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故事在城内(2)

墨宝非宝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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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声音,非常平稳。

    询问她何时开工的,又需要何时收工,宵夜是否合胃口。时宜一一作答,两个人忽然都静下来,她忍不住笑著,问他:“是不是每天,你都要问我这些问题?”

    周生辰也笑,一时词乏。

    “听你的声音,好像很累?还是生病了?”

    “昨晚受了些凉。”

    “吃药了?”

    “还没有。”

    “那不说了,”她有些心疼,“快去吃药。”

    “现在?”

    “是啊。”

    “手边没有药。”

    她有些埋怨:“家里没有常备的药吗?”

    她是真想说,我的大少爷,你该不是连生病要吃药的道理,也不知道吧?

    忽然,远处有消防车开过,时宜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却发现,在电话的那端,也有同样的声音由强至弱,直到彻底安静。她像是猜到了什么,马上看楼下四处,透过梧桐树枝叶的缝隙,看到街角处有辆车,而有个人就站在车边。

    十层楼,太高。障碍太多,看不清。

    “你在楼下?”

    周生辰嗯了一声,带着些淡淡的鼻音。

    她一时觉得感动,一时又觉得好笑。

    这个人忽然出现,本来可以当作非常浪漫的事,却莫名其妙被消防车揭穿。然后?非常冷静地承认了,再没有多余的一句话。她不敢再让他多等,只听他这种说话的鼻音,就好像感冒成了天大的事情,很快挂断电话,回到工作室迅速交待工作后,拿起包就往电梯跑。幸好已经录音完,在进行最后的mixing,否则一定败坏了她认真负责的名声。

    不过,还是让经纪人和录音师吓了一跳。

    看她脸发红,急的不愿多说一个字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家着火了。

    在电梯关上的瞬间,美霖终于记起,还没有和她交待入围奖项的事。

    最让美霖哭笑不得的是,这姑娘真是半点儿都不上心。

    电梯迅速降落,她还在因为刚才的快跑,轻轻喘气。

    下降的速度太快,让心有些稍许不舒服。

    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因为失重。

    就在电梯门打开时,她一步跨出去,险些就撞到了一个人。有双手,稳稳扶住她:“别跑了,我就在这里。”太突然的出现,时宜有些傻,看近在咫尺的周生辰。

    他解释自己的突然出现:“我猜你会跑下来,怕你穿马路太着急,就先走过来接你。”

    她还在喘着气。

    二十一天,整整二十一天没有见了。

    期间她试过很多套他送到家里的礼服和首饰,收到他的花,还有父母也定时会收到一些礼物,偏就是见不到他的人。

    也曾试探问过,他的回答是,我不想对你说谎,所以最近我在做的事情,不要问。

    语气很严肃,她想,他一定有很重要的事。

    对时宜来说,周生辰这个名字,永远都是最值得信任的。

    “你今晚,还走吗?”她脱口而出。

    周生辰嘴角微动,像是在笑:“走去哪里?”

    “我是说,”她想了想,“你今晚就留在上海?”

    他颔首。

    她掩不住的好心情。

    “先送你回家。”

    她点头:“嗯。”

    他松开她,和她并肩走出去。

    时宜刚才准备上车,手机就拼命震动起来,是美霖,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刻意压低了声音说:“我看到你了,还有你的化学教授。不过十层楼太高了,怎么看,都只能看到他比你高很多——”时宜嗯嗯两声:“晚安。”

    很快就收了线。

    周生辰替她打开一侧车门:“这么晚,还有工作?”

    她笑笑:“没有,”坐进去,对着前排善意笑著的人叫了声,“林叔。”

    “你好,时宜小姐。”

    见了几次他的司机,她终于知道这位穿衣考究,做事一丝不苟的中年人也姓周。周生辰简单解释过,家的一些老资历的管家,都姓周,多少都有些远亲的关系在。但为了和直系有所区别,总会叫名字最后个字。

    越是知道的多,她越是感叹他家庭的传统。

    钟鼎世家,却也是书香门第。

    这样的教养出来的孩子,很难想象出,会献身现代科学研究。时宜想到他口中所说的,那对双生弟妹,也有些好奇。会是什么样子?

    过了二十几天,已要进入五月,城市的夜晚也不再寒冷,非常舒服的天气。

    他替她打开车窗,她摇头,又把窗子都关上了。

    或许因为车上有林叔,或许是很久未见,略显生疏的同时,她甚至不太好意思,当着第三人的面和他闲聊。每日三个电话的默契,荡然无存。

    甚至他坐在身侧,稍微动动手臂的动作,都会被无限放大。

    直到周生辰把她送到家门外,再没有外人了,时宜才试探问他:“到我家里坐坐?”

    “会不会太晚?”

    “我想给你泡杯驱寒的药,”她低声说着,声音在空旷的楼梯间里,仍旧听得清晰,“大概二十分钟,最多半小时。”

    周生辰笑了笑:“我只是掌握不好分寸,因为,从没单独进过女孩子家里。”

    很坦然,坦然的让人想笑。

    时宜轻声嘲笑他:“你不是说,你很喜欢吴歌的刺绣?怎么会,这么——”

    “这么无趣?”他了然。

    “有一点儿,”时宜想到他的试验派理论,“我想问个问题。”

    “问吧。”

    “你说,我们……嗯……是你的一个研究方向,”她看着他,“如果,研究方向是错的怎么办?”周生辰笑意渐浓:“我记得,你是中文系?纯文学学科?”

    她颔首,不解他的问题。

    “所以,你有了个概念性错误。”

    时宜更困惑了:“什么概念性错误?”

    “研究方向本身,并没有对错的分别。”

    时宜颔首,示意他继续说。

    “只有试验方法会出错。”

    “那……如果试验方法错了呢?”

    “方法错了,就换其它方法,但是,研究方向不会改变。”

    听上去,很有说服力。

    可这段话的比喻,说的却是他们之间的事。

    他们在一起的事实,不会改变。如果有任何差错,那就换一种方式相处。

    她明白了他的意思。

    时宜从来都以为,文字的力量最能蛊惑人心,而此时此刻,却从周生辰含笑的眼睛里,看到了更动人的方式。她轻笑了声:“科学技术不止是第一生产力,也是最好的……语言。”

    她转动钥匙,终于打开门。

    因为工作时间的关系,她已经搬出父母家,独自住了三四年。家里除了几个好朋友,从来没有外人来过,更别说是男人。房间里到处都是女孩子独居的痕迹,周生辰坐在沙发上,尽量目不斜视。

    他因为感冒的疲累感,背靠着沙发,坐的略显随意。手臂搭在一侧,手指碰到了毛绒绒长型抱枕。嗯,触感……很特别。

    时宜给他泡了驱寒的中药包,端过来。

    他接过,试了试,还很烫。

    “老人家有句话,叫春捂秋冻,”她拉过来一个更加毛绒绒矮坐,类似于小凳子模样的东西,坐在他面前,“春天不要这么急着穿薄衣服,这十天天气反复的厉害,很容易感冒。”

    她说的很认真。

    周生辰真的穿的不多,只有单薄的衬衫和长裤。

    这么深的夜晚,衬衫的袖口还挽到了手肘,根本就不像个病人。

    他低头,喝了小半口药汤:“只是感冒,按照定律,吃不吃药,七天都会好。”

    “这是驱寒的草药包,”时宜指点他,“如果是寒症,到明天你就会好转了。”

    他扬眉:“这么好?”

    “当然。”

    时宜看他半信半疑,忍不住笑:“你是不是想,我是找借口让你进来的?”

    “我的话,并不是拒绝,”周生辰的声音,因为感冒,有些微微泛哑,倒更让人觉得好听起来,“是慎重。对于订婚的要求,是我做的太唐突,所以想要慢一些相处。”

    她没想到,他会回答的这么认真。

    有些词乏。

    没想到他却笑了声:“想不想听句实话。”

    时宜被吊起好奇心,点点头。

    “其实,我很想进来。”

    她讶然,他却已经低头,继续去喝着那烫手、烫嘴的药汤。

    最后他离开时,差不多真的是半小时之后。时宜发现自己和他接触越久,就会越来越守时。她穿着拖鞋,把他送到电梯间,周生辰左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另外的手,去按电梯。在电梯门打开时,他却忽然想起什么,用手背抵住电梯门,看她:“我这次回来,是因为你入围了提名奖项。”

    时宜怔了怔,隐约记得,似乎美霖说过这件事。

    “所以,你是来看颁奖的?”

    “差不多,”他抽出左手,替她把披着的外衣拢在一起,“剩下的时间,用来准备订婚仪式。”

    忽然亲近的动作,却做的自然。

    她还在为近在咫尺的“订婚”而神游,他的手已经松开。

    然后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臂:“快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