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葫芦娃和蛇精

咬一口山风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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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是绚烂的山,

    万千色团蠕动、汇聚,融合,分离,呈现出远比彩虹更加瑰丽多彩的怪异景色;

    海,是虚无的海,

    斑斓的蛛网状絮团填充着无尽虚无,连接了一颗又一颗漂浮的静谧光团,望不到尽头。

    庞大的怪鱼跃出海面,肉质触须上沾满星尘;

    灰翼从头顶掠行,头顶却是脚下;

    颜色漆黑、状如水母的半流体怪物层层交叠,彼此吞噬,制造浓浊的混沌。

    夏子器痴迷了,

    眼前不可名状的世界,是知识,是本质,是真相;

    他想飞升,想超脱,想拥抱这片至高的奥秘之境,把自己揉入无穷无尽的永恒。

    思维在收缩,收缩,缩成一个没有重量的光点,即将上升,

    但它却被扯住了。

    夏子器一低头,

    牵扯光点的是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平躺在浴室地面上,面容清秀而白皙。

    他就像一个锚,牢牢定住了思维。

    该死!该死!该死!

    夏子器咬牙切齿,假如他现在还有牙齿的话。他想知道这个人的名字,撕碎他,吞噬他,

    剥他的皮,碾他的骨,把他那张漂亮的脸切碎了,喂给海里的食腐怪物……

    等等,那个人……

    夏子器幡然醒悟。

    原来是我自己啊……

    ……

    意识下坠,回归。

    夏子器睁开眼睛,揉着额头。

    他感觉自己的头脑中被填充了许多知识,但一时难以抽离,好似被堵住的水管。

    碧眼男人说:

    “你的灵知果然很高。”

    灵知值,可以反应一个人对“灵性”的敏感程度,我在训练营里有了解……夏子器定了定神,望向男人,露出复杂的表情。

    “你到底是谁?”

    对方似乎掌握了丰富的神秘学和畸变学知识,其中有些知识甚至镇守局都掌握得不完全。

    而且到目前为止,对方的确没有展示出任何恶意,甚至帮助自己成功存活。

    “你可以称呼我,霍尔墨斯先生。”

    “你是幽灵么?”

    男人摇头,“不,我是一个‘漏洞’。所以咱们之间的对话,你室友没有任何反应。”

    咚咚,门忽然被敲响。

    室友的声音:

    “子器,鱼给你留了半条,我补觉去了,记得刷锅。”

    为什么要我刷锅……妄自役使别人的寄生虫,贪食的家畜,就该被宰杀……

    夏子器心中难以遏制的喷出这些念头,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急忙收敛思绪,回答:

    “好。”

    室友的人影离开了门前。

    “我,我刚刚怎么会想要杀了阿辉……”

    夏子器一阵后怕。

    “因为你已经是一名升华者,理性和疯狂,无时无刻不在你体内碰撞。这需要你加以克制和掌控,否则便会失控。”

    霍尔墨斯开口解答。

    “升华者?”

    夏子器一脸懵。

    “按照你们的说法,称作畸变者。”

    畸变者?!

    夏子器险些惊呼出声。

    野生畸变者,一直是镇守局的主要打击目标。从镇守局退役的训练营教官曾经讲,

    每年造成人员伤亡的畸变事件,四分之三都源于畸变者。

    “没必要摆出一副自己时日无多的表情。”霍尔墨斯说,“不是没有平安终老的升华者,很罕见而已。”

    你这么说我更难受了……夏子器这时才注意到一个词:

    “失控又是什么?”

    “人类食用动植物,是为了掠夺营养和能量。

    升华者本质上没什么不同,从畸变生物身上掠取畸变性,

    但,

    畸变性不会同化,只能一步步消化,消化不良的人会被反噬,变成失控的怪物。那种怪物比畸变生物更不堪。”

    霍尔墨斯语气平淡,仿佛在讲一件寻常小事。

    说完,他的身影一阵虚闪,衣摆的盐渍重了一些,长风衣似乎更加破烂而肮脏。

    “我需要睡上一觉。”

    那一袭黑色风衣“流”向夏子器的胸膛。

    夏子器一惊,

    急忙摸了摸胸口,触手一片光滑,并无任何异常。

    “喂,你不是附在模型上的么?”

    “它没用了。”

    这是霍尔墨斯最后一句话。

    意思就是,我成了新容器么……夏子器嘴角抽了抽。

    升华者……畸变者……霍尔墨斯短短几句言语,似乎蒙了一层厚厚的历史雾霭……

    自己成为畸变者的事实,的确一时难以接受,然而令夏子器讶异的是,他心里并没有产生多么强烈的排斥,反而有一种既彷徨又期待的情绪。

    或许是霍尔墨斯的话起了作用,

    又或许,

    有些不甘和向往一直挂在心底风干,多年不见天日,

    却脉搏犹在。

    其实,有时候夏子器觉得自己赌性蛮重的。

    何谓赌性?

    那种拥挤在赌桌边上,

    眼睛通红,啪啪啪猛拍桌子,纯粹让冲动支配大脑的,

    那不叫赌性,那叫上头。

    真正的赌性,

    是像赌神发哥那样,冷静推算出赢面大小,权衡完之后依然拥有一掷千金的果断。

    我成了畸变者,刚刚一切都不能泄露出去,不然何叔就得亲手给我戴上枷具……一个来历不明的幽灵,哦,不,“漏洞”还住在了我身上……夏子器使劲揉了把脸颊,

    决定——

    先出去把鱼解决掉。

    鱼很香,阿辉的手艺没得挑,

    夏子器喝完最后一口汤,却依旧不满足。

    这种不满足的感觉并非饥饿,更像是……

    没有得到发泄的本能。

    夏子器的目光在室内环顾一圈,盯住了床上的阿辉。

    阿辉的睡姿相当不雅,反正在男生宿舍,就算只穿着一条内裤果睡也没什么不对的。

    夏子器犹豫了一下,坐在阿辉床沿上,

    伸出一只手,

    搭住了室友的胳膊。

    这种行为完全出于直觉,出于脑中被堵塞的知识,

    或者说,

    知识本就起源于直觉。

    喃喃呓语在意识深处回响,告诉夏子器,需要做什么,如何满足自己的本能。

    意识向无尽高处飘去,穿过一层发光的隔膜,

    夏子器惊鸿一瞥,在隔膜外看到了自己晋升时的世界,只是模模糊糊,如同蒙着层层蛛网。

    ……

    这是一间有落地窗的屋子,

    很大,很明亮,

    墙纸鲜艳,图案温馨。

    阿辉坐在一张卡通椅子上,手里捧着一本童话书,背对着一张长桌子,桌上摆着各种正在烹饪的食品。

    煎牛排、卤肘子,滋滋冒油的秋刀鱼……

    中西荟萃,口味齐全。

    果然是个吃货……夏子器在房间上空悬着,不禁吐槽。

    阿辉身边,围着一群小孩,穿着统一的服装。

    服装不算丑,

    只是样式很旧,

    像是沿用了十几年的风格。

    幼儿园?不太像,幼儿园的服装要比这些好看,不然家长怎么同意孩子入学……孤儿院么?

    阿辉的确有做义工的习惯,有时在养老院,有时在孤儿院……

    正这样想着,夏子器忽然感受到一股来自隔膜的吸力,要把他排斥出房间。

    他凭借本能,向下俯冲,融进一个小男孩体内。

    融合的那一瞬间,大量知识涌入脑海。经过简单的适应,夏子器很快掌握了当前的情况。

    自己现在所处的空间,名为“零界”。

    零界,零维度,灵界……有很多个称呼,每当一个称呼的流传度达到一定水平,就会被“知识”的触手捕获。这个世界是独立的,但又与现实相互影响。

    梦境,相当于交汇现实和零界的“井口”。

    零界犹如海洋,梦境犹如岛屿,被其主人的精神壁垒包裹着。

    夏子器作为初阶畸变者“寄生蛹”,可以钻过壁垒,但目前不能离开梦境遨游零界。

    初阶·寄生蛹:

    在距离够近的前提下,可以进入别人的梦境。距离随着对技能的掌握程度而提升,三米为最远限制。

    必须依附在梦境中的一个角色(梦境主人除外)和物品上,否则会被排斥。在一次入梦中,寄生目标不可更替。

    值得一提的是,寄生蛹并无催眠技能,所以操作过程中需要保持克制,以免惊扰梦主人。

    毕竟,噩梦是会吓醒人的。

    而我付出的代价,就是永远失去梦境……寄生蛹作为零界特产的畸变生物,并没有交汇现实的“井”……夏子器想叹气,于是小男孩脸上流露惆怅神色。

    “小明,你不舒服么?”

    阿辉放下童话书,目光投向这里。

    夏子器立即摇头,脆生生道:

    “我没事。”

    “那咱们把故事的结尾讲完。”

    阿辉重新拿起书,

    “……最后,七个葫芦娃打败了蝎子精,用翻天印,把它压在五行山下,兄弟七人和蛇精一起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夏子器:??

    “阿辉哥哥,”

    有一个小女孩咬着指头,

    问,

    “抢人老婆是坏事吧?”

    “很坏的事。”

    “那为什么人们都喜欢葫芦娃呢?”

    “因为他们是人生赢家,”阿辉认认真真回答,“有大山洞住,有漂亮姐姐抱。”

    夏子器:???

    槽点太多,一时不知从何吐起。

    而且,就算这是在梦里,你向小孩子们灌输这种丧病人生观,真的不会良心难安么?

    这时,夏子器一阵眩晕,感觉自己被硬生生“挤”了出去,即将被丢出壁垒。

    “糟,灵性要枯竭了……”

    其实,就算是刚刚成为畸变者,灵性储备也不会这样不堪。但夏子器从昨晚到现在,只睡了三四个小时,其余时间,大脑几乎一直处于紧绷,精神状态很差。

    夏子器急忙集中精神,主动脱离。

    而这落在阿辉眼中,就是“小明”的脑壳从里面被撑爆,挤出一只肥硕的蚕蛹!

    精神终于在迷失之前回归,夏子器抬起眼皮。

    床上,阿辉被吓醒,满头冷汗。

    两人的目光对撞在一起。阿辉看了眼搭在胳膊上的手,脸色变得僵硬又古怪,欲言又止。

    这构图,

    这时机,

    这动作,

    啧,名画。

    夏子器缩回手,讪讪道:“我去刷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