍卫和饲养貔貅的大人们也很疑惑又震惊地望着这个女孩,这人也真是挺“能干”的,真不知道她是怎么避开他们的,进来山腰里?而且这些貔貅见到有人来了竟然不会大声嚎叫。
“王爷,这女人心怀不轨,恐对王爷不利,还望王爷将她扔到边城去,勒令永世不进蜀中。”沉默不语的的赵戊,蹙着眉,冷静地同秦王蒹葭说道。
边城,自然是远离蜀中的蛮荒之地,那里没有开发,所以需要将士守护,还需要女人劳作。而去那里的人都是犯了罪的臣子和士兵,或者是犯了过错的百姓。
想到那个地方在场的侍卫和大人们都不禁打了一个寒颤,那里是怎样的艰辛,他们都早有耳闻。
秦王蒹葭盯着趴跪在地上的女孩,见她哭泣的模样竟然有一瞬的心惊,他琥珀色沉静若古潭的双目,竟然闪过一丝光芒,眼周也泛起了金银的色彩。
他突然抬手示意赵戊将那个女孩放开。
七侍卫和那些大人们都不解地望向秦王,显然不解秦王为何要放了这个女孩。
齐甲楚乙等人都深皱着眉头,秦王对待人和事都很理性公平,该责罚的人从不手软,而今天看来,秦王是对这个女人在“用私”。
他们想不出来秦王对一个女人手下留情的理由,说来那个女人无才无貌,甚至连着桑为霜半根手指头都赶不上,这样的结果对他们来说太诡异了些。
“带她来正殿。”别宫正殿没有什么殿名,所以七侍卫平时都是正殿来正殿去的称呼。齐甲对赵戊吩咐道。
赵戊闻言一把将那女人提起来,冷狠的目扫了一眼那几个看守的侍卫和饲养貔貅的大人们,后者几人无疑浑身一震。
秦庚简直就想发火大吼,秦王竟然要带一个无半点姿色的女人去正殿?除了这女人比桑为霜发育的丰满了一点还看得过去!还比桑为霜年纪小了一点……可他又是何等明眼的人,他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个女人不是处子。
所以秦庚才更想不通,这种居心叵测、心怀不轨的女人秦王为什么不将她送到南边的蛮荒之地去?为什么还将她领到正殿去?
“为什么?”秦庚望着燕丙。
燕丙摇头又望向韩丁,韩丁摇头望向楚乙,楚乙默不作声的望向魏己。
秦庚也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向,魏己最懂秦王,魏己应该会知道吧。
魏己一脸深沉的转身离开,随着赵戊的脚步下山了。
几个人不想错过了什么精彩环节,于是急忙跟着下山了。
别宫正殿里,秦王坐在水晶帘后,七侍卫只留着赵戊,秦庚,齐甲在水晶帘外,其余四人与秦王在水晶帘后。
“你曾是秦帝子婴指给秦王的宫女夙玉?”齐甲问道。
夙玉低着头,她穿一身芙蓉城别宫中太监长穿的青布衣裳,她跪在地上,瘦小的身板有些瑟瑟发抖。本该是芙蓉城六月,天气炎热,跪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应该是舒适的,可她犹如进入寒冬一样,冷的发抖。
她只能认真听清这几个男人的问话,然后点头。
“尔后秦帝将你赐给了姚主,而姚主将你转送到了蜀地?”齐甲又问。
虽然不全对,但也大致是对的,期间那些过程,包含太多的辛酸,她自己都不想去回忆,只想能省则省,于是点头。
“那你今日为何要溜进后山?莫非真只是想见秦王一面?”齐甲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说道,声音冷了许多。
夙玉闻言抬起头望向问话的人,点头又摇头,她惊恐的望向水晶帘内秦王所在的方向,颤着嗓子说道:“……夙玉是想见秦王,夙玉打听到秦王最近几月在很用心的培养一批貔貅,于是拖了关系弄了一身太监的衣裳和关于饲养貔貅的书籍来,后来也大致了解了一点。才有了今天的事……”
她水灵灵的眼一直凝着水晶帘处,“夙玉只是想见秦王一面……对,大人们说的没错,夙玉想接近秦王……”
说着她的泪再也止不住滑落,或许真的要被送到南边的荒城去了吧,或许那样也好,她本来就不该出现如同神祗一般的秦王面前,她不该污了她的眼睛。可就是忍不住,每当看着他远远的从她眼前走过,她总觉得他周身散发着一股似亲人一般的味道,就像是大哥哥一般的温暖。这样的温暖,是她颠沛流离的一生里从未体会过的,让她想靠近,想再得到更多的温暖。
“你会照顾貔貅吗,如果会本王可以考虑让你留下。”
水晶帘后传来男子清润的嗓音,自然是魏己代秦王问的。
夙玉不可置信的凝视着水晶帘处,她何其聪慧,自然知道秦王蒹葭有心放她一条生路!
她流着泪水笑道:“过去的三个月夙玉找人借来无数关于貔貅的小札,也许夙玉还未有过饲养貔貅的实际经验,但是夙玉愿意同那些大人们学……恳请王爷给夙玉这个机会。”
“如此,本王留你一命,秦庚你带她去找后山执事大人。”
秦庚修长的眉毛抖了又抖,差一点就要转过身去问秦王为什么要对放这个女人一条活路了?
一个居心叵测,一个心怀不轨的女人啊?他就不信她不是想爬王爷的床!
“快去。”齐甲给秦庚使眼色,要他动作快一点。秦庚忍着那股闷气,同夙玉道:“你还不起来?难道还要本官亲自动手不成?”
夙玉闻言,很艰难的从地上爬起,跟着秦庚朝殿外走去。
殿外的阳光很刺眼,夙玉觉得自己周身的温度又回来了,她又成了有温度的人,蜀中一点都不热,她现在觉得蜀中的阳光很温暖,山好水好人也好……
一切真的太美好了……
她真的活过来了。
秦王留下了她。
结束了她的颠沛流离,结束了她的无枝可依,一股热泪又滑落眼眶。
秦庚心烦,这个女人可真是爱哭。貌似他见到的女人都很爱哭,好像有人除外。
秦庚将夙玉送到后山,还对几个大人吩咐了一声,那几个大人将夙玉带到一间小阁楼,示意夙玉,那间小阁楼以后就是她住的地方了。
秦庚气冲冲的回到正殿,水晶帘在他修长的手挑起又放下的那一瞬,砰砰乱响,声音很是悦耳。
“王爷,这是为什么啊?”秦庚很不解的问道,他是想不通王爷为什么要放那个女人去后山。
几个人也想不通,就连魏己也不知道原因,都转头望向秦王。
秦王低着头,琥珀色的眸子颤动了一下。
那样绝艳细长的凤眼里,可以清楚的见到他的微笑,那柔和的目光像星光一样清澈,纯洁,透亮。
他缓缓的揭下银甲,同七人动了动唇。
他说。她像小锦,你们不觉得吗?
几人一愣,魏己眼中闪过一丝灵动的光芒,唯有燕丙痴痴傻傻的问道:“小锦是哪位?”
秦庚一掌拍在他的榆木脑袋上,转身离开正殿,“我有事情要处理,我先去了,你们六给记得给我留饭。”
秦庚大摇大摆的离开后,齐甲楚乙也做礼告退了。
“我还得去做一个新的日晷。”韩丁也急忙离开了。
“嗯,我再去都江堰转转。”燕丙挠了挠头离开了,他总算是想起“小锦”是哪位大侠了!想到了也给吓坏了,但愿王爷眼神还好使。
*
夙玉难以想象她的舍命一搏,竟然换来了一个全新的开始。简直就是新的人生,新的起步。
这里一点也不拘束,她以为会像她在西秦长安照顾秦王的时候那样,每日都会安排的满满的,可是不是的。她竟然还会有休假,那个管理后山的大人,竟然给她二两银子的小用,让她出别宫游玩一日。
从见到秦王的那一日她就知道他会是她的救赎,没有想到,果真如此,她真的得救了。
走在芙蓉城宽敞的街道上,看着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市井。
她竟然觉得那么的熟悉,她不知道有多久没有上过大街了,在从彦城去姚国的马车上,在马车进洛阳城的时候,一个美人因为掀起车帘偷偷看了一眼洛阳而被人用马鞭打了手,那个时候她才匆匆看过一眼繁华的洛阳城。
何其幸运,几百美人还在各自的命运中独自沉浮,而她却以自由身站在这里,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闻着市井的气息。
她尤喜欢白居易的那首《杭州春望》:望海楼明照曙霞,护江堤白蹋晴沙。涛声夜入伍员庙,柳色春藏苏小家。红袖织绫夸柿蒂,青旗沽酒趁梨花,谁开湖寺西南路?草绿裙腰一道斜。
其实繁华市井一袭轻装,娇小怜爱的姿态出现在众人眼里,是她曾经想过的,只是梦醒梦碎,她已经过了豆蔻怀春的年纪。
还有王安石的《杭州呈胜之》里描绘出的繁华景象,也是她无数个日夜里魂牵梦绕的,她总在寂静的宫闱之中,在深夜的孤枕之上,想象:“游观须知此地佳,纷纷人物敌京华。林峦腊雪千家水,城郭春风二月花。彩舫笙箫吹落日,画楼灯烛映残霞。如君援笔宜摹写,寄与尘埃北客夸。”的场景。这个时候她终于如愿以偿了。
夙玉站在大街上看着人来人往的街心,她喜欢听卖菜的大婶子的叫卖声,还有卖油翁的沙哑夸赞声,这么多年,只有今天她才觉得自己是自由的。
她的笑容凝固在了嘴边,她的心因为惬意的大笑而突然狂跳,她失神的时候,一个白色的身影在她脑海里闪过,接着一个声音从脑海里传来:“女子,还是读点书好。”
同样是车水马龙,同样是鳞次栉比的楼宇,人来人往中那个熟悉的声音又传来了。
“你带三弟去逛逛,我去找找有没有事情可做。看到什么喜欢的,大可买下。两个时辰后再到这里等我。”
“……”
直到她记不清那个声音了,直到她矗立在大街上引起很多人的侧目,直到终于有很多人让忍不住对她指指点点,她才回过神来。
她红着脸。低着头抛开了。
不知是跑到哪一处的小街道,突然撞到了一辆板车上。
“小姑娘,你可当心点,这个是芙蓉门的樊大人要的面粉!”
那个四五十岁的婆子瞪着眼同她吆喝了一声,很宝贝的再度轻点板车上的货物。
夙玉吓了一下,她虽然爱哭了些儿,但是胆子也不算小,只是这婆子声音太大了,而且她一吼很多人都朝冒冒失失的她看了过来。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夙玉低头认错,并不知道那婆子,其实只是想让别人知道她们店里的面粉连芙蓉门的樊大人都来买而已。
这家玉粉楼,只不过三天前才和樊大人谈好买卖,今天第一次送货就巴不得让全城的人知道。
樊大人是谁,杨大人是谁?那可是秦王跟前的红人,一个人管秦王茶点,一个人管秦王的茶,这两个人能不巴结吗?
“你们在墨迹什么呢?我家大人要的东西呢?”一个黑靴青色长褂的官人从远处走来。见到忙成一团却不曾有什么动作的人,怒吼道:“我们芙蓉门的人在那里等了半天了也不见你们把东西送过来,你们还想不想做生意了?这错过了时辰,樊大人的查过做不成我们要受罚了怎么办?”
那人怒狠狠的望着那几个玉粉楼的主事婆子。
几个婆子被官爷一吼,也吓的不知所措,毕竟是她家掌柜的好不容易谈来的生意,可不能被她们搅黄了。
“都是这个人,是她挡在这里害我们上慢了货物!”一个婆子灵机一动指着目瞪口呆的夙玉说道。
“对就是她!”另外几个也反应过来,反正不能丢了生意,正好找个理由处理了!如果是被别人耽误了就不关她们店里的事了。
于是几个婆子揪着惊讶的说不出话来的夙玉,来到那个怒气腾腾官爷面前。
“就是这个女人阻拦我们,大人她要对这一批面粉不利!”……简直越说越无法无天了。
------题外话------
放心夙玉不是三,而且会有好结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