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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里没有开大灯,一盏小灯,乍亮,刺眼,对准着洁白的画布。
隋心手里拿着炭笔,她已经很久不碰油彩了,这次要碰,但要先用炭笔构图。
她端坐在画布前,坐得笔直。
画画时,她永远是虔诚的姿态。
若是轻慢的对待,画技再高,画出来的也是垃圾,心里所想所思会暴露在画纸上,稍有一丝的浮躁都无所遁形。
灯光的余晖,映在对面的红沙发上,沙发前高而宽广的背影,遮住了大半个沙发。
钟铭刚洗了澡,烘干了头发,蓬松在头上,发梢遮住了眉眼,他进屋后就没看她,径自来到红沙发前,脱掉身上的黑色浴袍,搭在扶手上。
他微微侧头,露出高挺的鼻梁,眉目隐在发梢间,眼角上挑,被光影拉长。
隋心下意识的吞咽,手里的炭笔有些抖,盯着那宽背。
不知是不是室内太过昏暗,衬的那肌肉的线条沟壑起伏,彰显着力量,甚至有一种粗犷的性感。
背勾很深,长长的一条,隐于窄小的布料边缘,包裹着结实的两块,如连绵起伏的蜜色沙丘。
钟铭回过身坐下时,双腿闲适的伸直,一腿曲起,一腿伸长。
隋心愣愣的看着,视线越过那些形状迷人的肌肉块,一路向上,撞上发间的那双黑眸。
然后,她听到自己开口说:“拿浴袍搭在胯上。”
他照做了,宛如□□着只搭了一件浴袍的样子,人鱼线自布料间涌上,在光影的效果下衬得深邃,神秘。
钟铭如此配合,自然,比一些专业*模特都要专业。
但隋心却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紧张。
——
低沉的嗓音响起时,仿佛也成了这昏暗空间的一部分。
“以前给别人画过么?”
炭笔在画布上划下一道,那条线是扭曲的,指尖是抖动的。
隋心吸了口气,自画布后抬眼,画布遮挡了她大部分的脸,这宴了一部分紧张,却遮不住微微冒汗的额头。
“画过,美术课上。”
“□□的?”
“嗯。”
“男的,女的?”
“都有。”
一阵沉默。
隋心咬了一下唇角,又说:“我也给自己画过。”
彼端,那浓眉似是挑了一下。
她解释:“先拍下来,再画到纸上。”
自他的脑海中,急速涌出无数的断点,飞到空中,拼成一幅画。是她跨坐在椅子上,以画布遮着关键部位,对着镜子,认真仔细的模样。细白的四肢,柔腻的肤,垂落在肩头撩骚的发,还有勾起的圆润脚趾。
又静了几秒,他的身体向下沉了沉,找到一个更舒服的角度。
“能送我么?”
“什么?”
“你那幅。”
隋心手上一顿,抬起头,静静地望过去。
半响,她歪了一下头:“好。”
一瞬间,钟铭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
翌日,晴天大好。
隋心早上醒来,在门缝下面发现一个白信封,打开一看,只有一把钥匙。
不用试,她就知道是对门的。
她那天下午回了一趟家,半个月没有见到隋卫国和程欣荣,两人做了一大桌子的菜,隋心陪着爸爸喝了点酒,饭后和程欣荣躺在一块儿聊着闲天。
起初,说的都是工作和生活上的事,比如工作顺利吗,忙吗,三餐要按时吃,注意多休息,少熬夜等等。
后来不知哪句话挑起了程欣荣的好奇心,她突然问:“是不是谈恋爱了?”
隋心半睁着眼,脸上淡淡的红,是酒精催的。
“嗯。”
程欣荣静了一会儿:“还是那个钟铭?”
“嗯。”
知女莫若母,隋心自小就死心眼,认准的事就一头走到黑。
程欣荣长长的叹了口气。
隋心直起身子,靠着床头说:“妈,他现在是单身,已经解除婚约了。”
程欣荣片刻没有言语,再开口时,语气平缓:“只要你喜欢的,比什么都重要。但妈是过来人,只想提醒你一句,找门当户对的更能长久。妈不希望你们在一起后,会因为经济和地位上的悬殊,影响感情。”
隋心没有说话,静静望着天花板。
——
隋心在家里一连住了五天,向于斯容请了假,整日无所事事,除了睡觉就是爬起来吃饭,醒着的时候抱着ipad看电影。
第六天,于斯容来了一通急电,将隋心叫回工作室。
隋心不明所以,回来时,只见于斯容面色凝重。
于斯容没有多言,直接放了一段视频给她看。
视频条在滚动,隋心的眉宇也渐渐蹙起,那里面有个气质咄咄逼人的女孩,漂亮但是尖锐,她不陌生,过招太多次。
竟是姚晓娜。
姚晓娜比以前还要显露锋芒,长了两岁似乎没有将她的棱角磨圆,反而助长了那锋利,像是有人用刀子削出来诡异的角度。
但是让隋心震惊的不是姚晓娜回了国,而是姚晓娜竟然以学成归来的美女设计师的身份,办了一场私人设计展,就在隋心与世隔绝的这几天。
画面带过设计展上的作品,有的精巧,有的典雅,直至画面定格在最后一幅,也是整个设计展的重头戏。
瑰丽的线条,用料大胆,精妙的构图需要经验老道的工匠,即使是边角的碎石累计的克拉数也不容小觑,这样的设计单单只看图就已经将能拥有成品的人群,限定在富人圈。
视频的最后还说,该设计图是姚晓娜亲自手绘,交由钟氏制作,这是姚氏和钟氏关系破冰之后的首次合作。而且,成品只会生产一件,公开竞拍,价高者得,所获收益将悉数捐出。
仿佛一盆冷水当头下,将隋心浇了个透心凉。
那张设计图,竟然是她画给卓越的。
——
事情一出,隋心头一个想到的就是方町。
那张图,是她亲手发邮件传给方町的,工作室还和卓越签了一纸合约。
如果不是方町泄露了图纸,就是卓越里有人被收买。
会是谁?
一路上,隋心心里都是七上八下的,她想不通这里面的弯弯道道,总觉得有些地方卡住了,不合理,唯有解开那个死扣才能理顺。
就在半个小时后,隋心不顾于斯容的阻拦,飞奔出工作室,打上车就打了个电话给方町。
“有时间见面吗,我有急事。”
“好。”
没有多言,方町发来一个地址,是卓越附近的咖啡馆。
隋心赶到时,方町已经静静的坐在里面,靠窗的位置,迎着日头。
午后的阳光洒了进来,一部分被窗棱挡住,落下斜斜的阴影,光和影交织在那道颀长的身影上,划出两个世界,明亮与灰暗。
那双桃花眼垂着,长睫毛盖下来,晒出两排影子。
他安静的,像是静等宣判的死囚,全然没有一个事业爱情两得意的准新郎应有的意气风发。
来之前,隋心还在猜忌,猜测,猜度。
这一刻,那些情绪全都散了。
她忽然有了答案。
——
隋心站住了脚,在距离那个位子几步远的地方。
直到方町微微侧头,注意到她的存在。
刹那间,他勾起了一抹笑。
她走上前,坐下时才注意到,她的身前已经放了一杯黑咖啡,徐徐白雾自杯口蒸腾而上,散落于空气。
多余的开场白略了过去。
他的声音淡而冷,如同冬日:“你是不是想问姚晓娜和你那张设计图的事?”
隋心吸了口气,颔首。
他静了片刻,说:“现在它属于钟氏,钟政将会用它捧红姚晓娜。姚氏和钟氏会再度合作,钟氏股东会投票通过,钟远山因为这件事进了医院,钟氏的掌权人现在是钟政。”
隋心捏紧掌心,一*的消息迅速洗劫了她的大脑。
钟远山病了。
钟政掌权了。
“图是你给钟政的,你和钟政联手了。”
方町轻笑,没有否认。
隋心追问:“为什么?名利你已经有了。”
她突然一下子看不懂这个男人,这一刻,他身上再也找不到一丝一毫小时候的影子,只有陌生。
方町抬了抬眼,那双眸子微微弯着:“你现在应该关心的是你的钟铭,而不是这些。他现在一无所有了,如果你不服,可以把这件事揭发出来。如果没能力做到,就要认。”
“卑鄙。”
她声音极轻,落于尘埃。
他唇角的笑容越发深邃,勾起的眼尾,已经露出淡淡的纹。
“不卑鄙,我走不到今天。”
你对得起方叔叔么?
这句话险些冲口而出。
然而在那讥诮的目光里,她却只是张了张嘴,将它咽了回去。
她没有资格这么问,唯一有资格的人,只有方町自己。
终于,她站起身,走了。
——
咖啡馆外的冷空气,让人浑身战栗。
隋心一路浑浑噩噩的坐着出租车,回了套间。
大门打开,她立在大门外良久,久到手脚都有些麻了,才从兜里掏出一枚孤零零的钥匙,向左边的门迈去。
钥匙□□门锁里,转动两下,发出响声,门板应声而开。
浓郁的咖啡香飘了出来,渗入鼻息。
推开门,视线扫向吧台边。
那里立着一道挺拔的身影,抬眸时,带着和煦的笑,如暖阳。
隋心不由自主的攥了攥拳头,走进去合上门,愣在门边不知该说什么。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踏进这里,想不到是这样的境地。
“我还以为你会在家里多住几天。”
沉着的声音自彼端响起。
隔了几秒,她说:“我已经知道了。”
钟铭扯了下唇角,走上前,拉起她的手。
“怎么这么凉?”
说话间,他将她带向吧台,冲了一杯热可可。
隋心静静望着他利落的动作,一眨不眨,直到他将被子递到她手里,抽手时,被她一下子抓住,缓缓用力。
“你爸他……”
钟铭眸中融入一丝笑意,抬手将她耳边的发拨到耳后。
“没事,他只是老年病,没有大碍。我妈在家照顾他,我们刚通了电话,一切如旧。”
顿了一秒,他伸出双手包住她的,合力握着那个杯子。
热感透过掌心,流向四肢百骸。
“那钟氏呢?”
“钟氏本来就是大哥的,是他钻牛角尖,要费这些功夫。”
半响过去,她眼中的乱已经平了,沉静如水。
“那,你呢?”
方町和钟政联手了。
钟铭,你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