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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那头,宋暮听到单玺的声音,睡意全无。
“你等等。”
他起床,小心翼翼地将房门反锁,掀了被子窝进去,以此保证自己的声音有所减小,不至于被听到。
“好了。”他缩在被子里,呼出的气息又暖又热,问:“我姐睡了吗?”
单玺压低声音:“睡了。”
宋暮松一口气,“那就好。”
两人同时沉默了一会,毕竟彼此都不是很熟悉。
宋暮是在探访宋子文时,碰到单玺。刚开始,宋暮不是很喜欢单玺,觉得他清冷高傲,脸上时时刻刻都写着生人勿近四个字。
但慢慢的,他发现,冰冷如单玺,提到感兴趣的话题时,也是火热热的,比如说——宋词。
当两个人有了共同话题时,关系自然而然就变得和谐起来。宋暮最满意单玺的一点,除了他满嘴都是宋词之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这个男人从来不会批判他的计划。
当他提出要将方宛宛继续留在身边调查的时候,单玺没有反对也没有赞同,只淡淡的一句“你开心就好”,然后再也没有说什么。
这样的态度使得宋暮很是开心,从一开始的“这男人拽什么拽”到现在的“哥们够义气”,单玺在宋暮心中的地位迅速升高。
对于单玺而言,他丝毫不介意宋暮玩什么推理侦探的游戏,反正出租屋附件都是他安的监控,正对面还有专人监控,一切情况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很显然,宋暮是不知道这一点的。他忙着观察方宛宛,不亦乐乎地套她的话,虽然一直没有什么进展,但是宋暮坚信,他肯定是能找出点什么的。
或许是上天眷顾,用宋暮的话来讲,“他们老宋家还是有救的”,果然被他找到了突破点。
“本来今天我只是想试试她的态度,没想到演过头,一时难以自制,说出交往两个字的时候,我自己都惊呆了。”
电话那头单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我和小词也被你惊呆了。”
宋暮翻了个身,将头埋进枕头里,继续说:“之前我跟你说过,有一次我不小心把以前有我爸签名的家长同意书落下,明明被她看到了,她却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哪有人心甘情愿被仇人的儿子施以恩惠,今天我挑明自己的身份之后,她和平时一样,压根没有受到影响......”
单玺打断他,“说不定人家小姑娘藏得深。”
宋暮趴在枕头上:“要是她藏得深,估计一点反应都没有。可她有反应,她表现得特别小心翼翼,生怕惹我不高兴。要知道,我刚认识她那会,她可凶猛了,哪像现在,温柔得腻人。换做正常人,怎么可能是这种反应?”
单玺沉吟半晌,没有接着问下去,而是换了话题:“有件事我忘记告诉你了,方宛宛可能是你同父异母的妹妹。你找机会拾根头发包起来,我找人做个dna鉴定。”
宋暮愣住,仿佛有点无法接受刚刚所听到的。
同父异母,开什么国际玩笑?
他想问些什么,回过神时,电话那头已经挂断,只有嘟嘟的电波声充斥耳边。
宋暮掀了被子坐起来,大口呼吸室内的新鲜空气。
窗外冬风阵阵,老旧的街灯一闪一闪,树枝的影子在窗户晃荡,黑夜的寂静沉重得有点压抑。
——
一大早醒来时,方宛宛买好早餐放在桌上,一边吃馒头一边背英语单词。
“你醒啦。”
她抬头看他一眼,满目的欢喜,到厨房从电饭煲里,端出热腾腾的包子。“你爱吃的豆沙包。”
宋暮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脑海里闪过昨天单玺说的事,神情有点怪异,只那么一瞬,便已恢复正常。
他接过包子一口咬,挨着方宛宛坐下,随手翻看她英语书上的笔记。
方宛宛把温热的豆浆递给他,察言观色道:“宋暮,你姐后来有打电话给你吗?”
宋暮怔了一秒,撒谎道“有,她说如果继续跟你一起,就再也不认我这个弟弟。她一直都不愿意相信我爸是杀人凶手。所以,你懂的。”
他苦涩地一笑,目光探到方宛宛的脸上,多了一丝沉思。
方宛宛垂下头,喃喃问了一句。
宋暮没有听清楚,“你刚刚说什么?”
方宛宛重复,声音越来越轻。“那你信吗?”
宋暮僵住。她是在问——你相信你爸杀了我妈吗?
方宛宛发出轻笑,耸了耸肩,装作很随意的样子:“我逗你玩呢,快点吃,你上午还有选修课,别迟到了。”
宋暮狼吞虎咽,背起书包就往外走,刚要锁门,却发现身后跟了个人。
方宛宛提着书包,眨眼:“我要和你待一块。”
宋暮没有办法,只能带她一起去上课。课前点名的时候,宋暮到教室前面的讲台签到,等签完到转身回座位的时候,发现方宛宛被几个同学围了起来。
“你妈是不是就前阵子被捅死的那个?”
“是不是有什么隐情,你妈一个环卫工人,跟地产大亨怎么扯上关系的?”
“你恨不恨凶手啊?”
七嘴八舌的问句,犹如汹涌而来的潮水。任凭周围人讲得唾沫横飞,方宛宛垂着头,始终不发一言。
宋暮三五步跨上前,正准备将方宛宛解救出来,上课铃声响起,围着座位的人纷纷散去。
宋暮挨着她坐下,旁边方宛宛仍旧低着头,他瞥了眼,余光望见她放在腿上的手握成拳头,瘦骨嶙嶙的手背因太过激动,青色血管分明可见。
注意到宋暮的目光,方宛宛微微抬眼看他,巴掌大的瓜子脸,眉骨紧锁,却偏偏要挤出灿烂的笑容,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她轻声说:“我没关系的,已经习惯了。”
皱巴巴的小脸,因为笑容太过勉强,五官都快挤到一块。窗外的泛白阳光照在她脸上,显得诡异又扭曲。
她笑得这么难看,但一双眸子望着他时的眼神,却又温柔无比。
这一刻,宋暮的心忽然软下来。
之前在他眼里她一切怪异值得怀疑的行为,仿佛通通都找到了合理的解释。或许,她是真的很喜欢他,就算他是她“杀母仇人”的儿子,她仍义无反顾地赖在他身边。
宋暮想,也许他不该骗她。
男孩子的心思总是来得快去得快,这样的想法只持续了一节课,当宋暮昏昏睡了一节课并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梦之后,他浑身又充满了干劲。
方宛宛依然坐在他身旁,张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笑眯眯地看他。
“下午没有课,我们去看电影好吗?”
宋暮听着她温柔反常的声音,答应下来,顺便从她脑后快速扯了根头发,动作快得让人没有防备。
——
客厅里,单玺叠腿,舒服窝在沙发,腿上放着今早的财经新闻报。他翻了一页,目光往往楼梯间瞥,宋词拿着吸尘器,正卖力地清扫屋子的每一个角落。
这已经是她今天第三遍清扫屋子,从早上睁眼起,她就一直处于抓狂状态。一抓狂她就想控制不住地想要做家务活。
单玺有些遗憾地想,要是她换种方式发泄,该多好。
最终他看不下去,起身阻止试图开始第四遍大扫除的宋词。“我觉得你这样不好,有害身心健康。”
宋词放下手里的清扫工具,抬头看,见他抱拳靠在楼梯栏杆边,摆出一本正经的样子。
她犹豫了几秒,决定忽视单玺,继续干活发泄。
单玺一步跨上前,修长的身影将她的去路挡住。“不是让你忍着情绪,你这样卖力打扫,身体迟早吃不消。经我缜密计算,权衡过各项利益关系后,我发现,换种方式发泄更能起到安抚情绪的效果。”
宋词垂着下眼皮,问:“哦,是什么方式?”
单玺严肃认真:“和我疯狂地xx。”
鸡毛掸子直接插到单玺胸口,宋词大步咧咧地朝外暴走。
单玺面无表情回过身,继续劝说:“习惯都是养成的,我可以提供免费体验机会,你要不要试试?”
“不要!”宋词一口拒绝,走到客厅,扯掉身上的围裙,接着朝衣帽间走去。像是自我解脱般,嘴上振振有词:“为什么碰到这种事我还得忍着?明明就是宋暮那个臭小子的错,什么狗屁发泄方式,只要我现在去把他揍一顿,揍到清醒为止,我心里的火就全消了!”
她随便换了身衣服,想要喊单玺,却发现他拿着笔记本正快速敲打键盘。
宋词问:“要不要陪我一起去?”
单玺敲完最后一个字,合上名为“宋词非常态性观察”的文档,一改刚才打字时脸上闪过的兴奋表情,恢复波澜不惊的状态,点了点头将笔记本电脑夹在腋下。
——
今天看的电影《xx游戏:xx鸟》几乎烂到无法言语,除了开头二十分钟的期待,后面基本都是睡过去的。
宋暮不知道的是,在他睡着打鼾时,方宛宛枕着他的肩同样美美地睡了一觉。
走到公寓楼下时,方宛宛掏出手机,翻到拍他在电影院睡着时的照片,语气有些炫耀:“刚刚我把这个发朋友圈,同学都说好帅。”
宋暮哦了声,远远看见前方有人影冲了过来,来不及躲避,手里的奶茶洒了一地。
宋词扯着宋暮就要往车里拖,偏偏她力气小,使出九牛二虎之力,宋暮纹丝未动。
他皱眉,扫一眼旁边淡定自若的单玺,最终将目光集中到宋词脸上。
“你要干嘛?”
装出这样叛逆不屑的语气对于宋暮而言,简直小菜一碟。姐弟这么多年,他很清楚什么样的语气语调,会直接将宋词惹毛。
“我要干嘛?我来带你走!”
宋词拖不动他,转眸望向单玺,企图向他求助。偏偏单玺转开了视线,假装没看见,态度淡然地打开车门:“我在车里等你。”
宋词无奈,回过头狠狠地盯着宋暮,抓着他的手腕不放。
宋暮一用力,就直接甩开了她的手,“你别管我!”
宋词坚持不懈,反手又去抓,宋暮机灵闪躲,让她扑了个空。
身后方宛宛踟蹰许久,终是决定上前劝架。宋词看都不看她一眼,凶巴巴丢下一句:“我们家的事你别管。”
她的存在对于宋家而言,本身就是个潜在的定时炸弹,宋词根本无法用正确的心态看待她。
宋暮站出来,将方宛宛护在身后,“你别凶她,她是无辜的。”他顿了顿,失了一会神,补刀:“她的母亲已经死了,我们要对她好点。”
他这话一出,无疑是在宋词已经燃烧的内心浇上一桶油,宋词啪地一耳光抡过去:“你什么话都可以说,唯独这话不可以。什么叫对她好点,她母亲的死和我们有半点关系?你是间接承认爸是杀她妈的凶手,所以说要对她好点吗?宋暮你脑子里装的都是浆糊吧,我特么是怎么跟你这种智商情商双负数的人,待过同一个娘胎的?”
方宛宛吓住,连忙上前。宋暮捂着脸,刚才那一巴掌,用尽了宋词十成的力道,现在他的脸已经高高肿起。
单玺见情势控制不住,下车来拦。宋词无法原谅宋暮此刻的背叛,发疯一样往他身上扑,还好被单玺阻挡了。
无奈宋词一直挣扎,单玺只好横腰将她抱起。宋词一边踢着腿,一边扯着嗓子喊:“宋暮你个小王八蛋,你喜欢谁不好你喜欢她,你他妈是想*吗,她是你同父异母的妹妹!......”
单玺将她塞进车里,快速发动引擎,后面几句模糊地飘在空气中,听不清楚。
方宛宛上前扶着宋暮,宋暮回过头,方宛宛惊慌失措满脸是泪的模样映入眼帘,他顿了顿,忽然笑了,唇红齿白:“傻瓜,你哭什么。”
他用袖子擦去她眼角的泪花,忽地被她抱住。
方宛宛用一种愧疚至极的语气,重复地说着“对不起”。
——
上楼的时候,宋暮找出钥匙开门,楼道间昏暗寂静,只听得见金属转动插入门孔的声音。
他弯下腰找门孔,正好与方宛宛四目相对。
方宛宛踮起脚,在他红肿的左脸上温柔亲了一下,声音诚挚,就像是修道院的虔诚信徒:“宋暮,以后由我来照顾你。还有,我绝对跟你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以后你可以放心跟我生宝宝。”
她很瘦小,在宋暮颀长的身形相比下,她简直就像个发育不全的十三岁小孩。她的面容是幼嫩的,她的声音是稚气的,她的话语听起来是滑稽的,但他却在她的眼里,看到了少女最美好的憧憬。
宋暮恍神片刻,答:“好啊。”
两天后。
宋暮的银行卡被冻结,宋词几乎动用了自己所有的关系——其实也就是单玺,切断宋暮的经济来源。
她这次是来真的。
宋暮打不了零工,手头上只剩下五百块,一个月的生活费都不够。左思右想之后,宋暮决定摆地摊,方宛宛主动提出要帮忙。
下了最后一节课,两人跑到夜市天桥摆地摊。
刚开始的时候没什么人,宋暮遍访夜市卖得最好的地摊,不断完善进货的种类和样式,渐渐地有了生意,一个星期结束时,竟也赚了八百块。
宋暮将钱交给方宛宛,两人同进同出,共蹭一碗面,倒有点小夫妻的样。
这天夜里结束时,比平常要晚,路上的行人已经没几个。由于第二天还有考试,方宛宛怕耽误时间,提议走小道回家。
路上两人有说有笑,方宛宛甚至提出了以后儿女的名字,一个劲地琢磨什么样的名字既有寓意又好听。
狭窄的小道坑坑洼洼,宋暮紧牵着她的手,时刻注意脚下的路。
忽地一瞬间,方宛宛叽叽喳喳的声音没了,宋暮抬起头,眼前冒出四个人,梳着杀马特的发型,流里流气,正好挡住了去道。
为首的染了红毛,鲜艳的红色绽放在黑夜里,看起来就像要爆炸的烟花。红毛招手,往地上吐了口痰,朝宋暮看去:“喂,看什么看,没看过抢劫啊,拿钱来!”
这样的场景何其相似,只是上次宋暮遇到的,是小心翼翼的少女,而这一次遇到的,是地地道道的流氓。
宋暮扫了扫眼前四个人的体格,很快接受眼前事实——他根本打不过这四个人。
“我把钱都给你,你放我们走,行吗?”宋暮示意方宛宛把钱给他,方宛宛战战兢兢掏出钱,旁边一个黄毛伸手去抢。
方宛宛吓得发抖,往宋暮身后躲。宋暮看了看前方空出来的道路,准备随时带着方宛宛跑,嘴上问道:“钱都在这里,你们数数。”
果不其然,剩下三个人准备往黄毛身边凑,看到底抢了多少钱。宋暮瞄准空挡,飞奔朝前跑。
红毛反应快,伸手一把抓住方宛宛,方宛宛一个踉跄,摔在地上。
“妈的,想跑?这点钱就想打发我们?”
宋暮已经跑了出去,如果接着往前跑不回头的话,是不会被人追上。但是,方宛宛不一样,她已经被人包围,红毛和黄毛弯下腰似乎想做什么。
宋暮一咬牙,转身回去,一头往里面扎,试图抢出方宛宛。虽然他只有一个人,但由于死命拼搏,双方不相上下。
挣扎间,忽然有人亮出了刀子,明晃晃的刀尖,在路旁昏暗的灯光照耀下,显得锋利无比。
“*,敢跟老子作对!”打红了眼的黄毛抄起刀子就往宋暮身上捅。
宋暮甚至来不及躲,耳边听到方宛宛一声尖叫,回过神时,眼前刀光一闪,疼痛在身体某处爆发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