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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座上正在找您。”
这声喉冷静生硬中并不含恭敬。
不是聂慎又会是谁?
夫人?他在叫谁呢?这四下还有其他女人吗?
桑为霜愤恨般的抬起头颅望向聂慎的冰块脸,也只有这个男人才会一点也不考虑别人的感受,恨不得将灯笼贴到人的脸上来……
“拿开!”她吃力的伸手挥开那恨不得“贴”到她脸上来的宫灯,然后从地上爬起来。
她就没有再遇到过比这聂慎还要“粗条”的人了,人长得清清秀秀办事却一点也不细腻,有这么拿灯贴人脸上的吗?
她正在心里抱怨的时候,听到身旁有人说道:“王爷,我们该进殿了。”
桑为霜猛地反应过来,侧身望向那个矜傲如狐,淡然如烟的男子。
宫灯内的烛光闪烁,他站得较远,同样侧着身子,她看不清他的样子,更不知道他此刻的神情是如此的……惊讶。
那个矜傲男子如冰柱一般的站在那里,那双绝艳的目锁定住桑为霜灯光中的脸,在不知不觉中,心下……沉痛了。
直到秦庚上前一步说道:“王爷,我们该进殿了。”
直到这一刻,他才从震惊中惊醒过来,冷漠、淡然的转身。
这张脸让他记忆起五年前的阿素,甚至就在刚才他还错误的觉得阿素还活着……
转念之间,才恍然,已经五年过去了,恍然间才记忆起,他一觉醒来已是五年之后,阿素死了,他成了哑子……若是阿素还活着,也早已过了双十年华,岂会还是停留在及笄之年的模样……
云烟蓝的身影溶入墨色里,那个人转身离开了,她还是没能瞧清他两眉之间有没有一粒朱砂痣,更没有瞧清他的眼睛到底是不是琥珀色的,情绪变化的时候又会不会带着淡淡的金色……
看着那远去的背影,不知怎么心突然痛了一下。
她呆呆的看着那绝冷的背影,不知不觉中一股凄凉的气息扑面而来,他云烟蓝绘着琼花的外袍,在琼瑜殿的夜幕之下孤绝、矜傲着。
直至他完全消失在视线中,她才自查到失态。
微红着脸,低下头,她看也不看慎儿,顺着去琼瑜殿的路走去。
心口仿佛被那个突然出现的男子,抠走了一大块……
有生以来,都不曾这么失落过。
他是王爷?会是傅画磬的嫡亲弟弟淮西王?还是那个传言中让白鹤为之惊落的西秦秦王……
慎儿看着桑为霜安安稳稳的进了琼瑜殿偏殿与那些大臣家眷们坐在一处后,才去琼瑜宴上找薄彦复命。
慎儿看到薄彦好容易露出一个笑容来,显然被那个女人挑起的怒火,已经被压下去了。
薄唇扯出一个笑容,薄彦这才想到了他的“正事”,薄彦刚想到要顾及那些使臣的时候,殿外某个公公慌慌忙忙的一声通传:“秦、秦王殿下到——”
慎儿愣了一下,方才管那女人的事,倒是将秦王来的事情给忘了,他去找那女人的时候,就看到秦王站在那女人不远处。
出于对西秦人的鄙夷,他故意视而不见,连招呼都没有打,他更是算准了秦王不会在乎,也没理由在乎一个不和他问候的侍卫。
薄彦凌厉的目侧睨了慎儿一眼,慎儿微低下头去。
显然薄彦知道慎儿和秦王一前一后相隔不过半盏茶的时间,所以应该是碰过面的。
薄彦自然不会责备于慎儿,此刻他该考虑的是秦王不是称旧伤发作了吗?为什么又要赶着琼瑜宴的尾声来……
*
那个云烟蓝,胧月白的身影,从照得通亮的大殿正门处走来,他身后七人身着清一色的黑衣,只有一个礼官穿着暗红的秦人礼服。
仿佛其他人都只是他的陪衬,在黑红之中,他那点白那点蓝,格外的醒目。
从来没有人能把云烟蓝的外袍穿出这样的气质,也没有人能将绘有琼花的衣裳穿出淡然决然的矜傲风骨……
他里袍拽地的大摆扫过地面的红毯,那样的风骨,那样修长的长腿迈出的稳健步伐,让人迫不及待的想望向他的脸,可是……
一张银甲面具却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只留下一双让世人为之惊叹的美目。
难怪,难怪会有飞鹤惊落,难怪,难怪他会银甲覆面。
拥有这样的一双眉眼,那被遮住的容颜,或许更是“惊为天人”吧?
他不该出现在这里,他该出现在高山之巅,该出现在云烟之端,或者是出现在落雪的竹林,甚至该是九重天上……
臣子为之惊叹,舞女为之止舞,歌女为之哑然,乐师为之僵指……
所有的秩序都乱了,除了听到一声抽吸声,站在琼瑜正殿角落里的宫女似乎听到偏殿里一个茶杯掉落在地的声音,心惊的同时感叹道:“何人如此不要命了,这个时候还闹出动静来?”
不过,这个西秦秦王真是太让人震撼了,这一身气度,这一身风骨,就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怎么都停下来了?”终于殿内有人开口打破了这一场寂静。王美人笑得温恭又妩媚,“舞乐还不快奏起迎接秦王。”
这一声“解围”,说得如此坦荡,说得如此“端庄”,让在场人觉得她是皇上在后宫之中的得力助手,这样的场合里的确需要一个聪慧的后妃来解围,可她既非后,又非妃,一个小小的美人如此大胆?竟比那些后妃更显“气度”……
有心的臣子已然低头望向皇帝的脸色。
却见皇上依然是一副沉稳的模样,不见动怒。于是大臣们在心惊的同时,暗自点头,看来这个王美人不可得罪了,再静观其变吧……
可是君意难测,岂是四字字面如此简单?
傅画磬阴寒的目光直射像朝殿堂走来的秦王。没有半分避嫌,甚至没有半分顾全各自的颜面,他如此直视过去,就像要将这个秦王看穿一般。
白天含元殿前不曾近看没有察觉到,但现在他们相隔不过四五米的距离,他觉得这个人给他的感觉很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到底是哪里熟悉,在哪里见过?
那道强而有力的目光,如同烈阳要灼烧万物一般,仇人的目光向他直视过来,娄蒹葭强忍住心口那股要喷涌的幽愤,微垂眉目做出一个使臣该有的卑恭。
今日是秦国战败,且记下这份身为使臣,朝拜仇人时的屈辱。
紧抿的薄唇恰一松开,传来近乎天籁的清润嗓音:“姚主圣安,孤王旧伤复发迟来赴宴,孤王深感歉疚……”
他一开口,龙座上的人眉峰顿蹙,仔细的分辨起这声音来,是,熟悉,连声音也这么熟悉……
一干大臣们屏住呼吸,过了好久,才听到龙座上的男人,玄黑的衣袖微动了下,似乎换了下姿势,方道:“秦王来洛阳途中遇刺,是朕护卫不周,秦王迟来朕岂会怪罪?来人!”
傅画磬冷眼一睨站在身后的云驷,云驷微惊,举步微僵硬,却很快自自然然的走向前,在重华长公主身侧摆上一张赤金卧虎靠背椅。
“秦王爷请坐。”皇上身边的大红人长喜公公细步走上前去,他伸出手供秦王搭靠,却见秦王只是给他面子一般眉眼儿一弯,袖中手压根未抬,淡声道:“谢姚主隆恩。”
尔后他朝那赤金卧虎靠背椅子走去,在重华长公主身旁坐下,那风骨气度,叫一干大臣们看直眼,以往当真不知西秦皇室有这般风骨之人,听说西秦皇室各个美貌,重华帝姬,和这位“遮半面”的秦王就可见一斑了。
秦王的随侍、礼官很守礼的站至秦王身后,自然也感受到了皇上看秦王的眼神很不一样。
殿堂中的气氛终于活络起来,重华长公主朝龙座上的皇帝微微一笑,只有离她很近的秦王看到公主面上的淡淡红晕。
见殿中有热闹起来,薄彦终于极不耐烦地开口:“琼瑜殿尚宫何在?”
琼瑜殿尚宫就在满座大官身后的沉香长凳处坐着,当听到那“小战神”发话的时候,不免一惊,惴惴不安的弓腰上前,头深低在胸前,柔声开口:“将军?”
薄彦将手中的酒杯扔在面前的桌子上,侧目:“现在该做什么,还用过来听本座的指示吗?”
那名尚宫一听顿时惶恐的抬头,如同被人敲打了一棒子,她立刻点头:“是,将军,下官知道了。”
“知道了还不快去。”一声厉呵之下,那尚宫已领着宫女从琼瑜殿正殿退下,正殿外她抬头吩咐宫人:“按照先前准备,还有几支舞曲未上?”
琼瑜阁的女官惶恐道:“只剩下一支了。”
琼瑜尚宫闻言一愕:“还不快去将舞侍叫来,容我过目!”
琼瑜楼女官将舞侍请来,为首站着的负责《火凤》这只舞曲的女官陆雪筱,之后是舞侍夏忆瑾……
琼瑜尚宫细瞧了眼夏忆瑾,心中怨气散了,觉得还算满意,便问了舞曲名字,一听竟然是《火凤》。当下虽说疑惑这曲子失传已久,但因为情况紧急也实在容不得她多想,便沉声对着她们说道:“秦王突然驾临,都给本官卖命的舞!别出一点差错,若是出了差错,本官不好过,你们也别想着好过!”
琼瑜尚宫的话让众舞娘们心头一惊,都娇生生的点头。
“听懂了还不快进去?”
受过通传乐师们已经开始奏起《火凤》的曲目,其实在听说最后一支舞曲是《火凤》的时候很多乐师都茫然无比,这个时候一个公公却呈上了乐谱,冷冷道:“还好薄将军的人早有准备。”
乐声一起,殿外的舞侍忙展开手中火红的羽扇,在火红的衣裙飞扬之际,翩然入室……
那些舞女脸上的神情惊喜而又紧张着,她们在起舞的同时,还得努力的控制住脸上迷人的微笑,不得增一分,也不得减一分……
满室起舞的妃色羽裳,将众人的眼球吸引去,连龙椅上的皇上眉目都微露出深沉之色……
这个时候在七弦琴一转高亢的音符之中,一个身穿着火红羽裳,手拿着两把极大的火红羽扇的美人儿从众舞女中走出,就像是凭空变出来的一般,明明众人都不错眼的盯着那群舞女,可没有想到却凭空多出来了一个美人。
这美人将羽扇操控的如此流利,她相貌极柔,极娇……
那一双柔情似水的眼睛,始终凝视着龙椅上年轻英俊又沉稳的面孔。
夏忆瑾觉得自己的心在嗓子眼处乱跳着,她惊慌又惊喜,没有想到这个传闻中篡夺前禹帝位的皇上,这么年轻,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成熟男子的味道,只要看一眼,就让人如此痴迷,难怪那些见过皇上的宫中女子,都是那么渴望“一夜君恩”。
她的眼里只有龙座上的皇上,完全忘记了还有秦王的在场,也完全忘记了掩藏自己的心思,到底不过是一个后宫中可怜的少女罢了……
皇上给了她很好的回应,正因为这个“回应”,纵容着她,引诱着她更移不开看向他的目光。
夏忆瑾的脸上升起火辣辣的烫意,她感受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折让她无比欣喜,又无比骄傲着,他是那样震惊,那样……
夏忆瑾恍然认为这是她人生中最美的时候,她舞着,他看着,四周的人都变成了画卷里的空白,她的眼里只有他,而他的目光里也只剩下她,她是在舞给他一个人看,而他是在看她一个人舞。
王美人侧目的时候正巧瞥见这一幕,一瞬间她愣在当场,已经很多年了,她从未见过傅画磬为一个人失神这么久……
显然傅画磬的失神,已经让座在他附近的人感受到了,右相施唯也朝这边望了过来。
王美人脸上的血色顿时消失了,涂了艳丽凤仙花汁的手指紧握住凤椅的扶手,她突然侧过头,朝傅画磬一笑,假意往他身边靠去以示提醒。
傅画磬何其警醒的人,在片刻失神后目光转向王美人,大手顺势搂抱住王美人妩媚的身子。
“美人怎么了?”他的声音虽轻却不带任何柔和的感情。
“这些姑娘们可真厉害,转得我头都晕了。”信手拈来一个理由,她说的自然又娇媚。
“哦……”傅画磬淡淡一笑,“朕是瞧着她头上的那支玛瑙火凤很适合美人……”
他的眼珠乌黑,黑的神秘莫测,完全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可是他的话却让人听着异样的舒服,他永远都是这样的人……
谁也不能猜到他到底是真情假意,他的话也滴水不漏让人为他死心塌地着……
王美人脸上的娇羞更重,这话即便他只是随口说说,也会让她的心柔成水做的,即便是谎言,也至少他愿意骗她。
她娇羞的笑,缓缓地将身体靠向他的怀中。
而此刻,在殿中起舞正至兴头的夏忆瑾转过身的时候正看到这一幕,忽然,胸口像被人重捶了一下,脚尖一顿,身子失去了平衡……
她以为她要狼狈不堪的倒在琼瑜殿的地面上让在座的人笑掉大牙,她以为她就要成为众人的笑柄,她以为这会是她人生中最后一支舞曲……
却没有想到,在绝望无力回天的时候,在晶莹的泪水胀痛眼睛的时候,一个宽大的臂膀搂住了她。
这样的温暖让她热泪盈眶,身为舞侍竟然在这样的时刻当众出丑,身为舞侍竟然会连一支舞曲都无法完成……她心痛无比,终于忍不住,泪水决堤。
“怎么哭了?”柔和沉稳的声音从抱住她的那个人的胸腔发出,她震惊之下抬起头望向他。
那张棱角分明的俊脸,那五官深刻如画,沉稳、成熟、冷峻,他是姚国的帝王,是姚国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良人。
“皇……”夏忆瑾简直忘记了如何开口说话,她不敢相信,不敢相信前一刻还搂着美人的皇上,这一刻会当着所有人的面搂抱住她,是他救了她,所以她才没有当众出丑……
或许,他对她还是有眼缘的。或许,他也是喜欢她的,哪怕这种喜欢只是初初的一点好感。
自古哪一个美人与权贵的邂逅,不是靠得一见钟情?当初西施初遇范蠡,再后来王嫱惊艳了元帝,再后来玄宗痴迷玉环,自古成名的女子不都是靠自己的美貌。
“想不想朕封你美人?”
在天旋地转之中,他似笑非笑的启唇,在众目睽睽之中轻轻咬了一下她可爱的耳垂……
夏忆瑾三魂六魄早已离家,她哪里还懂得思考,再他怀中再聪明的女子也会变傻,她只顾着点头再点头……
“那好。”他依旧似笑非笑,在她耳畔轻轻呵气,“那美人儿……将你头上的簪子送给王美人,朕就让你住进后宫去。”
夏忆瑾一愣,一下子想不明白封她做美人和头上的簪子有什么关系?
等皇上再开口问她:“想通了吗?小美人?”
这个时候她才想明白,原来是王美人看上了她头上的簪子。
她本想开口说她头上的簪子不是她的。
却见皇上勾唇一笑,搂着她的腰肢的手似乎是要松开的样子,她一惊忙点头道:“愿意,奴婢愿意。”
她说着跪在了殿中。
尔后,她听到皇上当众封她美人,在众人道谢皇上喜得美人的时候,她已晕乎乎的被皇上抱起,走向了龙座。
两个丞相面上恭喜着皇上,可是脸上到底是有些挂不住,皇上继位以来从来不曾这么放浪形骸过,今日在秦国使臣面前竟然……
二相心里正这么想着便听到一直沉默的秦王开口道:“姚主,风流倜傥,英武不凡,让孤王倾羡……”
“秦王风骨世间又有几人能及?”皇上搂着美人,目光幽深的望向秦王,“这些舞女赐予秦王怕污了秦王一身风骨,朕自当好生思量大姚上下哪家女儿能当得起秦王正妃之名……”
他的话音一落,他怀中的女子剧震一下。他轻笑,大手更加搂紧怀中人。而寒澈的双眸直射像秦王和重华长公主。
重华帝姬的脸如预料中的惨白,而那蒙面的秦王看不清脸色,却能感受到那双眼里有阴晴不定的情绪……
皇上这一番话,说的简直是直击要害。
薄彦眉头一皱,二相更是心中明白,在场的气氛又紧张起来。
在偏殿的桑为霜听得一清二楚。
早在看清那一双眉眼的时候,她就认定这个人是她的小娄,虽然她不知道他眉心的朱砂痣用什么东西给遮掩住了,或者是除去了?但是那一双眉眼分明和她的小娄一模一样啊……
虽然她不知道他为什么成为了西秦武威帝的嫡子,成了现在的西秦秦王了?
但她知道,她一定有办法得知他到底是不是她的小娄……
傅画磬刚才的那句话,所传达的意思分明是:他不会迎娶公主,不过他更乐意给秦王挑一个姚国名媛,一个他认为足以配得上秦王的女人。
哼!若秦王真的是小娄,那他的妻子才不要傅画磬做主!
她不能当场撕破那人的嘴脸,但愿纯良无辜的小娄他身边的谋士能明白这个道理……他的婚姻应该是美满的、幸福的、而不是被利用的、包含阴谋的。
她得找个机会近看他一眼……
她得确定他是不是……对,给自己一个确定的答案。
但是她不能在这个时候和傅画磬“碰头”,若不是薄彦“设局”,她还没有做到见他的准备,可是如今看来她得感激薄彦请她赴宴;但是她不能见傅画磬,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去看傅画磬,用尽心思恨了那个男人这么多年,若是看一眼,她真的会控制不住自己……干出什么极端的事。
姚人编修的史书上说她性恭而晦,行事极端,她想这句话给她,倒也是贴切了……
*
一曲《火凤》为整个琼瑜宴收尾,秦国使臣被送去驿馆,而秦王和重华帝姬被皇上请去别宫暂住。
于使臣来说已是天大的面子,去岁吴国皇帝迎娶叶阳公主之时,也是下榻别宫。所以有臣子认为皇上请秦王和重华长公主入住别宫是给了“天大”的面子……
一场琼瑜宴,重华长公主没有被皇上纳进宫中,也没有被皇上指给任何一个年轻臣子,反而是皇上后宫中多了一个舞侍出身的美人。
后来这一段艳事被传开,究其原因竟然成了后宫得宠的王美人看中了那舞女头上的簪子?
一支簪子有这么特别吗?于是长安城里很多人都想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簪子。没过几天,玛瑙火凤簪成了时下流行,那个做这支簪子的小店也被踏坏了门槛,此乃后话暂且不提了。
且说当时皇上带着一大一小两个美人退下后,秦王重华长公主也带领秦国使臣礼官离开琼瑜殿……
臣子们等着秦王离开后都望向这场宴会的负责人薄彦,坐等他行词。
薄彦一时没有弄懂傅画磬置重华长公主于不顾,又言要为秦王选妃的原因,坐着沉思了好久。
这个时候的偏殿,听到宫人喊出“恭送秦王”的话后,桑为霜才紧张的借口先走了。
琼瑜殿外的宫灯燃得很整齐,宫人们微低着头向那一队使臣致礼。
桑为霜站在殿外的长廊处,她一脚迈开,人却站在那里不敢向前。
从没有想过他会上高高在上的皇子,直至现在当宫人们恭敬的朝他行礼,她才发现,她会如此害怕。
她不敢上前去确定这个人是不是失踪已久的娄蒹葭……
到底是忍受不了再次的错过,她不想为一件事情抱憾终身!
桑为霜低着头硬着头皮冲了出去。
她只是想近点看他,看看他眼睛的颜色,看看他惊讶的时候瞳孔周围会不会泛起一层金银的光感。
于是,她莽撞的冲入他的怀中……
然后她听到有礼官还是宫人的尖叫声,甚至有侍卫已拔出腰间的剑来。
她撞近了他的怀中。
她不管那些冰冷的刀剑,她只想确定她心中的答案。
她如愿以偿的看清了他瞳孔的颜色,看清了他因为惊讶瞳孔周围出现一圈金银的光束,那样明媚那样刺眼。
可是她看着她的目光如此陌生……陌生的让她以为她认错了人……
原来之前琼瑜林中的丢人一幕她没有看错,这个清冷、熟悉、有陌生的人……真的是与她失散了这么久的小娄……
“小娄……”她几乎就要失声大叫出口,可是这个时候一只手紧紧地抓住她的臂膀。
她被那个抓住她的人一带就带入怀中。
好强大的内力,难怪她挣脱不掉,她倒要看看是谁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占她的便宜!
身后的人用冷的掉冰渣子的声音说道:“本座这爱妾素来夜里视物不清,冲撞了王驾,本座代她道歉。”
爱妾!爱妾!爱妾!
桑为霜简直要气昏头了,正要矢口否认,再转头同那谁解释……
可是,那清冷矜傲的人啊,他压根不曾看他们一眼,缓缓地抬步离开……夜色之黑,众人不见秦王身影的微微颤抖,在与傅画磬对峙的琼瑜宴上他没有紧张,没有惊惧,一派坦荡……可是现在,他竟然要靠握紧手中碧玉来缓解……
爱妾……
他身后的侍卫将剑插回剑鞘中,看都不曾看她一眼,无声伴着王驾离开。
小娄……
桑为霜望着那个云烟蓝的背影,她要挣扎,要随那个背影而去,却被那个抱着她的人紧紧地搂在怀中。
“薄、彦、你、发、什、么、疯……”
她一字一字,咬牙切齿的说道,若是薄彦此刻能看到她的脸,一定是满眼怒火,而且脸颊滚烫的。
那些臣子们见主持宴会的护国将军都出来了,自然也跟着散了,一出来就看到这一幕。
很多人暧昧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桑为霜脸不红才奇怪!
“女人,你最好是别说话,很丢人你知道吗……”
“你、你、你……”桑为霜简直要气疯了,却只能在他怀中抖个不停。
他竟然说丢人的是她!明明抱着她的人,明明做丢人的事情的人是他!
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薄彦贴着她的耳朵沉声再说道:“是哪个女人撞进秦王的怀中?莫要说刚才你不是故意的?”
“嗖”!某女的脸红的不成看相了!
是……确实是她“无耻”在先……
可是,他能不能放开她好好说话,能不能不要在这么“庄严”这么“众目睽睽”之下抱着她?
“薄将军这爱妾可真迷糊哦,薄将军可要看紧点哦……”
“哈哈哈,这女人就该在榻上,狠狠收拾……”
去你娘的收拾!
好了这下她不光坐实了“薄彦的爱妾”的名头,还成了“迷糊”又“水性”的女子
还好天黑着,还好她浓妆!还好明天换回女装后,不一定有人认得她!
今晚过后,她再也不要穿成这样出现在这些人面前,而且还是和薄彦一起!
薄彦笑着望向那几个“不怕死”的调侃的大人,那几个人见薄彦不生气反笑,脸上笑得更谄媚了:“薄将军,这女人如衣服,若是衣服破了丢了就是,改天本官给您找十几个美人送去。”
薄彦脸上的笑逐渐化作一把利刃,冷眼一扫,冷酷道:“顾太保还是管好自家后院,洛南的火别烧到上头梦里去了……”
顾太保一听老脸顿时一青,薄彦瞧也没瞧那老色鬼的神色,揽着桑为霜离开了琼瑜殿。
琼瑜殿内剩下的事情都留给秦阳和聂慎善后。
薄彦简直像是拎小鸡一样将桑为霜拎上马车。
“薄彦,你不要太过分了!”
“终于不抖了?能正常说话了?”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趴在车板上的桑为霜。
“你……”
他蹲在她面前:“真看不出来你还有等本事,就你这身材,想勾引秦王?”
“你!他……”桑为霜猛地住嘴,不能让别人知道秦王就是娄蒹葭,薄彦也不可以……
她知道,这个秘密对秦王不利,而且还会引起薄彦的注意。
“他怎么了?他很美,很神秘,很让你流连?很让你感兴趣?”薄彦又用他惯用的口吻说道,双眼似笑非笑中隐含怒火。
桑为霜直接当他发疯,找个舒服的位置继续窝着,反正她回答他,他只会更加开心的“虐”她……
薄彦皱眉,“你怎么不说话了。”
“呵呵……”她干笑了两声,冷目望向他,“我说我没有对他感兴趣,我只是心急想去见你,结果撞到了他身上!将军信吗?”
“不信。”
“那不就结了!”
“……”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马车外慎儿和秦阳的对话声,薄彦掀开车帘同慎儿问了些话,后来吩咐人回府。
“劳烦将军放我下车,折腾了一整天,我要回镖局去!”
“你这女人,回去镖局和一群大老爷们……”
“龌蹉!”桑为霜两个字堵住他的话,冷冷的看他。
“我有话问你,你今晚非得跟我回府,这离宫门口太近,叫别人看到本座放小妾独自下车,定以为我不要你了。”
“谁是你小妾?再者让别人这样以为最好!我才不是你的什么小妾!”桑为霜也不瞪他,声音冷冷,“我是不会给任何人做妾的。”
薄彦冷眼看她:“你以为你还逃得出这局面吗?我要什么你心里清楚?我是真要把你怎么着你还是你吗?不过是安排你一个假名分,别的女人我还不愿意给!”
桑为霜一愣,他什么意思?他要什么?还有什么叫做别的女人他还不愿意给?
他真当她是神通还是未卜先知?他心里多少弯弯道道,她如何猜的清楚?
“我有话问你。”不容她再反驳,他强调着。
到了护国将军府,许多仆从都对护国将军领回来的这个女人投来异样的目光。
桑为霜觉得那些人看她就像在看猴子,不对就像她是八百年没出现在人间的千年老妖……
她的确很久没扮成女人了,扮相有这么恐怖吗?
还是他们有很久没见过女人了?
“姨、姨奶奶……好……”
几个新来的下人结结巴巴地唤道。
姨奶奶……
三个字、三桶墨汁从头上淋下、桑为霜不仅黑脸,还石化当场……
正要发作却听到薄彦怒吼:“谁叫你们喊她姨奶奶的!”
怒、大怒,怒火滔天。那人提起一脚揣在那几个仆从身上。
她不会忘记,薄彦此生最恨的就是他爹纳进来的十房姨奶奶,估计这三个字该是薄彦的“禁忌”。
可是,他也不该这么生气,这么这么生气,比她以往所见过的薄彦简直相差太大了,以往的薄彦即便动怒也会很好的控制,而今天的薄彦他不光大怒,竟然还踢下人?……
“薄彦。”她伸抓他的袖子,若不拦下他,他这一脚再下去,不把人肺脏给踢炸了?看那几人受了他一脚已经吐血了……
“饶命,将军饶命……姑娘、不、夫人饶命……”
新来的几个下人见有人求情立刻跪地磕头。
薄彦的怒火好容易才平息,冷哼一声,朝思人居走去。
桑为霜进了思人居后,倒是没再和他斗嘴,聂慎提了壶开水来,门一关,桑为霜开始沏茶。
薄彦坐在茶榻上,将外袍解了,半躺下。
他有心事,沉思的眉眼泄露了他的情绪。
应该是与过去的事情有关,和他刚才动怒的原因有关。
桑为霜不开口询问,将茶沏好,擦干净手捻着茶果吃了起来。
她反正不急,先吃饱再说。
那薄彦就像掐准了她吃完的时间,懒洋洋第抬起头来,“说吧,今天那个舞女头上的簪子是不是你弄的。”
“嘎?”桑为霜一噎,“人家好歹被皇帝亲封美人了,还舞女舞女的叫!”
“呵呵,就她那副花痴的模样能当足三个月的美人也算她命好,再者即便她是四妃,本座的品阶也比她的高。”
薄彦是说,他现在是一品,不论是朝中的,还是宫里的,还是路边的,比他品阶低的都得看他的脸色?
“别又想些有的没的,本座问你正经的,那簪子是你刻意弄的?”他眉目冷了三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桑为霜被他一凝视,目光闪烁了下,“我只是听说王美人喜欢玛瑙,于是想借那个舞女戴着我做的玛瑙簪子宣扬宣扬,哪知今日皇……上,选她做了美人……这个真不在我考虑范围内。”就算是在,她也不会承认的。
“只是这样?”薄彦凝视着她的眼睛说道。
桑为霜侧目望向他,“还能怎样?”
他怀疑她另有目的,她就偏要装出一副,一切只是为了银子的样子。
薄彦眯眼望着她,道:“你就这么缺钱?”
“……”桑为霜无语于他的直白,“是又怎么样?我还有一大家子人要养。”
“如果真只是为了赚钱,今日生出的事我也不提了,你且回去吧。”他淡淡道,依旧半躺着,没有动的意思。
桑为霜惊了下望向他,“哦。”
“怎么?我要你走反倒是舍不得了?”
桑为霜浑身一麻,鸡皮疙瘩直掉,“哪里,哪里,我这就走。”说完,便转身。
“对了。”他又想起什么,叫住了桑为霜,“听说你与那邵州前知州有点交情,今天琼瑜宴他没有出席,传话的说是他‘水土不服’重病卧床了,既然你认识,明日便带着我的礼和慎儿去一趟吧。”
“什么?你搞没搞错?要我去?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我和那林景臣有什么过节?”
桑为霜陡然转过身来,看着薄彦说道。
看着桑为霜霸气外露的目光,薄彦皱眉,难道打听来的消息遗漏了什么?
桑为霜惊觉自己情绪太大了,林家压根不可能把他们做的“龌龊事”泄露出去,薄彦也不会查到那些……
她脸顿时一烫。
“当初我妹妹是被县府送去做秀女的,后来死了。”
她只说了这么一句,抬步走了。
她不回头,薄彦就会信,她心里清楚。
她早就想走了,从知道秦王会是娄蒹葭,她满脑子里只有小娄的事。
回到镖局里,换掉那身累赘的女装,她在房里转来转去的,就像一只纠结无比的小鸟,不知道该要往哪里飞……
从床榻走到屏风——
那个秦王一定是她的小娄,她是不会认错。
虽然他隐藏了他的朱砂痣,还将掩藏了容颜,眉形也被重新被修过,但是他的眼睛不会变啊……
这些都是不想让……傅画磬认出他?
也许是在殿内他不好与她相认吧,是,场合不对……
从屏风走到满月窗——
他是秦王了,在琼瑜宴上自然不能和她相认,所以,他才会用那种陌生而冰冷的眼神看着她。
只是,他怎么无缘无故成了秦王?
而且那种冰冷的眼神……
从满月窗走到水晶帘——
难道他恢复了记忆?
他不想让傅画磬认出他……
难道小娄记起了以前的事情?
站在水晶帘处的时候少女的脸色白得透明,手抓着水晶帘上的水晶珠子,死死地抓着。
“哗哗……”的数声,一串珠子掉下来。
浑然不觉的,她又从水晶帘走向书桌——
即便他可能想起了一切,她都该去找他的……
她一定要去找他……
她得问清楚这一切。
次日,桑为霜就用尽各种手段打听秦王的消息,因为不想让薄彦的人知道,所以她都是亲力亲为,亲自去打听。
换上男装的感觉让她如此轻松自在。
真后悔在淮州的时候没有听辰二爷的话找褚归大夫请教一下易容术!这样的话她就不用戴着个黑纱斗笠到处飞了。
秦王今日要去东华苑和太傅大人探讨棋艺。探讨棋艺?看来小娄真有可能想起以前的事情了……
一听到这个消息桑为霜立刻赶去东华苑,还好她对洛阳城熟悉无比,什么小径弯道她都会绕,而且像东华苑、文渊阁、琅琊居,风华门……这些地方于她都是轻车熟路,熟悉的连哪里有狗洞可钻她都知道。
只是哪个秦王下榻的别宫,听说是傅画磬近几年才修的,一来她地图没有弄到手,二来她知道那里不光有傅画磬的人守着,秦国的守卫可很多,她可不敢冒险去别宫,所以就选了“拦截”或者“偶遇”的路线。
东华苑!今天秦王会去东华苑陪太傅,不,是傅画磬的太傅可不是她的太傅,下棋。
弄到这个消息她可是足足花了二十两银子!好容易抛开镖局的一切,赶到东华苑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可是到了之后呢?
竟然看到人山人海的人群。
当场吓傻,来这么多人自然招来了成群结队的官兵!
连东华苑以前她熟知的狗洞都被官兵堵着了!
搞了半天桑为霜总算搞清楚了,这些人都是听说了昨日秦王“路惊白鹤”的“风流韵事”后,都来观摩这位秦王爷的美貌的!
桑为霜在外面一站站到了天黑,也不见里头下棋的人出来。
一盘棋局下这么久虽说也正常,也是他们也不能不睡觉啊?
又站了一个时辰,才见人群稀稀疏疏的散开了,原来传出消息说秦王爷早走了,看不成了!
一阵秋风吹过桑为霜的黑纱斗笠,她觉得心凉了大半截。
于是次日,一大清早,桑为霜头发也没梳,直奔宫门口去打听,三十两银子屁颠儿屁颠儿的奉上,才得知三日后淮西王要带秦王参观文渊阁。
这次是文渊阁!提前三天得知一定不能给搅黄了!
桑为霜笃笃笃的又奔回镖局,孔周站在镖局门口,看见一大清早从外面回来,头发毛毛糙糙的桑为霜,惊讶地问道:“当家的,你一大早去哪了?”
桑为霜望天:“我溜溜,晒晒太阳。”
孔周望天,“当家的这太阳还要半个时辰后才出来吧?”
“……”
“不和您说这些了,韩家老爷来了,您快些来,马交给我了”孔周说完去帮她牵马。
折腾了一两天,桑为霜倒是把这事儿给忘记了,韩老爷是为了那玛瑙簪子来的。
“徵老板啊。”
“早啊,韩老板,到了有一会儿了吧?”
“是啊,我来了快半个时辰了,得知徵老板的一大早出去遛马了。”
桑为霜笑道:“早上跑跑,精神好。”
“正是正是,徵老板年轻气盛,就该多跑跑。”韩老板笑着点头,“在下今日来是想同徵老板商议一件事。”
“你是说要我给你们店画簪子的事情吧?是不是有人找到你那里去了,说你家做的簪子比别家的好,要订很大一笔?”桑为霜眯眼笑。
韩老板一愣,木然点头,“徵老板怎么会知道?”
“我当然知道,而且我还知道你今天来是想要我给你画簪子,然后再给我一笔钱,是想和我合伙做生意……”
韩老板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了,“正是,在下正是此意……”
“哎,韩老板,喽,东西我都给您理好了,您过目下吧……”桑为霜从书桌上拿出一沓纸来。
韩老板接过一看,原来是一份“盟约”,没想到这徵老板已经将这个都准备好了?反应慢的韩老板这才明白,原来这个徵老板一开始就想和他做生意?是自己太不爱动脑子了?
他抬头望向徵老板,见她笑得那么自信,那么张扬。
他扶额笑道:“原来徵老板早就算好一切了……是韩某糊涂,现在才会意……”
桑为霜很坦荡,她的确算计着他,又何必惺惺作态装出无意为之的样子?韩老板是坦荡之人,她当然坦荡以对。
“昨天早上我店里就来了奇奇怪怪的人,找我店里的总管,问我店里是不是出出了一支玛瑙火凤簪子,因为那簪子用的花玛瑙是我往淮州进的,现在长安城市面上的花玛瑙只有我一家……”韩老板解释道。
桑为霜浅笑点头,簪子用花玛瑙来做,也是她之前提示的。还好,和她预料的虽然稍微有那么一点差错,但是也差不多是照着轨迹在走……
如果没有料错,那个来找韩老板的应该是王美人的娘家人,听说王嫣然受封后,傅画磬将她的父兄接到洛阳来做官。
王嫣然那么喜爱红玛瑙,那日那支火凤簪子想必第一眼看到就心动了,更者那舞女带着簪子竟然封了美人和她平起平坐,以那个女人恶毒善妒,一定会让娘家人要了韩家店里所有的簪子……
王嫣然为自己的名声,不敢做出杀人放火的事,便只好花银子将所有的簪子买下,而且恰巧她又喜欢那簪子的样式,就顺势出了高价“霸占”着韩氏店里以后所有要出的新簪子。
王嫣然的盘算正中她的计谋!
咧嘴,开心的笑了,将己之痛施诸于彼的感觉是这么畅快,她非君子,早忘了什么“以德报怨”,现在计划只进行了一个小小的开始……
韩老板走后,桑为霜满脑子的都是文渊阁的盘算!
三天后她要在寅时天没有亮的时候就去文渊阁!当然啦,她已经好久没有看到小锦了,不知道他长高了长壮了没有?反正是“犯罪”要偷溜进去,不如就一犯到底,溜进去后先找小锦!
三日来为霜都在谋划如何混进文渊阁见娄蒹葭!
功夫不负有心人,当然还是银子好办事!花钱买通了文渊阁后院的后厨……
定次日的凌晨随着拖菜的板车走后院进文渊阁!
事情办好了,桑为霜申时不到就就寝了,等着养精蓄锐后,寅时早起,飞奔去文渊阁。
可是至她沐浴完毕躺在床榻上后,每当想到明日能见到娄蒹葭,然后找到时机和他重逢相谈,于是辗转反侧,再也睡不着……
桑为霜在被子里翻过来转过去的,连自己都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会一想到那张矜傲决然的脸,想到那时他看着她的陌生眼神,甚至想到他的云烟蓝绘着琼花的衣摆……她的心就如此燥热,脸颊也变得滚烫,一想到这里她的瞌睡虫全都死翘翘了!
不对!一定是沐浴的时候就把瞌睡虫全部杀死了……沐浴完整个人就清醒无比,一定是这个原因。
桑为霜从被子里钻出来,再捂下去整个人都要熟了……
如此折腾一番,直到半夜才昏沉睡去。
第二声鸡鸣的时候,桑为霜从美梦中惊醒,她就要抱住……小娄了,只差一点点她就要抱住他了……
该死的鸡鸣!见鬼去吧!今日晚餐山药炖鸡!
“糟了!……”等她清醒过来,像“诈尸”般从床榻上坐起,被子一掀,火速穿衣……
都寅时三刻了!想她英明神武的徵羽大人竟然会睡过头!说出去岂不被薄彦那厮笑话死?
桑为霜穿好一身黛青色的小厮袍子,用香炉里烧尽的灰摸了脸,头发也弄得微乱,出门左拐,上大路直走十里,再穿桥,过大街,火速赶往文渊阁后院……
还好赶上了文渊阁拖菜的车。
“是张家的小厮?”文渊阁的侍卫看了桑为霜一眼问道。
“是,差爷……”桑为霜点头。
“这是今日的菜单,你跟着这几个后厨,卯时前一定要到这里。”
“卯时?”桑为霜大惊,两刻钟内要她将菜单上七七八八的菜品弄来?
“怎么你有异议?”侍卫瞪她,“谁叫你比平时晚了三刻钟!这叫自食恶果!”
“劝你快去快回!”侍卫踢了板车一脚。
桑为霜低着头暗骂一句,拖着板车走了,几个后厨跟在后面连手都不搭一把!
还好在张家菜庄那里看到了收她银子的那个人,那人认出她来,眼睛挤兑了她几眼,压低声音说道:“你怎么才到?我不是跟你说了这菜是卯时前一定要送去的吗?”
桑为霜支吾道:“睡晚了,爬不起来……”
那人一阵无语,吩咐了小厮帮她抬菜,“别以为我好心,我是看在那五十两银子的份上,还有你进去后可安分点,被人抓住了我是不管的,就算你报出我的名字,我也死不承认!”
那人一边说一边帮桑为霜搬菜。
“……”桑为霜无语,只好沉默。
卯时终于将后厨的菜送进了文渊阁,总算是蒙混过关了!
现在就是找个位置躲着,反正等下人多了文渊阁的守卫也不会知道张家菜庄的小厮走没走。这是那个收了她银子的人指点的。
文渊阁她以前来过四五次,这里也和她以前做公主的时候大致一样,没什么改变。
巳时淮西王带着秦王来此,那她先去文渊阁贤才殿找小锦文去。
不过,小锦文应该住在哪里呢?
记得贤才殿有四五个长廊,三十多间才子居,小锦文会住在哪里呢?
好在离巳时还有一段时间,够她找寻一番。
贤才殿四五个长廊相接,此刻卯时,天初亮,有学生已经起床了,殿前的院子,已听到哗哗的水声,是有学生端着净盆在院里的水井前大水洗漱。
为霜躲过了那几个人,在长廊一角,她听到了有稳健的步伐朝这边走来,虽然说步子较小,可见来人年幼,可是这孩子走路时的气息很稳健,想来是有内力的。
为霜心惊,屏住呼吸从长廊上往外头一闪钻入了草丛,为了保险起见,还是不要被人发现了!
“……”裴有卿刚起来还有些迷糊,在转过长廊的时候,听到一点风声,微惊讶,睁大了眼睛望向四处,没有瞧见人影,但是确实有风声,细嗅了嗅,竟然能闻到花香?
九月,菊露都寒了,竟然还能闻到花香……他微微错愕,觉得应当是错觉。
未曾在意他端着木盆朝院中水井走去。
桑为霜觉得刚才从这里走过的那个小男孩有些眼熟,在淮州城看桃花宴的那日,那个来找小锦文的男孩子也是这么高,这么小英俊,他们两个若不是同一个人的话,也该是兄弟来着……
如果是这样小锦是不是也会跟他们住在一起呢?以小锦的性格会和相熟的人住在一起也是对的!
等那个小男孩走远了,为霜从草丛里钻出来,朝他过来的地方走去。
贤才殿才子居中,每一间房门左侧木牌上都有学生的名字,这样对于为霜这样也方便了很多。
从长廊穿过,侧身穿过一间间房。
至某个角落处,为霜眼睛一眯。
因为天快亮了,房里没有点灯,但因为是角落这间房与其他的房间相比昏暗了些儿……
一个瘦小的身影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喝水,想来是刚刚醒来。
桑为霜唇角一翘,桑锦文还是改不掉这样的习惯,起床后姚喝茶才能完全醒来,否则一上午都会像没睡醒似的……
“谁?”
座椅上的小男孩终于清醒过来,察觉到身后有人,惊慌的回过头来,他以为是贤才殿的同窗,以致于一开始并没有多么惊吓过度。
可回过头来的那刻,毫无征兆的愣在当下。
白光透过纸窗,即便是逆着光他也能看清这个人的脸,因为这张脸他太熟悉了,即便她有些脏兮兮的,即便她的头发也很乱……
“姐……”他喑哑的唤出,泪水不可遏制的涌出,猛地扑入那个人的怀抱中去……
“小锦。”她轻声唤出他的名字,浅浅淡淡的,却又难掩苦涩,“你还好吗?”
天啊,真的是他的大姐,大姐竟然来文渊阁看他了……
桑锦文在她怀中连连点头,手臂紧紧地搂住桑为霜。好久才能自在的开口说话:“大姐,小锦好想你,日日夜夜都在想,还有小娄,小娄他回来没有?……呜呜呜……”
泪水还在往外冒,桑为霜替他擦干了又擦,简直像决堤似的,擦也擦不完……
“大姐也想你,别哭了好吗,小锦。”
桑锦文点头,低下头,自己用袖子擦眼泪,又忙问道:“小娄,不,蒹葭哥哥……蒹葭哥哥他回来没有?……”
大眼可怜兮兮的望着她,好可怜的样子……
桑为霜在他面前蹲下身,突然笑了,那样柔和的自信,那样慈悲的爱怜,“他回来了……今天我就是为了他,为了小锦过来的……”
锦文不解地望着桑为霜,缓缓道:“小锦不明白……”
桑为霜笑道:“小锦就会明白了,只是等会儿小锦若是看到小娄,不要惊讶更不要害怕,小娄也有自己的秘密,我们姚为他守护这个秘密……”
桑锦文眼里更加疑惑了,是的,纵使他此刻绞尽脑汁也不会明白……
“小锦现在不懂不要紧,只要记住大姐的话就可以了……”她柔柔的笑,伸手为他梳理头发。
穿好一身衣袍的桑锦文站在为霜面前,为霜从怀里取出一个绣囊塞给锦文,“二十两碎银子,小锦需要的时候就拿出来用。”
桑锦文惊了一下,没有去在意银子,而是望向为霜:“你要走了吗?大姐。”
明知道大姐是偷偷进来的,可是他还是忍不住的想挽留她,哪怕再陪他多呆一会儿也好,反正离老师说课还有半个时辰,大不了晨练他不去了……
“傻小锦,我自然是要走的,记得下次放假回去,要提前告知!大姐给你做红豆包。”她掐了掐他的小嫩脸,笑着转身,却在转身的那刻又落寞了,沉声道:“不要叫我。”
“大……”正要唤她的锦文当场止住呼叫,紧抿起唇,一副欲哭又不得哭的模样。
“不要叫我,小锦,大了,就有分离,这些你懂,只是不敢想罢了,但是无论在哪里,是咫尺,还是天涯,是朝夕相对,还是久别,大姐都会思念着小锦,都会在小锦最需要的时候出现。”
“大姐我懂……”从选择来文渊阁的时候他就懂了,桑锦文笑了笑,“大姐你快走吧,我要去上课了,年底我要捧着阁老发的奖励回庄,那个时候杨焉过雪他们会很高兴的。”
他笑得那样自信,晨曦从纸窗穿过,照射在他的脸上,桑为霜侧眼就看到这一幕。
于是,她记忆了很多很多年。
时光荏苒,经久不褪的是小锦年少时的笑容。那样甜,那样可爱,所以她一直不忘,一直铭记。
无数年后桑公手札小计《西窗夜话》里写道:“那一天,她逆着晨曦的光束,同我说:‘小锦,大了,就有分离’,‘但是无论在哪里,是咫尺,还是天涯,是朝夕相对,还是久别,大姐都会思念着小锦,都会在小锦最需要的时候出现……’那一刻痛苦与甜蜜在胸间交织,而当我再一次抬眼望向她清瘦的背影时,晨曦从纸窗处照射在我的脸上,我突然了悟了……后来的许多年里,每当说起离别,阿姊会慵懒的执着瓷杯,淡淡地说道:‘在最平静的时候相遇,金戈铁马之后、玲珑天下在握,独留朕一人品一曲人走茶凉。’也是至现在,我满鬓苍白,提笔回忆之时,才从一册野史处得知,这一句话竟然出自前禹高祖之口……”
*
“桑锦文你还在干什么啊?阁老们都到了!还不快去殿前。”一个高高瘦瘦的少年敲着桑锦文房间的们,急切地喊道。
“就……就来了。”桑锦文胡乱撸了把脸,将毛巾清洗了下,挂在木架上后,就去开门。
那高瘦少年错愕的看了眼他,“怎么才洗脸?起晚了吗?”
桑锦文小愣:“啊?不是,是早上有点头晕,这几天看着像是要变天了。”
少年也不再询问,道:“快点跟我去文渊殿,阁老们都到了,巳时要接待淮西王和秦国来的秦王。”
“啊?”桑锦文被吓住了,文渊阁一下要来两位王爷,为什么先前没有人告诉他?让他一点准备也没有?
“这,这是真的?”锦文忍不住再问。
少年睨他一眼:“不是真的,难不成是煮的?”
“……”桑锦文跟着小跑,他当然害怕吃到了,给阁老们留下的印象不好,更何况他不敢得罪王爷,还有一个还是秦国来的王爷……
桑锦文一路走一路担心,他担心大姐给他梳的头发乱了,他担心他的衣服穿的不是很齐整,或者他的鞋子……
越想越乱,越想越紧张,等到了文渊殿才发现阁老们没有训斥,因为几个阁老和十几个老师都在给一群同窗们“排演”。
原来是文渊阁“近舞勺”班里三十三人有十一名同学被选去“排演”了。可惜没有他桑锦文……
裴家的四公子是自然在里头的,裴有卿听说是后来补上去的,桑锦文自觉有些小小的失落,总归是没有被选上的人,虽然他不在乎被那些王爷注意到。他只是觉得有一点小小的失落,他答应过大姐要做到最好的,不免多想,觉得在阁老眼里也许是他不够聪明,也不够用功……
阁老们将那十一个孩子叫过去面谈了,而剩余的二十二人被先生吩咐去打扫文渊殿。
文渊阁里注重少年的全面发展,在这里他们不再是养尊处优的少爷公子,从入文渊阁起,他们就不能带仆从,从早上起来的洗脸水,到晚上的洗澡水都要自己亲手去打。平时的话,这些清洁都是孩子们自己动手的。
涂漆的桌椅都被擦得发光,这时候又有先生来指导他们在哪处接见,在哪处行礼。打发那些无事的孩子去前庭后院扫地后,几个个来开始用心指导选出来的孩子回话,教导他们该注意的事宜,还有必须的礼节性措辞。
直到巳时整个文渊阁里的人都忙活的焦头烂额……而桑为霜则是东躲西藏的,弄得一身汗水。
辰时未到,桑锦文听说文渊阁外已挤满了老百姓,听人说是来围观秦王的?他埋着脑袋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来看秦王?难道只因为他是西秦来的秦王吗?秦人是不是长的玉他们不一样?
桑锦文低着头站在最后一排很不起眼的地方,他听到有公公喊了一声:“秦王驾到,淮西王驾到。”
之后,四周变得好安静好安静,站在桑锦文前面的同窗们都挺起了胸膛,让本来就矮小的他显得更小……他有些不甘心的想踮起脚来,此刻他好失落,好难过……
可是越是困窘,越是不能得偿所愿……桑锦文在踮起脚尖的那一刻险些崴脚跌倒。
他慌张的抬起头望向四下,生怕有同窗注意到刚才那一幕,可是他多心了这个时候谁会注意到他呢?
他无可奈何的叹气,反正被这些高个子的挡住了视线,他也看不到,泄气了不想再陪他们一股子劲大,转头想四下里看看,却看到远处的木槿花树下竟然躲着一个人?
桑锦文以为自己眼花,伸手揉了揉眼睛,他没有看错,那人竟然是他大姐!
今天凌晨的时候大姐就是穿着这身黛青色的衣裳去见他的,而且即便她隐藏的很好她也能从她微露出来的身线看出那人就是她!
桑锦文现在像是被人丢了个火炉到怀里一样,哪里还有闲工夫管那秦王、淮西王!
他现在就是担心别人发现他大姐还在文渊阁里头!
大姐她似乎不知道她藏的不大好,他这个角度就能看到她啊!
额头生出冷汗,他不敢看大姐,又不瞧看别处。
桑锦文看着站在前面的同窗,心里有点庆幸,虽然看不到那些王爷,但还好是他站在这个位置,不然大姐……就要被人发现了。
他动都不敢动一下,希望等那两个王爷和阁老们谈完话,从文渊殿出来,大姐已经走了,不然他可不敢保证会不会有人经过这里。
可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大姐来文渊阁除了见他,难道还有其他目的?她也是来看秦王的?
虽然有些心酸,但是这种心酸没有持续多久,就被站在前面的同窗们的议论声打断了。
他这才发现两个王爷已经进了文渊阁正殿,阁老们和那十一个被选出来的学生也都跟着进去了。
“你们瞧见了没有,那就是‘路惊白鹤’的秦王殿下!”几个学生几乎要尖叫出来,还好为了顾全礼仪压制着自己。
“果然是一等一的人物,那样的风骨可把那个‘远古’‘洛阳第一美男’给比下去了。”
一个面容清雅秀丽的少年,双手抱着胸,慵懒的说道,此人乃左相魏涛的侄子矜秦,传言与裴有溟不和,不喜护国将军薄彦。
跟着矜秦的一党也跟着帮腔起来,七嘴八舌却不敢大声。
“士貌美得佳人妒……合该是他啊。”
“呵呵,非也,秦王更当是那句: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举世无双才能配他……”
“积石如玉又如何?当是那首:得水能仙与天奇,寒香寂寞动冰肌。仙风道骨今谁有?淡扫娥眉簪一枝。此人当是仙风道骨能比拟的……”有少年争辩道,可见他更看重的是那股超然脱尘的风骨,那不是人间积玉该有的……
即便如此,仍有人不满:“我醉欲眠君且去,名朝有意报琴来……更贴切一点。”
是,仙气更上一层了……
“我倒是觉得,这般仙气人物,只有他才配那句:桃花流水杳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
“嗯,这个好……”呵,那样人物自然是别有天地非人间之境界!这句诗古往今来,当得起的人寥寥无几……
“不,我犹自觉得,当配得那句……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矜秦望着远方白云,漫不经心的说道。
桑锦文不加入他们的争执,他木头似的站在那里,心道:什么是路惊白鹤的秦王殿下?为什么他一丁点都去了解?
“谁,谁在外面大声喧哗?”
一个公公从文渊殿里冲了出来,指着他们一群少年道:“淮西王与秦王议事,是哪个不长眼的刚才在这里大吼大叫?”
那个公公看得出来有些年纪了,而且几个明眼的少年一看就能知道那个公公是淮西王,也就是皇上的嫡亲弟弟的贴身公公。
那些人自然不敢供出矜秦,但也不想怪到他们头上,于是都低下头默不作声。
那公公气红了眼,指着他们道:“淮西王问咱家来要问罪刚才高声直呼者,你们若是不说,就一起和咱家进去受罚!”
这公公这么一说,几个少年都摇头摆手说:“不是我。”
矜秦抱着胸,笑的坦荡,一群少年自然不敢望向他,竟然纷纷望向桑锦文。
桑锦文蒙了头,来不及多想的时候已被人拎小鸡似的拎了进殿。
“喂……不是我啊……”
他刚才一句话都没讲,他们怎么可以这样?
他们也玩得太过火了吧!平时他们整他也就算了,怎么今天这么不看场合?桑锦文他倒是不担心自己,他担心的是……
他朝那处木槿花林子望去的时候,正好和一道目光碰撞在一起。
桑为霜本就愤怒于那些少年冤枉锦文,现在锦文竟然朝她这里投来一眼,无疑是在给她警示。
*
“王爷,刚才喧哗的正是这个学生,咱家将他带来了。”公公望着跪在地上还在挣扎的桑锦文,“还不老实点?”
阁老、老师、学生们看到被拎进来的是桑锦文,心里无语了一阵,却不敢多说。
“惊扰王驾当以何罪论处?”淮西王看也不看桑锦文,沉声道,“张阁老大人。”
张阁老一惊,从侧面走出,“回王爷,轻者……当杖责三十,重者可斩首……”
淮西王方才微闭的眼眸这才睁开,望向桑锦文,道:“可听见了?这可是张阁老说的……拖出去杖责三十。”
“啊……什?什么?”张阁老大吃一惊,来不及多想跪地道,“王爷,这孩子也是无心之过,还请王爷网开一面。”
对一个孩子杖责三十岂不是比斩杀更残忍?死了还好,残了可是废了终生!
傅画砚阴冷的目光缓缓转向张阁老,“无心之过?张阁老的意思是教不严,师之过?张阁老可是愿意代这个孩子受刑?”
一干人都被这一句话吓到了,裴氏兄弟相继惊愕的望向桑锦文。
桑锦文更是在惊恐、慌张中,逐渐意识到也许这不是王爷想责罚他们“吵闹”,或许本身不是冲着他来的……
他的小脸早走了血色,小身体在地面上瑟瑟发抖。
为什么会是他?
为什么要是他?
他还不想死啊?
可是就算是真的要死,他也不能背负着一个让师长受辱的骂名去死啊……
他是桑锦文,是桑为霜的小锦,阿姊的小锦,桑家庄的小锦。
他不想他成为一个污点,一个受众人唾弃的污点。
他不能成为桑家的耻辱,他是桑为霜的弟弟,活着就应该堂堂正正,昂首挺胸。
不甘啊……
好不甘心……
身体已经抖得不能自已的,汗水还有泪水从深埋在胸前的小脸上滴落,滴落在大理石砌成的地面上……
“王爷……”他抬起小脸,似用尽一生的力气,望向那个光是看着就觉得很阴险,很可怕的男人……
“桑锦文没有大声喧哗……桑锦文更不能让阁老大人代为受过……同窗喧哗,锦文未曾出言制止是锦文之过错,阁老没有错,是锦文愚昧、迟钝……锦文自甘一死,望王爷恩准锦文,留一全尸……”
什么?众人将惊愕的目光投向锦文,连殿外都静的能听到风吹草动……
傅画砚微惊,这才正眼去瞧那个跪在殿中的小男孩。
愚昧?迟钝?能说出这番话来的孩子会是愚昧、迟钝?
淮西王轻笑,勾唇再笑,又似笑非笑,他寒彻目光投向身旁坐着的秦王,淡淡道:“秦王爷怎么认为?这孩子是放还是不放?”
所有人的目光又移向秦王,那个风骨矜傲,沉默不语的如烟男子。
秦王缓缓的抬起,银甲覆面的脸上,目光可见游离,似乎他先前并不曾看向桑锦文,也并不曾了解这一幕?
他绝艳的双目,神采何其淡,何其莫不关机?他似乎一点也没有将一个孩子的生死看在眼里?
“姚国礼法本王不知,岂能妄自非议?”
何其清浅的话,从这样仙气的人嘴里说出,太让人口齿发冷……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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