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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起聂豹,可能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此人是什么人,但是谈起聂豹的学生,那么大家肯定都知道,他的一名著名弟子,叫做徐阶。
对,就是徐阶,未来的大明首辅、取代严嵩拨乱反正的徐阶,徐阶在还没有考取进士成为官员之前,就是聂豹的弟子,他跟随聂豹,学习到了王阳明心学的精华,并在之后的岁月里,融会贯通,将其完全掌握,终于在未来的那场决战之中,发起了决定性的一击,结束了严嵩时代。
而聂豹本人,虽然是向王阳明学习的心学,但他却并不是王阳明的入室弟子,两人之间的关系有点像老子传授孔子学识的那种类型,不过虽然王阳明没有把聂豹收为弟子,聂豹却始终认为自己就是王阳明的弟子,并且把这种师承关系传递给了徐阶,造就了徐阶如今的“心学共主”的地位。
没办法,心学子弟屡屡被打压,如今在朝廷里官位最高的就是吏部左侍郎徐阶,并且徐阶也和很多心学在朝子弟官员相交,早在唐顺之还在朝中为官的时候就是王守仁理论学习小组的组长,经常组织大家一起来学习讨论王守仁的理论,在此过程中确立了自己的地位,并且在不止一次的道学家清洗心学子弟的过程中因为夏言的庇护而生存下来,地位也就越来越巩固。
而如今聂豹出任福建巡抚一职,郑光总觉得这里头有些不太对劲,聂豹早就是官员,还是个老官员,徐阶还没做官的时候聂豹就是官员了,而且还立过军功,他在平阳任职时多次击退俺答麾下铁骑的进攻,有力的策应了曾铣的抗击,这些年隐隐和曾铣其名,之前朝中有人建议升聂豹为九边的某一边总督,而现在皇帝正好需要福建巡抚,就有人推荐他了。
郑光觉得,这大概和徐阶脱不开关系,周用年老,精力不济,又不喜欢与人争执,徐阶又是夏言提拔的,所以吏部实际上的部务现在是徐阶在主持,聂豹被提名,和徐阶肯定有关系,夏言提拔人才并不看别的,只看才华是否符合职位,聂豹有非常优秀的战绩和政绩,而且论资历,也足够升任巡抚,便推荐了他,还附上他的履历,嘉靖皇帝一看,就认定他了。
而三省总督一职,还是落到了张经的头上。
估计嘉靖皇帝也是选了很久才选上了张经,其余的候选人感觉都不是太靠谱,因为对付倭寇显然需要精熟战阵之辈,还需要是文官,得是进士出身,在兵部的文将名单里榜上有名,立过不下三次战功,打过胜仗才可以,这样一来,百分之九十五的文官就给刷掉了。
张经就属于那百分之五里的极品,不仅战功赫赫,而且威名赫赫,有张经出马,还能调动那些不怎么听使唤的广西狼土兵出马,那可是骁勇善战之辈,有他们出马,朝廷就能少出一点钱少练一批新军了,所以给他的权力里还包括可以调动两广地区狼土兵的这一项。
现在看来,东南的整个配置,简直是华丽阵容,倭患最集中的三个地方三名巡抚,浙江巡抚朱纨,福建巡抚聂豹,苏松巡抚范庆,全部都是战功赫赫之辈,和倭寇打过交道,而领头的三省总督张经更是牛中之牛,不说别的,单说战绩,放眼整个大明文人群里就是数一数二的。
加上如今驻守东南的卢镗和汤克宽二将,还有自己手下黑旗军九将,整个平倭的班底就差不多构筑起来了,全是战功赫赫的敢战之辈,这些人带领着如狼似虎的新军,对付倭寇其实是十拿九稳的,军事上不成问题,问题就在于政治上,作为幕后黑手的东南海商豪门,还有他们所掌握的朝廷力量,如何对付这群人的政治势力才是要紧的事情。
之前那个前来窥探军情的小厮,还有那个所谓的姚家,徐渭去查探了一番,却一无所获,但是郑光隐隐约约的感觉到,那些人已经关注自己了,自己如果在此前去东南并且大张旗鼓的练兵,他们一定会再次接触自己,那个时候,他们会自己现形,所以,郑光并不担心。
至于是否开海禁,嘉靖皇帝的心里似乎也有了计较,之前他所说的事情,郑光也铭记于心,为了堵住悠悠之口,更为了让那些代表东南海商利益的官员自己露出马脚以便清洗,日后,还有一场惊心动魄的较量要展开。
但不知为何,郑光虽然觉得自己已经在不经意间改变了很多事情,比如这一次的东南平倭,他已经提前数年促使嘉靖皇帝下定决心整治东南,不给倭寇继续嚣张下去的机会,但是当嘉靖皇帝的那句话问出来之时,郑光依然觉得历史是沉默而厚重的,个人的力量是微小的,没能挽救大宋的阴影仿佛再次笼罩在了郑光的心头。
“郑光,朕问你,你平时里都在内阁里跟着夏阁老做事情,就你个人感觉,夏阁老是否有威严,能驭下?”嘉靖皇帝和郑光说了一下自己的人事安排之后,装作不经意间的翻了翻奏折,然后轻声开口询问,或许他觉得从郑光这个毛孩子这里可以更加直接的得到夏言的第一手信息,而且郑光不会欺骗自己。
然而郑光不是真正的菜鸟,他知道嘉靖皇帝这样询问的意图是什么,所以,他不能为夏言说好话,或者说也不能说的太明显,他突然想起另一个时空里,严嵩对夏言发起逆袭的第一战,就是在朝堂上突然发难,逼得夏言大动肝火,成功的让嘉靖皇帝感受到了夏言的强势以及对自己的威胁。
“强协君上,压迫同僚”,这是夏言的第一个罪名,也是让他去职的罪名,至于丢掉性命的,是“结交近侍”的罪名,现在,是不担心的。
一旦皇帝感觉到了威胁,夏言这个首辅就必然担任不了了,这只穿着道袍修老虎禅的老虎就会展露出自己依然锋利的獠牙,撕碎一切能威胁到自己地位的人和物,无论这些人和物是否真的会威胁到皇帝本人,那都不重要。
郑光和夏言没有任何关系,他和夏言之间不以师生相称,嘉靖皇帝是一清二楚的,所以郑光这个在朝中没有大树依靠的小苗儿反而是嘉靖皇帝最相信也是最可靠的一手消息源,嘉靖皇帝可以从郑光的平铺直叙里得到很多有用的信息,因为郑光向嘉靖皇帝回报消息的时候基本上不带个人感情色彩,只是很直白地把自己看到的听到的告诉皇帝,皇帝如何想,他不管。
这是嘉靖皇帝很愿意和郑光聊天的重要因素,所以皇帝也会不厌其烦的不停的将郑光丢到各大部门去问话,去参观,去处理政务,让郑光把所见所闻都告诉自己,自己凭这些叙事,就可以得到想知道的一手消息,而且还很准确,和从锦衣卫那里得来的结论互相辉映,这就证明郑光的忠诚。
所以关乎这个问题,长久在夏言身边听用的郑光无疑最值得信任,也最有发言权,夏言平时待在内阁里是如何处理政务的,如何压迫同僚的,如何展现自己威严的,嘉靖皇帝都可以知道。
嘉靖皇帝想象中,夏言也是一头老虎,可是在郑光的心里,夏言是个可靠可敬的长者。
他如何会昧着良心说出嘉靖皇帝喜欢听的话?即使他知道夏言的去职无法改变,但是,他觉得,至少要让这位忠厚的长者得到位置付出一切的大明给予的应有的回报,至少,安度晚年。
“陛下,就臣所见,夏阁老处理政务很果断,他会听从旁人的意见,然后从中选取他认为最正确的意见汇总之后,再行处置,平素里也很有威严,内阁里的官员都很敬重夏阁老,当然,有时候臣也会听到他们私下里讨论夏阁老威严过甚,使得他们都不敢亲近夏阁老。”郑光低声说道。
嘉靖皇帝的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多了一点点的松动的迹象,继而开口道:“哦?如此威严?都让别的臣子不敢亲近?”
郑光点头道:“至少臣也是如此感觉的,夏阁老基本上是不笑的,反正臣是没有见过夏阁老露出过笑容,每日到内阁比臣去的还早,臣到了内阁的时候,已经看到夏阁老坐在位置上处理奏折了,臣离开的时候,夏阁老还没有离开,臣也听内阁值班的同僚说起过,夏阁老经常是最后一个离开内阁,门都是夏阁老亲自锁上,这一点,臣还是很敬佩夏阁老的。”
“这是他的本分。”嘉靖皇帝低声道,同时,面色似乎又松了松,然后看向郑光说道:“那你怕不怕他?”