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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后,赵长宁脸色依旧臭的可以。
赵长卿自来喜欢这个弟弟,笑着拉他的手,问,“怎么了?”
赵长宁孩童脾气,心下尚存不住事,大声道,“我就在老祖宗家里吃了几块糕,那没大没小的丫头就说我贪吃丢脸!气死我了!”
赵长卿笑,“这有什么可气的。点心放在桌子上,就是给人吃的。譬如梨果来找你玩儿,你拿糕给梨果吃,他客套不吃,你高兴呢?还是他大方的吃糕,你高兴呢?”
赵长宁道,“我给他,就是叫他吃的,客气什么。”
赵长卿笑,“那就是了,没事,老祖宗家的点心摆那里,就是叫人吃的。我也吃了,你看到没?”
赵长宁这才笑了,“看到了。老祖宗家的糕味儿不错,我才多吃了几块。姐,你就是比那没大没小的丫头好。”
原本只是小事一桩,赵蓉也并不觉什么,只是赵长卿这样颠倒黑白,赵蓉忍不住道,“姐,你不能这样总是纵着大哥。咱们是去别人家做客的,怎么能不顾体面一味吃东西呢?何况长辈们都在,到底不大雅相。”
赵长卿接过柳儿端上来姜蜜水,笑道,“老祖宗家并非外处,咱们月月跟祖母过去请安,随意一些没什么。若是去了外人家,宁哥儿,你会吃这许多糕么?”
“不会,姐姐以前教过我,只有亲近的人家才能随意。若是不熟的人家,就要事事客气。”虽然不大明白是什么意思,赵长宁并不笨,赵长卿的话他都记着呢。
赵蓉顿时一噎。
凌氏笑,“好了,一点点小事,也值当家来再说。都少说两句,吵得人头疼。”孩子多了就这样不好,天天叽叽喳喳跟小鸟儿似的,没个安静时候。尤其他家孩子,人小鬼大,更是难应付。
赵长宁对着赵蓉哼一声,又叫柳儿再倒一盏姜蜜水给他喝。喝了两盏姜蜜水,坐了不大会儿工夫,赵长宁有些坐不住,对赵长卿道,“姐,咱们去找先生玩儿吧。”
赵长卿笑,“你小心阿白抓了你学认字。”苏白年长赵长宁两岁,很有做小先生的*。
赵长宁笑,“不怕不怕,这会儿下午了,阿白哥肯定在背先生留给他的功课,他没空管我。再说,也不是只兴他考我字,我还要考他拳脚呢。”
凌氏笑,“还有脸说呢,阿白好意教你认字,你当用心学才好。”就这么一个儿子,却没两个女儿的灵性。好在家里本就是军户,以后赵长宁自有差使,也不一定非要念书考功名。
赵长宁道,“娘,我天天在跟爹学拳脚呢。”拽着赵长卿跑了。
路上,赵长宁跟姐姐嘟囔,“那臭丫头明年要搬到西耳房住了。娘说叫她跟姐你住,她还不乐意。我想跟姐姐住,娘不让。”
赵长卿笑,“咱们没住一块儿,难道就离的远了。你找我不过多走两步路的事儿。”
赵长宁笑,“要是能跟姐你天天住一起才好呢。”
两人说着就到了苏先生的院里。
赵长宁小苏白两岁,他略略懂事时就喜欢粘着赵长卿,赵长卿念书常带他在身边与苏白作伴。除了赵梨子,谢白没什么玩伴,故此,赵长宁虽小,也算个小弟弟,聊胜于无。如今赵长宁四岁,倒比较能胜任玩伴一职了。
赵长宁见了苏先生很有规矩,还有模有样的抱拳作礼,“先生。”
苏先生笑,“阿白头晌还说,昨天教你认字,还没认两个,你就尿遁了。你这是方便好了?”
苏先生的性子依旧恶劣,赵长宁是个粗率脾性也有几分不好意思,笑,“方便好了方便好了。我是来找阿白哥,教他拳脚的。”三人行必有我师,赵长宁虽说念书不在行,如今已跟着赵勇学些拳脚,自以为天下无敌,常在苏白跟前显摆。尤其苏白教他认字,赵长宁学的不爽,觉着做先生比较好,便自封为苏白的武先生。如此,苏白教他认字,他教苏白习拳脚,也省得他矮苏白一头。
苏先生笑,“玩儿就说玩儿了,去吧,我又不是不让你们玩儿。”
苏白笑,“娘,那我就跟阿宁去了。”
赵长宁与苏白走到屋外才说,“我是真的找阿白哥习拳脚的。”
苏白道,“你怎么不在屋里跟我娘说。”
赵长宁一吐舌头,“先生说啥就是啥了,要是万一她不高兴,又叫我喝苦汤药。”苏先生才学了得,更让人意外的是,她医术也相当可以,以往苏白有些小问题,都是苏先生给苏白开药。有回赵长宁生病,凌氏就请苏先生给开了幅方子,三剂见效。其实,喝了头一剂,赵长宁就见好了,他小小人儿,不喜欢喝药,便口出狂言,“本来没啥病,是药三分毒,不用吃,我已经好了。”之后,死都不肯吃后面两幅药。凌氏宠儿子,觉着他快好了,便也没强他。结果,之后赵长宁没隔几日又病了。凌氏只得再求苏先生开药。
据赵长宁说,他喝了三剂药,足有半个月舌头都是麻的,只知苦味儿,别的啥味儿都尝不出来。
小孩子吃些苦头便极有教训,赵长宁不知是他口出狂言得罪了苏先生,不过,会开苦药的苏先生无疑成为赵长宁相当惧怕的人之一。
赵长宁与苏白跑去找梨子梨果兄弟玩儿。
赵长卿同苏先生说话,见苏先生书案上摆着纸墨,赵长卿过去拿起来看,笑问,“先生这是在写什么?”
苏先生笑,“二姑娘偏爱诗词,我整理出些书目。其实,诗词之道,其中多有用典之处。熟读唐诗三百首,只是刚刚入门。想做得好诗,必要有基础,这基础并不指念过多少诗词,而是有多大的学问。二姑娘不喜四书五经,亦不爱诸子百家、历代古文,如此想要做出好诗实谈何容易。”不过,她只是赵家出银子聘来的先生,赵蓉想学什么,她教什么就是。
赵长卿道,“不是妖娆争世观,生来傲骨占清寒。心随骚客陶公意,尽在千家万壑峦。”
“好端端的怎么念起诗来了,莫不是太祟敬先生,时时口中吟诵。”苏先生笑着打趣。
“今天赵蓉在朱家大出风头,说这诗是她做的,顿时倾倒一片。”赵长卿简直对赵蓉无语,原本只是觉着赵蓉掐尖儿要强,心性逼仄,不想连欺师盗诗的事都干的出来。赵长卿实在怀疑赵蓉上辈子的才名是不是都是这么来的。
苏先生微微惊讶,继而笑道,“万转千回蕊绪繁,娇黄绢色让人怜。香馨悄诱蝴蝶舞,柔态静迎仙子观。玉钩提起冰壶水,金簪挑开公主帘。秋暮落霞羞匿影,落得明月自缠绵。她自己的诗也很不错,焉何要用我的?”
“赵蓉的诗写形写色,婉转缠绵,不过小儿女情态。自然不如先生的诗一语入神,更有风骨。”赵长卿做诗上不大行,不过念书这几年,也颇有些品味眼光。
苏先生一笑,“不想二姑娘这般不自信哪。”摇摇头,遂不再多言。
赵长卿道,“先生也莫恼,我给先生提个醒,只是以后别在她面前作诗就是了。”
苏先生挑挑眉,“这有什么。有钱人家养的清客幕僚相公们,都是干这个的。紧急关头给主家捉刀代笔,实乃份内之事。不过,以后赵蓉若要用的我诗,可是要另出银子的。”
“先生不气就好。”赵长卿叹口气。
苏先生反过来劝赵长卿,“诗词这些东西,不当吃不当穿的,偶尔写来了过一乐罢了。我少时与姐妹们也喜欢写个诗填个词的,外头闺秀千金们举行的诗宴花宴更是不计其数。那时拔个头筹也会自得自喜,高兴好一阵。后来到了外头才知道,这东西,其实没什么用。倒是我以往最不在意的女红可帮着谋生。长卿,诗词不过小道而已,富贵书香人家拿它取个乐,哗众取宠博个才名什么的。其实,诗词是最没用的东西,你学史应知道,古来贤圣之人,哪怕李杜称仙道圣,彼时于国有何益,于家有何益?最终不过穷困潦倒,郁不得志。”
“诗词是以言志,情到此处,自有好诗。若工于此,极于此,其实无甚必要。”苏先生温声道,“赵蓉确有无师自通的天资,她小小年纪就想博得才名,自然心高志远。这是她的选择,你我不必予以评断。不过,我的经验是,长卿,爬多高行多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一步一步走的稳。”
“人生这样漫长,我们都难免随波逐流,生命中有许多比诗书才学更重要的东西。长卿,把眼光放的更远些,你可是我苏末的学生,不必拘泥于这等小是小非。亦无需为我打抱不平。”苏先生一笑,心怀尽释,“我早不在意这些。”
赵长卿叹服非常,道,“真不知先生如何修炼出这等心胸。我听赵蓉盗你的诗,险些当场失态。”
苏先生笑,“不过一首诗而已,先生还在,才学亦在,要多少好诗没有。”
“你没失态是对的。”苏先生指点她道,“此事不要再跟别人提了。你与赵蓉是亲姐妹,虽说各有各的脾性,但,在外时,代表的都是赵家。若是她没脸,你又有什么脸面?何况,对父母而言,子女就是子女,你若在外让她丢人,哪怕是她不对,父母心里都不会好过。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既是如此了。”
赵长卿道,“只要她不惹我,我也不想理她。”
苏先生笑,“害人之心不敢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赵长卿想了想道,“当以德报德,以怨报怨,上不欺天,下不亏心。佐以良师,交之益友,情谊两全,不愧此生。”
苏先生哈哈一笑,“长卿,若能如此,天下之人,十之八\\九皆不如你。”
“先生不信?”
“不。”苏先生正色道,“我不能,不代表你不能。若你能,我当以你为荣。”
作者有话要说:午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