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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鱼的家离学校好几里路,被褥虽然不沉,拿久了也累,平时一个小时走完的行程,这次多用了一半的时间。
吕家沟,多么熟悉又遥远的名字,曾经在沿海地方漂泊,一年甚至几年难得回一次家,记忆中的家的样子都模糊了。也是因为家里缺少让他牵挂的人,所以也就不那么想家了,想着曾经所受的那些磨砺,干下的一些蠢事,对于家甚至下意识的想要逃。
可那是曾经,那是上一世的事,如今他重新来过,家里牵挂的人还在,也有人在家里牵挂他。多好!
天已经有些热了,一路走回来,吕鱼流了一些汗,站在家门口,擦了擦脸上的汗,看着不远处那二层小楼,还有小楼前低头编着竹篾的老人,泪水怎么也止不住。
“爷爷!”吕鱼哽咽的喊了一声,这一声包含了十年的思恋,十年的内疚,扛起重担十年的苦和累。
老人很老,穿着一件老旧的黑色汗衫,被扎在藏青色的裤子里,裤子上沾满了竹子的碎屑,腰带只是用一根绳子替代,剃着光头,已经剃过几天了,长出一些青的白的发茬,编着竹篾,应该是一个箩筐,已经编了一半了。
“诶!”老人头也没抬,下意识的答应一声,才想起今天不是礼拜天,放下手中的竹篾,诧异的抬起头来。
“幺孙你这是啷个了?”老人看到吕鱼手里的被褥,吃惊的问道。
吕鱼把被褥挪到身前,稍稍的举起一点,挡住老人的视线,然后把脸埋在被褥里猛的搽了几下。感觉到额头有点疼,怕老人担心,伸手把额头上的纱布一把揪掉。
“没什么,只是不想读书了。”吕鱼放下被褥,对着老人故作轻松的笑着说道。
“怎么能不读书了哟?”老人没有读过书,甚至连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写,但是他就是知道读书好,读书有出息,听到孙儿说不读就不读了,很生气,但依然没有说重话。
“我读不下去了,最近老师讲什么的都听不大懂了,这样子啷个考高中啷个考大学嘛!还不如出来学点技术啥的也好!”上一次吕鱼就是这么说的。
“真读不下去了?”老人一直相信自己的孙儿,只是心有不甘罢了。
“也好,学个技术也好,技术学在身上,小偷也偷不走,怎样也饿不着。”老人说。
这是老人最质朴的想法,他也是这样做的,也学了不少东西,即便八十三岁,依旧每天琢磨这个琢磨那个。
“我也是这么想的!”吕鱼说道,语气也平静下来。
抱着被褥进屋,对着堂屋旁边的卧室喊了一声:“爸,我回来了。”
那是吕父的卧室,不知道门外的对话吕父有没有听到,按理说是应该听到的,但是对于吕父来说就不一定了。已经晌午了,他仍然躺在床上,听到儿子喊他,这才应了一声:“吕鱼回来啦?”
吕鱼穿过堂屋,走进自己的房间,房间稍显阴暗潮湿了一点,有一股子霉味。吕鱼把窗户打开,屋里也没有亮堂多少,阳光都被窗外的竹子遮住了。
把被褥放在书桌上,把包裹着的书拿出来放到书桌的抽屉里,想着等收破烂的来了就卖掉。最后拿起大眼睛送他的相册放在书桌一角,日记本被他打开,虽然曾经就看过,但是吕鱼还是仔细的再看了一遍,这是大眼睛的日记,记录得更多的是一些少女心事,吕鱼莞尔一笑,看完,把日记本放到相册旁边。
把床上的被褥收起来拿到屋外晾了起来,再铺上带回来的被褥,吕鱼和衣的躺了下去,躺在床上,吕鱼心里很是平静,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
中午,老人焖了一锅米饭,炒了一个回锅肉,喊起赖在床上的吕父,睡得正香的吕鱼。
“真不读了?”在厨房的餐桌上,老人一边给吕鱼夹菜一边问着,显然他还是希望吕鱼能够继续读下去,即便供吕鱼读书很幸苦,但只供吕鱼到初中他却觉得心有不甘。
“恩,我想去学点东西。”吕鱼再次说道。
“想学什么?”老人问道。
“还没想好。”吕鱼其实是在骗老人,他想要攒一笔钱几年后有大用,他想要做点什么,或者找一份什么工作,但肯定不会去当学徒,因为学徒没有工资,甚至还要交生活费,根本不可能攒下钱来。
可是十五岁,即便再过一月过了生日也不过才十六岁,没学历,没技术,重生前在公司学到的那些东西只适合进公司里用,可哪个公司又会要他。
吕鱼有点迷茫,甚至焦灼。
“学啥子技术嘛,爸给你个公司,直接去爸的公司当老板。”吕父插话说道,手里的筷子也没停住,像是说的无关紧要的事。
吕鱼没有搭话,老人却生气的开口喝道:“吃你的饭。”
老人喝止住吕父后没有再说话,吕鱼想着事也没有说话,一时间三人都沉默下来,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
这是吕鱼的一家三口,三口人,三代人,三个大男人,老人八十有三,耄耋之年操持着这个家。吕父将近五十,以前做一些零活,但去年在工地上受了伤,如今伤虽然好了却没有再去找活做。吕鱼十五马上十六如今只是一个初中缀学的少年。怎么看这也不是一个兴旺的家。
时间就在沉默的吃饭中过去,一家人吃完,吕父放下碗就回自己的卧室了,吕鱼帮着收拾餐桌,看了看凌乱的家又接着收拾。
没有女主人的家确实要凌乱一些,更何况操持着家的是一个耄耋老人。所以吕鱼收拾着家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两三个小时。
“吕鱼来帮我看看。”吕父声音从他的卧室里传了出来。
“唉……”吕鱼听到了,叹了口气,不过还是走进吕父的房间。
吕父的房间,一张床,一张书桌,一张摊开就能做床的长凉椅。
床上被褥凌乱的摆着,凉椅上堆着一大堆的衣服,书桌上放着一台老式的十四寸的彩色电视。电视旁堆着好大一堆书,本子啥的。
吕父就坐在书桌前,看到吕鱼进门,把手里的一叠信纸递给他,说道:“这是我打算寄给检察院的东西,你帮我对对看有没有差东西。”
吕鱼没有打开手里的东西,只是看着,只觉得一股肝火在升腾。
“我才刚回家你就要气我是不?”吕鱼说着,声音里有压抑着的破坏他此刻美好平静心情的愤怒,也有一些委屈。
“喊你看看哪又是在气你。”吕父说。
“你信不信我会给你撕掉?”吕鱼看着自己的父亲说道。
“好好好,不看算了。”吕父感到吕鱼是真的生气了,连忙把东西抢了回来,小心的收到电视机旁的一个盒子里。
那个盒子里装着他写的各种资料,乱七八糟的什么内容都有,吕鱼曾经没有看过,如今也不想看,只是看着那一页页纸上密密麻麻的写满的漂亮正楷,吕鱼觉得要是这毅力用在其它事上面多好。
可是这也只是想想。
吕鱼看着还不显老,稍微发福的父亲,虽然有一点生他的气,但他如今顶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灵魂,不像是曾经十五六岁叛逆期的时候把吕父当作仇人,此刻更多的是心疼他。
在他看来,父亲也曾荣耀过,虽然不算很辉煌,但八十年代末建起了村里第一栋小楼,买上了村里第一台电视,甚至是彩电,那时候每到晚上,把电视搬到院里,不大一会院子里剥玉米的,剥花生的,端着碗吃饭的坐满一院子。
那时候的吕父与他做老师的堂兄喝酒,说他堂兄一月挣的钱没有他一天挣得多,虽然是酒后失德,却也显出那时候吕父的意气风发。
只是也许是被老人宠溺得厉害了,一辈子没有受过什么挫折,承受能力差了一些,特别是遇见连续的打击。
“我帮你把屋里收拾一下吧。”吕鱼看着凌乱的房间说道。
“啊?”吕父有些诧异,最近几年吕鱼对他越来越冷漠,突然的变化让他猝不及防,稍显紧张的说道:“别,我一会自己收拾,你去耍吧。”
吕鱼不听他的,指了指凉椅上的那一堆衣服说:“这些是脏衣服吧?”
“嗯!”吕父下意识的点头,接着又急忙说道:“我一会自己洗。”
“洗衣机正在洗东西,你先看看衣服兜里有没有东西。”吕鱼一边整理床铺一边说道。
吕父连忙一件件的翻着衣服的兜,甚至有点手忙脚乱。
吕鱼看见了,心疼内疚得想落泪,想想曾经把他当作仇人,时不时的对他发脾气,即便刚才也是如此,这是多么的忤逆不孝,也许他缺的就是在旁人变得冷漠的时候,身边有人能够关心他给他温暖。
“现在还没有几年后严重,也许会有希望吧!”吕鱼如此想着。
“三伯,你这是去干啥子?”门外路旁有人说话。
“去喝茶,走吧一起。”被问话的人说道。
“呸!”屋里的吕父一口口水吐在地上,从窗户瞟了一眼外面,很是愤怒。
“唉!”吕鱼叹了口气,不知道外面的对话怎么就触动了父亲的神经,但他知道,要让父亲变好路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