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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2章1911年的最后一天
这是西方历1911年的最后一天,混乱的一年在走过了几天之后,将迈入一个全新的纪元。//WwW、qb5、com\\原本,这洋人的西历算法,大清朝是很少有人去记它的。更别提紫禁皇城之中,那些自夸天朝上国、贵胄血统的满清皇族了。然而,在今天这个偌大帝国的一帮曾经的决策者们,却聚在一起为了这一天而发愁。愁什么呢?也许是因为整个大清国在这一年中战火纷飞、星火黯淡,让人根本瞧不见它的未来在什么地方吧。
“要下雪了吧?”
望着阴蒙蒙的天西六宫之一的太极殿外,一个小太监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望着灰蒙蒙的天喃语了一句。借着却老实的站在寒风中守着,没办法,自打今天下了早朝,十数位满蒙亲贵大臣们便似约定好的一般,联谊来到了隆裕太后居住的太极殿求见,自打众大臣进去了之后,到现在都没一个出来的人呢。这一晃眼大中午的就要到了,虽说阴沉沉的分不出现在的时间来。
望着寒风中显得十分萧瑟的皇城,小太监不安的缩了缩身子。虽说他打小家里因为贫穷,为了养活生计,便把他给送进宫来净身当了小太监,大字不识几个。不过,在皇城这个整日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相互算计的地方待了十几个年头,再纯洁的人也给磨练的跟老狐狸一般的精明了。他不傻,这些时日来耳听目闻,已经明白了这大清朝怕是要走到头了!
紫禁城在这不足短短的五个月中,完全丧失了帝都皇城的威严。曾几何时,在这个地方居住的人,掌控着远东上千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天子的威严无人可以触犯,他们一声命令。就有北到唐努乌梁海、南到南海,无数的各族勇士为他们上战场拼杀。朝鲜、*、琉球、安南、暹罗、尼泊尔、缅甸、文莱等东亚、东南亚、南亚十数个国家需要每年朝贡,天朝威严远播。
然而,这些都已经是过去的印记了!
两个小太监有些颤颤噩噩的给殿内昏暗的长明灯加了些灯油之后,这才松了一口气,赶忙倒退着出了太极殿。在殿内摇曳的灯光之下,大清朝如今名义上的最高掌权者,脸色有些枯黄难看的隆裕皇太后抱着红肿着眼睛,才刚刚睡过去的宣统小皇帝,一边拍打着他的后背轻轻的哼着轻柔的小调哄他入睡,一边还不忘腾出手来给自己抹抹眼泪。看她双眼红肿的样子,显然刚刚也才哭过,这一双眼睛红肿的样子,这几天估计没少抹过眼泪。
太极殿内的气氛十分尴尬与压抑,殿内十余人都是身上流着爱新觉罗血液的宗亲,即便是两个*王爷也是咸丰爷的叔侄辈,才刚被良弼闹腾着从北边给寻来,他两人各掌*八旗中的一旗,跟其他六旗中的五旗关系都不错,良弼倒是打了个好算计,自打冯国璋入京之后,他这个禁卫军统帅位子就给夺了去,如今似乎有什么想法了!
一帮亲贵们在一旁尴尬的看着隆裕太后在那里便哄着宣统小皇帝睡去,便哀哀哭泣、抹着眼泪,也只能面面相觑。半晌才由最近低调、收敛了许多的小恭王溥伟开口道:“太后保重凤体要紧,上海唐少川那个*贼出卖我大清的利益,私自跟南方的乱党签署了这份协议。这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就跟那个活曹操一样该杀。奴才等以为这有辱我皇族尊严的屈膝和谈该停下来了。乱党欲亡我大清,京城里面也有人打得这个鬼主意。眼下他们相互勾结,指不定已经跟南边的乱党达成了什么无耻的协议。否则南边的那些报纸上,为什么宣传的都是只要那活曹操在北方响应,这南方欲成立的民国大总统都要给了他!现下这个局面,是乱党欲亡我大清、欲灭我爱新觉罗,除了打之外,奴才实在是想不到还有什么别个办法了!”
这小恭王不说也好,他这一开口,隆裕太后顿时又开始哭了起来,眼泪哗哗的,一直抹个不停。一众人哪个是傻子,何况便是两个*旗主也不过稍稍迟疑下便明白了,这小恭王口中的‘活曹操’不是别人,正是如今权倾朝野压得一帮皇族宗贵们喘不过气来的内阁总理大臣——袁世凯了!
没办法,12月初,也就是载沣下台的第二天,上谕“著袁世凯为全权大臣,由该大臣委托代表人驰赴南方,切实讨论,以定大局”。袁世凯的如意算盘终于有了些眉目,次日,便发布内阁咨文,派唐绍仪为北方议和全权代表,令其率人离京赴上海跟南方代表伍廷芳商谈这帮子宗贵们根本就不愿意的和谈大局。
几日后,在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市政厅,在英、日、美、德、法、俄6国驻沪总领事及外商代表李德利的参与下,南北议和会议正式开始。但是这次议和说来也稀奇,北方根本不是代表清廷来谈的,对于共和的态度,唐绍仪是双手赞成承认共和的,甚至连袁世凯都给他蒙在鼓里几天。和谈、谈就谈吧,他袁世凯要谈,仗打到这个份上,半年的税收收不上来,能收上来的一点还给洋人拿去做赔款了。国库早就空虚了半个月了,甚至最近的皇城内,连菜色油水都少了不少。当然,倒不是清廷真的没钱了,怎么可能呢!爱新觉罗氏统治这个国家近三百年,从天下搜刮的珍奇珠宝、古董字画,甚至金银玉器等,价值何止数百亿两,其中不少字画、古玩甚至还有先秦时代的珍宝都是无价珍宝,却给爱新觉罗氏的十数位皇帝,用各种手段从全国各地掠夺来,最后打上了‘皇室珍宝’的名号,公然私吞了。这些且不说,单只是一个帮皇帝管理内务府,十二月甚至爆出采购一件皮袄花费七千两、一定皮毛四千两,皇城储备三月燃烧的木柴花费一百一十四万两,临近年根的这寒冬几个月,内务府采购支出赫然已经达到四五百万之巨,这里面的猫腻呵呵但是这帮子宗贵们心疼,即便是眼看着国家都要亡了,还死抓着钱不愿放出来,甚至最后在袁世凯要么支付巨额军费继续打,要么坐下来南北谈一谈的选择下,一个利益集团妥协了!
南北议和这么久,对于无关紧要的问题,例如召开国民大会表决国体,和平解决办法这些无关痛痒的问题上,唐绍仪是满口答应,而且还乐于答应,不涉及切身利益的还拽着它作甚?但是对于国民会议的召集时间,地点和组成的问题,这些至关重要的问题上,唐绍仪是死不松口。先说这个时间,时间就是金钱,谁的准备时间长,谁就掌握了全局主动权,谈不好还可以打嘛;这个地点,也是重要,在谁的势力范围内开,毫无疑问谁得利,正所谓强龙斗不过地头蛇,何况两条大龙斗智斗勇;还有组成,更是重要,既然要实行什么民主制度,自然占多数的有利了,只要有点智商的人都会考虑到。唐绍仪果然不愧是精通外交的老手,什么地方紧,什么地方松,是做的天衣无缝,难怪近代以来中国第一个平等条约,中国和墨西哥的条约,是出自于此人手中。
照理说他之前的表现,北方清廷实际上已经对他十分放心了,甚至还有人笑呵呵的待在北边,笑看着南方闹出来的笑话。却是南方通过了一个《中华民国临时政府组织大纲》,出台就出台罢了,结果还闹出不少笑话来。先是大元帅一职爆发争执,开始暂定黄兴为大元帅,黎元洪为副元帅,结果黎元洪不服,同盟会里的孙派也不服气,还好黄兴对于此职不甚有意,一而再、再而三地推辞,并且还亲自出面说服了同盟会的一些孙派成员。最终结果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北方的一帮满脑子除了算计就是鬼点子的宗贵们看到了笑话、看到了南方也不安生。自感他们的底线‘君主立宪制’已经能够达成,于是便笑着看南方闹出的下一幕笑话,为了国旗的事情南方又大吵起来,湖北要十八星旗,福建要青天白日旗,江浙要代表汉、满、蒙、回、藏的五色旗,结果南方又因此上演了一出口舌之辩。
本来他们都以为,最多出让些权利未来几十年南方一些省份,他们的控制力稍微弱一些,但毕竟还在朝廷的掌控之下。谁知道湖北来一场鄂军北伐,攻入了河南省内。借着又是皖、苏、粤联军北伐,把张勋的江防军都给从安徽打得连连败退甚至联军兵锋都抵达徐州城下了。京城的一帮人是真的吓坏了,连连命令袁世凯尽快派兵遣将,决不能给南方的乱党再闹到直隶、闹到京城来。甚至暗示袁世凯,可以在和谈的一些问题上给南方让让步。
当然也只是这么说而已。当昨天深夜,从上海发回了北方议和全权代表唐绍仪同南方代表伍廷芳终于签订了议和草案,并将议和草案发回京城。一帮宗贵们本来都有了心理准备,不过在看到唐绍仪自作主张,应下了南方提出的‘共和制’而不是朝廷交代的‘立宪制’,并且协议草案中清楚分明的提到了清帝必须退位的消息,一群宗贵们宛若遭遇晴天霹雳一般,今天早会闹,小恭王甚至在朝会上对一干汉臣出口大骂,甚至连脾气还算不错的隆裕太后都给气得直抹眼泪,可见一群人的心中恐慌了!
一旁庆亲王奕劻看到小恭王说这话的时候,还斜着眼睛瞟了自己一眼,顿时脸上难看了起来。在旁边哼了一声:“打?怎么打?国库都多久没从南方运来税银了。如今这一场国乱,税银都给下面的乱党抢去了。那里还有钱再打仗?那士兵不要花钱、要饷?那武器军火、子弹、炮弹难道都能平白从天上掉下来?”这庆亲王奕劻虽说心贪了点,但是到底是做过内阁总理大臣的人了,能力还是有的,对于大清朝现在有多少家底,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不过,他下一句话就犯了众怒,“唐少川这一次的确办了件混事,不过恭亲王提到的开战却是万万不可。我昨个碰到了袁宫保,他也愁着犯难呢,眼下北边已经调不出兵了”
“我呸!”
奕劻的话还没说完,他旁边就有人很不买账的呸了一声,奕劻心中一噶,暗骂自己多嘴,自己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果然,他一抬头就看到几道狠狠的目光就集中在他这里了。几人他可都认识,摄政王载沣、小恭王溥伟、前任禁卫军统制良弼、刚从南京逃回来的前任江宁将军铁良,可都是宗贵中的年轻派,个个都对他跟袁世凯眉来眼去的十分不齿!
呸他的不是别人,正是青年权贵良弼,这良弼生的倒是英俊不凡,不过他虽然胸有大才,但是为人却太过桀骜、激进,近年来清廷的一系列振武图强的军事活动,比如改军制,练新军,立军学,都是出自他之手下。除此外他还举荐了不少军事人才,比如吴禄贞、哈汉章、沈尚谦、卢静远、章递骏、陈其采、冯耿光、蒋百里等都是他推荐给清廷的。不过自负而傲上,惜才而厌庸碌,改革过激而得罪碌碌权臣,早前因为质疑摄政王载沣的能力,被载沣打压了几年。后来他还嫌得罪的人太少,又怂恿御史上书,状告奕劻的庆记公司收受贿赂、卖官卖爵,每年贪墨不下千万,希望朝廷严打严查。结果又把当时还任内阁总理大臣的庆亲王奕劻给得罪了。整个爱琴觉罗的青年权贵之中,或许就只有同样桀骜的铁良才能跟他谈到一起去,连现在跟两位走近的小恭王溥伟,也未必能给他瞧上眼。因此一看到他陪自己,顿时奕劻眼皮抽了抽,担心这混货又不分你我攻击自己。
果然,那良弼冷哼一声站了出来,道:“太后、诸位大人,良弼以为当前我大清断不能再退让了。报纸上都说了,明天,在明天南方的一群乱党就要在江宁成立什么‘中华民国’,大有重复数十年前发匪之乱的意思。奴才以为恭亲王所言即是,我等还需早作准备、调兵遣将,应付南方之乱的好。至于某些吃里扒外人的诛心之言,不听也罢!”
庆亲王气得脸色发青,道:“良弼,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眼看着再不下定决心,咱大清朝就要亡了。可是某些吃里扒外的东西,都快忘了自己身上还流着爱新觉罗的血了。整天跟一个妄图背主弃义,一心只想着夺我爱新觉罗家家业的活曹操在一起,某些人是得了不少的好处吧!”
良弼这人刚正傲骨,素有大志,一直都瞧不起贪财的庆亲王奕劻,私下里更是给他起了个‘和珅第二’的外号,可见有多不待见了。这一会根本不跟他客气,上来就差没指名点姓的谩骂了!
奕劻气得吹胡子瞪眼,怒视良弼:“小儿无知只能狂放豪言,你这后生当真不长进。要打,怎么打?国库空了,内孥总要给皇上和太后留着些。洋人现在中立,以前的几笔借款合同现在都停付了,现在天天有人来催还款。说我吃里扒外,你这小狗前几天私会日人——伊集院彦吉,欲要商讨请日人发兵助我大清平定南方叛乱。你这小狗当真无知可笑。日人豺狼也,当年甲午欲亡我国、割地赔款还少吗?日人一开口便要整个满蒙,你还提议说要商议商议。我呸,满蒙乃我大清龙兴之地,乃是我朝起家的根本,莫非你这狂妄小儿还想把我大清的根本都割给日人了?”
他两人一对上,这太极殿内顿时骂声不断,逐渐的各拉一帮都有帮手,这些亲贵们互相指责的功夫比出主意强多了。声音在空荡荡的太极殿里混杂成一团。小恭王自然是站在良弼这边的,他早就瞅着‘庆记公司’眼红了许久了,这一会有机会,除了良弼,就属他的嗓门最大,终于惹得小皇帝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好啦诸位卿家,都安静下来吧!”
眼看着场面愈发的混乱,太后隆裕终于开口了,“几位都是当今圣上叔叔伯伯辈的人了,这些没个准定主意,倒吵着了皇上。你们倒是说说,咱们是打还是和呀?前些日子袁卿家说打,结果你们推说国库空虚,哀家只能从内孥提了五十万两银子给袁卿家,由他出面跟洋人买些军火,可是这河南打了这么久都没拿下来。听说前几天张卿家也被赶出了安徽了。昨个哀家召见袁卿家询问,他说若要彻底抚乱,还要至少一年的新军军费。哀家回头问了问,才知道这一年的新军军费有近两千万两,你们说咱娘儿俩怎么就那么苦的命啊,难道真要哀家搬空了内孥,让爱新觉罗的后代子孙记恨我一辈子。可是这不打吧,这南边不是说在和谈吗?怎么还有军队往北打过来了,咱们不能干瞧着啊!就当几位可怜可怜咱们娘俩,拿出个主意来。皇上和我也不求什么万代富贵了,总要咱们娘俩别没个好下场啊。”
她带着哭音这么一说,惹动几位满族亲贵的愁肠,看着还懵懂无知、在隆裕怀里哭个不停的小皇帝,一众人心里面也不由有丝心酸。这大清快三百年的江山,现在眼见着是气数终了,要这个小孩子来承担亡国之苦,他又有何辜?当即也就跟着她抽噎了起来。
庆亲王奕劻在肚子里好笑,他早就看清楚了当前的局势,这大清国怕是保不下来了!不过他却也不心痛,这几年他的庆记公司收益可比外界传的一年千万还要好上许多,他是个明白人,心中一直记得有权不用过期作废的理儿,逮谁想要走他的路子做个捐官,他都笑眯眯的赢下来,只要银子送足了,便是京官他也能给弄来。算一下他现在的家产,可不比当年的和珅少多少了,再在上个月直隶一乱,他便分批开始把钱存到天津租界区的洋人银行之中去了,那么大的一笔财富,足够他享受几十辈子的富家翁生活了,大清眼看不保,倒了就倒了吧,谁爱扶谁扶去!何况他跟袁世凯关系非同一般,袁世凯就算得势,也不会为难他半点,若他还念旧情,指不准现在的权力还能保留点呢!
当下又想起了袁世凯的委托,看了眼旁边跟着抹眼泪的小恭王、良弼等几个,心中冷笑他们这面上的悲戚有几分真实,却也跟着硬挤出来的眼泪,拖着哭腔在那里劝慰:“太后和皇上万安,现在打的确是没力量打了。国库空了,内孥总要给皇上和太后留着些。再说军队,北方能打到南边去的就只有东北的2镇新军跟禁卫军了,其余军队不是在陕西、山西清缴乱党,就是要拱卫根本动不了。如今就靠这点力量也就勉强自保,但是绝没有力量平乱啦。”他瞅瞅隆裕,她一脸很听得进去的样子,又继续说下去:“现在也就只能让袁宫保和民党谈判,能保住咱们大清半壁江山当然好,如若不,天下没有不亡的国,咱们体面退位,现在不比往日,又那么多西洋人国家在,还有袁宫保这个老臣在,总能保证太后和皇上退位后的尊荣体面。”
他话还没说完,血气方刚的另一位青年权贵铁良把猛地掉过头来,愤怒的推了他一把,一把将老迈的庆亲王奕劻推倒在了地上!
“奕劻,你这老狗!当初要不是你包庇袁世凯,把军权早收到咱们满人手里面,能有今天的事情么?你们父子开的庆记卖官公司,这些年赚得黑心钱还比那乾隆爷年间的巨贪——和珅少吗?卖官卖爵,给钱就有。好一个庆记公司,莫非你还嫌祸害得咱们大清不够?现在又要皇上退位,这是当奴才的能说出的话吗?要不是看着大家都是觉罗家的子孙,我早就开销了你这个老王八蛋!”
11月末革命军攻陷天堡城后,两江总督张人骏、江宁将军铁良避匿在*兵舰,后来也是*人帮忙,两人才逃到上海,然后辗转回了京城。事后清廷清算,袁世凯趁机革了张人骏、铁良的职。照理说他是没有资格进宫面见太后的,若不是小恭王出面,否则他现在是根本没资格入宫的。因此,这些天里,他的脾气比较大。
庆亲王奕劻被他推倒也不生气,只是脸上冷笑着坐在地上喘着气,任凭旁边相熟的宗贵来拉他也不起来了。
良弼怕他被责怪,连忙上前一步,大声对着隆裕太后说道:“太后!现在咱们大清国的兵都在袁世凯那个汉人手中,眼看着南北和谈,这狗奴才若是动了一点小心思,咱们大清国可就真的危险了。前段时间他借着法儿抢了奴才的禁卫军指挥权,原本咱们真正能信赖的就只有禁卫军一万五千人跟第一镇。第一镇有一半咱们的满族子弟,加上禁卫军的兵力。再从东三省和热河抽调*八旗的精锐,光是两位王爷就能凑出四五万人来。奴才愿意带这几万子弟南下找乱党拼命!就算死在前线上,也比看着这些狗东西在这里出卖咱们祖宗的家业要好!”他气昂昂扫视了殿内众人一眼,大步的走了出去。
溥伟也在那里擦干净了眼泪,攘臂大呼:“良弼说得好!太后,大清快三百年的江山,不能算完!我们在北方呆不住,还能去热河,满蒙老家联络好。再联络俄国和*,还能和中原争雄!”
奕劻冷冷的笑了一下,擦着自己脸上的吐沫,自言自语道:“我虽然劝皇上退位,但好歹还把这天下当成咱们中国人的。你却是硬要把咱们祖宗基业丢到*俄国的口里去!太后,皇上,老臣也是为将来着想。听与不听,反正老臣的话已经说到了。听到这些毛孩子喊打喊杀,实在头疼得很。老臣先告病回府静养了。哪位亲贵要来拿我的顶子,甚至要我的性命,也只有恭候而已。”
看着奕劻步履从容的走下堂去,这个一向滑头怕事的亲王,今天在溥伟和良弼面前腰把子居然这么硬。谁都知道他背后靠着的是袁世凯。但是也真拿他没有办法。溥伟良弼两人虽然叫得响,也只不过是说说而已。隆裕心里面也明白得很。她看了还在殿里手足无措的亲贵们,又想了一会抱着宣统又开始哭了起来。
殿外气氛越加阴沉起来!
而在北京城的另一边,石狮子胡同的宫保府,这几日诸事不顺,这座替代了紫禁城成为了整个北中国临时政治中心的府邸,来来往往进进出出的人流也变得多出了许多。
刚刚处理玩府上积压的一堆文件,这位如今北中国的领导者,袁世凯看起来精神明显憔悴了不少,远没有半个月前的意气风发了。待在自己的书房内喝了杯参茶,他靠在椅子上闭着眼养神,这些时日来既要跟京城里的一群自命不凡的宗贵们斗法,还要遥控着北方使团跟南方讨价还价,更要分心拜会一群洋人公使,结果短短的半个月,他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门外很快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听那急躁的声音,他不用睁开眼就知道了,是他那个心高气傲可惜却没有与之相等能力的长子了。
“爹,是云台!”
果然,他猜得不错,那个脚步很快便进了他的书房,来到了他的身边候着了!
“嗯!”
袁世凯点了点头,却依旧闭目养神,“什么事?”
他最近对袁克定的表现有些不满,反倒是喜欢那汪兆铭更多一些,不过到底是血浓于水的亲父子,他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好权,便将一些不重要的繁琐事情交给他去办,全当磨练。
袁克定道:“杨大人刚送来的一些抄写的南方的报纸,还有,庆亲王刚刚派载振找人传了些口信过来!”
“哦?”
袁世凯眼睛猛地睁开,坐起了身子,“快快说来,都说了些什么?”
袁克文赶忙道:“庆亲王今天上午在朝会上,爹爹和他说的那些话他都说了。但是良弼和溥伟几乎要动手打他,退位的事情,现在还急不得。另外,他让你小心点良弼,说最近良弼不太安生,有着急*八旗入京的意思,据说是因为被夺了禁卫军统制心中不舒服,听说还要煽动第一镇中的旗人士兵*!”
“*八旗不足成事!”袁世凯冷哼一声,早在刚复出的时候,他就有过调*八旗入关平乱的想法了。不过后来他派人打探了一下,发现*八旗的战斗力还停留在三四十年前。虽说*人勇武,但是士兵素质太差了,大部分对枪支跟火器作战的掌握还不如巡防营呢,再加上留下八旗多少能够震慑一下警惕满蒙的日俄势力,所以,才熄了这想法!
“不过那良弼一直与我不对付也是个麻烦,最近我收到消息,这京城不少的宗贵们之间的联系突然多了起来,似乎有什么大动作。庆王爷那边因为跟我走近,被排挤出了他们的圈子,根本接触不到这帮不安分的家伙在搞什么,太让人不安了!”
袁克定有心要在他面前表现一下,连忙道:“爹,这事就交给云台去办吧。我在旗人中有不少的关系,花点银子,总能拉拢一两个,再派他们混进去打听一下!”
袁世凯点了点头,“做的隐蔽点,可别让人发现了!”
“是!”
袁世凯又皱眉思考了一阵,才叹道:“唐少川给我闹出个大难题了,那帮宗贵们如何愿意放弃了手中的权力了。头痛,我若是手中还有三镇,大可放任河南、安徽那两部大军北伐,最好能到山东、直隶转转,给他们找一点刺激!可是这局势的发展已经严重出乎我之预料了。现在再不退位,等明个南方临时政府一建立,我又要花许多手脚。这事情可耽误不得了。”
“说到底还真如那位年轻的新川督所说,这乱世,手上有兵才是根本!”
他叹了一口气,看到他报来一堆手抄跟几份新买来的报纸,介绍的都是南方的事情,情绪不高的他示意袁克定先出去吧!
打开一份北平发行的申报,第一眼就看到了封面上,孙文站在两江总督府门前的大大笑脸。他的脸上突然一沉,明天就是1912年元月元日了!
“明天就是新的一年了!”
京城东郊民巷使馆区内,一个老人坐在沙发上,笑着跟他的朋友说道。
最近随着远东领土最是广阔的这个国家展露出了和平的曙光,东郊民巷的使馆区也随着变得热闹出奇。各个方面的势力在这里谈判、交易、拉拢、背叛。但是有一点是相同的,他们都在睁大了眼睛看着远东这场大变局,看看自己的国家能从中得到些什么。
刚刚送走了法国驻华公使——马士理,英国公使朱尔典笑着跟坐在他对面的一个穿着传统中国人衣饰的中年洋人说道。看他面上和缓的笑意,显然跟对面那人非常熟,少了几分面对法国驻华公使马士理的客套,却多了些从容。看得出来两人交情不浅。
“怎么,你不去南边参加民党的中华民国临时政府成立?不怕国内的那些人骂你?”
两人交谈竟然用的是中国,坐在他对面的中年洋人看上去也是四五十岁的样子,竟然跟他一样也是个地道的中国通。这人不是旁人,乃是他的好友兼泰晤士报驻华首席记者莫里循!
正低低的谈论些什么。看看桌上摊开的报纸,就知道他们的话题也是离不开雨辰这个远*然升起的将星啦。
莫里循微笑道:“公使先生,泰晤士报派我来当然是希望我能够报道中国一切可以报道的东西。不过前段时间我去过上海,也报道了那位临时大总统先生,也去了南京,并见识了南方那混乱的军队编制跟糟糕的财政。所以,这一次的报道我决定交给我的助手来做。比起南方我更关心袁大人,他是我见过的最有能力的中国人,甚至比那位已经逝去的老佛爷还要有能力。我深信他才是能够收拾这个局面的人物。我相信,英国跟欧洲的读者们会更加有兴趣知道这个男人如何获得这个远东帝国的最高权利。你说呢!”
朱尔典笑笑却没回答,作为一个成熟的外交家,把赌注只压在任何一方上都是极其危险的事情。大英帝国在华的利益并不在北中国,而是在扬子江一线。他对这个地区出现的任何势力都要有足够的关注。他当然希望袁世凯能够稳定南方的局面,但是现在暂时还看不出这个迹象出来。长江一线,现在被五个独立省区的都督控制。当然,现在还没有人敢于挑战大英帝国的权威。可是如果有个万一呢?所以,他除了在这个曾经的帝都维持英国公使团的日常业务外,还要分神关注长江一线。看有什么新的势力在兴起,在混乱、在灭亡。哪些是可以拉拢的,哪些是可以分化的,哪些是需要打击的。
最近他盯上了四川,准确说是很早以前他便因为奥匈帝国的那位王室成员在湖北停留了许久,而开始关注起湖北来。慢慢的,却给他发现了,那个帝国在欧洲的主要对手之一,似乎这一次竟然出乎意料之外的先于所有国家之前,开始了一场布局。而他们的棋子,就是那位最近举国皆知的年轻川督。如今的中国风起云涌,诞生了不少年轻的总督。新任川督李汉也许不是最年轻的一个,但是却隐隐表现出了南方第一总督的实力,而在他的背后,朱尔典很惊恐的发现了奥匈帝国的影子。若只是如此倒也罢了,四川一直都是帝国跟*、俄国在争夺扩充实力的地方,如今加一个势力进来,说不得还能打破现在的僵局。毕竟帝国在长江流域的影响力,到了湖北便已经开始微乎其微,主要是集中在江浙皖赣四省!
可是,最近使馆的武官发现了一些很不好的现象,德国人,那个野心勃勃的妄图跟帝国争夺世界霸主地位的疯子国家,似乎这一次也盯上了四川的那位新川督,甚至德国、奥匈两国好像达成了什么协议一般,默契的先后派遣了使团抵达远东,前几天已经在上海乘船西进,算一算,现在差不多也该到重庆了吧?
因为帝国的两个主要对手的奇怪举动,他的目光自然也关注到了李汉,这个年轻的将军很有可能控制整个西南地区,并且成为西南王的有力竞争者!不仅如此,他除了控制了整个四川之外,还控制了大半个湖北,甚至京汉铁路如今自河南至湖北,几乎一小半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汉江、长江上游组成的绵密水网,已经落入他的掌中。更令他闻到了腥味的是,最近公使团们一直都在传,那位年轻的将军在湖北发现了一个巨大的盐矿产地,甚至不比两淮的盐要差多少,而那位将军似乎有心要把盐矿控制在自己的手中。掌握着远东每年五分之一到四分之一产量的四川盐都已经被他控制在了手中,那么,当另一个未来的盐都也被他掌握了,再加上背后德国佬跟奥匈帝国的支持
他的眉头突然皱了起来,有钱、有人、控制着巨大的领土、有便捷的水运跟相对便捷的陆运,再加上背后那两个帝国对手的支持。现在光是想想他都感觉到要头痛起来了!
“麻烦,前期疏忽了对四川跟湖北除武昌三镇以外局势的关注,才落下了现在这么大的疏忽。”
他心中苦笑,他是十分看好袁世凯的。但是更清楚,袁世凯若是掌握了北边,势必要同时面对日俄两国的威胁跟讹诈,而那位将军却选择了一处各方势力影响力都不大的地方。光是这份眼光,便令他十分佩服。更令他感觉到不安的是,以他多年政客的敏锐察觉力,他发现了那个年轻的川督更是个利益的追逐者。他似乎获得了大笔海外侨胞的捐款,据说便是用这笔捐款跟奥匈搭上了界,把他们陆军淘汰的武器卖给了他,为他武装了数万大军。并且在就任川督之后,面对着湖北的一些指责,还是厚着脸皮死死的握着湖北占领的地区不放,毫无他见过的那些革命党的所谓道义。
最难缠的对手不是多强大的势力,而是时机把握的最好的势力。显然那位新川督明白现在湖北的那位鄂督被清军压得根本喘不过气来,才会如此明目张胆的占着湖北的大部分领土不松口,一旦给他留出时间来,兴许他就能完全的消化了这块大肥肉也说不定!
朱尔典微微的叹了口气,“阁下,南方虽然现在十分混乱,但是也不乏有实力的存在。北方看着强大,但是据说*现在已经出现了新的皇帝,俄国熊把爪子已经伸了进来,想在中国这条病龙身上挖下一块肉来。据说他们和*已经签定了秘约,*似乎对东北似乎也要有所动作。你看,现在袁大人要操心的事情很多,不过,以他的能力,应该能解决才是”
莫里循笑了笑,刚要开口说话。突然间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朱尔典应了一声,一个武官出现在两人面前。
“公使先生,俄国公使前来拜访您”
“哎!”
朱尔典苦笑着跟他点了点头,“我马上就去!”
然后转过身来跟莫里循谦声道:“抱歉了,老朋友,看来我必须暂时离开一阵!”
莫里循拿起桌上的毡帽,给自己戴在头上,“正巧我还要去写一篇关于满蒙地区局势的报道,如此,我便告辞了!”
“请!”
莫里循很快便从侧门离开了,朱尔典端起桌上还温热的红茶喝了一口,无奈的起身,“1911年的最后一天,忙碌的一天!”
“嘭嘭!”
宋教仁敲了下门,然后走了进来。他刚要开口,却看到孙文正在对着一片演讲在背诵着,连忙闭上了嘴。
“倾覆满州*政府,巩固中华民国,图谋民生幸福。此国民之公意,文实遵之,以忠于国。至*政府既倒,国内无变乱,民国卓立于世界,为列邦公认,文当解临时大总统之职,谨以此誓于国民。”
这一段是赵凤昌起草的他的宣誓词,尽管连续将注意事项什么的背诵了一下午,孙文精神明显有些疲倦,不过脸上却显得十分兴奋。任谁,为之奋斗了半生的梦想就要实现了,也会跟他一样的。
“是遁初,你来了!”
他笑着放下手中的稿子,跟他点了点头。
宋教仁应了一声,孙文有些奇怪,道:“大家都在忙着准备事情,你怎么有空来见我,是有什么事情吧?”
宋教仁点头,“先生,遁初来是有两件事情!”
“坐吧!”
孙文坐在沙发上,扭动了一*子笑道,“这房间的布置不错,不过我却不习惯,还是简朴些好。说罢,有什么事情是你这位大才子解决不了的!”
宋教仁笑了笑,“先生说笑了,不过这两件事情还是比较麻烦的,必须要先生亲自出面才能解决!”
他顿了顿才道:“第一件事,南京城内外的各路军队如浙军、沪军、光复军、铁血军等,这些人要吃饭、要发饷,这每天的花费都不是小数目。方才展堂先生过来跟我抱怨,说又有军官过来跟他讨要饷银,算起来,这临时政府还没成立,他光打出去的白条就有七十万两之巨了。还不算其他的费用!”
一提到钱孙文也没辙了,他在海外的确筹集到了不少钱,但是武装了一下同盟会,再加上一路拜访各势力的花费,少少的一两百万的捐款,现在已经几乎见底了,这也是他之前有记者询问时那样回答的原因。
他皱眉思考了一阵,才叹了口气道:“民国之初、举事艰难,等会我跟上海那边说一声,先动用路款补上吧。等咱们的财政好了些,再给补上吧!”
宋教仁一阵皱眉,不过最后点了点头,揭过这个话题。
“还有一件事情!树人兄跟我请辞,要求辞去他这个四川军政府代表!”
宋教仁苦笑,四川的那位新川督不愿承认四川同盟会的吴玉章来代表他们军政府,而之前他们推举的另一位更有威望的四川名人——萧湘却也给他留在了重庆,这也是他们为什么临时推选吴玉章来顶替他的原因。因为另一位周代本本来就是他们同盟会的人,之前选定代表的时候,基本上都是一个省内名流,加一个同盟会成员。四川这一闹,不知道多少势力看笑话呢!
孙文一愣,旋即叹了口气。同盟会对各地实力派都没有约束力,他也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徐徐图之,想了一阵才道:“同意树人的请辞,你等会给四川发一封电报,就说让他们尽快派遣能够代表四川军政府的代表过来吧!”
他到底大度,对于这种寻常人根本无法忍受的刁难也不在意。宋教仁点头,外面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呢,所以,很快便离开了!
“明天就是明天了!”
只留下屋内一个声音。
“1911年,结束了吗?”
几乎同一个时间,千里之外的成都,李汉发出一声叹息!
一个崭新的时代,要开启了!
民国,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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