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改政

黑曜圣石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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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诸位先生大才,不过一年,河北已然是如此景象,这真让吾等汗颜啊。”放下竹帘子,二凤充满感慨的向叶梦麟说道。

    这是在滹沱河的一条客货两用船上,使用三十五马力热球机的蓝色系列。不过这种船很少拉除了贵重物品之外的货物,更多的是客运。要不就是作为拖船。二凤,平阳公主和萧瑀,以及一帮新桥县的人,再加上河北行台枢密院度支司主事凌敬和政务院财税司的周弘。

    平阳公主手里拿着一份打印装订在一起的文件,这东西足有五六十页,跟一本书差不多。虽然为了照顾平阳公主他们,用的繁体字打印的,但是让几位李唐人士依然看到非常吃力。

    分封这事儿,李唐人士和新桥人中间的认识自然是有差别的。平阳公主和二凤认为也就是个李渊去帝号,然后关中李唐向隋帝输诚,纳贡,受封号什么。但是当县里刘锐带着一本书放在他们面前,跟他说制度改革的时候,他们当场就傻了。

    纳贡怎么还带改革的?

    对此刘锐以一种理所当然的口气说道:“这就像两个人相亲,性别不同怎么结婚?”

    二凤和平阳公主得有十多分钟才反应过来。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一个小时后,刘锐放弃了短时间让二凤和平阳公主明白改制的意义这个想法,转而和他们商量,干脆在河北转一圈儿,了解一下这么做的好处和具体事务吧,直接上抽象理论是不行的。他们又不能在新桥培训两个月。

    而首当其冲的,就是夏收。

    在整个夏收中,所展现出来的一切,都基本上体现了新桥设计下的,河北行台行政机构的一个最大特点——国家干预经济,或者叫“国家投资学”。

    这个凯恩斯时代才出现的政府行为放到公元七世纪来是非常让人惊悚的。因为按照现在这个时代,官府轻徭薄赋,兴修水利,奖励农桑已经是非常厉害的善政了,但是其他的,嗯,大概到王安石时期算是一个尝试,还失败了。

    “秦王,敢问这天下农户,最缺的是什么?”已经被内定为新桥县驻李唐办事处主任的叶梦麟问到。他在射箭上跟二凤各胜一场之后,算是成了还算可以朋友。

    这位问他问题,二凤自然需要好好想想。这如果问一个普通的文人,估计半天回答不上来。但是二凤毕竟不是一般人,他思考了一会儿,说了这么一个答案。

    “缺钱?”

    叶梦麟挑了挑眉毛:“秦王确非常人,若是普通官吏出身,就算是亲民官儿,估计回答的也就是缺耕牛,农具,种子,水利等,但是归根结底,缺钱。因为没钱,所以没有耕牛,没有好农具。但是让一个农户土里刨食,多长时间能买一头牛呢?”

    这句话彻底问住了二凤,不是因为他不知道,而是因为他知道。

    “养一牛,无异于添丁进口,置棚,饲料,盐、豆等诸事务。一农户,一年劳作,可得温饱已不易,如何再有余粮余钱置耕牛呢?便是关中,一牛亦百万钱。河北之牛,莫不是有价无市。”

    叶梦麟冲他拱了拱手:“秦王贵胄之身,能知民事艰难,已经实属不易,思瑞佩服。”

    说着他又问到:“据我所知,关中亦设太仆寺,又设诸牧监,掌饲马牛、给养杂畜。以供应皇宫和各个官府,卫屯等使用。不知是否可将这些牛马,分发或租赁给农户使用呢?”

    “这……”二凤说不上来了,说白了,典牧署这个地方,是从天下各个牧监征缴牛羊供应皇室和各大小官吏使用和食用的,往下放或者租赁?抱歉,苍头黔首如何跟贵人相比?

    “秦王,那你看到河北夏收大熟。但是你知道整个河间,信都二郡,河北行台共租赁牛马犁头多少吗?”

    这次二凤学乖了,他肃容叉手道:“愿闻其详。”

    叶梦麟也不卖乖子,他从自己身边的文件包里拿出了自己的记事本翻开。

    “河北行台于河间郡共租赁鲁西黄牛四千一百二十二头,突厥黑牛六千七百七十九,挽马三万五千匹,拖拉机一百二十台,畜力收割机两千套,脱粒机四百二二架,深耕三铧犁五千一百张。这些东西,全算上大概总价是三百三十万贯。”

    二凤不由得咋舌:“河北行台如此富有吗?!”

    “哈!”叶梦麟哈哈一笑,“河北行台穷的叮当响,哪有这么多钱置办这些家业。这些东西,是窦令公和河北行台一干官员,按手印,把琢郡四处矿山,恒山郡三处矿山,渔阳郡一处矿山和将来奚人所占燕北润郡的两处矿山,作价五百万贯,从新桥借贷出来的。”

    “官府也能借贷?”二凤今天脑子终于不够用了。

    “官府为什么不能借贷?”叶梦麟反问道。

    二凤再次语塞。

    想了想,他终于试探着说道:“我关中,也可借钱吗?”

    “为什么不呢?”叶梦麟拿起旁边的茶壶,给二凤倒上一杯茶,“钱不能生钱,没了流通还有什么意思。”

    “那我关中只要有抵押,也能在贵处借贷五百万贯?”

    “五百万贯蓝钢币,童叟无欺。”

    “为何是蓝钢钱?”这次终于轮到二凤提问了。

    还没等叶梦麟说话,旁白坐着刚和萧瑀对弈一盘的度支司主事凌敬插了一句话。

    “敢问秦王,若君为商贩,我持这几等钱,君选哪个呢?”说着,凌敬从袖子里掏出一串钱。其中有几个紫绀钱,几个蓝钢镚,还有几个隋五铢。

    二凤这次是真不知道了。但是他很聪明,他从凌敬手中接过钱,然后转头问凌敬。

    “凌使君?若君为商贩,我为农户,则何如?”

    凌敬哈哈一笑,把几个钱币一一排开。

    “这蓝钢钱,重5克,也就是我河北所定之一两的十分之一,也称‘一钱’。精钢所制,花纹甚美,新桥诸位先生以秘法着蓝其上,可不锈蚀,更坚硬。”

    说着,凌敬又拿起一枚五铢,紫汪汪的。

    “这是紫绀钱,以我河北度量,重三克又五分二。而这枚五铢,”凌敬捏着一枚发黑发绿的钱,“乃是大业十一年所铸。这三钱,皆为一文。我若为商贩,自然蓝钢钱越多越好。我若卖鸡卵三文一个,你若拿蓝钢钱,我便卖两个于你,你若拿紫绀钱,我卖十个便搭一个于你。你若用这五铢,呵呵,我卖一斤鸡卵,少不得要偷藏一个。”

    二凤不由得点头:“新桥诸位先生大才,这蓝钢钱,必然大行其道。那我关中纳贡称臣,便可抵押山川,然后借贷这蓝钢钱了吗?”

    “不行。”这次的说话的依然是叶梦麟,“改革是必须的,因为关中不改革,便还不上利息和本钱。我们要放贷,总要看看借钱的人,能不能还帐吧。”

    “关中乃帝王之资,诸位也太小觑我关中了吧。”平阳公主也开始帮自己弟弟说话。

    “三娘子说的好,关中确是帝王之资。然,关中岁入几何?除百官俸禄,赏赐,唐公所用度,用兵,赈济,筑城建屋外,岁可余几何?”凌敬这个度支司主事,是整个河北行台负责预算和税收改制的人,这多半年已经快变成一个现代人了。

    二凤与平阳公主不由得对望了一眼,关中连年征战,府库里要跑老鼠,哪有什么剩余。

    发现这个情况后,叶梦麟立刻补上一刀。

    “这就是为什么关中要改,不改我们是不看好关中能还钱给我们的,怕是利息也还不上。举个栗子,我听说唐公一次便赐裴寂良田万顷。而公卿,宗室,勋贵是不交钱粮的。老百姓一年到头辛苦劳作,收丁税,又能收多少呢?富贵人不纳粮,穷人要缴税。这耕地就被富贵人家这种不纳粮的兼并,又多蓄隐户,奴仆,便更加不交税。长此以往,大业年间事不远矣,还谈什么还钱呢?我们怕不是要折本啊。”

    这几句话,在二凤和平阳公主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唐行租庸调制,但是这个制度归根结底要以均田制为基础。但是以现在关中一堆堆的勋贵和各种豪门,甚至还有五姓七望那种巨头级别的东西,将来田地兼并只会越来越严重,到最后就是无田可分。(唐朝分永业田20亩,口份田80亩,但是到了开元年间,基本上没有人家能分到口份田了)

    关中的那帮人呢现在还不知道,但是二凤和平阳公主在纪录片上就了解到了,大唐的覆灭,跟均田制破坏脱不了干系。

    平阳公主翻开手中的那本资料,在税法那一块找了找,轻轻的吐出几个字。

    “丁亩合一,全体纳税……新桥诸位先生,这一条,其实不在摊丁入亩,而是在一体纳粮吗?”

    凌敬和叶梦麟,周弘他们纷纷点头。凌敬还说道:“亩税,非独创也,春秋时,鲁国分田等,收田税。汉时收田赋,西晋时,有“九品相通”法。河北所行之法,并非没有先例,只是,能否实行而已。”

    叶梦麟接着说道:“税改,仅仅是其中一项,关中改制最大的目的,是改编政府职能。政府有资源吗?有!其实不管关中是否向我们借贷,资源是不少的,能做到的事情也有很多。但是,关中的官制和政府职能的设立,并没有将这些能力发挥出来。就像刚才说的,河北行台将大量的牛马租赁给农户,才有了这大熟的景象。就算没有鲁西黄牛和我们这些机械设备。太仆寺所饲养牛马租赁出去,也是能缓解很多问题的吧。还有徭役,既然每年青黄不接时,农户无良充饥,官府何不在这时候征发徭役,给徭役丁口以口粮,既能开山筑路,又免了时常赈济。”

    说到这儿,叶梦麟笑了笑:“在我们这儿,对关中这种情况,有一个专门的名词——资源错配!而资源错配,事情便要事倍功半。所以,我们高度怀疑你们的还钱能力啊。”

    平阳公主细长的指甲在桌面上敲了几下,突然间杏眼一翻,直勾勾的望着叶梦麟。

    “使君,若豪门望族,拒不纳税,该如何是好?”

    叶梦麟笑了,笑的很畅快。平阳公主不愧是女中豪杰,她终于敢问这个问题了。

    “圣人云,税者,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纳税是公民的权利也是义务。若有田连阡陌,室藏万金而拒不纳税者……”

    “当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