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一如你初妆(1)

墨宝非宝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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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宜临时换了晚上的航班,周生辰把她送到飞机场。

    他让身边人离开,两个人站在安检口,话倒是格外少。

    “我想起第一次遇见你,”时宜看了眼安检门内,“你拿着电脑和证件,其余什么都没有,可是却被要求重新安检。”

    “是第一次,”他说,“我第一次被要求重新安检。”

    第一次吗?她想起他看自己的第一眼。

    是因为自己太过露骨地盯着他。

    他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

    她知道差不多要走了,用食指勾住他的手,轻轻搭住:“我走了。”

    她舍不得他,可还是要很懂事地离开。

    周生辰嗯了声,看了看她,忽然说:“口渴吗?”

    “有一点儿。”她舔了下嘴唇,有些微微发干。

    刚才来的路途中,只顾得和他说话,忘记了喝水。

    她想说没关系,过了安检随便买些就可以。可没等开口,周生辰已经示意她稍等,转身去买了瓶水来,拧开递给她。时宜有些意外,喝了两口又觉得浪费:“其实我可以进去买的,这样喝两口又不能带进去,浪费了。”

    “没关系,我带走路上喝。”

    两个人最后的对话,竟然是不要浪费半瓶矿泉水。

    时宜后来登机了,想到刚才这件事,仍旧觉得好笑。

    夜航很安静。

    她很快就有了困意,渐渐又回想起,那场刚才开始就结束的旖旎□□。她记得,他如何替她穿好衣服,问她,为什么忽然这么焦虑?聪明如此的人,轻易就看出她的反常,她想要匆匆落实关系,害怕有任何变故的焦虑和恐慌。

    她没有回答他。

    如果说“我怕再也见不到你”,会显得太煽情,或是矫情。

    或者又会让他觉得匪夷所思。

    她想了会儿,听到身边两个人在轻声说着白日的枪战,内容和周生辰的解释相似。只不过落到两个欧美人口中,又是另外的视角,无外乎那个大楼是华人市场,经常会被临近的人举报有“中国黑手党”,什么“福建帮”之类的。说的神乎其神,仿佛华人就是这个城市最不稳定的存在……

    描述者不经求证,却说的逼真。

    她在低语的英文中,想起了周生辰和他的朋友梅行。在数百年家族文化熏陶后,那两双漆黑的眼睛,同样是波澜不惊。只不过梅行更像魏晋时的人,追求随心随行,而他时宜想到他,心很快软化下来。

    她无法用一字一句,一个时代的特征来形容他。

    她的假期结束,立刻进入了高压的工作状态。

    美霖将大赛总决赛,定在了乌镇新建的西栅,也算是和新建的景区合作。这个新建的景区和老旧的那个东栅相比,一切都显得簇新,却也能看出商业化的痕迹。

    幸好,景区还没有正式对外开放。

    她作为主办方的人员,有提前进入的权力,宏晓誉听说了,也顺水推舟地要来一起闲住。这种江南水乡在夜晚很美,又没有多余的游客,这种机会简直可遇不可求。

    宏晓誉电话里,隐约提到自己的新男朋友。

    时宜没有多想什么,让美霖多留了一间房给他们。

    两个人来的迟了,到傍晚时分才到这里。

    时宜站在景区入口处等他们。远远看着宏晓誉背着相机,走在一个男人身边,有说有笑的,那个男人长得周正,眉目很英气。

    时宜匆匆从他面上扫过,宏晓誉已经看到她,快步跑过来:“你说,我见你一次真不容易,明明都住在上海,可这两个月你总行踪不定的,最后竟然是在上海周边相会。哎,不是我说,时宜大美人,你这个人重色轻友的程度,绝对可以载入史册了。”

    “你可以等两三天,我就回上海了,”她懒得理宏晓誉的调侃,低声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为了和他有实质发展,才以我为借口,来这里的。”

    宏晓誉瞥了她一眼,为两人做了简短介绍。

    那个人的职业和宏晓誉相似,只不过一个是新闻记者,一个是摄影记者。

    可时宜总觉得这个人,骨子里掩不住一些凌厉。

    她直觉向来很准,不免在三人一路走入景区,闲聊中,仔细打量了这人几次。不过后来听宏晓誉说起他战地记者的身份,也就释然了。

    她记住他的名字叫杜风。

    公司来了一些人,都是绝美的声音。

    宏晓誉平时不太有机会见到这些人,这次因为时宜的关系,终于见了个便,大家都是很随和的人,时宜介绍时也随便了些。大多都是说,这个就是xx纪录片的旁白,这个就是某某热播剧的男一号,女一号……

    宏晓誉不停意外地,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但是那个杜风,时不时总笑着,大多是笑宏晓誉的大惊小怪。

    “这种水乡,大多都有故事在里边,”美霖用手捏着螺壳,笑著看DWang,“我记得上次你给我讲西塘的事?就是经常有人住在那里,就会走失几个小时?再回来……”

    DWang摇头,打断她:“时宜胆子小,不要晚上讲这些。”

    他说的自然。

    可是这里很多人,都知道他和时宜的事,有的笑得别有深意,有些已经开起玩笑。这种善意玩笑很常见,无伤大雅。

    时宜为免他太尴尬,只是笑,倒没有多排斥。

    宏晓誉从没见过DWang,倒是很好奇,低声问她:“他怎么知道你胆子小?”

    时宜轻声说:“我经常半夜录音,每次都要等人一起,才敢坐电梯下楼,合作久了的人都知道,很正常啊。”

    “不对,不正常,”宏晓誉眯起眼睛,“非常不正常。”

    时宜轻捏了下她的手背:“不许八卦了。”

    “那最后一句,”宏晓誉好奇问她,“你那个老公知道有人喜欢你,会不会吃醋?”

    会不会吃醋?

    时宜倒是对这个问题很没底气。

    她想,周生辰是喜欢自己的,有多喜欢?她心里没有底。

    所以才会焦虑吧?就像在不莱梅。

    “你不会连这点儿自信没有吧?”宏晓誉蹙眉,“所以我说,嫁人还是要爱自己多一些,我眼看你怎么喜欢他,怎么开始,甚至莫名其妙没有任何仪式就结婚了。你太上心了,明明自己是传世珍宝,偏就当地摊珍珠卖了……”

    时宜忍不住笑:“都什么比喻?”

    “本来就是……”

    “嘘,”时宜拿起手机,轻声说,“我要出去接电话了。”

    她起身,走出去。

    这里是老式的木质小楼,他们吃饭的地方是临河的二层,排列着七八桌。他们占了两桌,靠东侧,她就走到西侧窗边的地方。

    周生辰准时打来电话。

    她靠在木窗边,压低声音和他说话。

    周生辰已经被她训练的非常娴熟,从晚饭的饭菜开始,事无巨细汇报自己的行程。也亏他真的是记忆力好,连具体时间都能说出来。到最后时宜听得心情极好,想到宏晓誉问得话,装着无意地说:“最近好像……有人在追求我。”

    周生辰略微沉默:“是那个DWang?”

    “嗯……你怎么知道的?”

    “我一直知道。”

    ……

    时宜想到,他掌握着自己所有资料,顿时有种被识破的尴尬。

    她一时没说话。

    倒是周生辰察觉了:“想知道,我会不会介意?”

    她不好意思承认,也没有否认。

    周生辰笑了声:“你可以这么想,我是因为会介意,才会随时掌握你的动向。”

    “真的?”

    “真的,”他顿了顿,轻声说,“千真万确。”

    她笑出了声音。水的远处,能看到有几艘停泊的木船,挂着灯。

    景区没有游客,只有这次的主办方、媒体、还有参加总决赛人,所以这种游船在晚上时不会开放,只停靠着,自成风景。

    周生辰继续说了几句话,断了连线。

    众人饭罢,被景区负责人安排了活动。

    泛舟或者是去大戏院听评弹。

    时宜不喜欢深夜在河边上的感觉,就去评弹。整个戏院坐了半数,夏日有些闷热的风吹进来,她有些不在意地听着,轻轻转着手腕上的念珠。

    这样炎热的夜晚,环境并不算惬意。

    却莫名地,让她记起了一些,曾经早已模糊的事情。

    那一世,她自幼对一首古曲极有兴趣,因多年战乱,一直难寻完整曲谱。她屡屡打探到何人会有,都会求师兄姐去寻,次次落空。直到一日听闻曲谱在一位老王爷手里,便去求师父。

    她当真想听,周生辰也宠着她,让人请来曲谱和乐师。

    可惜那日她犯了错,错过了那场古曲,一切只源于一杯茶。她自幼喜茶,周生辰便为她搜集名茶,那日她想为他泡他最爱的,却因水质缘故,倒了又倒。

    名茶价值千金,被她任意挥霍。

    那是他初次斥责她,眉目间有怒气,却隐忍不发。

    只是不让她去观歌舞,将她留在书房内,站立持笔,字字句句写着历代名茶。写到后面,她委屈得红了眼眶,听着远远歌舞乐曲的声,却不得不继续握着笔,一字字继续去写:蒙顶,紫笋……神泉小团、碧涧明月、方山露芽、邕湖含膏、西山白露、霍山黄芽。

    她努力眨眼,想屏注眼泪,却还是落在纸上,晕成一片。

    “十一,”他微微俯身,看她写的密密麻麻的纸,终于开口说话,“你倒一杯茶,便是百姓数日,甚至是整月口粮。你有品茶的喜好,我便为你买茶,但不想你骄纵成性,不知百姓辛苦。”

    她攥着笔,微微颔首。

    “你是未来的太子妃……”周生辰继续说着。

    她却忽然抬头,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她不想因为自己是太子妃,才要记得这些。她只是他的徒儿,甘愿受他责罚。

    含泪眼睛里,尽是倔强。

    周生辰欲言又止,忍不住微微含笑,直起身子:“继续写吧。”

    有夜风吹进来。

    评弹仍旧继续着,时宜靠在木制的长椅一侧,仍旧难以将思绪拉回来。

    她眼前仿佛就有着抄写满满的宣纸。

    而余光里,只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