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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内容不见了,都是溯行军干的, 预计72小时后夺回。由于小乌丸处在日本刀形成的时期, 其形制更倾向于来自大唐的剑。刀与刀之间是不会存在亲世代的, 普遍来说,刀匠才是刀的父亲。而小乌丸仅仅因为诞生年代早,就被誉为日本刀之父,这一点就让众多傲气十足的刀剑不能认同。如果仅仅是人类如此评价也就罢了,可他竟然大言不惭、自称为父,源氏重宝们第一个不服。
对年长者的敬意什么的意思意思就好,平日里相处不如以下克上。
“真失礼,”小乌丸放下双手,“即使来到了平安时代,主人也一点也没变呢。”
“人类虽然善变,也没有这么善变, ”醍醐京弥摇了摇头,“即使来到平安时代,我能有什么变化?”
“比我想的要钝感呐,主人, ”小乌丸轻笑,“平成时代的你, 正沐浴在平安时代的月光之下。樱花年复一年绽放,总有一片片迎风飞舞,酷似他们的先祖。”
“你穿越时间来到这里,和千年前的人类结缘, 也将离开这里,在史书中看到他们的传说。”
“人来人往,代代更替,惊世才华总有一天化为黄土。”
“你们的时间不对等呐,主人。”
醍醐京弥默默无言。
他是该有变化,也的确有变化,这变化很早就发生在他内心深处,像成熟的果实落下枝头,掉在枯枝败叶中继续发酵,直至腐坏。这腐坏的过程他无法阻止。
他也不愿意阻止。
混沌、暧昧、立场不明、容易动摇,人类本就是这样的生物。
“你们注定邂逅、离别,然后思念,”小乌丸的手指指向他的心脏,“这思念是毒。”
只是预想一下,就会让人心痛不已。
思念愈深,执念愈重。
“不能忍受。难以接受。”小乌丸的手掐住审神者的脖子。“我希望你能感到这种痛,”付丧神的神情愉悦,“不然,只有我自己,就太不公平了。”
刀剑付丧神有了类人的形态,就有了类人的思考。他们和人类结缘,又和人类分离,他们必须摆脱对人类的依赖。如果他们摆脱不了,当他们理解了孤独寂寞,就会被这孤独寂寞逼迫到发疯。
醍醐京弥的双手搭在小乌丸的手腕上,金色的流光在瞳孔中闪过。
“......是不公平,”他似笑非笑地说,对着付丧神的额头一头撞上去,“你又降神了?”
“痛痛痛痛痛......”小乌丸放开审神者,捂着脑袋,眼泪都要出来了。“好痛呀。”
“谁让你擅自过来这边,沾到了瘴气吧。”
“哎呀,被发现了。”
“是你的行为太出格了,快点回去净化,笨蛋!”
“哼,才不要这样就走。还不是你,你明明看到了我的真身,却连碰都不碰。”
醍醐京弥叹了一口气,搭上他的肩膀。
“我有我的担忧。”
“所以我有我的报复。”
“你的报复就是引诱我暗堕吗,好严厉啊。”
“我是在帮你渡过心魔。”
“说了多少次,这里可不是大唐。”
“万法同源,殊途同归。”
“我看你是半吊子瞎胡闹。”
最早的时候,小乌丸不是这个样子的。那时候的他优雅热忱......不过好像也没什么责任感,不然就不会贸贸然尝试神降术了。总而言之,由于一次说不上是成功还是失败的降神,小乌丸的脑袋似乎出了点问题:他和位于高天原的本体形成了通感,接收了不少额外讯息,这些讯息让他乐于从本体那里汲取会给神体造成负担的负面情绪。
这件事直接导致他的闹腾程度和鹤丸有的一拼,不过,和鹤丸无伤大雅的恶作剧不同,他总喜欢挑动矛盾,拷问审神者的内心,令人产生心里阴影。也许是受大唐的影响,小乌丸不仅不害怕暗堕,甚至还跃跃欲试——他总想尝试极端状况,然后战胜那个动摇了的自己,美其名曰“渡心魔劫”。
本丸刀剑们或多或少能感觉到他的异常,对他的评价除了为老不尊,没有更好的形容了。
“反正是你先不理我的。”小乌丸挣开审神者的手,翩然转身,扬起的衣角看上去像翅膀一样。
“是你的错。”
钟声再次敲响,醍醐京弥便醒了过来。
呼吸间是木樨的香味,碰触下是轻柔的衣料,耳边有人闲适地聊天。
“哦呀,”安倍晴明的声音响起,“闲雅好像回来了。”
“什么回来了?”源博雅语声困惑,“他不是一直在这里吗?”
“一直在这里的是他的身体而已。”
“是离魂吗?”
“差不多。”
“哎呀,你怎么不早说!”
“因为邀请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小乌丸呀。”
“原来如此。”
醍醐京弥坐了起来,盖在身上的薄被滑落,变成一只狸猫,头顶一片树叶。狸猫向他们鞠了一躬,然后躲到草丛中消失不见。
“博雅,晴明,多谢,”他按了按太阳穴,“我错过什么了吗?”
“并没有,”安倍晴明回答,“或者说,好戏正要开始。”
镇守府将军的庭院井井有条,草木稀疏,景色平常。即使如此,在月光照耀下,依旧显得宁静淡泊,颇具意境。
然而云朵被风吹得飘过来了,十六夜又大又圆的月亮被遮得一点缝隙不露。
风是妖风,云是妖云。
瘴气入侵到了结界里面。虫蚁们骚动起来,成群结队地从藏身处爬了出来,密密麻麻十分骇人。
“哈!”
“天地何用?不能全功!”
“圣人何用?不能全能!”
“万物何用?不能全用!”
“诸相非相,亦是虚妄!”
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个狰狞的头颅。这头颅比一般人的还要大一圈,目眦欲裂,口鼻滴血,脖子的切口坑坑洼洼,并不平整。他的眉心上有一个大窟窿,周围环绕着蓝色的鬼火,一看就是反派角色。死魂虫们托举他的头颅,随其心意,向庭院飘来。
同田贯正国自发抽取灵力,出现在审神者身前,取过本体拔刀出鞘:“这就是平将门?”
“是的。”安倍晴明肯定道。
源博雅看不到死魂虫,打量了一阵:“有点像飞头蛮。”
“飞头蛮的胆子可没他那么大,敢找平贞盛报复。”
“他只有一个脑袋,这是为什么?”
“因为他的尸身被他的追随者偷走了。分成数块,散落各地,各自立冢。”
“呜哇,真的是他的追随者干出来的事吗,多大仇!”
“这可是保护平将门灵魂不受诅咒、不堕地狱的方法呢。”
原本,像平将门这样恶劣的反叛者,朱雀天皇可不敢让他轻轻松松跑去轮回,哪天转世杀回来怎么办。
“这种方法也强化了他的凶性,”醍醐京弥双手合十,“如果不能把他全部的肢体找回来,重新下葬,他就无法安息,作为一个强大的怨灵不断作祟。”
结果就是,从朱雀天皇开始,一代代天皇们开始害怕他、想让他去轮回,却又能力有限、毫无头绪。平将门的传说,一直到昭和时代都还在继续。
为了预防魑魅魍魉,镇守府将军府邸是会配备强大的结界的。就像醍醐京弥在现代,都不需要自己申请,就有灵术协会外派会员主动守护。这种结界相当厉害,因为武家需要防备的多是身经百战的战鬼,各个凶性十足。可是在战鬼定期冲击下,即使这样的结界也是会被瘴气污染的,所以才有例行净秽一说。
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次,平将门竟然毫无阻碍地突破到了庭院。结界就像被污秽侵蚀了似得,一点反应也无。
“今天真的只是例行净秽而已吗?”醍醐京弥有些吃惊,“每次都这么厉害?”
“这倒不会,”安倍晴明撇了一眼小乌丸,“往日结界不会像今天这样门户大开。”
啊。
“果然还在生气啊,小乌丸。”
“哈?”同田贯正国问道,“他已经来了吗?不过,有什么好生气的?”
“吃醋了吧,大概,”醍醐京弥轻描淡写地说,伸手拿过小乌丸,灌入灵力试图沟通,敲了敲刀身,“呐,对不起啦。”
小乌丸已经擅自来到现世,这一点毋庸置疑。但他现在一点动静也没有,显然不打算理会他。“可恶的阴阳师,”平将门已经离的很近了,声如雷霆,“你们想要阻止我报仇吗!”
“是啊,”安倍晴明站了起来,“毕竟这是工作嘛。”
“我要把你们通通撕碎!”
话音落下,一个个扭曲的鬼影在平将门身后凝聚。这些人眼冒鬼火,身披战甲,形貌恐怖,令行禁止。这是——
“吾之军阵,所向无敌!”
只有看上去冷若冰霜是没有用的,大家都知道醍醐京弥有点迟钝有点甜。
“第一次看到主人的时候,的确有点紧张呢,”三日月宗近笑道,“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主人你可是出乎意料地坦诚。”
审神者们有一些约定俗成的规矩:例如不能在付丧神面前暴露真容真名啦,二楼的结界要实时开启啦,一切都是为了保护审神者不被刀剑神隐。但是他们的审神者似乎并不在乎这一点,从来没有在他们面前隐藏身份,也从未开启结界,拒绝付丧神进入自己的空间。他仿佛只把他们当成了一般意义上的同事,一群真正的人。
“又不是接手黑暗本丸,我认为事前防备并不可取,”醍醐京弥认真地回答,“平心而论,如果我是刀剑,心怀忐忑来面见新主人,当然不希望被人当作洪水猛兽。能互相尊重再好不过,就算这样做会有一定的风险,可是相较之下,平白无故产生隔阂更不值得。”
看吧,就是这一点让大家非常喜欢。
“和你们接触后发现,我当初这个决定做的很对。你们都很可爱,如果一个人当审神者能当到被你们背叛伤害,那这个审神者做人就太失败了。”
“哦呀,这是被称赞了呢,”三日月宗近歪了歪头,“说起来,很少听到主人这样的称赞。”
“平时出阵回来不是有好好称赞你们吗?”
“那种根本就是例行公事吧?”
“其实,你们想要什么,可以说出来啊,”醍醐京弥举例,“像清光那样,直接说就好了。”
“没那么简单。”
“这有多复杂?”
“大家一开始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三日月宗近摇了摇头,“即使是清光也不知道,他仅仅是在模仿见过的漂亮游女,所有需求出自身为一把刀的判断。很多人的意识还没有从物品扭转过来。”
“对哦,”醍醐京弥看着平常被当成老爷爷的三日月宗近,“你也没扭转过来吗?”
“我自己没法好好做判断,”三日月宗近这样说,“庞大的记忆会给我的言行造成困扰。做刀的时候,我看世界的方式和人完全不同,连思考的方式都不一样。当化成人形第一次体会到‘五感’之时,我的胸口仿佛在发热,也许这就是‘感动’。我当时第一个想法是‘触摸’,什么都想通过自己的双手来确认,那是我第一次产生欲望,现在回忆起来,那种新奇感依旧印象深刻。”
“会感到不习惯吗?”
“协调方面有一点,”三日月宗近描述道,“我很好奇,为什么想一想手脚就能移动,为什么走路不能同手同脚,为什么不能用鼻子喝茶,为什么我不能同时看到阳光和花香,为什么疼痛需要避免,为什么有些味道很讨厌......”
醍醐京弥想笑又忍住了:“你这是需要学习人体构造,深入了解生物学。”
“我当时需要学习的很多出自本能,”三日月宗近沉吟,“我们的本能很大一部分是关于战斗。偏好是存在的,可是为什么会产生这种偏好?很多东西想不明白,只有先适应下来。”
“......原来你们会有这方面的困扰,”醍醐京弥若有所思,“是我失职了。”
“不要自责,这是我自己的问题,”三日月宗近没有抱怨的意思,“其他人不见得会想这么多。何况困惑、不安都是全新的体验,我很高兴能独自品味那些奇怪的感情。做人真的很有意思。”
“......所以,恭喜你?”
“是的,谢谢。”三日月宗近肯定道。他停顿了一下,复又开口:“所以,能再给大家一点时间吗?”
“什么?”
“刀剑付丧神们对时间流逝并不敏感。我们的时间定格在了最能发挥实力的形态,没有磨损和锈蚀,时间在我们看来等同无限。由于缺乏紧迫感,所以才没能抓紧时间和主人好好相处,”他向醍醐京弥解释,“因此,一旦知道你要离开,大家才一下子变得这么浮躁。”
“......原来如此。”
“别看我们看上去都是青少年,实际上还是个孩子嘛,使用的手段也很浅白,哈哈哈。”
这话果然再度戳中了醍醐京弥的萌点。生物总是会对幼儿更加包容,惯于退让。眼看审神者的态度软化,三日月宗近又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我会认真考虑的,”醍醐京弥给出承诺,“等我从现世回来,我会给你们一个准确的答复。”
“——哎?!”三日月宗近难得露出了委屈的神情,“主人要去现世?不是五年都没去吗?”一旦去了不想回来怎么办?
“这些年不回去是因为不可以,”醍醐京弥扶额,“新任审神者身上打满了所属时空的标记,往返现世的能量波动会引起溯行军和检非违使的注意,从而暴露自己的亲朋和时之政府掌控下时空坐标的分布规律。”
“现在身上就没有标记了吗?”
“只是表象特征已经被虚空同化,不刻意刺激本源就不会被发现。”
“同化......这操作,我怎么觉得有点熟?”
“熟是当然的,”醍醐京弥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这就是神隐的前置。”
刀剑付丧神想要将审神者神隐说难不难,之所以要知道真名就是为了利用真名形成咒,将审神者的本源同现世之间的联系切断。这样的切断是一个可逆的过程。想神隐一个人仅靠力量是不行的,没有足够的信息和时间,根本做不到彻底掌控。
这才是醍醐京弥对刀剑付丧神们坦诚相对的真正原因:反正五年内付丧神根本想把他神隐也做不到,五年后他就辞职了,管那么多呢。至于可能出现的任职延期问题——假如相处五年他还判断不出付丧神们的真实禀性如何,在现世估计也会因为识人不清丢掉性命。
三日月宗近没想到他这么口无遮拦:“嗯,当着付丧神的面谈神隐的方法是不是不太好?”
“何必讳莫如深,”醍醐京弥并不放在心上,“我相信三日月是个好孩子。”况且,这种想一想就明白的事情,就算他不特意去说,会有哪个付丧神发现不了?
“哈哈哈,那可真是感谢你的信任。”
虽然一时间被三日月宗近迷惑,醍醐京弥还是义无反顾地决定,先去相亲看看。没错,相亲而已,结婚对象怎么可能只凭照片就搞定。
这并不意味着他对付丧神们孩子气的告白不为所动——恰恰相反,他动心得很。人类到底是视觉动物,一个好的皮相往往能弥补一切,更何况付丧神们个性各有千秋,还对主人有天然好感加成。一定程度上,这能给醍醐京弥带来极大的安全感。只要刀剑不暗堕,醍醐京弥就不用担心分离的问题。
但是他还是艰难地想要拒绝。什么,问为什么?
再强调一遍,物种不同没有未来。当然,醍醐京弥本人对恋物癖之流没有歧视......只是他不认为自己能从付丧神们那里得到相称的、公平的、适宜的感情。没错,他并不重视长久,毕竟爱情的保质期从来不长。仔细想一想,比起付丧神,由于彼此拥有的时间不对等,反而是人类容易由于各种外在原因先一步浓情转淡。办公室恋情一旦破裂,以后相处可是很尴尬的——尤其是审神者这种不存在跳槽的工作。
当然以上这些都是表象。根本问题在于,这些付丧神真的懂得感情吗?
醍醐京弥不这么认为。
刀剑付丧神们不懂感情,和三日月宗近的谈话让他确认了这一点。这些刀剑付丧神们做人的时间太短,做刀的时间太长,他们不自觉地站在高处俯瞰人类。主人在他们心中的地位和一个大型公用玩具无异,他们观察人类,模仿人类,又超出了人类。
其实按照醍醐京弥自己的想法,这些刀剑付丧神不需要人类,是人类需要他们。眼下高天原和时之政府的合作,更像是一种单方面的神眷。刀剑付丧神们口口声声称呼审神者们为主人,实际上,位于主导地位、占据主动的是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