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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丘吉尔回到温哥华,钟铭第一时间去见了姚成志。
钟氏企业让利一成的事基本已经拍板定案,但不管在公在私,钟铭仍要走这一趟。
钟铭和姚成志在书房里谈话谈了半个小时,书房的门完全隔音,等在门外的姚晓娜听不到任何消息,只好借着端茶送水的理由进去。
在书房门打开的那一刻,从门口溢出的哈哈大笑声,让姚晓娜脚下一顿。
那是姚成志的笑声,他很少会这么高兴。
抬眼望去,正对着姚晓娜坐在沙发上的姚成志,已经笑眯了眼,眼尾笑纹清晰而深刻,眼里透露出来的是欣赏。
而令他这么开怀的,就是坐在背对门口位置的那道高大的背影。
姚晓娜的高跟鞋清脆的响在木地板上,她走过去将茶水放在茶几上,不经意扭头时,视线终于豁然开朗。
只见钟铭一双长腿闲适的交叠在一起,双手轻轻搭在胸前的西装扣上,西装外套微敞,里面的衬衫却没有因为坐着而出现褶皱,坐姿看似随意背却挺得很直,轻笑着的面容,一如第一次见面时的清俊。
只是那双黑眸,在扫向她时,令她莫名打了个寒颤。
他的笑根本未及眼底。
——
太阳西斜,夜幕即将来临。
钟铭走出别墅时,姚晓娜正靠着他的车门,笑着望着他。
“滴滴”两声,钟铭按下手中的开锁键,车门应声开锁,他神情淡漠的走到驾驶座前,打开车门准备上车。
姚晓娜被晒在一旁却没有气馁,绕到他跟前,笑道:“和我爸爸聊得很开心?我很少见到他像今天这样笑。其实现在回想起来,这件事根本没必要闹这么大的,只要你把我哄高兴了,我爸那里我自然会帮你。”
钟铭握住车门的手,微微一顿,抬眸时眼底含着讥诮。
怎么,终于肯拿正眼看她了吗?
姚晓娜笑容得意:“我承认这次我很卑鄙。不过也要怪你没有给我台阶下。而且就算你怎么骂我都好,我都不会放弃。”
钟铭薄唇微启:“你倒是了解自己。”
姚晓娜扬起下巴:“只要是我想得到的人,再卑鄙的事也做得出来。反正到最后受伤的不会是我。你能要保护那个疯丫头,代价却是牺牲自家的利益,你能保的了她几次,你家里人会善罢甘休吗?”
话音落地,只见钟铭已经撤回搭在车门上的手,沉黑的眸子的望过去:“这么不要脸的女孩子,我还是头一次见。”
那嗓音低沉平缓,却透着嘲讽。
姚晓娜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随你怎么说,只要你最后我能赢了那个疯丫头,过程怎么样不重要。”
可是回应她的,却是豁然拉开车门的力道,钟铭长腿一迈坐了进去,利落的发动引擎。
姚晓娜被迫让开一步,双手扒着车门,不让车开走:“喂,我爸说,明年我跟你就要订婚了!反正我不管你有多少女人,都不会让她们好过!”
钟铭目不斜视的勾起嘴角:“恐怕你以后会很忙。”
话音落地,脚下用力一踩,车子立刻如离弦的箭,飞快驶去。
“啊!”姚晓娜尖叫一声,被那冲势带的一个趔趄,十指生疼不说,脚下的高跟鞋还向外一拐,瞬间跌坐在地。
——
正值圣诞节假期,学校里空荡荡的,连校工都找不到,隋心却在这时接到了电话,通知她到学校办公室一趟。
那一路上她都在犯嘀咕,电话里那人也没有透露要谈什么事,只是让她尽快过来。
直到来到空敞的校区,一路穿过安静的有些渗人的走廊,来到办公室区,隋心四下看了一圈,发现只有一间办公室的门是虚掩着的。
门里透出轻声交谈,屋里的人像是正在讲电话。
隋心曲起食指在门板上敲了两下,里面很快传来一道男人的声音:“进来。”
有些耳熟,却一时想不起是谁。
直到隋心推门而入,目光直直对上坐在办公室后的那个男人。
竟然是钟政。
——
握在门把上的手微微迟疑,上一次和钟政见面留下的印象,以及他和外人联手令原料掺假坑害自家利益一事,都令隋心对这个人没什么好感。
骗她画画的事才几天,怎么又找上来了?
隋心一脚刚刚迈进屋里,下意识的又撤了回去。
这时,钟政挂上电话,绕过办公桌,一屁股坐进屋子中间用来会客的沙发里。
“来,坐下来说。”
隋心依然站在门边:“请问钟先生找我有什么事?”
钟政轻笑:“别这么见外,你可以跟钟铭一样叫我大哥。”
热络的套近乎,必然有所图。
隋心轻叹:“该不会是上次的画有什么问题吧,我可以把钱退给您。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不打搅了。”
说话间,隋心就要走。
钟政的声音却再次响起:“我弟弟为了你正在姚家赔礼道歉,你就一点都不关心?”
——
钟政的话成功的留下隋心。
他很快将一个牛皮纸袋扔在桌上,数张照片从袋口溢出,散落了一桌。
隋心走上前一看,愣了一下就迅速拿起,一张张翻开,不由自主的皱起眉。
竟然全是她和钟铭的照片。
钟政的声音突兀的响起静谧的屋子里:“你们的事,我爸已经知道了。他老人家很生气,正打算拆散你们。”
隋心抬起头,望向钟政,只见钟政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哦,对了,你知不知道钟铭要订婚了?最快半年,最晚一年。”
呵,又是一个不想他们好过的人。
隋心放下照片,再望向钟政时,一双眸子已经恢复沉静,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钟政见状,恍然的笑了:“原来你知道。知道了还要在一起,真是有勇气。”
隋心轻叹一声:“您接下来是不是想说,要我离开钟铭?”
谁知钟政竟翘起一条腿,咯咯笑了:“正好相反,我是要你不要轻易离开他。”
什么……
隋心微微蹙眉,就见钟政将桌上另一份资料推到她面前。
“这些是温哥华的所有大学报告条件和详细资料,每一份都有一张申请表,你拿回去看看喜欢哪家就报哪家,我会以校董的名义为你写一封推荐信。等你们回国,你就开始申请留学签证,最多几个月就能批,到了明年九月你就能再回来这里,和钟铭在一起。”
然后,在她诧异的目光下,钟政又道:“这件事,我绝对站在你们俩一边。”
——
隋心走出校区,迎上寒风,脚下迟缓,心里却越发清明。
似乎每一件事在钟政眼里,都有值得算计的利益,无论是帮人还是害人,没有一件事例外。
他肯这么毫无条件的帮她申请当地的学校,对她来说自然是件好事,可是对钟铭而言呢,钟政为什么要成全她和钟铭?钟远山既然已经知道了他们的事,钟政为什么要和他对着干?
思来想去,恐怕只有一个原因。
钟政迫不及待的想看到,钟铭如何一步步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在钟家和钟氏企业双双失利。
为了这一天的到来,钟政甚至会不惜任何代价去促成……
而她,就是□□。
——
公交枢纽站就在眼前,一辆高级轿车却在此时从后方驶来,缓缓在路边停下。
深色的车窗徐徐降下,露出一张陌生的面孔。
“请问是隋心隋小姐吗?”
隋心脚下一顿,望过去。
只听来人道:“我们夫人想见你。”
果然,连秦敏丽都坐不住了么……
——
半个多小时后,隋心又一次踏进钟家大门,依然是上次那个偏厅,佣人为她引路,一路穿过正厅,走向走廊尽头。
偏厅的门大开着,正中央的沙发椅上,坐着一位妆容精致的中年女人。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隋心一脚踏进去时,还是愣了一下。
那个女人是秦敏丽,却和她记忆中那个唯唯诺诺的中年女人大为不同,整个人都像是脱胎换骨一样,从头发丝到脚后跟每一角落都被打理的恰到好处,好像她与生俱来就是这样雍容华贵,一丝不苟的享受着富贵,操着比旁人多十倍的心。
唯有秦敏丽的声音,没有变化:“心心,快来,让阿姨看看。”
说话间,秦敏丽的目光缓缓打量着隋心,好像比记忆白了一点,人也文静的多,脸上的青涩渐渐褪去,换来的是与年龄极其不符的成熟。
隋心走过去时,被秦敏丽涂着蔻丹的手拉了一下,就势坐到她身边。
只听秦敏丽笑着说:“没想到你来了这么久,今天咱们才见到,钟铭也是,怎么都没跟我提起。”
如此短暂的寒暄,生疏的客套,也和小时候的记忆大相径庭。
——
记忆中,隋心每次到钟铭家,秦敏丽对她都是冷漠的,即使是笑也只是扯扯嘴角,好像生活已经透支了秦敏丽的所有力气,连多拿出一点应付小孩子的精力都没有。
那时候的隋心,其实是有点害怕秦敏丽的,虽然心智稚嫩,却很会看人眼色。她看得出来,秦敏丽一点都不喜欢她,或者说秦敏丽不喜欢小区里的任何一个人。
尽管秦敏丽对每一个人都是客客气气的,可是脸上却始终挂着疏离的笑容,和谁都不深交,也从不搀和三姑六婆之间的家长里短。
没想到再见面,秦敏丽竟然如此和颜悦色。
隋心低头看了一眼秦敏丽握着她的手,感觉到从她掌心里透过来的冰凉,将手微微撤回时,轻声问道:“秦阿姨,您找我来是不是要和我说钟铭的事?”
秦敏丽手上动作一顿,瞬间收起了笑,凤眼里疏离尽显,缓缓站起身坐到另一个沙发椅上,将两人的距离彻底拉开。
再开口时,语气冰冷:“我想,钟铭已经将我们家的情况都告诉你了,你们的事我和钟铭的爸爸也都知道。但有一件事,钟铭也许还没有跟你说。”
凝滞的气氛横亘在两人中间。
隋心缓缓坐直腰板,一眨不眨的望着秦敏丽。
“钟铭明年就要订婚了,对方正巧也是你的同学姚晓娜。你们应该不陌生,就是上次和你打架的那个女孩。打架的事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一直压着没有告诉钟铭的爸爸,不希望他会因此质疑钟铭看女人的眼光。”
“不管钟铭以前的生活环境是什么样,现在他生活在这栋宅子里,每天出入公司打交道的都是文明人,或者说是和我们家门当户对的人。姚晓娜这个女孩子我见过两次,有些骄横,但以她的出身来说,骄横是应该的。心心,你别怪阿姨说话难听,再难听的话,我今天也要说透了。”
——
说话间,秦敏丽摊开放在桌上的珠宝杂志,涂着蔻丹的食指在上面轻敲着。
“我想你也知道,钟家是做珠宝起家的。你知道什么叫珠宝吗?就是衬托身份的小玩意儿。所有女人都抗拒不了,但不是所有女人都买得起。有的女人,她会自己买,有的女人,她会让男人买,但前提是,她们多少都得懂一点。”
秦敏莉翻开了杂志的一页,上面印着的黑色欧泊石,花纹诡异且热情的散开,就像岩浆深处最亢奋的涌动。
“前几年,钟铭的大哥也带过一个女孩子回家,还送了一只这样的欧泊石戒指给她。那个女孩不了解欧泊石的市价,以为只是个玩具,转手就送了人。哎,其实说白了,那只是一块儿石头,如果不是追捧它的人赋予它价值,它根本不值一文。可是外面的人不会这么看,他们除了在背后说那个女孩不识货以外,还会说他大哥没有看女人的眼光。”
隋心垂下眼,放在膝盖上的手不由自主的攥成了拳,刚剪过的指甲嵌入掌心,疼的入骨。
秦敏丽的每一个字她都听得很清楚,尤其是最后那几句,尤为清晰。
“姚晓娜固然不是个好媳妇的人选,可是在钟氏面临困难时,姚家有能力帮我们一把。可是却因为你,姚家坐地起价,趁机向我们勒索多一成的利润。你一定没有想到,就在你享受爱情的时候,有这么多人被你连累。钟铭的爸爸很生气,但是就算是这样,我们钟家要的媳妇,也必须是像姚晓娜这样,门当户对的女孩。什么样的瓶子就要配什么样的盖,你的出身,你的背景,就注定了和钟铭是两个世界的人。”
恍惚间,隋心似乎听到了心里有些什么东西,正在被秦敏婷一点一点的,极有耐心的碾碎了。
她这才明白,为什么印象中那个看似柔弱的秦敏丽,能爬到今天的位子。
秦敏丽的柔弱,只在表面,只在男人的眼里,她能当钟远山的地下情人二十几年,单凭这份耐心,就是常人不能的。
用女人的方式去做事,用男人的方式去思考,如果能做到这一步,全世界都会为这个女人让路。
——
秦敏丽话音落地,未作停顿,就拿起桌上的座机电话,拨通了一串号码。
隋心顺着她的动作望过去,有些不确定的盯着那上面的数字,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那是她国内家里的电话……
然后,就见秦敏丽按下了免提键,电话里传来一长串的嘟声。
“虽然你已经十八了,可是还不知道如何为自己的行为买单,没关系,阿姨会和你妈妈亲自说,孩子犯了错,自然应该由家长承担。”
什么?!
隋心一下子站起身。
与此同时,电话那头的嘟声也瞬间停止,很快出现一道熟悉的声音:“喂?”
是她的妈妈程欣荣!
隋心一惊,第一个动作就是冲上去拿起听筒。
只听到电话那头程欣荣催促着:“喂,谁啊?是心心吗?”
有什么东西一下子冲上喉咙,堵在那里,哽咽着。
隋心轻声唤了一声:“妈。”
“啊,真是心心,我看是加拿大打来的,就猜到是你。你这是学校电话吗?”
程欣荣的声音忽远忽近,透着久违的亲切。
“喂,心心,说话啊,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隋心艰难的压抑着声音里的抖动,却仍是有东西顺着眼角流下:“没有……妈,我过几天就回去了,突然有点想你……”
“傻闺女,都要回来了,有话回来再说,长途电话太贵,你省点钱买点东西带回来……”
“好。”
程欣荣又说了些什么,声音断断续续,隋心听不清,直到电话因信号不良而嘎然终止。
隋心却依然攥着听筒,听着里面急促的忙音,脸上早已冰凉一片。
望向秦敏丽,她瞪大眼睛想极力看清楚对方的表情,却还要努力压抑着愤怒,生怕一张口会说出难以挽回的话。
有什么难题尽管冲着她来,再难听的话她都能消受,从知道钟铭的身份那一天起,她就早有心理准备。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对她的家人下手……
——
而秦敏丽,也正默默注视着,没有进一步刁难。
最纯真的年纪,最纯粹的喜欢,她年轻时何尝没经历过?
可是到头来,就算爱情是一袭华美的袍,上面也早晚会爬满虱子。
思及此,秦敏丽微微抬手,准备将夹在杂志里的支票拿出。
然而就在这时,走廊里响起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很快出现在门口。
包裹在西装下的胸膛急促起伏,领口随着气息微敞,沉黑的眸子很快锁住怔怔站在那里紧紧攥着听筒的纤细身影。
隋心没有看清来人,下意识的别开脸,抬手要去抹脸。
可是下一秒,她的手腕却被一股力道用力抓住。
她踉跄了一步,栽进来人的怀抱里,听筒掉在地上,发出巨响。
——
隋心一下子如梦初醒,抬眼看去,正撞见一双黑眸。
钟铭正紧紧盯着她,神色复杂难辨:“哪有丑媳妇自己来见家长的道理?就算要介绍也要由我来。”
说话间,他手臂一揽,就紧紧握住她的肩膀,转向秦敏丽。
“这是我妈。”
话音一顿,透着无奈:“还不快把眼泪擦擦,你这么丢人,叫我怎么带的出门?”
可是温热的掌心却先一步蹭过她的面颊。
秦敏丽一下子站起身,眉宇紧蹙,声音诧异:“你在胡闹什么!”
隋心脚下一顿,就要躲开他的怀抱,可是握在肩膀上的手却分毫不让,将她牢牢夹住。
她只好抬起脸,努力撑起一个笑脸:“你先出去吧,我和阿姨还有话说。”
可是下一秒,她的肩膀就被再度扭向秦敏丽。
低沉的桑拿响在头顶:“妈,这是隋心,是我喜欢的女人。”
平静的口吻,不容置疑。
才刚刚压下去的情绪又一下子涌了上来。
我喜欢的女人……
“很抱歉现在才让你们见面,是我的疏忽。”
秦敏丽早已气得攥紧涂着蔻丹的手:“你喜欢,你喜欢又能怎么样?你以为你们能在一起吗!”
那双黑眸沉静如水:“我想在一起的女人只有她。我喜欢她,想比喜欢更加喜欢。长这么大头一次谈恋爱,只想和她谈,你和爸不允许,我也会继续。这只手我抓住了,就不会放开。”
响在耳边的声音坚定而清晰,隋心只见颤抖着,却被他牢牢握住。
无论是姚晓娜的攻击,钟政的陷阱,还是秦敏丽的晓以大义,她都从来没有畏惧过,可是这一刻,她小心建起的防御却被他的一句话轻易攻破。
耳边传来秦敏丽愤恨的声音:“你现在这么冲动,将来只会后悔!今天扮丑人的是我,你可以不听,但下一回出面的就是你爸,到时候只会让她更难堪,受到更大的伤害!”
隋心却像是听不见,抬起头望向那坚毅的侧脸。
以及这时微微垂下,向她望来的那双眸子,深邃而清澈。
就像在那个雨夜,整片小区都停了电,她缩床上一角,害怕的不敢哭出声,直到看到窗户上有光圈闪动。
打开窗户一看,倾盆大雨中,他就站在那。
那双眼睛里,只有她,全是她。
呵,这个男人啊……
她怎么能忍心让他为了她,和所有人为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