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学姐,我不行了

咬一口山风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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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你快一些啊。”

    “学姐,我累。”

    “累了?”

    “真的累,没力气再动了。”

    “嘁,没用。”

    “我没用?”

    火辣辣的太阳悬在头顶,

    夏子器脚步沉重,喘气粗重,后背的热气被鼓囊囊的双肩包捂住,一片粘腻的汗。

    “那你自己来扛啊!”他表情悲愤。

    “那我带上你干什么?你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多拿一点儿就喊累,就两个字,真虚。”

    走在前面说话的是一个穿牛仔裤的女生,

    鸭舌帽,高马尾,

    眸子水润,脸颊圆润,胸前挂的相机一看就是高档货色。

    “这可不是一点儿,是十几枚镜头。”

    夏子器在“十几枚”上咬重字音,

    “好牛也扛不住三遍犁……”

    “呸。”

    听到这句话,女生不知想到了什么,轻啐一口,小脸微红。

    这是一条破旧而狭窄的街,很有些年头了,杂乱的电线横在空中,抬头望去,如同被拘束在破烂的渔网里。

    路灯的年纪估计比夏子器都大,治牛皮癣的小广告贴在灯柱上,像是碍眼的癣。

    放在二十年前,这里是城市的宠儿;到现在,成了城市的弃儿。

    “行,那就找地方歇会儿。”

    女生一指前面,是一家小凉茶铺子。

    卖茶的大爷躺在摇椅上,用大蒲扇盖住脸庞,摇椅边上支着咕噜咕噜冒气的锅,褐色茶水在里面翻滚,蒸汽裹挟着药香四溢。

    铺面又小又偏僻,客人倒是很给面子,都是大爷大叔级别的,

    穿背心,夹拖鞋,形象典型。

    要了两碗茶,

    两人找一张桌子坐。

    茶水价格实惠,一碗四块,稍微高档些的矿泉水都比这个贵。

    “卖得这么便宜,”

    白茹轻声感慨,“这家人的生活一定很辛苦吧?”

    “嗯嗯。”夏子器吹着茶水。

    “听说这片街区要改建新区,我准备在校刊上新开一个栏目,就叫‘老街印象’,用照片吸引同学来看一眼这些即将消失的角落。”

    “嗯嗯。”

    夏子器用嘴唇轻抿杯沿,尝试着温度。

    “街要拆了,铺子也没了,本来利润就薄,店主人靠什么生活下去呢?真是可怜人啊。”

    “嗯嗯。”

    夏子器啜了两大口茶下肚。

    “喂,你就没有什么感触么?”

    “呼~舒坦。”

    夏子器长舒一口气,暑热顿消。

    “舒坦个锤子!”

    学姐眼睛瞪圆,“你的同情心被狗叼了么?”

    “白大小姐,人家可用不着同情。”

    夏子器放下茶碗,拔高声音,向卖茶的大爷喊了一嗓子:“大爷你家拆迁分了几套房啊?”

    大爷蒲扇盖脸,都懒得回答,伸出了一只巴掌,小指和拇指翘起。

    “六套,”

    夏子器咂了咂嘴,

    “你以为人家在讨生活,实际上人家是在做慈善。”

    “而且啊,作为朋友,我得提醒你,”夏子器继续说,“就算你的栏目上刊了,也不会有学生来这儿。”

    “为什么?”

    学姐皱起好看的眉头。

    夏子器目光一扫,扫过薄皮塑料桌椅,灰白墙壁,熏黑的旧铁锅,以及柜台上的掉漆招财猫。

    “这间店不具备吸引学生群体的核心素养。”

    “核心素养?”

    “小资装潢,轻奢风格,文艺音乐,俊男靓女服务生,”

    夏子器扳着指头,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茶好不好喝无所谓,得弄得好看,五颜六色的那种,那样发朋友圈才好集赞。”

    什么是消费主义啊?

    就是把值十块钱的东西,包装成二十块的样子,再用十五块钱卖出去。

    “……”

    学姐脸颊一鼓,低下头饮茶,不再搭理夏子器。

    学姐名叫白茹,

    琴海大学大三学生,学生会重要干部,校报摄影记者,学院表彰模范,学校着重培养的高素质人才。

    另外,是个富婆。

    至于究竟多富……看她的相机和背包里的一整套镜头,懂的自然懂。

    夏子器打了个哈欠,脸上流露一抹疲惫之色。

    学姐说的其实没错,他最近确实有些虚,是困的。

    这段时间,他的作息近乎颠倒。

    畸变力量要靠大量练习来掌握,夏子器初入门槛,必须和目标有肢体上的触碰,

    而到目前为止,唯一好用的目标只有室友阿辉。

    所以夏子器只好趁夜深人静,反复出入阿辉,往往凌晨三四点钟才能靠上枕头。

    熬夜这种事,

    下午十点睡六点起,和凌晨三点睡十一点起,同样睡足了八小时,睡眠质量却截然不同。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阿辉最近看我的眼神越来越怪了……

    霍尔墨斯一直没再露面,我只能摸石头过河,进步太慢……夏子器摩挲着手上的扳指。

    扳指原材料是寄生蛹的石化灰白遗蜕,由他亲手磨制,外型看着像时下的流行饰品。

    “我去一下卫生间。”

    学姐离开座位。

    正好打个盹儿……夏子器往桌子上闭眼一趴。

    原本他准备留在寝室补眠,没打算来给白茹当苦力扛包。

    但是没办法,大小姐开的价实在太高了。

    正想着,夏子器灵知一动,抬起头望向店门。

    一身休闲便装的何远推门而入,环顾一圈,像是在找谁。

    何叔怎么会在这里……夏子器刚想打声招呼,看见跟着进门的白安阳白长官,表情一僵。

    行动组的组长,他怎么也在……莫非我成为升华者的事暴露了?可我明明没在外面使用畸变力量……夏子器默默摘下扳指,放回衣兜。

    那件黑风衣制服进屋的一瞬间,仿佛有一大片阴云笼罩了茶铺,

    端茶的手抖洒湿裤衩,

    抽烟的呛了嗓子,

    高声吹B的背心大叔默默闭上嘴巴,

    如此种种,

    小茶铺忽然变得安静,人们压低声音,窃窃私语,目光中掺杂着畏惧、忌讳和……一丝嫌弃。

    白安阳的气质,

    符合绝大多数人心目中对于镇守局的印象——

    神秘又阴森,冷漠又不详。

    镇守局的案件是不能向民众公布的,普罗大众只知道这个强权军事组织的存在,知道他们接触的东西都格外诡异可怕,往往伴随着破坏、死亡和精神崩溃,目击者会被强制洗脑,其余一概不了解。

    这并不合理,

    强权和隐秘会激发矛盾,制造恐慌,过度的强权和过度的隐秘甚至会撕裂社会,

    秘密警察和克格勃的前车之鉴并不遥远。

    按照正常思维,让民众们适当了解关于畸变事件的知识,对镇守局的工作应该利大于弊。

    夏子器曾经拿这个问题请教训练营教官,只得到了讳莫如深的目光和一句敷衍——

    等你真正入职再说。

    “臭小子,你在这儿。”

    何远看见夏子器,走了过去,拉开椅子坐下。

    “真巧啊,何叔。”

    夏子器心里发虚。

    “巧什么,就是来找你的。镇守局可以调用手机定位系统,定位一个人没啥难度。”

    夏子器心里一沉。

    找我的……果真被发现了么……夏子器的肌肉稍一紧绷,随即又放松了。

    他清楚,

    真到了这种地步,现在指不定有几部狙击枪正架着他的脑门,

    轻举妄动,

    只会死得更快、更惨。

    以镇守局的强硬风格,没有直接打爆我的脑袋,还请来了何叔劝我束手就擒,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吧……夏子器默不作声,像一个受审的犯人,等待对方下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